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固实现稳藏安康的战略要地”重要意义简析
——总体国家安全观视域下的治国安边新指向

2024-01-12 02:51杨荣涛
关键词:安康四川西藏

孙 勇 杨荣涛 成 飞

[提要] 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之后,中央提出的“统筹发展与安全”这个重大命题,对我国西部省份考验尤为巨大,在习近平总体国家安全观的视域下,发展和安全相辅相成。习近平总书记来川讲话中强调四川“要从治国、安边、稳藏的内在关系上把握四川涉藏地区同全省全国大局的内在联系”。这个要求蕴涵丰富,既有深厚的历史依据,又有着安边与经营周边战略新指向,内含“国家战略大后方”的底蕴,即四川在全国尤其是大西部(包括西南、西北)的政治地理枢纽无可替代,应进一步挖掘和发挥潜力,以四川高质量的发展和更高水平的安全,策动西藏、青海、甘肃、云南、陕西的发展和稳定,发挥兼具经济地理枢纽的作用,在新时代的中继阶段,担负起“战略要地”应有的重任。

引言

习近平总书记来川视察时指出“要从治国、安边、稳藏的内在关系上把握四川涉藏地区同全省全国大局的内在联系。”[1]这一重要指示,与总体国家安全观的内涵密切相关,与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强调“国家安全”①含义密切相关,体现了习近平治国治边和稳藏安康一体的战略思考中的新指向。为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的这一重要指示,相关高层决策要求“落实‘从治国、安边、稳藏内在关系上把握四川涉藏地区同全省全国大局的内在联系’等重要要求,推动民族地区团结进步、繁荣发展和长治久安,巩固实现稳藏安康的战略要地”[2]。

新时代总体国家安全观对国家治理有深邃广阔的指导意义,尤其是对于西部主次边疆带省区[3]的战略谋划和制定,具有极其重要的现实针对性。中国西部省区的安全包括发展关系到国家整体安全和发展,须在国家战略之中形成具有呼应和执行的效应。“巩固实现稳藏安康的战略要地”[2]是中央赋予四川作为西部重要枢纽施行“治国安边”战略的一大任务,与决策层强调“建好建强国家战略大后方”[4]的要求同质地具有国家战略的叠合性。

从战略研究的角度看,任何战略的谋划和决策,都反映这个国家政治利益根本的目标方向,其主要领导人的重要讲话都具有鲜明的战略指向性。战略的第一性是通过高层次谋划和决策的过程,处理好“举其要而用其精用功少者”(《说文解字》:“举其要而用其精,用功少者皆曰略。”)的问题,即把握全局,处理好全局中的各种关系,抓住主要矛盾,解决关键问题;同时注意了解和关注局部,特别是注意解决好对全局有决定意义的某个局部,即“战略要地”的问题。

一、四川是中国西部省区历史地理的枢纽

四川,简称蜀、川,在中国历史地理区位中,四川的区位以及川边地区所具有便利性,比周边省区能更好地使得中央政府力量伸入陆地边疆,[5](P.381)从而有利于国家实施面对西部方向的“安边”②和更大范围的“经营周边”战略。

(一)清代“川康藏一体”治理体系对四川战略地位的提升

清初,中央政府即有意识打造四川作为治藏安康战略的依托,承担战略枢纽、军事驰援、后勤保障等重任,推动了川、康、藏更深层次的政治、经济、文化互动,形成了间接治理西藏包括朝廷对西南地区改土归流的“四川方案”。

康雍时期,四川在承接的一系列治藏战略军政要务中表现出色,积累了大量档案资料。清代第二部四川省志——雍正《四川通志》卷二十一专设“西域”篇目,记载打箭炉至拉萨况,首次将康熙末驱准保藏③的奏折、碑文向世人公布。之后,该志“西域”篇目被《雅州府志·西域》《卫藏图识》多部西藏地方志作为主要资料来源,且被乾隆《西宁府新志》“西藏”篇目所参引[6],影响了人们对“西蕃藏地”的认识,其所载四川参与康藏地区治理的功绩,成为时人认知四川吏治对国家贡献如何的重要印象之一。

