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对美好生活感知的影响机制与条件

2023-11-27 07:00郑建君吴润琏秦婉竹
关键词:差距预期信任

郑建君, 吴润琏, 秦婉竹

(1.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 政府管理学院, 北京 102488;2. 中国社会科学院 政治学研究所, 北京 100732)

一、 问题的提出

随着互联网技术的普及和数字技术的广泛应用,人类社会进入数字时代,公共治理环境的变化对政府治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十四五”规划明确提出:“将数字技术广泛应用于政府管理服务。”因此,政府如何通过对数字技术的应用来提高治理能力和治理绩效,已成为增进公众美好生活的关键。数字政府治理也因其在实现政府治理能力提升和增进公众美好生活方面的独特优势[1],逐渐受到了实务界与理论界的重视。已有研究关于数字政府治理对公众心理感知的影响,主要集中于数字政府治理对公众政府信任、政府绩效满意度等内容的影响关系[2-3],而对于公众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如何影响个体及其生活质量感知评价(如美好生活感知)方面的实证证据相对缺乏,因此有必要进一步推进相关研究。

善治理论(good governance theory)指出,通过提升治理水平来直接或间接地改善公众生活满意度[4]。作为善治的具体表现,数字政府治理对公众的生活满意度及其美好生活感知(如获得感)具有明显的促进作用[5]。然而,公众对数字政府治理的体验与其美好生活感知的关系可能受到公众对政府的态度(如政府信任)的影响。感知价值理论(perceived value theory)提出,个体对产品或服务的购买及持续使用,受其感知价值和感知成本的影响[6]。研究者进一步发现,随着互联网技术的普及,个体对产品和服务提供者的信任及影响信任的相关因素(比如信息的可靠性、商家的网络口碑等)显著正向预测其感知价值[7]。具体到公共治理领域,作为影响公众治理绩效感知的重要因素,公众的政府信任对其美好生活感知(如主观幸福感)有直接预测作用[8]。因此,本研究认为在公众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影响其美好生活感知的关系中,政府信任可能发挥中介作用。此外,根据期望不一致理论(expectancy disconfirmation theory),现实与预期的差距影响着个体对产品或服务的感知价值及满意度[9]。有学者将该理论用于研究公民满意度与公共政策绩效期望不一致之间的关系问题,并发现两者表现出很强的相关性[10]。基于此,本研究还将现实与预期差距作为调节变量纳入假设模型,以考察公众对数字政府治理的现实感知与心理预期的差异如何调节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对公众美好生活感知的直接或间接影响效果。

总体来说,首先,基于善治理论,本研究探讨公众数字政府治理体验与其美好生活感知的关系;其次,根据感知价值理论,探讨政府信任在公众数字政府治理体验与其美好生活感知关系中的中介作用;最后,将现实与预期差距纳入上述模型,以探讨公众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影响其美好生活感知的边界条件。因此,本研究不仅有助于厘清公众对数字政府治理的体验如何影响其美好生活感知的作用机制及边界条件,同时对于数字政府建设满足公众美好生活需要的实践予以指导、支持。

二、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1. 数字政府治理体验与公众美好生活感知

在农业社会“精英政治”和工业社会“官僚制”背景中,政府职能表现为一种以统计管理为主要形式的治理实践;而数字化时代的政府治理,则主要表现为一种强调政府通过数字化的治理规则、工具、资源、理念和思维方式等来提高政府管理效率和促进政府与公众之间良性互动的治理过程[11],可将其概括为一种数字政府治理。一方面,通过数字技术在流程、服务、组织、政策等方面进行数字化创新,提高政府管理效率和治理能力[12];另一方面,强调多元主体的协同共治,将政府构建成服务型、创新型与开放型的政府,更好地为经济社会发展和满足人民生活需要服务,积极促进公众的生活满意度感知及生活质量体验[13]。由此可知,数字政府治理既蕴含有善治的基本特点,也体现了以人为本、多元共治的善治理念。依据善治理论,善治不仅重视国家与社会的良性互动、协同治理,同时还特别强调通过提升治理水平来直接或间接地改善公众生活满意度及其相关感知(如公众的美好生活)[14]。因此,可以将数字政府治理体验视为检验治理效能、展现数字时代善治目标的重要效标与方式。

