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邹元标性格与传记文献记载之离合

2023-12-25 01:53尹楚兵
贵州师范学院学报 2023年10期
关键词:性格

王 帅,尹楚兵

(1.南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前教育第一学院,江苏 南通 226010;2.上海大学文学院,上海 200444)

邹元标(1551—1624年)是晚明士人领袖,自早岁疏劾权相“夺情”事,即直声震天下,“儿童妇女皆知其姓名。”[1]671晚年里居讲学,声名益高,“海内士无论识与不识咸称之曰‘南皋先生’云”[2]592,“天下仰之如泰山北斗焉。”[3]560邹元标又与顾宪成、赵南星合称“三君”①(1)①关于“三君”有两说,一是以邹元标、顾宪成、赵南星为“三君”,一是以邹元标、赵南星、高攀龙为“三君”。前者以《明史》为代表,后者以《东林列传》《罪惟录》为代表。本文从《明史》。,比附汉之窦武、刘淑、陈蕃,清名之隆,晚明士林中无以复加。世人多目元标为气节之士,谥号“忠介”即可见官方定评,其性格特征在史部与子部文献中更是不乏记载。《东林列传》称其“为人刚直无苟容”[4]卷十三,《玉剑尊闻》言其“刚果有气节”[5]815。而《明史》与《理学宗传》则关注到其性格前后历经的转变,“初,元标立朝,以方严见惮,晚节务为和易。”[6]6304“先生少以威稜气节著称,已而投荒万里,家居三十年,涵养销融,归于冲粹。”[1]672邹元标的性格,早年忠直刚介,至晚年转向和易圆融,似乎已成定论。武汉大学张昭炜教授《阳明后学邹元标气节综评》一文,从吉安地区的士风、邹元标的家学、阳明学等角度分析了邹元标气节形成的各种条件,重点突出了良知学在邹元标性格转变过程中发挥的作用[7],可谓系统全面。不过此文的研究对象主要是邹氏之气节,以气节入手,虽然能很好地把握邹元标最典型的性格特征,但所得结论却难以避免“刚介猛烈”等既定结果,况且,邹元标本人并不喜以气节之士自处②(2)②好友赵南星曾说:“世所谓豪杰之士,大都皆厉气节以为名高,谓为极则事,以终其身,此先生之所鄙而不屑也。”(邹元标《存真集》卷首,明李生文张瑀等刻本。)顾允成也说他:“最不喜人以气节相目。”(顾允成《小辨斋偶存》卷六,清光绪《常州先哲遗书》本。)。除了上述子部与史部文献外,有关邹元标的传记文献尚有多篇③(3)③本文中,笔者所据的“传记文献”,主要有:(清)黄宗羲《明儒学案》卷二十三《江右王门学案八·忠介邹南皋先生元标》、(清)俞樾《宾萌集》卷一《邹元标论》、(清)徐开任《明名臣言行录》卷八十《左都御史邹忠介公元标》、(清)万斯同《明史稿》卷三百四十四《邹元标》、(清)张廷玉《明史》卷二百四十三《邹元标》、(清)郭景昌,赖良鸣《吉州人文纪略》卷一《邹忠介公元标》等。,无一不强调其忠直,对邹氏形象的塑造,亦不脱理学耆宿、气节之士的范畴。然而笔者检阅邹氏本人及其师友诗文,发现其中对邹元标性格的记述不仅限于“方严”“刚介”“和易”等特定词汇,这与后世传记文献有所出入。参照两者间的差异,尤可见邹元标完整的性格特征以及某个时期的心态变化。故而笔者拟在前辈学者对邹元标气节、性格探讨的基础上,略作补充。