雍乾两朝,四川大员参与、主持或决策了诸如平定罗卜藏丹津叛乱、平定西藏阿尔布巴诸噶伦之乱、平定珠尔默特那木札勒叛乱、大小金川战役等一系列波及青藏高原及周边地区重大事件,有效防范了区域性事件波及内地行省治理的不利影响。至嘉庆朝,中央政府已把四川参与西藏事务的职责,专门写入国家典章制度《大清会典》。四川官署在修纂嘉庆《四川通志》时,其卷百九十一至百九十六《西域》详细记载了乾隆一朝对西藏地方治理的成效,同时还专设“廓尔喀”“布鲁克巴”“白木戎”等南亚诸地及国家篇目,反映出其时四川官吏在参与处理西藏军政要务中对边疆视域范围的扩展。

雍正和嘉庆两部《四川通志》均高度重视对西藏、康区的记载,直接把西藏按照内地官修方志体例纳入内地省通志,对整个清代涉藏方志修纂产生深远影响[7](P.253),形成了“川省修藏志”的特色体系[8]。嘉庆《四川通志》成为当时向世人介绍川边政治地理的基础资料,并成为各省要员上报清中央有关藏事资政的依据。

同时,雍乾以来清王朝对四川参与川藏道治理的认可,促使大量川官与谋士往返、任职于川藏道沿途,书写了有关四川参与治理西藏、康区的文献,如王世睿《进藏纪程》,王我师《藏炉总记》,张海《西藏记述》,查礼《西域行》,徐瀛《西征日记》,姚莹《康輶纪行》等。这些著作流传入内地,成为时人认识西藏、认识川藏关系的重要文献。

伴随着四川政要及学人书写西藏地方事务话语的逐渐形成和加强,有清以降,四川在治理青藏高原及东缘地区中的任务、职责、作用,已成为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共同明确的认识和处理涉藏军政要务的出发点。

(二)四川在中国王朝经略西部中的地位回溯考略

追溯历史,秦朝即设蜀郡,唐代为剑南道,“四川”名称始见于宋代,系宋治所之一。元代中央政府以“大一统疆域观念”视域,对巴蜀战略地位持续形成了精准定位、精辟评价,开始展现出四川对周边省区之“以一动六”的重大影响力,即川政必涉及藏、青、甘、陕、滇和康。

元代实现政治大一统之后,四川行省在十个行省中设置最早,元代即派官吏且驻屯大量军队。明代四川成为联通藏地势力的“咽喉卫要”。[9]明朝在面对蒙古、西藏与东北满洲整体性地缘政治的挑战中,“川藏道成为进出西藏的官道”[10],四川从区域性行省上升为明朝西部诸省中的战略要地。清初为经略大局,中央政府先后针对性地设置湖广四川总督→川湖总督→川陕总督→川陕甘总督→四川总督,都须对安康与治藏之见上奏朝廷,可见清中央将四川一直与西藏、西北、中部地区的战略联动视为国策之一。随着清廷将四川总督、成都将军专缺任命和川省驰援西藏作为定制,标志着自古以来蜀地在涉藏中的作用得以提升,清末与民初,四川涉藏以及辖制周边的枢纽地位得以确立。

由于四川在中国西部省区历史地理具有举足轻重的枢纽地位,成为了元、明、清中央政府文档书写四川时最为凸显的“川蜀观”。《元史》对四川战略地位评价为“东南控接荆湖,西北襟连秦陇,阻山带江,密迩番蛮,素号天险,古称极边重地”[11](P.2548-2549)。《大明一统志》对巴蜀“形胜”描述为“西抗吐蕃,南抚蛮獠”“水陆四卫”“咽喉于蜀而臂视诸郡”“天下藩镇之冠”[12](P.1036)“南通六诏”[12](P.1071);“地据西南咽喉卫要之处”[12](P.1141)。《大清一统志》对元明清三朝四川的战略位置进行了总结,卷二百三十五“四川统部”之“形势”记:“东据夔门”“西连番族”“南阻蛮部”“北控梁洋”。[13](P.5)