当下,随着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发生变化,公众的美好生活需要及其影响因素广受关注。美好生活需要是个体在满足其基本物质生活需求之后,对高质量、多样性、多层次、全方位的生活需要的积极的主观体验与结果评价[15],是公众在其“美好生活”基础上所形成的主观感受和认知反应[16]。同时,有关美好生活需要的满足状况,也成为衡量政府绩效的重要评价指标。作为政府数字化转型的最新形态,数字政府治理不仅体现了善治的基本特点,也秉持了善治的核心理念,即在强调政府治理能力与效能获得提升的同时,还特别重视公众的实际体验。具体而言,在实践数字治理的过程中,政府利用相关系统对治理过程所需的数据和信息进行自动采集、整合、储存、管理、交流和分析[17],并在此基础上为公众提供更加便捷、安全、优质的公共产品和服务[18]。这不仅有利于政府提升行政效率与决策科学性、减少“政民互动”阻梗,同时也有助于满足和增强公众的多样化需求,从而不断满足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需要。可以说,政府的数字治理水平越高、公众的主观体验也越好,其对美好生活的感知强度也可能越高。

据此提出假设H1:公众的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对其美好生活感知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

2. 政府信任的中介作用

政府信任是公众基于个人期望与认知,对政府的治理实践进行感知和评估后所产生的一种针对政府的归属心理和评价态度[19]。在公众政府信任的形成过程中,公众对政府的合理预期以及政府对公众预期的回应至关重要。在“政民”的互动、合作过程中,公众对政府治理效能和质量的认知、感受与评判的心理反应和态度,就表现为公众对政府的信任[20]。因此,政府治理过程中的治理效能以及治理质量的提升,对公众的政府信任发挥着积极的促进作用。例如,通过改进政府绩效、改善公共服务以及增强政府回应性等,能够显著提高公众的政府信任[21]。同时,为了提升治理质量,政府在治理过程中广泛应用数字技术,进行数字政府建设[22]。因而,公众对数字政府治理效能提升的体验,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增强公众对政府的信任。一方面,政府在治理实践过程中利用数字化、智能化手段和方法等,改善和提高其服务、决策、管理和工作流程的质量,提升政府效能和透明度,从而及时、准确回应公众诉求[17];另一方面,基于公众对数字政府治理提供服务、产品和信息的及时性、高效性以及易得性等的积极体验[23],促使其对政府治理能力和治理绩效形成肯定态度,进而增强其对政府的认同、支持以及信任。因此,公众有关数字政府治理的体验状况,对其政府信任水平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根据感知价值理论,感知价值是个体对产品和服务的客观价值的感知以及个体使用该产品和服务后对其生活质量产生的满意度等主观感受的来源,而个体对产品和服务提供者的信任及影响信任的相关因素(如商家的网络口碑)显著正向预测其感知价值[6-7]。例如有研究发现,政府信任对于中国公众的生活满意度及其幸福感知具有直接预测作用[24-25]。因此,面对政府提供的公共产品和服务,个体对政府的信任也会正向影响其感知价值,而这种感知价值不仅是公众对数字政府治理绩效客观价值的感知,更是公众美好生活感知(如主观幸福感)等主观感受的重要来源[26]。具体而言,在政府利用数字手段实施治理时,公众对政府的信任不仅可以改善“政民互动”,还可以有效地削弱公众面对数字政府治理产生的不确定性、风险感知以及降低“政民互动”的交易成本[27],从而增进公众对数字政府治理绩效客观价值的感知,并不断增强公众的美好生活感知(如获得感、幸福感)等主观感受。因此,公众的政府信任显著正向影响其美好生活感知。

据此提出假设H2:在公众数字政府治理体验与美好生活感知的关系中,政府信任具有显著的中介作用。

3. 现实与预期差距的调节作用

现实与预期差距是公众将其感知和体验到的产品或服务与其先前的心理预期进行比较后形成的差距,是影响公众对产品或服务的绩效感知和满意度体验的重要因素[28]。研究表明,不管是对一般产品或服务还是对政府提供的公共产品或服务,基于个体期望的衡量或确认,不仅影响着其对产品或服务的绩效感知和满意度体验[29-30],而且还对上述影响关系具有调节作用[31]。根据期望不一致理论的观点并结合以往研究发现,个体对数字政府治理绩效的现实与预期差距可能会对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和美好生活感知的关系具有调节作用。具体而言,政府广泛应用数字技术提高治理能力和治理绩效,为公众提供更加便捷、安全的公共产品和服务,公众使用和体验了这些公共产品和服务后,会形成对数字政府治理的绩效感知和使用体验以及与自己的心理预期进行对比后产生的现实与预期差距。当现实好于预期时,公众对数字政府治理的绩效感知越清晰、准确度越高,其数字政府治理体验产生的正向传导影响越大,越能产生对政府数字治理能力和绩效的认可,进而在心理上增强公众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和美好生活感知的关系强度;反之,当现实不如预期时,其数字政府治理体验产生的负向传导影响越大,同时也会降低公众对政府数字治理能力和绩效的认可程度,从而在心理上削弱其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和美好生活感知关系的强度。

