本以为未来不会来

不知不觉，我已经二十九岁。“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我的少年时代，便和天上的浮云一般，无心以出岫，远远地，看不真切了。

如今的我，过着寡淡清平的生活，每天两点一线，从家到公司，再从公司到家。有时候下班，正好遇到附近的中学下课。乌泱泱的一大群学生，白衣黑裤，素面艳骨，叽叽喳喳地涌到路上，笑声扑到路人的耳朵里，酽酽如浓春。

我看着他们不经世事的面庞，心里不由得生起一种过来人的念头：“我像他们那么大的时候……”我像他们那么大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

往事浓淡相宜，然而，当我身处其中时，只觉得处处惊涛骇浪，灵魂一刻都不得安息。那时候的我，因为长得又黑又壮，被人唤作“黑猩猩”，亦没有可以交往的朋友，整天独来独往，既敏感又暴戾，时刻准备与人、与世界玉石俱焚。

我没有想过未来。对十七岁的我来说，未来永远不会来。可是，未来降临了。在我未来得及察觉之前，我成长为今天的我。

真说起来，今天的我和十七岁的我，身高、体重并无区别，仍是独来独往，只是心中少了两分戾气，不再时刻与世界为敌。这并不是因为世界改变了很多，而是我终于找到了与世界相处的方式——“婴儿看着水仙花”（日本俳句），至洁，至净，至纯。

前一阵子读蔡珠儿的书，书中说到丁香橙：“把一个橙子密密麻麻刺入丁香，风干后吊挂在衣橱或纱帐里，熏香兼驱虫，这就是欧洲老辈人的丁香橙。英国乡间的老房子里，偶尔还留存了一两颗。原本甜柔的清香被时间磨损得灰暗浊重，但却和木器老家具地毯之味融合，构成老房子的亲切体味。就像我阿妈房里混合了百雀羚梳发油和十斤老棉被的味道。”

我觉得有趣，特意去买了兩个圆团团的橙子和一把馥郁的丁香花。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手艺不好，果汁淌了一手不说，扎好的丁香橙没放两天，便腐坏了。那几天，我的指甲里总留着一股橙子香，每每闻到，总忍不住要笑一场。

世人总说，十七岁是最好的年纪，可我觉得，我的二十九岁比十七岁要好得多、快乐得多。

年少时，我仿佛梅雨时节的一枝青桃，纵然眉目青青，神色间总逃不开一股潮湿的郁气：我恨自己不够好，不够热烈，不能得到外界半分的怜爱与回应。那时的我，与外界是竹生的——竹子有节，每节之间都有隔，始终无法贯通。

我以为我将一直如此孤独下去。可是，时间改变了一切。我无法准确描述这种改变是何时发生的，只记得某天下班回家，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甜香。我循香而望，终于在一处老旧的院墙下，找到了一棵橘子树。红墙绿叶，白色的五瓣花朵瓷实芬芳，漾起一片凛凛然于尘世的温柔。

那时我便想，我真幸福啊！

吴梦莉

非典型巨蟹女，喜欢动漫和电影，中度绒毛控，重度颜控和声控，小写手一枚。曾获第十二届“全国中小学生放胆作文大赛”大学组特等奖和第十三届“全国中小学生放胆作文大赛”大学组一等奖，著有长篇小说《外星人同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