由上可见,经元、明、清三朝在战略上一脉相承地设省治理四川,使之成为具有连接内地直省之间、中原与边疆地区之间、促进各民族和国家政治经济交往交流交融的枢纽,逐渐展现出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战略要地作用。

(三)清末边疆省际对“川康藏一体边防体系”达成共识

清代前期将四川参与、驰援西藏事务治理设为定制后,清中央和地方政府一致认同川康藏一体的边防体系,特别是政要皆呼应联通西藏、青海、甘肃、陕西、云南等地,须有赖于四川省的人力、物力、财力的支持。四川总督丁宝桢认为四川是西南数省“菁华聚集之所”,强调“川藏唇齿相依,不能稍分畛域”,“近在西藏肘腋,稍一有事,即掣动全川脉络”。[14](P.5)驻藏大臣锡良由川入藏时,上奏“总期川藏气息相通,于大局方有裨益”[15](P.116)。

1905年(光绪三十一年)巴塘事变[16]以及川边改土归流事务,促使清末川边(藏边、滇边)历史进程发生重大转折,“更影响到整个川边乃至西南边疆之秩序”[17]。清廷速任赵尔丰为川滇边务大臣,视理安边事务。赵尔丰在奏折中多次指出“维藏疆区部之繁,以川省为根本”[18](P.54),“用人购物,皆需来自川省”[18](P.117),“四川之屏藩在藏,而藏卫之后路在边”[18](P.133)。

1907年(光绪三十三年),朝官岑春煊上奏《陈统西北全局折》中从“慎重边疆”的全局视角提出“西藏则川滇西宁新疆蒙古之藩篱,现既以全力振兴巴塘,尤宜以全力整顿西藏。盖巴塘为堂奥而西藏则为门户也”。[19](P.49)1908年(光绪三十四年)光绪帝亦强调:“四川总督无分畛域,随时接济”西藏,[19](P.107)以利于安边和经营周边。

这一期间,四川本土学者也高度认同“川康藏一体边防体系”,反映了央地统一的战略行动,历经实践已深入人心。蜀中人士王荣懋指出:“防外则锐意筹边,合蜀藏而联为一气,然后联关中滇黔,指臂相援,控荆洲之上游,据长江之远势,他日兴蜀以兴天下者”[20](P.3);川人陈其昌强调:“藏为蜀之外屏,无藏则蜀失其保障,蜀为藏之内府,非蜀则藏何所依归,故必联蜀藏为一气,而后边陲可以永固”[20](P.4)。

无论是行政大员调整,还是支援西藏、川边经营与对外抗争等重要事务推进,清政府都将四川与云南、川滇边(康)、西藏连为一体部维筹划[14](P.59)。可见“川康藏一体边防”已成为近代中国边疆危机和救亡图存中重要的话语与策略。

值得注意的是,清廷重视依托川蜀治理西藏,川藏大道是“清王朝施政于西藏地方的命脉和基础”[21],推动了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互动中“川康藏一体”的策略逐渐构建,提升了时任四川主政官员在治理西藏、康区中的话语权。

由此,这一时期的政要人物都有明确的“治藏必先安康”的理念,“安康”即是“安边”,要以四川为根据,[22](P.129)以川联动青、甘、陕与疆、滇、桂,乃至联动周边诸省才能保长江流域至整个西部之大局。

二、四川是中国西部省区现实政治地理的枢纽

从历史、地缘等维度看,“巩固实现稳藏安康战略要地”,有着深厚的历史依据和重大的战略意义。四川“巩固”进而“实现”作为关联国家全局的“战略要地”,其内涵十分丰富。同时,对于中国主次边疆带在西部重要的一环,[3]在怎样做好“安康、安边”工作以及如何“经略周边”也具有现实和长远的意义。