据此提出假设H3a:现实与预期差距对公众数字政府治理体验与美好生活感知之间的影响关系具有显著的调节作用。

结合感知价值理论和期望不一致理论的相关观点,本研究认为,现实与预期差距可能会调节政府信任和美好生活感知的关系。一般而言,现实与预期差距会影响公众对产品和服务提供者的态度(如信任),以及这种态度会在产品或服务对公众生活满意度形成过程中发挥作用[32]。特别是在公共治理领域,公众对公共治理绩效感知的现实与预期差距越大(现实不如预期),则公众对政府的信任水平越低,其对美好生活的感知也越弱。反之,现实与预期差距越小(现实好于预期),则公众的政府信任水平越高,其对美好生活的感知也越强。此外,公众数字政府治理体验通过政府信任对美好生活感知的中介路径,同样会受到公众对数字政府治理的现实与预期差距的调节影响。具体而言,当公众对数字政府治理的现实感知优于预期时,公众倾向于对政府采用数字治理的初衷及效果给予积极性评价,强化了其对政府的信任态度,从而增强了公众获得生活满意度和生活质量体验的感知。反之,当公众的现实感知不如预期时,公众不仅会对政府治理效能作出较低评价,同时也可能对政府是否以公众利益和诉求为目的推动数字治理工作提出质疑,这必然会降低其对政府的信任水平,进而削弱公众对美好生活体验的效果。

据此提出假设H3b:现实与预期差距对公众美好生活感知影响路径及政府信任的中介效应具有显著的调节作用。

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提出公众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对其美好生活感知影响的假设模型,如图1所示,政府信任在公众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对美好生活感知的影响关系中具有显著的中介作用,且公众有关数字政府治理的现实与预期差距在上述影响机制中发挥显著的调节作用。

图1 本研究假设模型

三、 研究方法与过程

1. 样本情况

本研究使用中国社会科学院创新工程重大科研规划项目2021年的调查数据,在2 459份有效样本中,来自都会区389人(15.82%)、东北地区616人(25.05%)、中部地区284人(11.55%)、东部地区470人(19.11%)、西部地区696人(28.31%)、信息缺失4人(0.16%)。其中,受访者的平均年龄为30.42岁(18~72岁、标准差10.02);男性1 376人(55.96%),女性1 083人(44.04%);“初中及以下”115人(4.68%),“高中/中专/技校”257人(10.45%),“大学专科”253人(10.29%),“大学本科”1 511人(61.44%),“硕士研究生及以上”323人(13.14%);中共党员778人(31.64%),共青团员849人(34.53%),群众及其他832人(33.83%);未婚1 285人(52.26%),已婚已育1 039人(42.25%),已婚未育135人(5.49%)。

2. 调查工具

(1) 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参考孟天广等构建的“数字政府发展测评指标体系”[33],自编8道题目,通过数字政府治理能力与效果两个维度,来测量公众对地方政府在数字治理方面的主观体验。该测量工具采用李克特5点计分,数字1~5分别代表“完全不同意”“有些不同意”“一般”“有些同意”“完全同意”,计算所有题目得分的均值,得分越高表示对数字政府治理的评价越高。在本研究中,治理能力、治理效果两个维度以及问卷的整体信度系数依次为0.92、0.94、0.96;结构效度检验结果显示,χ2=573.12,df=19,CFI=0.97,TLI=0.96,RMSEA=0.109,SRMR = 0.019,各题目的载荷值分布在0.85~0.90之间。

