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况《七星管歌》创作考源疏证与后世辑引纠误①

2023-10-25 06:45刘文荣南京艺术学院江苏南京210013
关键词:顾况龙吟全唐诗

刘文荣(南京艺术学院,江苏 南京 210013)

七星管是中国古代出现的稀见乐器,文献史料所记不多。顾况《七星管歌》“龙吟四泽欲兴雨,凤引九雏惊宿乌”二句所吟,反映出了重要的音乐信息,印证了七星管实质是笛类的管属乐器。“龙吟四泽欲兴雨”,其中所云“龙吟”一词多为笛声所指,如梁刘孝先《咏竹诗》:“谁能制长笛,当为作龙吟”[1]696;唐李白诗《宫中行乐词》有云:“笛奏龙吟水”[2]1308;李白《金陵听韩侍御吹笛》云:“万壑皆龙吟”[3]673;《全唐诗》注云:“龙吟,龙鸣,指大声啸咏,谓笛声”。宋范祖禹诗《笛》有云:“龙吟声更奇”[4]512;宋沈辽《西峰和尚赞》云:“一弄铁笛,龙吟夕空”[5]134;清万梦丹诗《春游曲》云:“铁笛龙吟觉夜阑”等以龙吟形容笛声的用典不胜枚举,可以看出,七星管为笛类管属乐器。

另外,《乐书》释笛时有云“法龙吟之异韵”,其文曰:“笛之涤也,可以涤荡邪气出扬正声,七孔,下调,汉部用之。盖古之造笛,剪云梦之霜筠,法龙吟之异韵,所以涤荡邪气。”[6]689《太平御览》在释名七星管时,归其为“笛”类之下。充分可以看出七星管的笛类性质。《乐书》云:“篪之为器,有底之笛也”。故可以看出,似篪的七星管即是笛类乐器。此正是《乐书》所表述的“唐之七星管,古之长笛也”。

顾况,中唐诗人,写有大量的咏乐器诗。据笔者统计,顾况直咏乐器诗者有12首②分别为《琴歌》《弹琴台》《谢王郎中见赠琴鹤》《李供奉弹箜篌歌》《刘禅奴弹琵琶歌》《李湖州孺人弹筝歌》《郑女弹筝歌》。在《王郎中妓席五咏》中,有《箜篌》《舞》《歌》《筝》《笙》五首。。其中有涉琴、瑟、笳、鼓、箫、钟、管、铃、笙等乐器。清康熙间所成《全唐诗》在收顾况诗时,将见于史籍散句者录入,纳顾况《七星管歌》即为如此。《全唐诗》载顾况《七星管歌》是认识唐七星管乐器形制与演奏形态的重要参考史料,故弥显珍贵。但经笔者考证,《全唐诗》在成书的过程中,沿袭《唐音统签》载顾况《七星管歌》出处之误,误将所录顾况《七星管歌》的出处记为《通典》。

本文从《全唐诗》中顾况《七星管歌》所述征引自《通典》出发,探及《唐音统签》顾况《七星管歌》的版本源流与出引,追查考异出《通典》并无顾况《七星管歌》的著录,并对顾况《七星管歌》及早期史源文献进行详细的梳理、考证和辨析,求教于方家。

一、《全唐诗》载顾况《七星管歌》之文本分析

《全唐诗》是清康熙四十四年(1705)三月起至翌年十月,由彭定求、沈三曾、杨中讷、潘从律、徐树本等人奉康熙皇帝的敕令编校,由两淮盐课监察御史曹寅主持刊刻的唐代诗歌总集。《全唐诗》成书后,康熙四十六年(1707)由玄烨帝亲自为之作序并题额,故亦有称《御定全唐诗》。今从其序得知,《全唐诗》凡九百卷,目录十二,收诗49403首,涉编撰作者诗人共2873人[7]5。其中,在卷267中有录顾况《七星管歌》,仅见二句,云:“龙吟四泽欲兴雨,凤引九雏警宿乌。”[7]2972《全唐诗》今公开出版者有多个版本,早期如扬州诗局本、四库全书本等均录顾况《七星管歌》。除此之外,今公开所见《全唐诗》顾况《七星管歌》亦有其余版本,兹统计如表1。

