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白吗？

文/夏宁梓（北京大学）

8月15日下午，我走进了首都博物馆（以下简称“首博”）的文物库房观摩室，零距离地观摩馆藏一级文物——錾花太白人物八角杯。

现场观摩文物

“錾花太白人物八角杯出土于北京丰台区右安门外东庄万贵墓，盏八方形，敞口折沿，平底。盏心为圆雕太白醉酒，盏外壁錾刻八仙人物。全器以范铸、焊接、錾花等手法制作，工艺精良。”这是我从图录中查阅到的描述。

参加活动前，我回顾了在校期间的学习研究经历，从对中国重要时代的重要工艺美术现象的梳理，到个别珍贵文物的鉴赏视频制作，再到以某一类特定文物（如博山炉）为研究对象的论文撰写……我不断丰富着对历史文物的认识，却也缺乏一个契机让我能更真切地了解一件文物的具体情况。

报名参与首博的文物研究项目后，我对研究目录中的文物进行了初步了解与研究，如出土于北京房山长沟峪金代石椁墓的青白玉折枝花卉纹佩等，见证金代北京地区民族交流的文物，还有以制作工艺闻名的明成化款景德镇窑白釉刻花填绿彩龙纹碗。经过不断比较，我最终将研究对象确定为錾花太白人物八角杯，以期从中窥得明代细金工艺的发展状况，以及细金工艺品所呈现的民俗现象和民俗特性。

在首博老师的指导下，近距离观摩文物细节后，我获得了与阅读文字描述截然不同的感受。首博老师叮嘱我，要细致入微地观察，从观察中发现可探究之处，特别是：錾花太白人物八角杯盏心的人物，是否可以根据其手中的酒坛便确定为李白？如若是李白，他在明代民俗文化中的形象与八仙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同时期工艺品中是否出现过类似的形象组合？首博老师耐心引导我抛出了这些问题。

我一边思索一边仔细观摩，逐渐发现更多细节。八仙周围錾刻的云气纹、口沿与外壁连接处的接缝、内壁的深红色痕迹、不同方向的清理修整痕迹、人物像底座的造型、未刻有任何款识的底部……与阅读发掘报告、文献资料、展览图录，甚至观看展览截然不同，和珍贵文物的近距离接触揭露了更多细节，不需要文字、图像作为载体，也没有玻璃展柜的阻隔，真实感和亲切感扑面而来，自然而然便想更细致地了解文物信息，更深入地从造型纹饰、工艺技法、用途等角度对文物展开探索，由此进一步全面了解北京地区明代宫廷细金工艺的发展。

1.錾花太白人物八角杯盏心人物像

2.錾花太白人物八角杯

3.錾花太白人物八角杯外壁

目前，通过阅读墓志和相关历史文献，我对墓主人万贵的生平以及万氏家族的财富与威势有了一定了解，在此基础上也初步知晓八角杯所处的社会历史背景。

根据墓中所出墓志，可知墓主为万贵及其妻王氏。万贵之女为明宪宗宠妃万贵妃。借助女儿的威势，万贵成为明代前期显赫一时的皇亲国戚。史载“父子兄弟贵震一时”，朝野中附会之徒大加逢迎巴结，“苛敛民财，倾竭府库，以结贵妃欢。奇技淫巧，祷祠宫观，糜费无算”。

作为明代都城之一，北京地区明代王公贵戚墓葬数量颇多。近几十年来，除万氏家族墓外，经过考古发掘的代表性墓葬还有夏儒夫妇墓、方锐墓、李伟夫妇墓等，出土金银器皿和饰品数量繁多，折射出北京地区明代宫廷细金工艺的繁荣发展。

此外，在查阅相关考古材料后，我发现用金银材料制作的角形杯并不多见，其中有不少杯盏与盘同出的先例。而就图像内涵而言，明代八仙图像经过三教合一（儒教、佛教、道教三个教派的融合）的洗礼，成为心灵感性、人情自然的一种表达载体，蕴含着神仙崇拜、法宝崇拜、吉祥观念、生命意识等多重寓意。因此，錾花太白人物八角杯盏心的人物像，至少在某一方面的寓意上与八仙形象有共通之处。

明代工艺品中，比较常见的造像组合有寿星（南极仙翁）与八仙。如首博藏明嘉靖青花群仙祝寿图盖罐、江西省博物馆藏明镶宝嵌玉八仙金钿等器物，均呈现出以寿星为中心的造像组合形式，此类组合通常被称为“八仙庆寿”，蕴含着人们的生命意识与长寿愿望。

这一现象虽不能直接揭示錾花太白人物八角杯盏心的人物身份，但却表明明代存在将八仙和其他人物形象组合，以表达特定主题的传统。而且，与八仙相组合的人物形象很可能具有符号化含义。李白作为明代文化中备受推崇的文学巨匠，且自唐代以来即有“诗仙”之称，有着深远的文化内涵和象征意义。在此背景下，选取李白“诗仙”的形象与八仙进行组合是合乎逻辑的。

下一阶段，我计划从造型装饰、使用功能两方面入手，对錾花太白人物八角杯开展深入研究。一方面，探索明代民俗文化中与八仙密切相关的人物形象，以及工艺品中的类似形象，对盏心的人物像进行阐释。

另一方面，通过对类似贵族墓葬中出土金银器的形制、器物组合、所处出土语境的考察，探究錾花太白人物八角杯的使用方式和使用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