(2) 美好生活感知。运用郑建君编制的美好生活感知量表[16],该量表采用李克特7点计分、包含有获得感、安全感和幸福感三个子量表,数字1~7分别代表“非常不同意”“比较不同意”“不同意”“不确定”“同意”“比较同意”“非常同意”。其中,获得感包含有社会发展(4道题目)、民生改善(4道题目)和自我实现(3道题目)三个维度,其信度系数分别为0.93、0.92、0.91,问卷的整体信度为0.97,结构效度检验得到的各项拟合指标良好,χ2=1 737.04,df=51,CFI=0.94,TLI=0.93,RMSEA=0.116,SRMR = 0.030,各题目的载荷值分布在0.79~0.91之间;安全感包含有即时性(4道题目)和预期性(5道题目)两个维度,其信度系数分别为0.93、0.94,问卷的整体信度为0.96,结构效度检验得到的各项拟合指标良好,χ2=1 116.53,df=26,CFI=0.95,TLI=0.93,RMSEA=0.131,SRMR=0.031,各题目的载荷值分布在0.77~0.92之间;幸福感包含有一个维度、5道题目,在本研究中问卷的整体信度系数达到0.94。

(3) 政府信任。改编自孙昕等编制的政治信任量表[34],该测量工具包含一个维度、5道题目,采用李克特5点计分,数字1~5分别代表“完全不同意”“有些不同意”“一般”“有些同意”“完全同意”,计算所有题目得分的均值,得分越高表示其政府信任的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问卷的整体信度系数为0.92。

(4) 现实与预期差距。针对地方政府数字化治理的实际情况,通过自编的3道题目,从数字政府治理的整体情况、能力和效果三个方面,考察公众对其现实感知与心理预期的差异。该测量工具采用李克特5点计分,数字1~5分别代表“现实远远不如预期”“现实的某些方面不如预期”“现实和预期差不多”“现实的某些方面好于预期”“现实远远好于预期”,并计算所有题目得分的均值,得分越高表示现实的情况越好于预期。在本研究中,问卷的整体信度系数为0.95。

3. 统计分析策略

采用SPSS 26.0和Mplus 8.3软件进行数据管理与分析,具体的统计策略如下:①通过验证性因素分析,检验所关注变量及其关系的区分效度;②在程序控制的基础上,采用两种形式的单因素分析方法来检验共同方法偏差效应对研究结果可能的干扰;③在描述统计分析的同时,对政府信任在公众数字政府治理体验与美好生活感知关系中的中介作用进行检验;④检验现实与预期差距的调节作用,并通过简单斜率检验、斜率差异检验和绘制交互作用图等方式进一步对其调节效应予以分析、说明。

四、 实证结果分析

1. 区分效度检验

通过项目打包策略,采用验证性因素分析对所关注变量及其关系的构念进行检验,在基准模型基础上构建了四个备选竞争模型:模型A将“数字政府治理体验”与“政府信任”合并为一个因素,模型B将“数字政府治理体验”与“现实与预期差距”合并为一个因素,模型C将“政府信任”与“现实与预期差距”合并为一个因素,模型D将“数字政府治理体验”“政府信任”与“现实与预期差距”合并为一个因素,结果如表1所示。基准模型的各项拟合指数结果最佳,远优于其他四个备选基准模型的拟合结果,该结果表明,基准模型所包含的各变量关系具有良好的区分效度,可以对假设模型进行后续的统计检验。

表1 验证性因素分析结果

2.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由于本研究数据获取存在同源同法情况,故采用两种统计检验操作,以检验由此产生的共同方法偏差效应是否会对结果形成干扰。一是运用Harman单因素法,对41道题目进行探索性因素分析,结果显示,第一个因子对方差变异的解释率为26.80%(总解释率为74.11%);二是运用验证性因素分析法,在基准模型的基础上,将所有题目同时汇聚在一个潜在的方法因子上,结果显示,各项拟合指标表现(χ2=1 619.73,df=140,CFI=0.97,TLI=0.96,RMSEA=0.066,SRMR=0.350)并未优于基准模型拟合结果。由此判断,本研究所存在的共同方法偏差问题,不会对研究结果产生严重影响。

3. 描述统计分析

有关人口统计学变量指标和所关注核心变量的均值、标准差等统计量分析结果如表2所示。相关分析的结果显示: 数字政府治理体验、政府信任、现实与预期差距以及美好生活感知所包含的获得感、安全感和幸福感之间具有显著的正相关,且纳入相关分析的人口学变量指标也与个体的美好生活感知(获得感、安全感和幸福感)之间具有显著的相关,后续假设检验中需对其予以控制处理。