可见,在《全唐诗》顾况《七星管歌》的辑引上,《全唐诗》清光绪十三年上海同文书局石印版、中华书局1960年出版、扬州诗局《全唐诗》校点版、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压缩影印出版扬州诗局本等《全唐诗》述顾况《七星管歌》作“龙吟四泽欲兴雨,凤引九雏警宿乌”,并言引自《通典》。

二、 《全唐诗》载《七星管歌》溯至与《唐音统签》的比较

康熙四十四年(1705)所敕修的《全唐诗》是在主依《唐音统签》的基础上编成,如其序曰:“朕兹发内府所有《全唐诗》,命诸词臣合《唐音统签》诸编,参互校勘,搜捕缺遗,略去初盛中晚之名,一依时代分置次序。”[8]637故《全唐诗》中所见的《七星管歌》,在《唐音统签》中亦有出现。

《唐音统签》特别多收唐人散佚诗篇与零章散句,对唐诗研究极具参考价值。《唐音统签》所存清康熙刻本、故宫抄补本等录顾况七星管歌均作“龙吟四泽欲兴雨,凤引九雏警宿乌”②据《明史·艺文志》载,《唐音统签》共有著录1024卷,为“汇全唐三百年诗,次为一编,若初、若盛、若中、若晚,亦签区之”,自“甲签”至“壬签”,仿“唐开元间列经史子集为甲乙丙丁四科,科各置牙签,殊以色”,顾况“七星管”诗为在中唐,为“丁签”载录。《唐音统签》自明天启五年(1625)发凡定例,历十载而编,编成后,未全部刊印,“戊签”“癸签”有刻本流传,它签多有钞本。(明)胡震亨:《唐音统签》,清康熙刻本顾况《七星管歌》,见卷217,第2327页;故宫博物院图书馆藏范希仁钞补本顾况《七星管歌》,见卷217,第2330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据故宫钞补本顾况《七星管歌》见第3册,第130页。,兹将存录汇总如表2。

表2.《唐音统签》各版本《七星管歌》存录与引文出处一览表

可以看出,无论是康熙本还是范希仁本均述顾况《七星管歌》作“龙吟四泽欲兴雨,凤引九雏登宿乌”,且条尾注引文出处于《通典》。

通过影印《唐音统签》并与《全唐诗》《七星管歌》图版汇录比较分析④将《唐音统签》载顾况《七星管歌》所引与《全唐诗》载顾况《七星管歌》所录文字与所引对照,《全唐诗》的对照本为康熙扬州诗局本、《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中华书局1960年据扬州诗局本校点本。《唐音统签》清康熙刻本与《唐故宫珍本丛刊本》(上海古籍出版社,第3册,第353页影印)可见所述一致。,《四库全书总目》载《唐音统签》共1033卷,其成书编纂自十天干甲签起至癸签。书成后,在当时并未得到全部的刻刊,历来以刻本流传者,即世所行本者惟其戊、癸两签,其余多为钞补本⑤参考四库全书存目丛书补编编篡委员会.四库全书存目丛书补编[M].济南:齐鲁书社,2001;傅璇琮.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集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332。,故今见《唐音统签》全本为故宫博物院所藏清康熙刻本并配钞本。另据俞大纲《记唐音统签》载,故宫博物院所藏范氏钞补本《唐音统签》,其中全部存刻本者有甲、乙、戊、癸四签,其余各本有刻本,有钞本与钞补本。

其中,《丁签》中卷212至321、卷400至550为钞补本。今笺,顾况《七星管歌》收载于《唐音丁签》卷217,则恰是钞补本,故为当时内府范氏钞补本,此也是导致《全唐诗》及《唐音统签》所载顾况《七星管歌》引文辑录出处所记有误的来源。换言之,载顾况七星管歌的《唐音统签》中丁签卷217并没有世所流传的校订刻本⑥清康熙四十四年(1705),康熙帝令购胡震亨《唐音统签》,遂入府。自购入清廷前,全套《唐音统签》很少流传,如王士祯于《带经堂诗话》有言其仅有见癸签部分而已。如其文云:“海盐胡孝辕辑《唐诗统签》,自甲迄癸,凡千余卷,卷帙浩繁,久未版行。余仅见其癸签一部耳。康熙四十四年,上命购其全书,命织造府兼理盐课通政使曹寅,鸠工刻于广陵。胡氏遗书,幸不淹没。然版藏内府,人间亦无从而见之也”。(见王士祯《带经堂诗话》卷六,扫叶山房石印本),今所见为故宫钞补本,是呈现其在《唐音统签》及《全唐诗》中顾况《七星管歌》的今见面貌所在。