(一)“胡焕庸线”的全局性在四川段的重要揭示

胡焕庸先生于1935年对当时的中国人口分布做了细致研究,并在地图划出了近乎45°的一条斜线之后,国内外学人持续做了相关分析,认可这条线并扩展到多学科研究了这条线的诸多影响。④学界近些年对“胡焕庸线”的研究,主要在人文经济地理的意义[23]、中国地理空间格局[24]、生态承载能力[25]、全国人口的分布[26]、“一带一路”影响[27]、协调发展共同富裕[28]等方面。大量的类似文献表明,涉及中国发展热点及西部大量问题的研究,大多可以和胡焕庸线联系起来。概而言之,学界对胡焕庸线的拓展研究,带来了一个地理的全局性的观念。按照这条线的划线原理,中国绝大多数省级行政区划地域都可以划出一条可印证的斜线。[29]

在四川省境内的“胡焕庸线”是近乎原有形态的斜划线,此线在川,却与涉藏事务有紧密交集,又对四川周边省区有间接的影响。本文一作曾在研究“胡焕庸线”与“非典型二元结构”关系的论文之中,[29]展示过“四川的胡焕庸线图”及其以西涉藏州县经济社会发展的意蕴。

习近平总书记来川讲话中直接点出四川涉藏州县的发展也直接影响到全省的发展[1],这与全国“胡焕庸线难题”[30]的性质完全相同,若在理论上认识并于实践上先行破解“胡焕庸线难题”,直接在影响四川省内的和谐稳定、维护统一等方面予以理性认识,便可对全省能否作为“稳藏、安康、安边”的“战略要地”和“国家战略大后方”有基本的认识;进而也可对其他四省区能否实现安定,尤其是对直面南亚的西藏能否安边产生全局的认知。

从地缘政治、地缘经济的角度看,四川在我国的居中区位上,是唯一直接联通西藏、青海、甘肃、云南四个涉藏省区,也是间接影响陕、疆、桂三省区侧翼安全与发展的枢纽。由此,四川是维护国家西部安全、带动西部发展的重要支撑,包含了“要地”所有要素。其中“牵一而动六”的现实,决定了四川是历史上和现实中西部名副其实的枢纽,是应当勠力巩固的一个战略要地。

(二)民国之初康藏政局与“稳藏安康”的内联性

清没落,民国起,诸多事件在川内影响巨大,也扩大影响到周边地区,其中起始于1911年的保路运动影响最大。作为辛亥革命导火索的四川保路运动,[31]形成以全川反帝爱国联合阵线,并策动了湖南、广东、浙江、湖北等修铁路省份的保路运动。[32]当时清廷急调粤、鄂、湘、黔、滇、陕六省军队镇压,并派大员“查办”,[33](P.361)这表明四川保路运动已为同盟会所领导,引发了革命,[34]最终全川“同志军”的大起义加速了全国共和革命高潮的到来。[35]四川保路运动波及多地,也影响到藏羌彝民众。[36]

与此同时,英印势力密谋将中国西藏变成所谓的“缓冲地带”,在支持西藏地方军队驱逐中央派驻西藏的钟颖所部的同时,又胁迫袁世凯电令尹昌衡回师之后,趁着中央无力直接管辖西藏的空档,策划出一个西姆拉会议,[37]炮制了非法的“麦克马洪线”,使中国西南边疆的危机进一步加深。[38](P.16-213)

有学者指出:“在边疆多事之际,各界爱国人士纷纷呼吁固边守土、保卫西南,蔡锷、尹昌衡、陆兴祺等人则以地方官员的身份参与到筹边、治边之中,他们在治边过程中都把西藏、云南、川边的稳固、治理视为一体,特别是云南、四川地方政府和官员积极为西藏治理出谋划策。”[39](P.165-185)这些官员不仅“为西藏治理出谋划策”,也上报中央批准诉诸行动——辛亥革命之初,始于清末由四川进藏的中国陆军钟颖部在拉萨被困而战[40],从成都西征的四川军政都督尹昌衡所领部队“西进千里,据江达”⑤,然则胜利在望之时,被袁世凯急令召回,功亏一篑。

在这段史实中,除了英帝国主义的干扰以及北洋军阀的昏聩之外,尹昌衡部西征中辍也与当时“外患聚起,仓促出兵,未遑审顾,以至兵不得练,粮不得备,百务不得整顿。”[41](P.115)即川、滇尤其是四川人员物资准备不足,财政接济不周全有关,也与川官中有人对治藏不予支持、拖欠军饷等有关,[42](P.138-218)令后人扼腕痛叹。