一、忠直之“狂”:理学家的豪杰人格

毋庸置疑,邹元标的性格以刚介忠直为底色。除了吉安诸先贤,如欧阳修、文天祥、罗洪先等人为其树立楷模之外,家庭教育在邹元标性格的形成过程中,同样起到了关键作用。

邹元标之父邹潮,性格威严持重,虽然“为儒连蹇”,但“以绩学砥行为士林祭酒,郡邑迎为弟子师。”[8]412德行、学问均称誉乡里。邹潮教育子弟极为严格,元标曾记幼时一事:只因接受了移建家祠的工人给予的果子,便被邹潮严加责罚[8]412。以现代人的视角来看,邹潮似乎过于严苛,但其遵从的乃是儒家“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9]753的传统品德教育,虽然严厉,但也为邹元标日后正直性格的养成打下了基础。除此之外,邹潮教育子弟尤重视儒家伦理纲常中的“忠孝”二字,自元标幼年便以忠孝相勖,元标及长,数以忠孝自勉,尝诗云:“愿将忠孝答前修。”[2]456可见忠孝二字早已深入其心,他也用实际行动去印证忠孝观念。“抗疏”夺情,出自其忠,直言进谏,不顾安危,则是恐负先人庭训,本自其孝。这种忠孝观念,无形中塑造了邹元标刚直耿介的性格,其父也曾诫之曰:“毋以口语贾祸。”[8]413然而邹元标过于刚直的性格自然不容许他人做出有违儒家伦理纲常的行为,更不会允许自己视而不见。通籍五十年,前后在朝实不满数载,正是因为直抒己见触忌于时,更加难容于愚庸之辈。神宗始终对刚直敢言的邹元标心存芥蒂,比如万历十二年(1584年),神宗就曾痛批元标“任臆妄言”“疑君怨上”[10]40。万历二十年(1592年),神宗又以元标“狂肆轻躁”[8]12为由,不许其任少京兆职。在邹元标里居之后,声名益高,天下疏荐遗逸无不以其为首,然而“荐者愈多,帝愈不用”[11]151。不仅是最高统治者这种厌弃的态度,即便在同僚中,元标也常被冠以“迂”的标签。万历十八年(1590年),邹元标第二次被贬留都,有诗写及当日景况:

浮名何大苦?别看鬓成丝。俗态从人换,幽情与世宜。南曹容傲吏,盛世赖迂儒。燕市风尘满,冰霜善自持。[12]卷二(《李师弦省兄入都考绩》)

邹元标在“南曹容傲吏,盛世赖迂儒”一句后自注曰:“予至南都,人笑予迂。”[12]卷二短短一句话,可见其于官场之中的窘迫处境。此时的邹元标仕途蹉跎,但依然看不惯世俗逢迎之态,故而苦心叮嘱入都的友人自持节操。从诗中不难读出,元标乃是以自己身上“迂儒”“傲吏”的标签为傲的,他人眼中之“迂儒”,正是其品性上冰霜自持的明证。尽管门生多将邹元标塑造为一个波澜不惊的理学醇儒形象,以道德气节见称于世,也不断整理他的文集,以维持这个形象①(4)①台湾吴振汉教授发现《愿学集》较《邹南皋集选》刻意少印数封书信,并推断:“显然随着元标年事日长,清望日高,其弟子们对他的形象的维护也越力。”(参见吴振汉:《明儒邹元标的为学与用世》,《中华文化的传承与创新—纪念牟复礼教授论文集》,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09年出版,第29页。),然而从其诗文中不难发现,元标多有出位之言,虽神宗“狂肆轻躁”之评或有失公允,但他性格中的确蕴含着几分狂傲豪迈之气,此一点往往为后世传记文献忽略。

晚明不乏狂士,如李贽异端之狂,徐渭病态之狂,王门后学亦有颜山农、梁夫山等“赤手搏龙蛇”者,已非名教所能羁络,尤具豪侠精神。邹元标年少时即被目为“清狂之士”[2]467,上疏抗言,自云“以狂取罪”[8]480。在众人都以汤显祖“是狂奴,不可近”时,元标却与其谈说间“抉肝洞肠”[8]129,极为投机,可见“狂者”之精神元标亦有之。

然而邹元标之“狂”却绝非泰州末流猖狂的任性之狂,而是力肩天下的豪杰之狂。李瑄教授释狂者与豪杰的差异云:“豪杰必以担当天下为己任,而此对于狂者人格的养成,却非必不可少的条件。”[13]130能否以铁脊梁承重担子,才是豪杰与狂者的主要区别。在邹元标眼中,“学问与政事原无两事”[2]473,他始终不曾放弃“致君皇虞上,要在格君心”[12]卷一的政治理想,同样以“振士风,复书院”[8]23作为行义达道的首要任务,他的“狂”也正是体现在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以及对圣人之学的不懈追求上,外化为其豪杰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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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的邹元标已然一腔正气,“慨然以天下为己任”[14]25。为诸生时,见到郡邑胥役欺压百姓,愤激难抑,并许下承诺:“吾得志时急为尔赣除若辈!”[15]卷四十三后果移书地方官,缉捕奸猾胥役,百姓自此为安。而在元标初登仕版之时,青年人血气方刚,又目睹了权臣公然违反儒家伦理纲常的行径,自然会按捺不住,拍案而起。同在张居正“夺情”事件中上疏反对,并且先于元标受杖的艾穆这样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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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疏入长安门,值吴、赵、艾、沈以论夺情受杖。先生视其杖毕,出疏以授寺人。寺人不肯接,曰:“汝岂不怕死,得无妄有所论乎?”先生曰:“此告假本也。”始收之[17]532。(《明儒学案·忠介邹南皋先生元标》)