三、顾况《七星管歌》出处史源追考

承前所述,《全唐诗》载顾况《七星管歌》述其出引自《通典》,而《全唐诗》编撰的蓝本,即记载唐五代诗歌集大成之《唐音统签》,在其《唐音丁签》中亦载顾况《七星管歌》出处为《通典》。然稽查史源文献,事实却并非如此。

其一, 笔者仔细稽查《通典》原始文献各版本,发现《通典》并无载顾况《七星管歌》。

其二,《通典》既无载顾况《七星管歌》,那么,稽查古籍,最早载顾况《七星管歌》是何文献?《唐音统签》《全唐诗》载有顾况《七星管歌》,再追溯更早载顾况《七星管歌》的记载,其史源所载又是如何?今检,最早载顾况《七星管歌》者是成书于北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1101)陈旸所撰之《乐书》,其在专门详载各种乐器的《乐图论》中有载唐顾况所咏的“七星管”乐器,其卷148有文云:

唐之七星管,古之长笛也。一定为调,合钟磬之均,各有短长,应律吕之度。盖其状如篪而长,其数盈寻而七窍,横以吹之。旁一窍,幎以竹膜,而为助声,唐刘系所作也。[6]681

且难能可贵的是陈旸《乐书》在述七星管文字之余,亦有披图,展示了七星管乐器的形象结构,如图1。同时,文后恰有载顾况《七星管歌》,如其文云:“顾况有《七星管歌》,有‘龙吟四泽欲兴雨,凤引九雏警宿鸟’之句。”

图1.宋陈旸 《乐书》所载七星管图[6]681

其三,稽查文献,除《乐书》后,按成书年代次载顾况七星管者是《文献通考》。是书《乐考十一》中有载唐“七星管”并顾况《七星管歌》,曰:

将有涉顾况《七星管歌》早期典籍所载影录的比较①进行比较的顾况《七星管歌》有《乐书》元至正刊本 、四库全书本,《文献通考》冯天驭刻本、 清浙江书局本。,可以发现,在其文末均有述顾况《七星管歌》,除“呌”字外,其余与陈旸《乐书》文载相同,“呌”则为刊刻抄写过程中的误讹所致。

其四,《文献通考》常引陈旸《乐书》文献②此在《文献通考》中大量出现的“陈氏《乐书》曰”中也有着直观的表达。如《文献通考》中的“乐考七·金之属”“乐考八·石之属”以及“土之属”“乐考九·革之属”“乐考十·丝之属”“乐考十一·匏之属”以及“竹之属”“乐考十二·木之属”等多见“陈氏《乐书》曰……”字样。(见文献通考[M].北京:中华书局,1986.),即《文献通考》文中大量出现“陈氏《乐书》曰”的体例与音乐史料来源表述,此亦为《文献通考·自序》中所言的史源说明:“凡一话一言可以订典故之得失,证史传之是非者,则采而录之……命其书曰《文献通考》。”[9]3由《文献通考》与《乐书》对《七星管歌》的所载比较,可以看出《文献通考》中的七星管史料来自《乐书》。《文献通考》成书后,元至治二年(1322)官家曾为之刊行[10]1111。《文献通考》流通后,对后世影响亦为较大,如明末学者针对《文献通考》有云:“鄱阳此书,于古今典章规制囊括网罗,无巨弗该,无细弗综,研摩之力,勤亦至矣。乃其持论衷,操见确,按证精,又昔人之难于兼美者……鄱阳马氏《通考》成,而历代典章规制备。”[11]

世常将“三通”对比,在史料丰富与内容充实上,“三通”中《通考》更甚。《文献通考》乾隆序有云:“朕惟会通古今,该洽载籍,荟萃源流,综统同异,莫善于《通考》之书。其考核精审,持论平正,上下数千年,贯穿二十五代,于制度张弛之迹,是非得失之林,固已灿然备具矣。”[9]1另诚如金毓黻先生在《中国史学史》中所言:“马书所载,宋制最详,多为《宋史》各志所未备。所下案语,亦能贯穿古今,折衷至当,是又《通考》之长,非《通志》之所能尽具也。”[12]233

