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问答

文/关艾

医生的精进和修炼不应被日常的忙碌和琐碎打断，持续的学习和进步才是这份职业应葆有的态度。

我在肿瘤内科病房轮转的最后一个星期，早上查房的结尾，领导突然转过头来问我：“转了一个月了，对病房的癌种有没有什么更深的体会呀？”“要不讲讲胃癌晚期常见的治疗方案呢？”尽管胃癌在病房里不算少见，可我还是因为这个问题愣了一下，绞尽脑汁地回答了几个收过病人的治疗方案。领导笑着表示：“很好，但不太全面，肿内病房轮转是很辛苦，但是也要及时、系统性地总结下知识呀。”住院医纷纷跟在领导身后走出办公室，我还在原来的位置上，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进入病房轮转后，虽然还不算是独立工作的住院医，但我已经因为临床琐碎的事务性工作而忽略了对知识的精进和积累，这种情况总是时不时地让我感觉到不安和缺乏信心……

又迎来了忙碌的一天，我手持病例，深吸口气，推开了肾内科的病房门。这是我实习轮转的第三个科室，比起初入临床时的兴奋，我的状态中又多了一点睡眠不足的疲惫。

“您今天感觉怎么样？”在核对过患者信息后，我例行询问一位膜性肾病患者的情况。简单地回答了自己昨天的症状变化之后，患者又向我提出了一个额外的问题：“蛋白尿的治疗方面，我是不是适合在住院期间滴定一下RASi（肾素-血管紧张素系统抑制药）呢？”我忽然间愣住了，这个关于用药的细节问题只有专业医生才会想到并提出来。“您是怎么想到自己可能需要加用这个治疗的呢？”继续询问之下，我才知道，这位患者原本是一位在乡村医院工作的老前辈，负责当地全科医疗诊治，加用的这个治疗是他之前阅读过关于膜性肾病的诊疗方案。这次他来住院，其实也想和病房大夫交流对于肾病诊治的经历和经验。在和这位前辈的交流中，我能体会到他是真的在与时俱进地学习诊疗规范，保持着十年如一日的求知欲和好奇心。

这一天的工作结束后，与那位患者交流的话语仍盘旋在脑海中，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被唤醒……2017年夏天，我和“白衣乡路”的伙伴们一起前往香格里拉，在村子里也遇到过一位村医。

“来吧，捎你一程。”我们的司机很热情地招呼一位女村医上车。上车后，她放好沉重的药箱，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双好奇的眼睛：“老师，您是在附近工作吗？”“老师，您是要去出诊吗？”“老师，您主要都看什么病呀？”她擦擦头上的汗，开心地说，自己是在前往隔壁村子看诊的路上，能有车捎一段真是太好了。“这是我今天要看的第三个病人，这边村子里有些老人行动不方便，有些日常的小病我们就多跑跑，去家里给看。”

听到这里，同学们纷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您这里村子和村子之间隔了这么远，老师您还要负责不止一个村子的治疗工作吗？”“我要在周围五六个寨子中间出诊呢。”女医生笑着说，“不只是去村子里看病，有些我们看不了的病，还要帮忙把病人送到县里去。上周有个晚上，我就跟着救护车送一位奶奶去县医院，回到卫生所的时候天都已经大亮了。”“那您晚上还要再回来吗？”她摇了摇头：“我今天翻过山就住在那边啦，明天看几个人再回来。”

面包车继续在山路上颠簸，车里的对话还在继续。“那您主要的工作就是在卫生院坐班和入户看病吗？”“也不全是。”女医生回答，“定期还会去县里或者市里做全科培训。有些病啊，还是要一直不停地学，因为总有新药、有新疗法。虽然我们地方远，但也要好好给病人看病的呀。”“您平时工作都这么辛苦了，还要额外花时间去上课吗？”对着我们这些尚且懵懂的医学生，她温柔地指出来：“大夫可是要学习一辈子的职业啊，就算工作再忙，书本都是不能放下的。”

是的，几年过后的那一瞬间，我又想起了大二夏天在云南村子里交谈过的基层医生，他们身上对医疗的责任感和对自身提升的紧迫感都如此相似，也如此令人敬佩。尽管客观条件的限制让他们的学习之路相对艰难，但他们从未停止过向前跋涉。

终于，在内科出科的面试上，我坐到了领导面前，信心十足地回答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领导一边打分一边笑着问我：“这几个问题答得还不错，回去自己看书了吗？”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也许是因为“白衣乡路”的经历在我脑海中的那次闪回，也许是前辈的话让我更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我开始在下班后固定的时间多学习一点知识。医生的精进和修炼不应被日常的忙碌和琐碎打断，持续的学习和进步才是这份职业应葆有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