之后《明史》也延续了元标谎称“乞假疏”以言事的说法②(5)②《明史》记云:“疏就,怀之入朝,适廷杖吴中行等。元标俟杖毕,取疏授中官,绐曰:‘此乞假疏也。’”(《明史》,第6302页。),先不论孰真孰伪,艾穆与元标先后上疏,私交颇好,故而《恩谴记》中的记载可信度理应更高。在艾穆笔下,邹元标丝毫不掩饰(或不屑于掩饰)上疏的目的,也更似青年人逞血气之勇的举动。元标抗疏“夺情”的行为,既本于维护儒家伦理纲常的责任感,同时也是性格中的忠直之“狂”的表露。关于这一举动,后世不乏反对批评的声音,比如俞樾就认为邹元标在“君之必不我听”的情况下坚持上疏,乃“悻悻小丈夫”之举,“于君子之庸行或未有合”,然而即便如此,曲园也不得不承认元标“豪杰之士”[18]15的气概。

邹元标的豪杰人格,还表现在对圣人之道的追求上。科举考试是士人实现政治理想的必经之途,然而邹元标却认为时文举业会“自窒灵机”[2]414,表现出对场屋之学不屑,其诗云:“我性非干时,我志在千秋。”[2]437邹氏毕生心血俱在兴办书院,以期讲明圣学,存道千秋。他不仅有着力肩斯道的强烈学术责任感,同样敢于打破经典与权威的绝对信仰。阳明云:“求之于心而非也,虽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求之于心而是也,虽其言之出于庸常,不敢以为非也。”[19]66至于元标则更进一步云:“苟能自得,刍荛可采,矧先正乎?未能自得,孔孟且不信,矧阳明乎?真正大英雄,决不随人口吻,决不随人脚跟。”[2]462邹元标的家乡吉安,乃明代名副其实的王学重镇,然而邹元标身在此山却能不为王学末流缠缚,更加可贵,其云:“吾乡学问极能缠缚英豪,三尺竖儿口能谈阳明,问其所以为阳明,白头不知也,言及此令人厌甚。”[2]462对良知学一知半见者,往往只悟不修,学问空疏,害人害己。邹元标这种突出的自我意识,以及自信的学术判断力,实不下于阳明。《柬王梦峰》诗云:“掀翻尘见解,推倒旧河山。谢绝寰中扰,亲身见孔颜。”[2]440这是何等的魄力,也正是其豪杰人格的体现。

邹元标晚年曾作《题南皋小隐处》诗,抚今追昔,感慨深沉:

昔云大隐隐城市,我今小隐隐招提。……忆昔射策黄金榜,英风凛凛逼斗维。誓策功勋报天子,笑杀管晏何卑卑。于今老去岩壑里,日月不居双鬓丝。床头一剑蒯缑尽,闻鸡起问夜何其。壮心只今己销磨,侧足空门有所思。……我生无姓亦无字,迹遍名山号无为。有时散发解天韬,有时放歌和天倪。有时醉酌花间酒,有时闲题壁上诗。无修无证亦无持,但教名姓不出山,那管世人知不知。[2]447(《题南皋小隐处》)

文中进士即邹元标,当时观政刑部,尚未授职。从引文中即可见邹元标上疏反对“夺情”完全是出于内心的道德意识,“跃跃动义色”“大发愤”“挟疏奋身”等描写都可见其少年意气,与艾穆等人前后上疏也并非经过事先商量,这正是其性格中刚直一面的表露。尤值得注意的是艾穆所记邹元标上疏时的言语“这本即是前说的”,与《明儒学案》等传记中的相关记述颇有不同:

明年辛巳,贵人传安福刘侍御死戍所,次将即予,而贵竹新部使为江陵戚里,人情汹汹。予宴坐一室,因自念死即死耳,第上累太安人哀暮,下弃少妻异域,以是介介。因书遗言凡四纸,书罢不觉失声。安人闻而问故,予故杂书声乱之,曰:“予偶感古人伤心事,不觉泪堕。”遂焚其遗言曰:“‘我躬不阅,遑恤我后。’”安人亦潜知其故,徐语予:“我生不有命自天乎?”[8]416

二、传记文献遮蔽下的柔弱性格

上文已言及,有关邹元标抗疏“夺情”的细节,友人文集与《明儒学案》中存在明显出入。不仅如此,史部与子部文献中的相关传记,或限于篇幅,或出于为尊者讳言的考量,对传主性格的描写难免会出现典型化、夸张化的现象,传主某个人生阶段的心态性格,也往往会被掩盖。而与邹元标同时代的友人门人,其文字记述可信度虽然较高,不会出现与事实相悖的情况,但仍难以完全避免笔删春秋的情况。相较来说,邹元标本人的诗文,在研究其性格特征的完整性时,无疑具有最高优先级的参考价值。