诚然,将《文献通考》与《宋史》相比,载“乐志”甚详并著《乐志》一十有七卷的《宋史》③《宋史》卷一二六至卷一四二为《乐志一》至《乐志十七》。及全书并未载七星管材料,更无载顾况《七星管歌》。

再且,以音乐史料在《文献通考》与《通典》中所述相比,可以明显地看到,《文献通考》较之《通典》在音乐史料的所述更为翔实④除音乐史料外,另有不少史学家通过对《文献通考》《通典》与《通志》史料的客观评述与对比,从编纂、史料来源、体例、材料撷取、考据来说,《文献通考》为“三通”中辑检与考索之功尤佳。对比研究较有影响和成果充实者可见:白寿彝:《马端临的史学思想》、张孟伦:《马端临和〈文献通考〉》、仓修良:《马端临和〈文献通考〉》、王瑞明:《文献通考》、魏良弢:《中国典籍精华丛书·史著英华》第6卷、徐日辉:《史记八书与中国文化研究》等。今再以对三者之中《乐考》进行详细比较分析,《通考》音乐内容所载尤详亦为当是。。

再以顾况七星管歌为较,《通典》无载,然《文献通考·乐十一》对七星管有着极为详细的记述,先以《广雅》《说文》等释篪,后释七星管及顾况《七星管歌》。如其“七星管”条文载:

《广雅》曰:“管象篪长尺,围寸,有六孔,无底。《风俗通》《说文》皆曰:管漆竹长一尺,六孔,十二月之音,象物贯地而牙故也。《蔡邕章句》:管者,形长一尺,围寸,有孔无底,其器今亡。”以三者推之,管象篪而六孔,长尺围寸而无底,十二月之音也。唐之七星管,古之长笛也……[9]1227

仅通过《文献通考》一籍对“七星管”的记述,且对“七星管”的乐器形制、材质、结构、音孔等信息有重要的了解,可以看出七星管含吹孔与膜孔,其孔数有八,其器较长,横吹演奏之笛属乐器。

酸奶是一种具有独特感官特性的发酵乳制品,由于其独特的营养健康价值和良好风味深受消费者青睐,其风味产生来源主要是由保加利亚乳杆菌(L.bulgaricus)和嗜热链球菌(Str.theromophilus)在发酵过程中代谢产生[1]。酸奶的主要品质特征包括质地、口感和风味[2-3],研究表明,酸奶的品质与所用原料乳类型[4-5]、发酵剂种类[6-7]和甜味剂[8-9]等密切相关。

其五,《文献通考》成书流通后,明清文献载顾况《七星管歌》多出于《文献通考》,如明陈耀文所撰类书《天中记》中载有顾况《七星管歌》,其作“龙吟世泽欲兴雨,凤引九雏惊宿乌”,并标明出处“顾况‘七星管歌’源引《通考》”。

尤需指出的是,陈耀文善考据,其“所辑类书终较有根据,间附辨证,亦创类书之所无”[13]525,所辑材料“笺释详赅,颇足以资参考”[13]902,且已有《正杨》和《经典稽疑》撰成的陈耀文在《天中记》资料的辑录方面,亦征引完备,注明出处,辩指讹误,并修订正,此为类书体例中较它书更为善者。正如广陵书社影印清光绪本并补录明刊本《天中记》出版说明云:“特点是作者在辑录资料时,兼指出其错误,并加以订正,这是其它类书所不能比及的。”[14]1在资料采集方面,《天中记》“自九流毖纬,以逮僻典遗文,搜罗颇广”[15]3473,亦如陈耀文自序言:“顾以纪辑《天中》……嗣以漂泊东南,纳交素友淮阴吴生承恩、姑苏吴生岫,皆耽乐艺文,藏书甚富,余每得之假阅,久之遂成六卷。”[16]①陈耀文,嘉靖二十二年癸卯(1543年)中举,二十九年庚戌(1550)进士,后任中书舍人,淮安推官,宁波、苏州同知、南京户部郎中,淮安兵备副使。此与“嗣以漂泊东南,纳交素友淮阴吴生承恩、姑苏吴生岫”藏书甚丰,披阅图书相符。又按:此与明人过庭训《本朝分省人物考》卷九三记载陈耀文之事亦为印证,如其文曰:“官有余闲,得博极群书,自经史外,若《丘索》《竹书》《山海经》《元命苞》《穆天子传》等类,以及星历、术数、稗官、齐谐,靡不毕览……升工科给事中,感慨时事,数上危言,忤时相意,谪魏县丞,量移淮安推官,宁波、苏州同知,迁南京户部郎中、淮安兵备副使……寻升陕西行太仆寺卿。耀文故倦游……抵家杜门,日以著述为事。”(见[明]过庭训《本朝分省人物考》卷九三,《续修四库全书》本。另见清康熙三十四年刊本《重修汝宁府志》 上,1983年汝南县志编纂委员校印,第333页亦有记)故《天中记》中的顾况《七星管歌》其辑引注为《通考》,不难理解治学精谨、尤善考据的陈氏搜辑校订之征实。

