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的孟郊记忆

2023-12-02 22:30田恩铭
博览群书 2023年9期
关键词:洛城孟郊韩愈

田恩铭

孟郊人生的最后九年是在洛阳度过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登科后的孟郊并没有那么如意,反而长期沉居下僚。元和元年(公元806年),孟郊告别长安,因韩愈的推荐到洛阳任职。孟郊不会想到自己会终老于斯。

回到洛阳,已经56岁的孟郊住进立德坊。立德坊在洛阳城算是重要区域,距离宫城较近。安居立德坊,孟郊有《立德新居十首》纪事。诗人起笔便是立德坊的剪影,站在新居处,只见:

立德何亭亭,西南耸高隅。

阳崖泄春意,井圃留冬芜。

(《立德新居十首》其一)

而后则写眼前景:

耸城架霄汉,洁宅涵絪缊。

开门洛北岸,时锁嵩阳云。

(《立德新居十首》其二)

其四云:

疏门不掩水,洛色寒更高。

晓碧流视听,夕清濯衣袍。

为于仁义得,未觉登陟劳。

远岸雪难暮,劲枝风易号。

霜禽各啸侣,吾亦爱吾曹。

洛水流波,夕阳晚照,潺潺水声中寒意凛凛。诗人安居于此却有满足感。这种满足感一是来自稳定的生活,二是躬耕陇亩的快乐。故而其七云:

都城多耸秀,爱此高县居。

伊洛绕街巷,鸳鸯飞阎闾。

翠景何的砾,霜飔飘空虚。

突出万家表,独治二亩蔬。

一旬一手版,十日九手锄。

其八云:

手锄良自勖,激劝亦已饶。

畏彼梨栗儿,空资玩弄骄。

夜景卧难尽,昼光坐易消。

治旧得新义,耕荒生嘉苗。

锄治苟惬适,心形俱逍遥。

在孟郊看来,洛阳城在帝都气象之外,更有意义的在于这是他的谋生之所、栖居之地。从诗中能感受到陶渊明式的自足快乐,这种快乐源于自家的生活体验。

洛城的风景入他眼底的,除了立德新居,尚有周边的草木溪流。立德新居周边有寒溪、生生亭。《生生亭》:

滩闹不妨语,跨溪仍置亭。

置亭嵽嵲头,开窗纳遥青。

遥青新画出,三十六扇屏。

有了生生亭,孟郊的世界便春意盎然。卢仝《孟夫子生生亭赋》云:

玉川子沿孟冬之寒流兮,辍棹上登生生亭。夫子何之兮,面逐云没兮南行。百川注海而心不写兮,落日千里凝寒精。

《生生亭》写的是洛城的春天,孟郊写洛城的冬天则有《寒溪九首》。寒溪在哪呢?“洛阳岸边道,孟氏庄前溪。”(《寒溪九首》之二)这九首诗着重借溪写人,写尽寒意,体现出“郊寒”的一面。如第一首云:

霜洗水色尽,寒溪见纤鳞。

幸临虚空镜,照此残悴身。

潜滑不自隐,露底莹更新。

豁如君子怀,曾是危陷人。

始明浅俗心,夜结朝已津。

净漱一掬碧,远消千虑尘。

始知泥步泉,莫与山源邻。

此诗将寒溪比作君子怀,进而呈现安顿生命之意。“霜”“冰”“冻”“雪”“凝”等语词遍布前八首之中,如“霜芬稍消歇,凝景微茫齐。”(《其二》)“曉饮一杯酒,踏雪过清溪。”(《其三》)“独立两脚雪,孤吟千虑新。”(《其四》)“尖雪入鱼心,鱼心明愀愀。”(《其六》)等等。第九首则写冬春交际尚有暖意,仍有“千里冰裂处,一勺暖亦仁。”(《其九》)这样的句子,在他以秋月、朔风、寒溪、坚冰组成的冷酷世界里,夹杂着诗人凄凉痛楚的感受。

此外,孟郊还有《济源春》《济源寒食七首》《游枋口》《送淡公十二首》等描写山水风景的诗作。有因一己情怀而选择风景者,如《济源寒食七首(其一)》:

风巢袅袅春鸦鸦,无子老人仰面嗟。

柳弓苇箭觑不见,高红远绿劳相遮。

有因选择风景而夸饰心情者,如《济源寒食七首(其六)》:

枋口花间掣手归,嵩阳为我留红晖。

可怜踯躅千万尺,柱地柱天疑欲飞。

孟郊于洛城风景中依心境而取象,或瞩目日月,或采撷花木,或静观山水,观望中总不能抹去寂寞而寒苦的孤独感。这种孤独感隐映于洛城的花木丛中,自然的写实中呈现出心灵的写真。

东坡论定的“郊寒”是如何形成的?我们不能忽视孟郊的人生体验。科场蹭蹬,沉居下僚,衰老无依,家庭生活亦不如意。这些内容诉诸笔下自然就有寒苦之意,而创作风格的自觉追求进一步促动峭寒诗风的形成。元和四年(公元809年),孟郊丧母。《秋怀十五首》便是守丧期间的作品,属于“奇险峭硬”风格的代表作。洛城的秋景触动了他的情思,秋露、秋月、秋草、秋风之中寒意仍在。其二云:

秋月颜色冰,老客志气单。冷露滴梦破,峭风梳骨寒。

席上印病文,肠中转愁盘。疑怀无所凭,虚听多无端。

棓桐枯峥嵘,声响如哀弹。

秋月如冰,幽远中视觉世界隐隐有寒意,客居在外的老者倍感孤寂。冰冷的露水滴落,微弱的声音令老客自梦中惊醒;而料峭寒风吹动头发,寒意入骨。这是久居者所处的环境。久病躺在席上已留下痕迹,一个“印”字浮现出无数病中的镜像;愁苦之情在肠中如盘子转动。因身体上的苦痛让自己无端生疑,本无声音却老是觉得听到什么。秋风吹起,梧桐叶枯萎而落下,仿佛琴曲的怨艾之音。读罢此诗,觉得诗人因疾病陷入精神性苦痛而求自拔,话语间有种被生活遗弃的感觉。王建《哭孟东野二首》(其一)云:

吟损秋天月不明,兰无香气鹤无声。

自从东野先生死,侧近云山得散行。

秋月与孟郊有着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呈现出冷痛枯瘁之中而略见沉郁峭拔的风格,也表现出诗人阴郁冷峭的心态。

当然,孟郊所写的洛阳风景中不仅仅有自己,更有所闻所见。有的写饥荒年景,如《感怀八首(其二)》:

晨登洛阳坂,目极天茫茫。群物归大化,六龙颓西荒。

豺狼日已多,草木日已霜。饥年无遗粟,众鸟去空场。

路傍谁家子,白首离故乡。含酸望松柏,仰面诉穹苍。

去去勿复道,苦饥形貌伤。

有的写洛城晚景,如《洛桥晚望》:

天津桥下冰初结,洛阳陌上人行绝。

榆柳萧疏楼阁闲,月明直见嵩山雪。

无论是身处其中,还是看在眼底,孟郊以一支苦涩之笔书写了周边的自然图景和生活图景。元好问《论诗绝句三十首(其十八)》云:

东野穷愁死不休,高天厚地一诗囚。

江山万古潮阳笔,合在元龙百尺楼。

从洛城风景书写来看,诗蕴穷愁而思苦奇涩是历代品鉴者准确的判断。

洛城是孟郊的伤心地。三子夭折,友朋逝去,这些记忆是彼此关联的。王建《哭孟东野二首(其二)》有言:

老松临死不生枝,东野先生早哭儿。

但是洛阳城里客,家传一本杏殇诗。

《杏殇九首并序》就是孟郊哭儿的诗作,足见此类作品在当时的影响。据诗序,“因悲昔婴,故作是诗。”韩愈有《孟东野失子并序》,“序”中道出孟郊连失三子的事实,“念无后以悲”,故而韩愈作诗劝慰。韩愈《贞曜先生墓志铭》中叙及孟郊无后的事实。贾岛《哭孟郊》:

身死声名在,多应万古传。

寡妻无子息,破宅带林泉。

冢近登山道,诗随过海船。

故人相吊后,斜日下寒天。

此诗亦写出“无子息”的身后境况。

中唐时期,诗文中叙及失子之痛或无嗣之忧的并不鲜见。柳宗元、白居易、元稹、孟郊均有相关作品。孟郊的无嗣之忧与柳宗元不一样,柳宗元是因丧妻在贬谪困境中生发出的。孟郊与元稹有相类之处,元稹先是丧妻,而后贬谪江陵期间,安氏所生之子夭折进一步引发了无嗣之忧,写有《哭子十首》等作品。据孟郊《杏殇九首》“序”:“杏殇,花乳也,霜翦而落。因悲昔婴,故作是诗。”《杏殇九首(其一)》据此入题,睹物思人,因见“零落小花乳,斓斑昔婴衣。”重感失子之痛,进而滋生失落感写出“拾之不盈把,日暮空悲归。地上空拾星,枝上不见花。”这样一些具有无限意味的句子。失子的后果是剩下“哀哀孤老人,戚戚无子家。”只能“应是一线泪,入此春木心。”自然的春花秋月染上无尽的痛感。如《杏殇九首(其四)》:

儿生月不明,儿死月始光。

儿月两相夺,儿命果不长。

如何此英英,亦为吊苍苍。

甘为堕地尘,不为末世芳。

生命的短暂与月之明灭联系起来,诗人以直写的方式哀叹生命存在之短暂。进而以花为媒,比兴中书写痛感。如《杏殇九首(其五)》:

踏地恐土痛,损彼芳树根。

此诚天不知,翦弃我子孙。

垂枝有千落,芳命无一存。

谁谓生人家,春色不入门。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连老天都“翦弃我子孙”?诗人将孤独感与春的欣欣向荣一起比较。春天是万木吐绿的时节,花开千朵,争奇斗艳,而自家则未到花开便落地无数。诗云:

冽冽霜杀春,枝枝疑纤刀。

木心既零落,山窍空呼号。

班班落地英,点点如明膏。

始知天地间,万物皆不牢。

因失子之痛而悟出天地之理,万物皆因“木心既零落”而生变化。当此际,诗人犹如“病叟无子孙,独立犹束柴。”眼前惟“空遗旧日影,怨彼小书窗”。除了《杏殇九首》,孟郊还有《悼幼子》,似是归葬后写实之作,诗云:

一闭黄蒿门,不闻白日事。

生气散成风,枯骸化为地。

负我十年恩,欠尔千行泪。

洒之北原上,不待秋风至。

诗中措辞对比鲜明,“黄蒿”对“白日”,“生气”对“枯骸”,“十年恩”对“千行泪”,生死两世界,惟有伤心人。《哭卢殷十首》因思及卢殷而生发自家情感,其四云:

登封草木深,登封道路微。日月不与光,莓苔空生衣。

可怜无子翁,蚍蜉缘病肌。挛卧岁时长,涟涟但幽噫。

幽噫虎豹闻,此外相访稀。至亲唯有诗,抱心死有归。

河南韩先生,后君作因依。磨一片嵌岩,书千古光辉。

草木山川,家居什物,这些可观可触的物象都能勾起伤心事。友朋离世带来的眼前景又让诗人想到自我,脱口一句“可怜无子翁”道出诗人的人生痛处。其九又有“嗟嗟无子翁,死弃如脱毛。”这样的句子,孟郊的无子之痛已然深入骨髓。元稹与卢载因悼亡而得共鸣,孟郊与卢殷乃是因无子而生同情。

孟郊的失子之痛会令其焦虑不已,无嗣之忧滋生后未能得以消解,故而不平之鸣贯穿其人生暮年。如《老恨》:

无子抄文字,老吟多飘零。有时吐向床,枕席不解听。

斗蚁甚微细,病闻亦清泠。小大不自识,自然天性灵。

诗人叹老叹病,而旨在突出“无子”的现实状况。又有《喜符郎诗有天纵》:念符不由级,屹得文章阶。白玉抽一毫,绿珉已难排。偷笔作文章,乞墨潜磨揩。海鲸始生尾,试摆蓬壶涡。幸当禁止之,勿使恣狂怀。自悲无子嗟,喜妒双喈喈。

