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乘风

2024-01-12 01:15陈可欣
美文 2024年2期
关键词:乘风强风刘海

陈可欣

“人生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无非是青春。”他说,“如果以箱根驿传那样的接力赛来比喻人生,那么青春一定是临海岸线的那一段路——有扑面的海风与一浪盖过一浪的波涛,冬天的干燥与夏天的潮湿,都让人忍不住迈出左脚,再伸右脚,挥起双臂,迎面强风吹拂。”

我们南方的青春也无非是这样,分为湿热与干冷的两季——于是青春便成了冰柜前的冷气与保温杯。十三岁时,我遇见了青春。按理说,美好的事物需要一些朦胧,我虽算是似懂非懂,却一直坚信如此。

所以,汗水遮住眼睛的时候,是不喜欢跑步也不喜欢一览无余的我在无云的天空下唯一不那么惶恐的时刻。

学校的操场很小,上面喷漆的白线基本都已看不清了,可还是有无数的人在上面奔跑。跑步于我而言本不是主动会做的事,便站在跑道内侧的草坪上,看强风掀起跑起来的人们的刘海、露出阳光下湿漉漉的眼睛,而此时,略长的青草总是悄悄握紧我的脚踝。

踏过跑道的那份昂扬,我一直有点嗤之以鼻。当眼前一片清明,日光明晃晃地打在万千世界中时,那份独属于青春的朦胧便消失了——他们大步迈着,这是一种暴殄天物的坚持。

可即使用如此罗曼蒂克式的理由说服自己,每每站在跑道上,心仍然会不可抑制地瑟缩:双腿发颤,小腿后的肌肉突突地跳;骄阳,燥热,失去眼镜后的眼前上演另一种万物庞然的清晰,刘海汗湿在额头,大口喘气如一尾濒死的鱼。

瑟缩后的逃避终有结出后果的一日,逃训被抓住时,三圈是老师对我的惩罚。

学校的操场是300米,如此算那么三圈就是900米。这个不尴不尬的数字夹在女生的800米与男生的1000米中间,成了无人关注的整圈数。向右转,大部分慢慢挪动起来,我缀在尾部。

有点儿喘气了,原本的一团人被拉很长很长,参差的人数让它像极了一根失败的拉面。我在中间慢吞吞地跑着,湿黏的汗水正在缓慢地消磨我的意志,激情一步步走向停止。忽然不知听谁说了一声:“跑起来!有风就不热了!”

我不由得精神一振。天气很热,阳光暴晒的跑道与扑天的蝉鸣都令人心烦意乱,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待阴影下再放声笑闹——高温总是会消磨人的意趣。

可他说,跑起来就不热了。

脑袋已被暑热折磨成粘稠的浆体,我带着仅存的、怀疑的游移起步,直到风捉住了我的耳朵——一種初逢知己的欣喜、超出我全部笔力和预料的愉悦,在那一刻的听从之后降临:

强风吹拂,阳光晒上皮肤就像冰奶油面包在烤箱中融化。越过起跑线的一瞬间,一切都凝滞在时间里。停下的时候,所有的热浪在这时候席卷了我。可我却发觉有些东西在和汗水一起被渗透出来,然后滴落在跑道上,蒸发。

空调房里的冷藏柜将我穿过,好运的波子汽水和坏运的酸樱桃将我穿过;鞋底撞击塑胶的踏踏声忽如劲道地击打,渐次落在柔韧的鼓皮上,哨鸣如泉眼泠泠;悠扬的光点,如绢的风影,同学们因口呼吸而发白的嘴巴,因过度挥动而脱力的手臂……都在我眼前、耳中明朗起来,交响作一个声音:跑起来!

跑起来!于是理由、借口都抛开!

跑起来,才把高温的磋磨、“朦胧”的执着也抛开!

脚步仍大大迈开去。我终于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给青春的注解是多么地故作聪明:青春甚至不需要我张开意欲相拥的双臂,在所有向着终点冲刺的时刻里,或是毫无目的地在草地上疯起来的时刻,它早已乘风闯进我的怀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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