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权之贤:论古罗斯王子教育*

2023-12-19 04:18曹文明刘艳杨田驷虎
大众文艺 2023年21期
关键词:大公基辅王室

曹文明 刘艳杨 田驷虎

(海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海南海口 571158)

在古代封建君主制国家,对于高居封建社会阶级之巅肩负治国重任的王室,其教育问题被视为国事,这在古罗斯得到了充分体现。从文献探骊获知,古罗斯王子教育实践分别为寄养教育、宫廷学校和聘师,三种模式相互助益,最终实现对王子的教育。古罗斯王子教育是古罗斯大公施政的重要政策,贯穿其中的是确保王室国祚健康传承的经权之道。

一、寄养教育:何以成为王子教育的首选

寄养教育是古罗斯大公选拔人员负责王子教育,并把王子安排到被选中人的家庭接受教育。寄养教育是东斯拉夫人的一项教育传统。在东斯拉夫人父权氏族社会,寄养教育就已经出现,是氏族成员融入氏族生活的一项重要程序。氏族社会以其公有和共生的特性,致使氏族生活实践于集体行为,教育则体现为氏族公育,寄养教育就是氏族公育的实践形式。氏族年轻一代7岁以后,要脱离母亲的教育接受寄养教育,教育者从氏族亲族内选拔,以就近原则选择氏族内离自己居所最近的邻居作为寄养教育主体,邻居家庭男性作为教育者,代表氏族实施氏族公育。[1]寄养教育传授的是维系氏族延续的生产和生存经验,培养年轻一代能够完全继承氏族的优良传统,使其逐渐参与、融入氏族生活,保证氏族健康发展。父系氏族社会解体,封建化了的部落首领显贵阶层也实施寄养教育。显贵阶层一般选择自己下属或是同等阶层作为寄养教育家庭,针对男童进行专门的体育训练和阶层教养,部落领袖、英雄战士是显贵阶层教育理想类型,培养他们的英雄气概和英勇品质。

寄养教育是古罗斯大公平衡政权力量,巩固政权根基的王道之术。对于古罗斯国家而言,寄养教育的实施并非大公政权在王子教育上的无奈,也非大公政权的软弱,王子的教育并非普通人所能胜任,古罗斯大公尤其看重教育者的统兵将才,儒贤次之。在选拔上,基辅大公设定了一个基本条件即从资历高的亲兵中选拔。亲兵是古罗斯大公的职业军人,通过签订军事契约,与大公建立主从关系。亲兵勇猛善战,尤其是高级亲兵,他们常年跟随大公征战,作战经验丰富,军事才能显著。亲兵的存在成为寄养教育实施的先决逻辑,其逻辑根基在于他们是古罗斯大公政权构成的重要力量。古罗斯立国,从国家运行上分析,其实质是一个以基辅城市领区为中心,以基辅大公亲族统治为首的国家形态,表现形式上是一个以基辅为中心的超级部落联盟。[2]国家管理形成了以亲兵军事力量为基础的采邑国家治理模式,大公及其亲兵组成古罗斯统治阶层。随着古罗斯建化加深,波雅尔贵族(高级亲兵、地方波雅尔贵族和基辅大公波雅尔贵族)、城市富商代表组成的贵族会议(贵族杜马)、民主制管理形式市民会议(维彻)共同构成基辅大公封建统治政权。在这三方政治力量之中,实际上起关键作用的是大公和亲兵。[3]高级亲兵参与解决国家事务,例如大公的产生、契约的缔结、合同的签订及法律的颁布等。亲兵成为大公所信赖和依靠的政权力量,这正是是他们能够成为承担王子教育专属阶层团体的原因。由此,高级亲兵承担王子教育,实施寄养教育,主要基于两个方面的考量:(1)在基辅大公政权中,鉴于亲兵特殊地位,大公势必要拉拢他们,获得政权支持,大公必须与他们保持密切联系,使之成为推行国家治理政策的先锋,寄养教育有利于实现这一目标。苏联著名历史学家В.К.加尔达诺夫指出,寄养教育在古罗斯时期具有国家治理层面的实质意义,寄养教育能够加固大公政权力量世系关系传承纽带,平衡王权力量结构,使之出现唯一为基辅大公服务效命的宫廷荣光。[4](2)从综合素质来看,亲兵算是当时的军事将才,智慧与勇猛兼备,深谙军事之道,他们能够保证王子的教育质量。史书记载,古罗斯大公斯维亚托波尔克的教育者高级亲兵斯托尔克斯就是当时勇猛的资深将帅,军事经历丰富,战功赫赫,培养出了优秀的大公。[5]史学家В.Н.塔季谢夫指出,斯维亚托波尔克大公之德才直接受教于他的寄养恩师。[6]