《明名臣言行录》载录一事:“有巡方御史至卫操阅,公必戴铁帽号衣,持戟负弩,杂军伍中。巡方知之,亟遣人谢罪。公厉声曰:‘此君命也,何以谢为?’”[20]595可见元标性格之刚决。他身为儒家伦理纲常的捍卫者,即使是受杖负谴后,念及“君臣恩义重”[12]卷一,也不会出言怨怼,反而更加恪尽职守。如果再看友人与门人为元标所作集序,会发现观点亦有相通之处:

听前,让学生分小组讨论听力题目,把可能涉及的听力词汇通过表格的方式整理出来,第二天进行呈现,教师带读,介绍背景知识,同时安排学生对听力材料内容进行预测,整个过程10分钟左右。听前准备让学生慢慢培养预测能力,并养成总结归纳的习惯。

三则材料无一不强调元标谪戍时心态之坦然乐观,而后世的传记文献也多延续了这样的记述,比如《明史》亦云:“卫在万山中,夷獠与居,元标处之怡然。”[6]6304然而邹元标在居匀六年中,是否真的完全做到了“不愠不沮”“履之若故”,则值得怀疑。

而匀又黔之所最号为瘴毒之乡,而蛮苗出没,荒落之薮也,而公履之若故[21]591。(蔡国珍《邹南皋先生<云中存稿>序》)

先生灵心慧识,与玄为徒,当投荒厄塞之场,无牢骚护落之感,际赐环华践之日,绝肥秾膻芗之气[12]卷首。(萧命官《邹先生诗集序》)

对于直流系统,一旦发生双极闭锁,直流线路停运,对送端和受端的电网冲击很大,严重影响电网安全运行,因而应尽力将双极闭锁的概率降到最低。

南皋邹公……流离夜郎,盖夷狄患难之乡也,七年困楚,不愠不沮,其学日益邃,而性体日益彻[2]409。(余懋衡《邹南皋先生愿学集序》)

2)通过构建“三个平台”+“两个不间断”的培养模式,使培养的医学人才既能胜任临床工作,又具备一定的科研能力,真正完成在医教协同背景下“鱼渔兼得”的临床医学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培养[2]。

本次研究结果显示,疾病疗效的总有效率,试验组为96.40%,对照组为94.55%,非劣效检验成立,试验组不劣与对照组。咳嗽起效时间的组间比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试验组<对照组),提示试验组较对照组能缩短咳嗽起效时间。两组中医证候疗效、单项症状及体征的消失率的组间比较,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试验期间,试验组未发生不良事件。综上可认为,在头孢呋辛酯干混悬剂基础上,应用止咳橘红颗粒对小儿急性支气管炎(痰热壅肺证)的病情改善作用不劣于金振口服液,且具有更好的止咳对症治疗作用,临床应用的安全性较好。

多部文献都记载了邹元标居匀时的“刺客事件”,只是详略有别,如《明史稿》:

有御史巡方者承居正指,将害元标。其人行次镇远,忽一夕暴死。[11]151

《明史》延续了这一说法:

巡按御承居正指,将害元标。行次镇远,一夕,御史暴死。[6]6302

而在《吉州人文纪略》(下文称《纪略》)中,关于此事笔墨则稍多:

时巡黔者为居正戚党,欲加害公,人或为之惧,公曰:“罪人如一叶渔舟,惯泊湖边,不畏风波。”无何,巡黔者暴卒,戚又为之幸,公曰:“相君释之则已,不然,天下岂少此辈乎?”及居正死,公犹在戍,或则为之贺,公曰:“生死有命,予命岂关相君乎?”[14]26

相较《明史稿》等,《纪略》还增加了邹元标与戚友的对话,坐实了张居正派遣刺客一事。在《纪略》中,不论是威胁初至,还是危险消弭,乃至政敌去世,元标均是淡然自处,视夷险若无物,甚至在有望返乡起复时,同样表现得风轻云淡。只是这些记述虽然将邹元标的形象塑为沉着冷静的智慧长者,却难免失真,或有传记作者妄想揣摩之嫌,难以令人信服。

幸而邹元标在文集中亦回忆过此事,与后世记述大有不同:

文字上看,诗人年少时致君尧舜的志向早已被消磨殆尽,如今老去深山,醉酒放歌,闲来题诗,洒脱痛快。但细察即可发现,元标的狂放行径却实属无奈之举,他说“那管世人知不知”,实际上就已经暴露了内心还在意“世人”的看法,诗中“狂”气确有,只是更深处反映的是他内心的苦闷。邹元标始终保有力肩斯道的“壮心”,七十余岁起复正是其豪杰人格至老不变的明证。