尹昌衡西征中辍后,北洋政府旋即命其为川边镇抚使,西康地区受其节制,在此基础上后又改设川边特别行政区,置川边镇守使,归四川都督节制,为后来民国中央政府管辖“康区”埋下了伏笔。[43]民国时期的四川,从清朝传下的“治藏先必安康”理念依旧。⑥近代的康(Khams)亦译作“喀木”或“坎麻”[44]。根敦群培先生认为“所言‘康’者,系指边地而言。”⑦任乃强先生认为“康之得名,源于此地广阔四通。”[45]学界以语言分布所说的“康”“康区”或“康巴”地区,其地域人群语言上的特征为藏语康方言。又因为地理上是四川与云南、西藏、青海接壤的片区,近代史上有学者将“康”分出川边、滇边和藏边,也被学人在各自的研究中赋予了“川边”“藏边”“滇边”的叙事,隐含了“安边”和四川能“经营周边”之意。

无论“康区”何谓或为何,民国时期设立的西康省,是当时以行政区划实施对“康”治理的方式,含有安边的意蕴,体现出“经营周边”的一种指向。1933年,刘文辉等人组成“西康建省委员会”,经过5年多的筹备,1938年12月底设省机构和主席,1939年1月1日正式宣布西康建省。[46]其实,国人筹划西康建省,始于清末川边的改土归流的中央派员管理康区的目标,[47](P.167)“安康”由筹谋到行动,建立西康省,断断再续续,历经30多年方成。[43]

西康建省初期省会设巴安,后改设康定县。有学者撰文说,康定地位重要,为入藏第一门户。⑧从当时的西康省行政区划图上可以看到,民初尹昌衡所部沿路占领的江达改名为太昭(尹昌衡字太昭),亦即西康建省时,民国政府的行政区划将并未实际控制的太昭,作为西康入藏的咽喉之边,在西康省的地图上予以体现出来——表明民国中央视川、康、藏相邻也相连的意图,将安康、安边与经营周边之意跃然于地图上。

清朝到民国,从中央政府到四川的要员大多有个明确的认识,国家欲经营西藏,须以四川为依托,将川康视为要地,倾力治康,并施辖制,以便于内地的人、财、物接济往西藏方向的驻军和官员。[48]

回顾历史,汉、唐、宋到元、明、清,内地与藏地的茶马以及金属器物的贸易活动,主要分布在青、甘、川(康)、藏的地域进行,形成了由费孝通先生发起讨论的,学人至今仍在研究的“藏(羌)彝走廊”[49]。可谓人文交融渊源深厚,西藏自古不外于中国,⑨川康一体为战略屏障。至近现代,历史的脉络必然要延伸,稳藏安康,经略西南,整固边疆,促进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生成与发展,四川更是处于国家西向战略之中关键性的枢纽,客观与主观上必居于涉藏战略要地的位置,四川面向全国,则居于战略大后方的位置。

(三)1949年以来四川在国家固边战略中的地位和作用

治藏固边,亦是中国共产党在建立统一新国家进程中的战略之一。毛泽东在1949年11月23日发给彭德怀的电文之中在对进藏部队如何分布的筹谋之中,⑩专门用一句话点明西南方面部队在进军和解放西藏事宜上需作全局考虑的责任:“故西南局在川康平定后,即应着手经营西藏。”[50](P.4)1950年1月2日,毛泽东在访问苏联时发电强调:“西藏人口虽不多,但国际地位极重要,我们必须占领,并改造为人民民主的西藏。由青海及新疆向西藏进军,既有很大困难,则向西藏进军及经营西藏的任务应确定由西南局担负。”[50](P.6)据此,西南军区所辖中国人民解放军十八军从乐山、成都出发再入甘孜进军西藏,在后来形成了川康一体修建康藏公路以供解放军从西南方向进藏的基础支撑。[51]