除此之外,针对明《天中书》著录的所成,《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亦强调:“明人类书,大都没其出处,至于凭臆增损,无可征信。此书援引繁富,而皆能一一著所由来,体裁较善。惟所标书名,或在条首,或在条末。”[15]3474而《天中书》中顾况《七星管歌》正是在“条末”所标记有校订征引《通考》的出处。

其六,《全唐诗》顾况《七星管歌》的辑引出处,此在《渊鉴类函》中援引《通考》亦可为证。《渊鉴类函·乐部》有载“七星管”,并所述是引《文献通考》[17]130。《渊鉴类函》由清张英、王士祯等人奉康熙令于康熙四十九年(1710)编撰而成,该书在《唐类函》的基础上增补了大量类书而成,故其中可见《文献通考》对顾况《七星管歌》的所载,亦是《文献通考》在其时所流传广度的例证。在《太平御览》《通志》《玉海》等类书未载顾况《七星管歌》的情况下,故由《渊鉴类函》可以看出《文献通考》的流通及其对顾况《七星管歌》的录载。

进言之,《渊鉴类函》在唐宋以来对史料的搜求、采分、剪裁、补辑、辨伪以及史实考订上的用力甚深。正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所言:“广其条例,博采元明以前文章事迹,胪纲列目,荟为一编,务使远有所稽,近有所考,源流本末,一一灿然……计其所载,实倍于《御览》………亘古所无之巨制,不输宋之四大书也。”[18]1157

值得一提的是,《渊鉴类函》在《乐部》“管”条中,所载二则七星管的史料,均前标有“增”字,在“增”后述“《文献通考》曰”字样,内容充实,是为考订之实的所增材料,故以示与原材料的区别,《渊鉴类函》该材料的述载正可检查录校唐宋以来史籍所不多见的七星管史料。

通过以上所考,兹将文献所见顾况《七星管歌》及辑引出处列表如表3。

表3.文献所引《七星管歌》征引一览表②本表中“文献出处”一综栏中的第一个数字代表该条在文献中的卷数,第二个数字代表该条在文献中的具体页码(《乐书》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文献通考》,中华书局1986年版;明胡震亨《唐音统签》,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清彭定求等编《全唐诗》,中华书局1960年校点版;[明]陈耀文《天中记》四库全书本;[清]张英等《渊鉴类函》,中国书店影印本1985年版;《宫词小篡》清借月山房会钞本)。如“文献通考/138/1227”表示《文献通考》卷138,第1227页。

由以上分析可知,明人《唐音统签》引述时误记为顾况《七星管歌》来自《通典》,实为来自《通考》,即《文献通考》。换言之,《全唐诗》该条所载参考沿袭了《唐音统签》,笔者通过比较,对于顾况该诗,《全唐诗》直接采自《唐音统签》,却没有对《唐音统签》所引的错误出处材料进行纠正。综合考之,陈旸《乐书》及《文献通考》均述顾况七星管歌“龙吟四泽欲兴雨,凤引九雏惊宿鸟”,且明确所言顾况有《七星管歌》,句为“龙吟四泽欲兴雨,凤引九雏惊宿鸟”。

四、《全唐诗》收顾况《七星管歌》出自《通典》误引分析

唐杜佑《通典》是马端临《文献通考》的重要基础资料,《文献通考》是对唐杜佑《通典》的大量补续增括上所完成,特别是唐天宝及以后的资料,《文献通考》进行了大量的增补。如马端临在是书序中所云:“唐杜岐公始作《通典》,肇自上古,以至唐之天宝,凡历代因革之故粲然可考……然宋之书成而传习者少,魏尝属稿而未成书,今行杜公之书耳,天宝以后盖阙焉。”[9]3