从元标的记述中不难看出,所谓的“刺客事件”很有可能并不存在,况且万历九年(1581)张居正身体已然有疾,又“力疾强起”[24]66,勉强视事,恐怕无暇顾及千里之外的邹元标。面对这次很可能是谣传的行刺,邹元标刚开始的表现似乎确如《纪略》所载,置生死于度外,情绪中的唯一波动只是缘于顾念家人,然而他在交待遗言之后,难免动引真情,痛哭失声。面对妻子的询问,邹元标又“杂书声乱之”,既是不想让妻子担心,同时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只是情难自禁,所引《小弁》诗句已经流露了其内心愁苦,反而是妻子江氏以《尚书》中的文句宽慰元标,显得更加坚强镇定。《纪略》中载录的元标所言“生死有命”云云,有很大可能是由江氏所引文句演化而来,其中的记述,在一定程度上误导了后世对邹元标性格的判断。

不难发现,不论是史书的记载,或是友人门人的记述,都很少会涉及邹元标于戍所遭受的苦难,更不会记录邹元标在都匀时的痛苦与心酸。事实上,邹元标“夷居六载,危机种种”[8]416,多年之后回忆起来也是痛苦远过怀念:“予屏迹于夜郎兮,日其断肠九回。苦缩地之无因兮,泪洒白云之乡。”[12]卷一面对苦难,邹元标虽然尽量保持乐观的心态①(6)①郭子章的《豫章诗话》中,选取了邹元标数首诗歌以显示其处逆不惊的心态,这些诗歌当然是邹元标本人所作,也应肯定邹元标确有过人的心理调节能力,然而诗话所选只是很小一部分,邹氏多有思亲思乡,忧愁感怀之作,未在其选取之列。,又苦心勘磨学问,不至于光阴虚度,但是他思亲思乡的情感并没有消退,身处险境,前路昏暗的绝望感也始终萦绕不散。柔弱犹豫与刚强不屈集于一身并不矛盾,儒家对士人的道德要求支撑着邹元标,他也在内心中认同这种道德准则,故而其会以类似“杂军伍中”这样的行为去表明态度,应对现实世界中的痛苦。然而即便邹元标在这一时期苦心勘磨学问,且大有进益,但他的精神世界依然有所缺失,与亲人的分离、对故乡的思念、难以实现的政治与学术理想、经常面临的死亡威胁②(7)②不止“刺客事件”,邹元标在谪戍期间面对过多次死亡威胁。比如蛮夷劫狱、缺乏药物等,元标幼子即夭折于匀。(参见《存真集》,第413—415页。)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故而邹元标表露出了内心中柔弱敏感的一面,这种最真实的心态与感受,在情感丰富之人身上也体现得尤为明显。而友人与门人有关邹元标乐观淡然的记述,反而将他遭逢剧变后,性格上的柔弱与犹豫的一面给掩盖了。

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也不难解释。首先,集序受邀而作的文体性质,以及作序者的身份,就导致了其中的描述很难避免“为尊者讳”的情况。与上文述及的门人对邹元标文集的不断整理相似,友人及弟子在序中有意识地去强调邹氏乐观坦然的性格特征,同样是为了维护邹元标的形象。其次,囿于作序者本身的识见,序文也不可能全面真实地反映出传主的性格。邹元标谪处荒塞,世人共知,然而他遭遇的种种苦难,除了与其同赴戍所的家人外,却很少有人了解,故而序中对其性格的描述一定存在不到之处。至于传记文献与其性格出入的原因,除了与传记文体本身在塑造人物形象时的规定性,如写作程式、写作用意所引起的“注定”性相关之外,传记与集序两种文体之间的联系也不应被忽视③(8)③序与传体之间存在共通之处,前辈学者多有论及,赵宏祥《先唐别集序与传体之关系》(《文学遗产》2019年第3期)对研究情况已有详细梳理,此不赘述。。邹元标的传记多出于清人之手④(9)④邹元标生前遭阉党忌恨,逝后被追削为民,夺诰命,是时阉祸日烈,故少有为元标作传者,笔者至今未见元标友人门人为元标所作传记,故言多出清人之手。,去作者活动时间已远,而集序乃是实际意义上的传记史料的重要来源之一,然而作传者在参考序文的过程中,也难免会承袭其中鲜明的情感倾向,产生与传主真实性格偏差较大的记述。

三、“刚介”到“和易”:邹元标性格之“显”与“隐”

邹元标“和易”的性格,后世传记文献中多有提及,除《明史》“晚节务为和易”之语外,《东林列传》《理学宗传》等也都有类似的评价。不过,笔者以为,“和易”之评与其说是针对他的性格,不如说是为政主张。邹元标七十余岁再起为左都御史,时人认为其“风力逊始仕时”[4]335,不过他并不在意,而是以“大臣”“言官”身份有别去解释,所谓大臣“当护持国体”,而不能有“少年悻动”[6]6304,基于此立场,其首进“和衷”之说,意图消弭政局上的门户之见。正如吴振汉教授的分析:“元标率真朴实的本性,至晚年丝毫未改,真正在变的应是他的职责角色和时局人心。”[25]48后人常以为邹元标“自还朝以来”性格发生大的转变,实际上有失公允。准确来说,邹元标性格的确存在由“刚介”向“和易”转变的过程,不过这两种特质并非是互斥关系,其中的转变亦非一蹴而就,其早年间性格以“刚介”为显,以“和易”为隐,自都匀戍后则渐有此消彼长的趋势,而率真朴实之性格,则丝毫未变。

