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两眼炯炯有神的外星生物

欧阳诗蕾

我小时候见过UFO。

那是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前几天。县城的时间和大城市总差了十年，大城市流行的飞碟探索、外星人之谜，到我初中毕业那年才吹到我这儿。那个夏天我格外着迷UFO和外星人，在文汇书店看了很多外星人的书，又看地方电视台里尋找幽灵和外星人的节目，我走路时常常突兀停下，往天上望，觉得天上一定有什么也在望着我。

有个傍晚，我抬头时终于看到了UFO。那是两个贴在一起的火球，呈橘色，在高空中匀速飞行，飞行器的尾部看起来在喷火。“你们终于来接我了。”我欣喜地跟着天上的飞行器一直走了下去，完全忘了自己身在陌生的城市，直到它完全消失。后来父母找到迷路的我时，我什么也没说。

2023年10月，我在成都郫都参加第81届世界科幻大会，脑子里常浮现出那个UFO，我想，在场任何一位科幻迷都不会嘲笑我吧。科幻大会真是热闹的几天，成都科学馆最多的元素就是熊猫和刘慈欣，我读的科幻少，但采访中冒出越来越强烈的好奇：为什么恰恰是科幻，为什么在成都，为什么科幻崛起发生在近十年的中国？与此同时，我像被唤醒了孩童时期对宇宙的模糊情感，是啊，我们一直在猜测世界和宇宙的真相。

人们对科幻作家的期待，也来自科幻作家群体在以往创造的历史，他们在作品中对未来的想象在不断兑现。科幻大会的现场采访结束后，我在离开成都前去了朋友的新书店，成都过去几年中新书店涌现，这家还在试营业的书店叫“白读”，6位创始人里有3位是做web3的。店里第一排大书墙比较特别，非常流畅，先是技术，再到机器，再到互联网、人工智能，整排书籍的尽头，是一列科幻文学作品——关于未来网络社会的想象，里面只有两本中国科幻作家的书。

听到我这次出差是采访科幻大会时，做web3的女生拉着我问了半小时，直到我不得不赶去机场乘机。今年她和伙伴们在湾区的一场会议上，来自全球的前沿网络技术人员纷纷表达了对AI接下来即将改变人类命运的恐惧。她近乎急切地不断问我，人工智能已经势不可挡了，为什么中国最顶级的科幻作家没有指明人类社会即将发生的深刻变化？

可是，为什么会对一种文学类型提出这样的要求？

应该没有任何其他文学类型会被赋予这样的期待了。看起来，这几位网络从业者知道技术接下来会创造出什么，但并不清楚技术最终将把人类引向何方。

越来越多的文学论坛，讨论新技术之下的写作和人存在的意义，ChatGPT带来的恐慌是我没想到的，“前面几次工业革命创造的都是物质，这次创造的是精神。”科幻作家、就职于新华社的韩松在采访中说，“更早以前大机器出现，人感觉到要失业，核武器出现，感觉到人类会被灭绝，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更像是一种人类的物种危机，可能被更智慧的生物所更替。如果这就是演化的一部分呢？指明演化规律，也实在不能算悲观。

这一切真是让人好奇。在郫都的科幻大会，我还是会走着走着突然伫足抬头望，乐不可支。对外星生物来说，见到地球上这群开科幻大会的家伙，一颗颗望着它们的大圆脑袋，也会吓一跳吧，“这群两眼炯炯有神的外星生物，又要怎么写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