《文献通考》中的音乐内容,多数在《通典》中并未有述。如《文献通考》言:“叙典礼则经文与传注相汨……诸如此类,宁免小疵至于天文、五行、艺文,历代史各有志,而《通典》无述焉”[9]3,故《文献通考》载:

作《乐考》第十五,首叙历代乐制,次律吕制度,次八音之属,各分雅部、胡部、俗部,以尽古今乐器之本末。[9]7

而《文献通考》中的“七星管”所载正是在“八音”类中,“八音”是以不同制作材料为依据对乐器进行的划分。如最早载“八音”的《周礼·春官》有云:

大师掌六律……皆文之以五声:宫、商、角、徵、羽,皆播之以八音:金、石、土、革、丝、木、匏、竹。[19]447

另外,《尚书》中所载之“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正是反映了八类不同材质乐器迭织组合演奏的描写。此外,《初学记·乐部》引《五经通义》对“八音”的八种材质有详细的记载释义:“八音者,金、石、丝、竹、匏、土、革、木也。”[20]365是书同卷亦续引释智匠《古今乐录》并对八音有更为精确的分类,云:

金为钟、镈、镯、铙;石为磬;丝为琴、瑟、箜篌、筝、筑、琵琶;竹为篪、笛、籥、箫、管;匏为笙、簧、竽;土为埙、缶;革为鼓;木为柷、敔也。[20]365

如上所载,“八音”分类中管以竹属,而七星管在《文献通考》中正是置于“八音”中的“竹之属”,一则可以看出七星管的竹制材质,二则可以看出《文献通考》所载“七星管”史料更为详细,此正是《文献通考》所强调的有关“艺文”类“而《通典》无述焉”的史实印证。

且顾况《七星管歌》所云“龙吟四泽欲兴雨,凤引九雏警宿乌”中“龙吟”往往是形容笛管的演奏,如马融《长笛赋》载:“龙吟水中不见已,伐竹吹之声相似。”[21]另如庾信有诗云“唯有龙吟笛”[22]261等,此与《文献通考》载“唐之七星管,古之长笛也”亦为相合。

为此,综合考之,载七星管的文献如表4。

表4.文献著录顾况“七星管”一览表

稽考典籍,后书有将先史转载者,多为依原本辑录,如陈旸《乐书》载“七星管”后,《文献通考》的全部征引,《天中记》《渊鉴类函》等对《文献通考》的辑录等。如以清张英《渊鉴类函》为例,是书卷190“管一”条载:“《文献通考》曰:唐之七星管,其状如箎而长,其数盈寻而七窍,横以吹之。旁一窍溟以竹膜,而为助声。”[17]130

《渊鉴类函》引《文献通考》并将七星管归在“竹”属中,且在“竹为管后”紧接着记述七星管。在七星管前,《渊鉴类函》亦有文字说明云:“管者,形长一尺围寸,有孔,无底,其器今亡。《广雅》曰:管象篪长尺,围寸,有六孔,无底。《风俗通》曰:管漆竹长一尺,六孔,十二月之音,象物贯地而牙,故谓之管”[17]129-130,此与《文献通考》文字相同。

且极为重要的是,《渊鉴类函》卷190又在“管二”中,亦引《文献通考》的条目,所注“有曰唐刘系所作七星管”。其余“管二”详载者,多为“管”之古今所著。如其文云:“昔女娲氏命娀陵氏制都良之管,以一天下之音。又命圣氏为班管,合日月星辰,名曰充乐。至于帝喾令咸黑吹笭展管,亦因是也。”[17]130

综上所考,通过对顾况《七星管歌》相关文献的史实稽查以及考辨比勘,特别是仔细追考与全面整理分析《通典》原始文献,未载顾况《七星管歌》。由陈旸《乐书》及《文献通考》《天中记》《渊鉴类函》《唐音统签》考之,通过对顾况《七星管歌》辑出文献辨析以及顾况《七星管歌》辑引相关文本对比考察,结合史源文献考案,可以得出,《全唐诗》载顾况《七星管歌》出引《通典》有误,当为辑出自《通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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