邹元标以“威稜气节著称”,早年抗疏权相,当仁不让,此乃刚介性格之发露,然而“君子之德,有张有弛,故不常矜庄,而时戏谑。”[26]219邹元标也并不例外,其并非威严古板者,性格中另有幽默风趣的一面。晚明之世,士人多追求自我,开明的文苑之士往往自负风流,菲薄古板的理学家,比如元标的同门好友屠隆,即是“识综玄旷,趣兼风流”[27]卷九式的人物,两人常互相打趣:

先是余转山西司员外仅浃旬耳,进士与余同舍,言论意气有莫逆。一日谓余曰:“大伦灭矣!何无一言者乎?”余时怀疏草?中,谓旦晚必有言者,……进士闻而跃跃动义色,后余四人廷杖时,进士益大发愤,挟疏奋身上票旨云:“这本即是前说的。”江陵盖谓余与进士同舍,疑余主谋耳,不知余与进士共扼腕时事诚有之,至于具疏,则各不相闻也。[16]726(《恩谴记》)

太史公云:“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22]2482在人生遭逢剧变之时,大声疾呼,抒发忧虑与痛苦,乃是人之常情,然而如果痛苦无从排遣,则难免会有悲凉的情绪郁结于胸中。读邹元标的文集,很容易发现在谪戍期间,他的性格并非完全如传记文献或集序记述的那样,一味刚强果决,或者不怨不尤,淡然自处,而是多有柔弱敏感的表现,文集中不乏事例。比如元标在都匀时偶尔观看戏剧,继而引动思亲之情,“归而泪不禁”[8]416,妻子江氏安慰方罢。谪戍中,闻母亲身体欠安,担忧尤甚,“泪日盈枕间”[23]395。他申报返乡探视,行至半途却又挂念戍所的妻子,于是重新返还都匀;在妻子的鼓励下,方始踏上归途,即便如此,在途中还是“不免内外顾,肠回心折者屡矣。”[8]416除了生活中的小事,谪戍期间邹元标从事问学,也常会有年华易逝,至道无闻之感,“每一念及,潸然泪落”[2]622,这在经常强调学问要从“忧戚患难,屈辱寂寞磨练而来”[2]482的元标身上是很少见的。在都匀的六年中,邹元标泪水颇多,格外敏感而情绪化,这不单是遭遇到重大打击后,带来的情绪心态上的一时转变,更是性格中本就存在柔弱与敏感的一面,相较之下,与元标同赴戍所的妻子反而表现得更加坚强,也更有主见。

往屠长卿与余同门,尝曰:“尔他日头裹一蓝布,嚼数片冷肉,有何意趣?”予问:“君何事?”长卿曰:“予视世间如桎梏,纵吾性之所安。”予曰:“若然,爇博山炉,点虎丘茶,君谓与冷肉是同是异?”相笑而别。[28]卷首(《采蓝集序》)

此段对话当发生在邹元标谪戍前①(10)①此序下文有“后予为夕郎,时屠为仪部,多悔心语”一句,邹元标万历十一年(1583)召拜吏科给事中,而屠隆同年任礼部仪制司主事,万历六年至十一年元标谪戍都匀,可以推测“蓝布”“冷肉”之评,当在谪戍之前屠隆所发,此时二人年纪尚轻。,屠隆洒脱而不受拘束,他知好友立志圣学,故而调侃其日后成为大儒,不免古板乏味。那么邹元标呢?他所说的“爇博山炉,点虎丘茶”,乃是文人雅致的生活情趣,实际上也代表着屠隆文人化的生活方式。但在邹元标看来,文人的追求与理学家的追求并无高低之分,“博山炉”“虎丘茶”在我眼中也不过如你之“冷肉”。邹元标究心性理之学,不以身外之欲为意,面对好友的调侃,以轻松而又含蓄的方式作了反击。元标的性格向来非严肃古板,在与他人的交往中,更是多展露出宽和的一面。

邹元标门下多有名贤,如李邦华、李日宣、陈尚象等。邹元标对待学生向来和蔼亲善,早年居黔时“朝夕与诸生提倡心性”[29]419,暇时则带领学生们游赏会客,含毫抒藻,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在其起复离黔后,诸弟子多作诗感怀,如余显凤诗云:“邹先西江来,清风披吾里。竟挽剑河流,换却西江水。……讲堂喜突兀,俊秀冀连起。珍重平生心,识路勿暂止。”[29]419可见邹元标虽为师尊,但并不刻意保持威严的形象,喜与学生讨论,师徒之间关系和睦融洽。