亦如《哭卢贞国》:

一别难与斯,存亡易寒燠。下马入君门,声悲不成哭。

自能富才艺,当冀深荣禄。皇天負我贤,遗恨至两目。

平生叹无子,家事亲相嘱。

香火不续自然会带来身后寂寥。这从韩愈、王建、卢仝、贾岛等人与之往来的诗文中就能一览无余。贾岛《吊孟协律》:

才行古人齐,生前品位低。葬时贫卖马,远日哭惟妻。

孤冢北邙外,空斋中岳西。集诗应万首,物象遍曾题。

观此诗命意,“才行”与“品位”不符,贫苦与无子堪悲,诗人最大功业仅仅是留下万首涵咏世间事物的诗篇而已。

中唐时期的友谊与文学构成一个研究议题。美国学者田安认为友谊形成功利化的交际圈,他在《知我者:中唐时期的友谊与文学》书中指出:“书写友情的文本也展示了一群相互依赖的同道如何为实验新的文学风格与理念提供安全的环境。”作者试图基于中唐文学交游空间将文学创作现象提升为一种文学交往理论。放眼中唐,刘禹锡与柳宗元、元稹与白居易、韩愈与孟郊乃是具有交游典范性的组合。洛城是孟郊与友朋相聚的地方,在这里,孟郊与老朋友们依然有交游往来。孟郊用诗记录了与友人相聚的过程,这些诗作有着明显的地缘特征。诗题中有“送”有“别”有“寄”,留下了人生行旅中的雪泥鸿爪。

孟郊与韩愈、张籍、卢仝、刘言史、贾岛等人本就多交往,入驻洛城,交谊更加密切。韩、孟之间,互相切磋诗艺,终孟郊一生两人交游未曾间断。孟郊有《与韩愈李翱张籍话别》《汴州别韩愈》等作品,洛阳时期,有《赠韩郎中愈二首》,第一首述两人交谊之深,云:

何以定交契,赠君高山石。何以保贞坚,赠君青松色。

第二首则写自己的生存样态,云:

前日远别离,今日生白发。

欲知万里情,晓卧半床月。

常恐百虫秋,使我芳草歇。

《忽不贫喜卢仝归洛》有“卢仝归洛船,崔嵬但载书”,又言:“书船平安归,喜报乡里闾。”《戏赠无本》称许贾岛诗能“诗骨耸东野,诗涛涌退之。有时踉跄行,人惊鹤阿师。可惜李杜死,不见此狂痴”,并继言之:“再期嵩少游,一访蓬萝村。春草步步绿,春山日日暄。遥莺相应吟,晚听恐不繁。相思塞心胸,高逸难攀援。”此是期盼入洛一见以述衷情。《寄张籍》有“君其隐壮怀,我亦逃名称。古人贵从晦,君子忌黨朋。”因有人生选择的认同感,才能找到感怀的切入点。

韩愈、孟郊共同的朋友还有陆畅、卢殷、房武等人。身居洛城,送友南归,孟郊想到皎然、陆羽两位亡友,万千感慨发为五言长篇。元和六年(公元811年)前后,孟郊有《送陆畅归湖州因凭题故人皎然塔陆羽坟》,诗云:

淼淼霅寺前,白蘋多清风。

昔游诗会满,今游诗会空。

孤吟玉凄恻,远思景蒙笼。

杼山砖塔禅,竟陵广宵翁。

饶彼草木声,仿佛闻余聪。

因君寄数句,遍为书其丛。

追吟当时说,来者实不穷。

江调难再得,京尘徒满躬。

送君溪鸳鸯,彩色双飞东。

东多高静乡,芳宅冬亦崇。

手自撷甘旨,供养欢冲融。

待我遂前心,收拾使有终。

不然洛岸亭,归死为大同。

陆畅自洛城归江南,进入老境的孟郊思绪万千,想到了故去的皎然和陆羽,笔下涉及生死话题。韩愈《送陆畅归江南》称许陆畅“举举江南子,名以能诗闻。一来取高第,官佐东宫军。迎妇丞相府,夸映秀士群”。孟郊有《吊卢殷十首》,卢殷也是一位诗人,这十首诗从不同角度入手,倍含真情。如其二云:

唧唧复唧唧,千古一月色。

新新复新新,千古一花春。

邙风噫孟郊,嵩秋葬卢殷。

北邙前后客,相吊为埃尘。

北邙棘针草,泪根生苦辛。

烟火不自暖,筋力早已贫。

幽荐一杯泣,泻之清洛滨。

添为断肠声,愁杀长别人。

孟郊与卢殷交往亦与韩愈有关,故而其四云:

河南韩先生,后君作因依。

磨一片嵌岩,书千古光辉。

贤人无计校,生苦死徒夸。

他名润子孙,君名润泥沙。

可惜千首文,闪如一朝花。

零落难苦言,起坐空惊嗟。

其五有“耳闻陋巷生,眼见鲁山君”之句,鲁山当指元德秀。《寄义兴小女子》亦有“我咏元鲁山,胸臆流甘滋”之句。孟郊崇敬元德秀,有《吊元鲁山十首》,与《吊卢殷十首》一起形成孟郊特有的哭吊主题的规模性组诗。孟郊有《哭刘言史》一诗,诗云:

诗人业孤峭,饿死良已多。

相悲与相笑,累累其奈何。

精异刘言史,诗肠倾珠河。

取次抱置之,飞过东溟波。

可惜大国谣,飘为四夷歌。常于众中会,颜色两切磋。

今日果成死,葬襄之洛河。洛岸远相吊,洒泪双滂沱。

诗人惜诗人,孟郊与卢殷、刘言史等人的苦吟经历相似,《送淡公十二首》写道:

意恐被诗饿,欲住将底依。卢殷刘言史,饿死君已噫。

生活寒苦,诗亦寒饥,故而诗人总是围绕孤峭风格与穷愁经历层层展开诗笔。后来,孟郊又在《送淡公十二首》中关注“诗人苦为诗”这个话题,反复吟咏并嗟叹不已。孟郊有《吊房十五次卿少府》,房次卿是指房武,因为韩愈,孟郊结识此人。房武离世,韩愈为之撰写墓志铭。孟郊以诗吊之,诗中以“逢著韩退之,结交方殷勤。”叙及结识始末,以“英奇一谢世,视听一为尘。谁言老泪短,泪短沾衣巾。”表伤悼之情。朋友圈的重要性在孟郊身后突出出来,彼此因友谊而互助。韩愈《贞曜先生墓志铭》有所叙及,在文章开端和结尾处,韩愈记述了不同的人为孟郊及其家人提供的各种各样的帮助。

每次相聚均可入诗,每次别离无限感慨。孟郊入洛乃是投奔郑余庆,与之相关的诗作均是送别,如《寿安西渡奉别郑相公二首》《送郑仆射出节山南》。王涯与孟郊亦有交游,两人一起游昭成寺、枋口、柳溪等风景胜地。这些风景都是孟郊反复吟咏之地,现存有《与王二十一员外涯游昭成寺》《上昭成阁不得于从侄僧悟空院叹嗟》《与王二十一员外涯游枋口柳溪》等。关于昭成寺,《送淡公十二首》亦有言及,诗中有“都城第一寺,昭成屹嵯峨。为师书广壁,仰咏时经过”等诗句。此外,《凭周况前辈于朝贤乞茶》《送魏端公入朝》《严河南》《送卢郎中汀》《送谏议十六叔至孝义渡后奉寄》均是居洛时期所作,洛城风物自然成为友朋送别的书写背景。孟郊一生最多的快乐留在朋友圈,和诗友们一起游洛城、写洛城,满眼风物满是情,迎来送往中的文学创作为他带来了存在感和幸福感。

洛阳城的落日余晖中有过孟郊的影像,他走过的地方已化作诗中风景。那些承载风景和故事的文本有的早已佚失,有的传播开来,成为洛城古典文化图景中的一道横空弧线。

(作者系文学博士,黑龙江八一农垦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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