于是,20世纪50年代,四川是十八军进军西藏、解放西藏、经营西藏的部队主要出发地和后勤基地[52];十八军设在四川(含重庆)的支援司令部,依靠四川的支持全力修建川(康)藏公路[53],康区地方机构连同军队系统又担负起后勤保障一大半的任务[54];后来的50年代中后期川藏“平息叛乱和民主改革”,四川涉藏地区与西藏有着前后顺承的联系,即四川在西藏之前完成了这平叛与民改两个步骤。[55]简言之,中央赋予西南局以及十八军经营西藏的使命和任务,物资供给上主要得益于四川的支持,战略态势上主要得益于四川的配合。

1955年西康撤省[56],其行政区划分入四川、西藏之后,在巩固西藏边防以及西藏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四川起着支援西南方向战略屏障的作用,对全国和西部的形势举足轻重。特别是在受到国际因素带来挑战和压力的时候,国家大小“三线建设”的重点布局在四川,同时将四川作为支撑全国粮油供应和储备的基地之一。[57]

三、总体国家安全观视域下从边疆学看稳藏安康的内在逻辑

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总体国家安全观”,作为一个重大战略思想,是新时代国家安全工作的根本遵循和行动指南。[58]在来川讲话中提到的“稳藏安康”和“安边”以及巩固实现“战略要地”的命题,和其后“建设国家战略大后方”的重要指示,是习近平总体国家安全观与治国治边思想一体化的体现。

(一)治国治边思想和总体国家安全观及边疆学的内联性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3年3月9日明确提出了“治国必治边、治边先稳藏”的重要战略思想,[59]在特指的命题上,这是党和国家领导人对“治国与治边,治边和治藏”合题第一次清晰地表述。广义地看,精炼地总结了千百年来我国各朝代治国之道中治边的关键所在,有着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哲思蕴涵。

治国治边和稳藏安康,包括习近平总书记一系列相关指示精神,从新时代总体国家安全观视域看,具有高度的内联性和紧密的契合性。这种内在的联系与契合,对于建设更高水平的平安中国,既对国家治理有着高度的思想引领意义[60],又对全局以及局部有着广泛的指导作用。[61]习近平总书记来川重要讲话的内容,再一次印证了在新时代总体国家安全观视域下,涉藏涉边工作的全局与局部关键,在思想认识上具有现实的辩证意义。[62](P.155-160)

从一般边疆学的角度看,中国陆疆边缘带状分布的所有行政省区,是事实上的主边疆带,直接面对履行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对外对内开放等职责。治国,包含着治边,就在于全国政治一体化的命题不能在边疆省区走样,分布在主次边疆带的省区也必须承担护卫(拱卫)广大内陆的责任。

从青海、甘肃、四川地域由西往东直至云南一部分的涉藏州县,与西藏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民族、宗教的问题同质同构,是典型的,也是我国最大的次边疆带。[3](P.109-121)

从中央第三次西藏工作座谈会起,中央强调西藏工作事关全党全国大局,到中央历次西藏工作座谈会,中央一直坚持这个大局观。中央第五次西藏工作座谈会起,安排西藏、青海、甘肃、四川、云南五省区一并参会,统筹涉藏工作,成立中央相关工作领导小组,协调五省区藏事等,也反映了以上一般边疆学的学理之要义。因此,肩负“稳藏安康”重任的四川省实际上处于次边疆带的中心。中央第七次西藏工作座谈会,完善了新时代中央治藏方略,从十个方面强调“必须”[63],“十个必须”对五省区涉藏工作完全一样并无例外。在“治边治藏”与“稳藏安康”实践的深化中,西藏直接面对南亚,是“战略屏障”;四川长期担负枢纽和支撑作用,是国家“战略要地”之一。

(二)四川经济增长与社会安定对稳藏安康的支撑

进入新时代,在西部第二轮大开发的布局中,四川以占得西南与西北中枢地位之利,依托于“双循环”,继续发展与国计民生相关的大产业,继续优化区域经济结构,[64]近几年取得了高速增长的效果。四川2021年在全国GDP排名为第6,超过全国平均8.1%的增速,达到5.39万亿元。四川的经济体量超过西藏(0.2万亿元)、青海(0.346万亿元)、甘肃(1.02万亿元)、云南(2.71万亿)的总和。[65]