而在结束谴谪后,即便是面对昔日的政敌,邹元标也能做到宽容相待。《豫章诗话》记载一事:

予从南海归,会曾觉堂,觉堂故同门,牵予手曰:“有一事托君,邹南皋此时已显融,得无不能忘情于士楚耶?”予曰:“此公高朗疏达,决无此意。”归来隙中偶与南皋论及此,南皋曰:“予今日公论已明,方怜觉堂不能自立于世,那复有心计较。”予笑曰:“予已先对觉堂言之矣。”[30]2349

混凝土经二次抹压后,当人踩在上面无明显脚印时,随即用塑料膜覆盖严实,加盖两层草袋,并利用降温管排出的热水进行保湿养护,以减少混凝土表面的热扩散,延长散热时间,减小混凝土内外温差。由于当地昼夜温差较大,入夜前,再在草袋表面覆盖1层塑料薄膜。在养护过程中,可根据实测温度及降温梯度增减覆盖层,当混凝土内外温差趋于25 ℃(温差达20 ℃时报警)或降温梯度趋于>1.1 ℃/d时,应适当保温,可在表面增加草袋;当降温梯度过小时,可减少草袋的层数。

“丁丑江陵夺情,公疏保留者,在言官则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御史曾士楚为首。”[31]504曾士楚等人支持张居正“夺情”,实际上就是对邹元标所尊信的儒家伦理纲常的公然挑战,即便如此,起复之后的元标也不再同其计较。甚至对待已故的权相张居正,邹元标在评价时也能做到客观公正:

有追论江陵相业者,元标独曰:“江陵过在身家,功在天下。”不以一己之嫌怨参也。[3]561

PLC技术在实际应用过程中主要包括四个阶段的内容。通过利用PLC技术可以对机械电气控制装置进行全面性的控制,保障设备运行的安全性和稳定性。例如:机械控制设备在运行过程中出现了故障,利用PLC技术可以在第一时间将故障的主要原因诊断出来,并将相关数据发送到计算机中,根据所规定的控制指令对设备运行过程中的故障进行及时的解决,以此来保障设备运行的安全性[2]。

这自然是学术圆融、修养日粹的结果,同时也是历经剧变,心境沉淀后的结果。至于家居近三十年后,元标性格更是冲淡和易,钱谦益于天启二年(1622年)曾拜会过邹元标,其记云:

天启壬戌始得谒公于朝,一见如平生欢。公初入朝,朝右望见公衣冠,以为有异,门墙高峻,如泰山乔岳之不可仰,而秋霜烈日之不可近。公顾颓然蔼然,威仪易直,语言坦率,无人而不得至其前也。尝过予邸舍,抵掌谈笑,欠伸于坐隅之榻,语方更端,未悉,摩腰坦腹,齁齁熟睡矣。其疏节直肠,胸中无事,大都若此。[32]卷三十(《刻邹忠介公奏议序》)

是年元标72岁,早已名满天下,为士林之望,钱谦益初见也觉得“不可仰”“不可近”,然而实际上元标却没一点架子,乃胸无城府之人,语笑和蔼,“无人而不得至其前”。其至牧斋处作客,则“摩腰坦腹,齁齁熟睡”,颇具魏晋士人的洒脱坦率之风。立朝论政,意气坌涌,上疏言事则不假虚饰,元标晚年的种种行为,既本于忠直之心,又来自其少年时即保有的,宽和洒脱的性格。

富马酸喹硫平首先由英国阿斯利康制药公司研制并于1997年在美国上市,2000年进入中国市场,商品名为思瑞康(Seroquel)。富马酸喹硫平在水极微溶解,按照生物药剂学分类系统(BCS)(Amidon1995)为2类即低溶解性‐高渗透性药物,溶出可能是限速药物吸收的步骤,会直接影响到药物在体内的吸收与利用。因此溶出度试验是评价口服固体制剂内在质量的重要手段,同时也是评价药物在体内释放及吸收的有效方法之一[4‐6]。本文通过与国外原研制剂在4种不同介质中溶出曲线的比较,以期为质量一致性评价工作以及该制剂生产工艺提供参考,同时对自研富马酸喹硫平的临床安全用药有效提供重要依据。

缺血性股骨头坏死是患者股骨头出现局部血供受损或中断,导致其骨髓成分以及骨细胞死亡,难以正常修复,且存在骨内压水平升高的一种骨坏死[3-4],主要在中青年人群中发病[5],可使得患者的股骨头相关结构发生改变,之后股骨头塌陷,最终患者需要接受人工髋关节置换术治疗[6-7]。因此,加强缺血性股骨头坏死患者的有效治疗来对其疾病进展控制,十分必要。