表2 描述统计结果及各变量的相关矩阵

4. 中介效应检验

采用分步回归分析,对政府信任在数字政府治理体验与美好生活感知关系中的中介作用进行检验。首先,将所关注核心变量进行中心化处理;其次,将人口统计学指标中表现为分类数据的变量转化为虚拟变量;最后,依次考察预测变量对结果变量、中介变量的影响效应和预测变量、中介变量对结果变量的影响效应。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①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对获得感(b=0.92,se=0.02,t=50.26,p<0.001)、安全感(b=0.78,se=0.02,t=42.77,p<0.001)、幸福感(b=0.95,se=0.03,t=36.64,p<0.001)和政府信任(b=0.75,se=0.01,t=58.83,p<0.001),均表现出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②数字政府治理体验(b=0.59,se=0.03,t=21.63,p<0.001)和政府信任(b=0.44,se=0.03,t=15.95,p<0.001)对获得感,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③数字政府治理体验(b=0.47,se=0.03,t=17.23,p<0.001)和政府信任(b=0.41,se=0.03,t=14.87,p<0.001)对安全感,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④数字政府治理体验(b=0.78,se=0.04,t=19.25,p<0.001)和政府信任(b=0.24,se=0.04,t=5.72,p<0.001)对幸福感,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由上述结果可知,在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对获得感、安全感、幸福感的影响关系中,政府信任均表现出显著的中介作用。进一步采用Bootstrap法(抽样5 000次)对其中介作用进行具体分析,结果显示:在数字政府治理体验与获得感的关系中,政府信任的中介效应值为0.33,se为0.03,95% 置信区间为[0.28, 0.39];数字政府治理体验与安全感的关系中,政府信任的中介效应值为0.31,se为0.03,95%置信区间为[0.26, 0.36];数字政府治理体验与幸福感的关系中,政府信任的中介效应值为0.18,se为0.03,95%置信区间为[0.11, 0.24]。以上95%置信区间均不包含0,中介效应显著,进一步验证了政府信任在数字政府治理体验与美好生活感知影响关系中的中介作用。

表3 政府信任中介效应的检验结果

5. 调节效应检验

同样,对关注变量进行中心化处理、将类别变量转化为虚拟变量予以控制后,考察现实与预期差距的调节作用。检验结果如表4所示:①现实与预期差距同数字政府治理体验(b=0.10,se=0.02,t=4.33,p<0.001)、政府信任(b=-0.12,se=0.02,t=-5.06,p<0.001)两个变量的交互项,对获得感具有显著的影响作用;②现实与预期差距同数字政府治理体验(b=0.12,se=0.02,t=5.12,p<0.001)、政府信任(b=-0.14,se=0.02,t=-5.89,p<0.001)两个变量的交互项,对安全感具有显著的影响作用;③现实与预期差距同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对幸福感具有显著的交互影响(b=0.13,se=0.03,t=3.76,p<0.001),而现实与预期差距同政府信任对幸福感的交互影响并不显著(b=-0.05,se=0.04,t=-1.43,p=0.15)。针对上述结果,根据均值上下一个标准差分别绘制交互作用图,并进行简单斜率检验和斜率差异检验。

表4 现实与预期差距调节效应的检验结果

以获得感为结果变量,在现实与预期差距高分组(现实好于预期)(bsimpleslope=0.52,se=0.05,t=10.51,p<0.001)与现实与预期差距低分组(现实不如预期)(bsimpleslope=0.27,se=0.03,t=8.23,p<0.001)中,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均对获得感具有显著影响(见图2),且两组的影响差异显著(Z=4.29,p<0.001);在现实与预期差距高分组(现实好于预期)(bsimpleslope=0.22,se=0.05,t=4.89,p<0.001)与现实与预期差距低分组(现实不如预期)(bsimpleslope=0.50,se=0.03,t=15.66,p<0.001)中,政府信任均对获得感具有显著影响(见图3),且两组的影响差异显著(Z=4.80,p<0.001)。