二、尚武为教:寄养教育

寄养教育侧重培养王子驾驭亲兵和军事征战才能,把王子培养成为储君或地方侯爵。古罗斯大公极其重视王子的教育,寄养教育时常成为朝廷单列议事内容。王子能否统兵打仗和是否能战、善战成为评价王子才干的重要指标项。古罗斯初期,基辅大公面临财政危机和地方族群部落叛乱两大国务困境。为此,古罗斯大公往南征讨拜占庭,获取战争商业利润;以基辅为中心,武力征服其他族群部落,收取赋税,维护基辅中央统治。这两项任务的实现都需要善于统兵打仗的王室及其所统帅的强大军事力量来完成,寄养教育的实施无疑正是大公所需要的。

寄养教育侧重军事体能、作战知识和军事纪律的教习与传授。对于王室来说,王子要拥有强健的体魄、能战和善战的英雄勇士品质,王子的军人品质与大公政权延续密切相关。大公专设寄养教育,借助高级亲兵对王子进行教育,实现王子对祖辈尚武传统和军事教养的继承。寄养教育首先从体能训练开始,体能训练主要专注于基本技能的训练,例如骑术、角力、狩猎等,为进一步接受其他项目作准备。其次,王子要学习射箭、辎重、长短兵器使用技能。体能训练之后,王子要学习基本的军事作战知识,学习战略和战术,掌握军队作战秩序和作战队形。通过战略和战术的学习,能够增进王子帅将统兵的才能,自主协调军队作战,提高军队在编队和整个作战过程中的能力。

寄养教育另外一个内容项就是军队纪律的教习。古罗斯时期,世俗政权并没有制定专门适用于王子教育的军事纪律,仅依据当时现有的法律用于军事纪律教学,《审判法》就是参照文本。《审判法》源于拜占庭,经保加利亚流传到古罗斯,与军事纪律相应的法律条文被世俗政权采用,用于王子军事纪律教育,这些法律最终收录在《莫诺马赫法规》。军事纪律教育首要教育任务就是要维护王室的军事尊严和威厉。王子领兵出战远征,或是胜,或是败军,都要维护王室的尊严。军事纪律教育提倡军法平等,王子虽贵为王族,除了统兵决策以外,在军纪面前并无特权,兵帅众人一律平等,王子触犯军事纪律同样受到相应的处罚。此外,王子还要学习如何执行军律,实质上是教导王子如何鼓舞众军,取得更大的战绩,核心内容就是战利品的协调分配。文献记载,王子、将领、兵士应英勇杀敌,相互团结,出战获得的战利品,其中六成由大公支配,作为国库收入,剩下的由战士们按功分配。作战勇猛,并获得显著军功的兵士将从大公那里获取一份奖赏,奖赏由大公私人提供。

由此,寄养教育所承载的本质是把大公与亲兵之间的军事契约关系承接于新一代的王室与亲兵,着重培养王子的军事以及对亲兵、军队的驾驭才能,维护王室军事统领尊严。文献披露,古罗斯开国君主留里克把伊戈尔王子委托给高级亲兵奥列格代为教育。伊戈尔大公把王子斯维亚托斯拉夫的教育委托于高级亲兵将领阿斯姆德和斯维涅尔德。编年史记载,斯维亚托斯拉夫非常勇猛、善战,招募军队,独自率军东征西讨,敏捷如豹。斯维亚托斯拉夫大公当政后,也非常重视王子的教育,把弗拉基米尔的教育委任于高级亲兵多伯雷尼亚。弗拉基米尔王子一人帅兵远征北方叛乱重镇诺夫哥罗德,在诺夫哥罗德武力推行东正教,加速其封建化进程。[7]

三、文武兼备:寄养教育与宫廷学校的合奏

弗拉基米尔一世以降,古罗斯达到了全盛时期。古罗斯大公致力于国家文教事业发展,兴办学校,实施书面文化知识的教育。古罗斯统治者创办宫廷学校,王子先接受宫廷学校教育,再到封地履职,并在封地接受寄养教育。

宫廷学校培养王子的治国理政才干。古罗斯对拜占庭的贸易征战和各部族的征服并不是稳固政权和大治天下的长远立国之计。对于古罗斯君主来说,势必要寻求更长远的谋国治世之道。弗拉基米尔一世执政后,立足文教兴邦,以求长远的安国之计,接受先进文化,实施学校教育,王子要学习治国经世之道。