前辈学者在论及邹元标性格转变的原因时,多将目光聚焦于良知学的圆融上。比如刘青衢将“都匀证道”作为元标“学术转折的关键枢纽”,谪戍前性格呈现为“清狂”与“气节”,之后则转向“方严”与“冲粹”[33]35。张昭炜教授同样认为邹元标性格的转变中“阳明学起了重要作用”[7]49,乃是与多位师友学术上切劘的结果。学术精进带来了性格上更圆融冲粹的变化,这一点毋庸置疑,笔者想要补充的是,邹元标家庭对其性格施加的影响,或许不止于“母亲、妻子相继离去,孩子早殇”[7]49等人世变故。邹元标的家人尤其是其母,在他性格转变的过程中,实际上起到了较为直接且重要的作用。除此之外,离乡谪戍、仕途受挫等苦难经历本身对邹元标性格的磨炼,也不应被忽视。

邹元标生性至孝,自都匀返后,为官便携同母亲赴任,以便照料,母亲也会知闻元标于朝堂上的言行。元标回忆弹劾大臣以及同年被谴两事云:

后有所纠劾一二大臣及柄臣姻娅,柄臣从旁激,上怒,阴持书阅月不下,母不言亦不乐。天偶大雪,母问:“二大臣归,携家乎?”不肖孤跪曰:“有。”母怫然曰:“天寒途远,尔何不俟之春和,而令人无道路虞乎?”……不肖孤固自刻责曰:“母处心至此,敢自蹈刻薄以戾慈训耶?”[8]414(《明敕赠显妣罗氏太安人行略》)

材料中纠劾之事发生在万历十一年(1583年),徐学谟乃首辅申时行的姻亲,而申时行正是元标的座师,即便如此,邹元标也不会留任何情面,可见其“嫉恶甚严”的性格。对比之下,母亲的想法则稍显迂阔,尤其是面对宵小奸佞,崇尚忠君直节的邹元标不可能视而不见,但是母亲的这种与人为善,富有同情心的性格也的确使得元标开始反思与自责,不敢“自蹈刻薄以戾慈训”。邹元标有《纪慈训》一诗,模拟母亲的口吻,记下对自己的教导:“尔心虽慈善,尔性何太刚。半生滨九死,天度幸汪洋。古人佩韦弦,国手审温凉。良玉比君子,何事不易方。罔发他人隐,罔恃自己长。扬善不扬恶,齿颊有余芳。……阿儿听我训,朝夕慎莫忘。”[2]438父母乃最了解子女者,元标之父以“忠孝”相勖,培养了其刚介之性,而其母罗氏则最了解元标本心之慈善和易,故而谆谆叮嘱,诫其待人宽善。在邹元标性格由“刚介”向“和易”过渡的过程中,母亲的教诲发挥了较重大且直接的影响作用。

前文已论及元标于都匀所经受的种种磨砺与苦难,这段经历使他的学养日进,从而带来了性格气质上的变化,然而这段经历本身,包括其后数十年游宦、乡居生活对性格造成的影响,则常常为后人忽略。自都匀返朝后,元标依然保持一腔忠正之气,正与谪前一般无二,慈宁宫灾上疏言事,传闻神宗阅罢震怒,欲杖杀元标,但元标尚云:“余筋骨虽病,然精神尚可杖五六十。”[4]334刚介之性,由此可见。然其一生四入北京,两谪留都,仕路始终不顺,于世事消磨、官场打击中,其心态也难免有所转变。从“世以无情处我,我不作无情想”[2]562的开阔心胸,到吏部罢官后“天耶?人耶?其不可问耶”[8]61的不解与愤懑,再到“出处真无计,回思亦怆然”[2]443的茫然失落,直至最终“急束图书”[8]12告归,邹元标的干政心态逐渐从激切转向平淡。在近三十年的乡居生活中,他虽然保持着再起之心,然而随着年龄日长,对世事的反思也日渐透彻,其诗云:

我本生来骨性寒,四十年前三挂冠。无端失足泥涂里,惹得人间事多般。藏舟只言山泽好,谁知山泽亦伤情。鸺鹠啼白日,豹虎正纵横。毁者阳为皎日盟,誉者阴为下石倾。人间反复百千态,笑指巫山朝暮云。……识破世情只如此,不怕人间行路难[12]卷三。

邹元标所面对的,不仅是早年仕路之泥途,更有退藏山林后也难以避免的世人之毁誉。他本为风骨刚正者,然而人世纵横,历经波澜后也难免“摧刚为柔”,诗云:“识破世情只如此,不怕人间行路难”,他在晚年立朝为政方针上的“和易”,以及性格上的宽和,正是本自这一份看透世事人情后的豁然与洒落。

四、结语

综合来说,邹元标年少时的家庭教育使得他视“忠孝”为立身之本,并持守终生,这位世人眼中的“迂儒”,始终保持着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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