图2 数字政府治理体验、现实与预期差距对获得感的交互作用

图3 政府信任、现实与预期差距对获得感的交互作用

以安全感为结果变量,在现实与预期差距高分组(现实好于预期)(bsimpleslope=0.49,se=0.05,t=9.76,p<0.001)与现实与预期差距低分组(现实不如预期)(bsimpleslope=0.20,se=0.03,t=5.81,p<0.001)中,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均对安全感具有显著影响(见图4),且两组的影响差异显著(Z=4.97,p<0.001);在现实与预期差距高分组(现实好于预期)(bsimpleslope=0.16,se=0.05,t=3.53,p<0.001)与现实与预期差距低分组(现实不如预期)(bsimpleslope=0.50,se=0.03,t=15.18,p<0.001)中,政府信任均对安全感具有显著影响(见图5),且两组的影响差异显著(Z=5.83,p<0.001)。

图4 数字政府治理体验、现实与预期差距对安全感的交互作用

图5 政府信任、现实与预期差距对安全感的交互作用

以幸福感为结果变量,在现实与预期差距高分(现实好于预期)组(bsimpleslope=0.60,se=0.07,t=8.33,p<0.001)与现实与预期差距低分(现实不如预期)组(bsimpleslope=0.29,se=0.05,t=5.97,p<0.001)中,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均对幸福感具有显著影响(见图6),且两组的影响差异显著(Z=3.60,p<0.001)。

图6 数字政府治理体验、现实与预期差距对幸福感的交互作用

在数字政府治理体验通过政府信任影响获得感和安全感的中介效应路径中,现实与预期差距的调节作用显著,结果如表5所示。

表5 现实与预期差距对政府信任中介效应的调节作用检验结果

由表5可知:在“数字政府治理体验→政府信任→获得感”中介路径中,现实与预期差距高分组和低分组的中介效应均显著,二者的中介值分别为0.38(95% CI在0.31到0.44之间,不包含0)和0.17(95% CI在0.08到0.25之间,不包含0),其中介效应差值具有显著差异(差异值为-0.21,95% CI在-0.33到-0.10之间,不包含0);在“数字政府治理体验→政府信任→安全感”中介路径中,现实与预期差距高分组和低分组的中介效应均显著,二者的中介值分别为0.37(95% CI在0.31到0.43之间,不包含0)和0.12(95% CI在0.05到0.20之间,不包含0),其中介效应差值具有显著差异(差异值为-0.25,95% CI在-0.35到-0.14之间,不包含0);在“数字政府治理体验→政府信任→幸福感”中介路径中,现实与预期差距高分组时的中介效应显著(效应值为0.16,95% CI在0.08到0.24之间,不包含0),而低分组时的中介效应不显著(效应值为0.07,95% CI在-0.03到0.18之间,包含0),高低组条件下中介效应值的差异不显著(差异值为-0.09,95% CI在-0.21到0.05之间,包含0)。

五、 研究结论与讨论

1. 研究结论

本研究构建了一个有调节的中介模型,以分析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对美好生活感知的影响机制与条件。结果发现: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对美好生活感知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其作用部分归因于公众政府信任的提升。此外,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对美好生活感知的正向作用受到现实与预期差距的调节影响,即在现实好于预期条件下,数字政府治理体验与美好生活感知之间的关系得到加强。同样,现实与预期差距还对数字政府治理体验通过政府信任影响美好生活感知的中介作用的后半路径具有调节影响,即在现实不如预期条件下,从政府信任到美好生活感知的路径得到加强。

首先,本研究关注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对公众美好生活感知的影响,丰富了数字政府治理影响公众个人及其生活质量体验方面的实证研究证据。以往研究多集中于数字政府治理如何改善公众对政府的态度,例如数字政府治理在提高公众的政府信任和政府绩效满意度方面具有显著优势[2-3],而忽视了数字政府治理对公众个人及其生活质量感知的影响。基于善治理论,本研究提出并验证了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对公众美好生活感知的正向影响关系。一方面,政府运用数字治理手段能够有效提升政府的治理能力和绩效,进而提供更加适宜、便捷的公共服务产品,增强政府的服务性、创新性与开放性;另一方面,基于数字治理带给公众的有关公共服务产品的积极体验,将有利于其产生对政府数字治理的正向评价,从而使其形成对生活质量的良好感知。这充分说明,公众对数字政府治理水平提升的体验,不仅有助于更好地改善公众对政府的信任和满意度,也有助于更好地增进公众个人及其生活质量感知,从而满足公众的美好生活需要。