宫廷学校在教学水平上是最高的,宫廷学校虽为王子专门设立,在教学过程中也允许王亲贵族子弟陪学。宫廷学校教师主要由当时最具有文化水平的教会人员、大儒及拜占庭的学者担任。此外,古罗斯大公还聘请国外名流政要担任王子的教师。北欧编年史《萨加》记载,在智者雅罗斯拉夫大公创办的宫廷学校聚集了外国王室要员,为王子们提供教育服务,如英格兰国王埃德蒙二世的王子、瑞典国王斯腾格尔的儿子乌拉弗。[8]在教学内容上,宫廷学校教授文法、修辞、算术、音乐等,还重视外语的教学,外语教学主要有希腊语和拉丁语。自雅罗斯拉夫大公后,宫廷学校作为王子教育传统保留了下来。史料记载,古罗斯开办的宫廷学校教育水平与西欧大学教育水平可相比较。[9]

宫廷学校的创办,寄养教育并未终止,并赋予新的内涵,寄养教育作为王子的成长教育,辅助王子处理政事。古罗斯时期,王子会被大公派任到封地履职,成为某一区域的军政首脑,就是储君也不例外,也要到地方上历练。斯维亚托斯拉夫大公拥有三子,长子亚罗波尔克驻守基辅,次子奥列格封地在德列夫利安人区,三子弗拉基米尔封侯于诺夫哥罗德。斯维亚托斯拉夫大公崩逝后,弗拉基米尔登上王位。王子到封地辖区履任,要在封地接受寄养教育。教育者高级亲兵或波雅尔贵族武官由大公委任调派跟随王子到封地,或是在当地选拔。教育者不仅承担教育,还要担任辅政大臣,帮助王子处理政务,如莫诺马赫大公的儿子尤里由其封地苏兹达里的千人团总格奥尔基对其实施寄养教育,一生追随辅佐。佩列亚斯拉夫尔大公的儿子安德烈在其军事统帅择夫的教育下走完政治生涯。这些被委任随调的教育者足智多谋,不仅会行军打仗,更是老成谋国,一旦被选中,他们要终其一生服务于王子,成为王子理政的得力助手。进入盛期的古罗斯,宫廷学校和寄养教育基本上组成了王子的教育系统,从文武两个方面培养王室。然而,寄养教育也暴露出严重的隐患,古罗斯统治者予以撤除,聘师成为王子教育的另一种路径。

四、聘师:寄养教育的涅槃

古罗斯大公为王子设定的宫廷学校和寄养教育,无论是师资还是教学内容,均属于顶级的教育高层设计,可谓是理想的教育模式。然而,寄养教育导致了严重的社会问题,迫使古罗斯大公不得不另辟蹊径,聘师成为一项新的教育实践,撤除寄养教育。

寄养教育使王子常年受教于高级亲兵及波雅尔贵族武官,久而久之,滋长了地方政权割据力量。王子到封地履任,隔断了王子与大公之间的父子联系,父子间缺乏足够的接触,使得政治上的从属成为父子关系维系的现实纽带。王子兄弟间长年离别,彼此间缺乏了解,加剧了兄弟间因争夺大公王位爆发的内讧战争,进一步激化地方与基辅中央的矛盾。寄养教育者与王子常年相处,再加上师恩,使得教育者具有较高的政治和经济地位,且以摄政者自居,他们有能力左右军政要务。在某种程度上,教育者成了地方割据势力的工具和帮手。为了消除寄养教育带来的隐患,古罗斯大公撤除寄养教育,聘请当世的大儒到王子封地担任家庭教师。13世纪以来,聘师成为王子教育模式。从聘师的社会身份和资历看,大公聘请的家庭教师多为文人大才和文职波雅尔贵族,例如博学之人尼卡诺尔担任康斯坦丁的家庭教师。加利奇-沃伦公国大公罗曼聘请具有学识的波雅尔贵族米罗斯拉夫做达尼伊尔和瓦西利克两位王子的家庭教师。寄养教育撤销,在某种程度上转变了古罗斯大公的施政模式,却也自我削薄基辅中央的政治根基,从寄养到聘师直接的效用则是最大程度地减少亲兵武官对王权所产生的负面影响。

五、结语

古罗斯王子教育确实起到了重大的历史功用,影响着王子成长和国家未来,培养出一代代杰出的王子侯爵和古罗斯大公,如尤里耶维奇、罗斯季斯拉维奇和斯维雅托沙等,他们都是古罗斯王室的优秀代表。历史上,最被称颂的莫诺马赫大公是古罗斯王室教育成果最有说服力的。他通晓多国语言,掌握了希腊语、拉丁语、波兰语、瑞典语和挪威语被称为王室百科全书。在古罗斯整个教育系统内,王子教育占有重要地位,成为与教会学校教育相对应的较为完善的教育系统,培养了王室成员,古罗斯王室教育是封建社会一种独特的教育现象。王子教育无不体现古罗斯大公施政的经权策略,实现大治与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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