其次,基于感知价值理论,本研究通过验证政府信任的中介作用,解释了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影响公众美好生活感知的内在机制路径,即数字政府治理体验通过政府信任对美好生活感知产生间接影响,政府信任在这一影响路径中发挥部分中介作用。作为数字时代政府建设的重要方向,数字治理在政府治理的具体方式、公众政治态度的形成以及公众现实生活等方面都产生重要影响。同时,作为国家治理现代化的重要支持,数字治理不仅能有效提高政府治理效能、促进良好“政民互动”关系形成,还能使公众更好地使用和感受政府所提供的各类公共服务产品,从而增进公众对政府的积极态度,进一步增强公众的生活质量体验和美好生活感知。上述结果表明,政府治理水平的提高可以改善公众对政府的信任态度[35],而这种信任态度又会影响公众的生活质量体验和感知[36],这一结果对解释公众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影响其美好生活感知的作用机制具有重要意义。

最后,基于期望不一致理论,本研究证实了现实与预期差距的调节作用。研究结果显示,现实与预期差距同时调节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对美好生活感知影响的直接关系以及政府信任的间接关系。具体而言,在现实好于预期时,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对美好生活感知的影响关系更强;而在现实不如预期时,政府信任在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对获得感、安全感影响的中介作用更显著。该结果表明,一方面,政府治理绩效越好,公众越可能形成现实好于预期的心理感受,而这种感受又会进一步增强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对美好生活感知的影响。另一方面,在公众感觉现实不如预期的情况下,政府治理绩效对其获得感和安全感的影响将更多借助公众对政府的信任程度予以表现,即在现实不如预期的情况下,公众的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对其政府信任将会产生更显著的影响,进而作用于其获得感与安全感。此外,作为一种心理变量,以往研究多将现实与预期差距作为中介变量,考察其在公众满意度方面的影响作用[30];本研究将现实与预期差距作为调节变量,证实了其对公众美好生活感知的调节作用,进一步丰富了有关期望不一致理论的研究。

2. 实践意义

本研究通过对“有调节的中介模型”的假设与验证,构建了描述数字政府治理体验与美好生活感知关系的分析框架,其研究结果的实践意义表现为以下三点:第一,在治理实践中,政府在应用数字技术增强和完善数字政府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不断提升数字政府治理绩效的同时,还应进一步转变治理理念,以满足人民群众美好生活需要为治理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不断强化“技术为人服务”、数字赋能美好生活的创新发展思路,以数治切实推动善治实现。第二,公众对政府的信任不仅有利于推进政府治理改革,更蕴含有公众对政府的预期以及良好的“政民互动”关系。当前,我国正在大力推进政府治理的数字化改革,在此进程中,政府不仅要重视客观的治理绩效提升以及为公众提供更加优质的公共服务产品,还要重视通过增强回应性和透明性等方式来促进“政民”之间的良性互动,提升公众对政府的信任、支持与合作,从而将数字政府的治理效能提升更好地转化为公众的美好生活感知。第三,有鉴于公众对数字政府治理现实与预期的比较及其差距对美好生活感知影响机制的作用,在治理实践中,可加强两个方面的工作。一是切实提升政府的数字治理能力,将治理绩效转化为对公众美好生活需要的满足效能,从而减小公众的现实与预期差距;二是优化政府在数字治理过程中的精细水平与覆盖范围,在便捷性、可及性、适用性等方面提升公众的使用体验,满足广大人民群众对高质量公共服务产品的多元诉求与期望。

3. 研究不足与展望

本研究存在一些不足和局限,需在今后的研究中加以改进。首先,本研究数据是通过被试自我报告的方式获取的,这不可避免地会存在偏差影响(例如同源偏差、社会赞许性等)。虽然我们在后续的检验中没有发现严重的同源偏差的影响,但今后如果能通过多来源或分段多批次数据收集,将会进一步提升数据的质量和客观性。其次,在“数字政府治理体验→政府信任→美好生活感知”的作用路径中,从数字政府治理实践到公众美好生活感知的形成显然是长期且复杂的,而本研究中使用的数据是横截面数据,无法推证变量间的因果关系,也难以完整解析变量在互动关联中的具体关系特征。未来研究可以采用纵向研究设计或实验设计进行深入探索,提升对变量因果关系的判定。最后,关于政府信任的已有文献指出,在公众政府信任形成过程中存在多种影响因素[37]。因此,可能存在其他对政府信任具有调节作用的变量(例如政府透明度、政治参与等)尚未纳入假设模型,今后可尝试将其纳入研究框架并探索其影响作用,以进一步完善数字政府治理体验对美好生活感知的影响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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