2022年四川经济实力上新台阶——地区生产总值年均增速高于全国0.8个百分点,连跨两个万亿元台阶,达到5.67万亿元,稳居全国第6位。人均地区生产总值超过6.5万元;地区生产总值增长2.9%;地方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年均增长8.2%。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年均增长9.8%,推动基础设施和现代产业取得重大进步。经济运行总体与全国一致。[66]

习近平总书记2022年7月来川重要讲话高瞻远瞩,强调了四川成为“战略要地”的极端重要性。四川的发展蕴涵了科技创新领先、产业结构改善、社会文明进步、民生状况趋好、生态环境更优等因素。同时,在中央第六、七次西藏工作座谈会之后,四川涉藏州县的稳定与安全出现了新局面。高质量发展和高水平安全,是四川这个西部枢纽成为“稳藏安康战略要地”的现实内在依据。

(三)中国西部当代稳藏安边中四川对全局策应的考量

习近平总书记来川视察重要指示精神,内含了两个大局,一个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一个是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这是我们谋划工作的基本出发点。将习近平治国理政理念落到可操作的谋划和行动中,实施“稳藏安康的战略要地,承担经略周边”的战略任务有两个考量:

首先,以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的大统战工作格局的思路,有目的的全面谋划,对接藏、青、甘、滇的涉藏安全和经略周边任务,采取有效合作的各种形式和形成良性机制,分担中央统筹国内外两个大局之中对内对外的重担,落实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四川要完成的重要任务。

基于夯实基础的“安边”和“经营周边”的指向,可将中国式现代化的高质量发展由四川推及周边。亦即四川以成都的有利区位将“成渝经济圈”的辐射功能覆盖本省涉藏州县,并通到西藏同时逐波传递到云南、甘肃、青海涉藏州县,体现双循环的中继功能,承担西部第二次大开发的主力责任,以期取得更大成果。在此之中,辅之以川藏铁路(包含川藏公路、进藏航空)为载体,直接支持西藏建成“面向南亚重要通道”(即中央第五次西藏工作座谈会确定给西藏的任务),并筹划配合国家打通南亚“一带一路”行动的战略目标,筹划参与中尼铁路建设之前之后的外经贸事宜,通过与尼泊尔的各种合作项目(包括结为姊妹友好城市),支撑国家前出南亚的战略,推动更大范围的经略周边。

其次,作为担负巩固实现“战略要地”、稳藏安康、经略周边等重大责任的四川,对比其他对口援藏省市的GDP贡献,不难发现其中的相关数据是可以进行理性比较的,见下表:

注:此表标出了全国2021年的GDP数据排位。[65]其中四川排位第6,但未在对口援藏省市之中;表内的云南排位18名,广西排位19名,内蒙古排位21名、新疆排位23名,同为边疆少数民族省区,故没有援藏任务。

全国现在的援藏17个省市分别是:北京、天津、河北、辽宁、吉林、黑龙江、上海、江苏、浙江、安徽、福建、山东、湖北、湖南、广东、重庆、陕西。上图中排名第26位的吉林省,GDP约为四川的五分之一,不仅支援西藏的日喀则市,还支援新疆的阿勒泰地区阿勒泰市、哈巴河县、布尔津县、吉木乃县等。从已有的资料看,至今吉林省仍然在对口援藏的行列之中。

需要看到的是,2014年国办印发全国的《发达省市对口支援川滇甘藏区工作方案》[67]以来,四川涉藏州县接受了沿海对口省的援助,受惠显著。例如,“十三五”期间,仅广东省就规划支援四川甘孜州121个项目,总投资10.96亿元,其中,规划安排改善农牧民生产生活条件、教育及就业等民生项目资金9.83亿元,占规划帮扶资金总量的89.7%。[68]再如,浙江省杭州市对口支援四川甘孜,仅2021年1年的时间,杭州市对口支援甘孜州各项指标超额完成。杭州累计投入对口支援各项资金7亿多元,推动实施对口支援项目54个(不含州本级),包括产业支援促进就业、保障和改善民生、文化教育智力支援、乡村振兴、交往交流交融等六大类。[69]

根据优选“帕累托改进”内涵来看,四川自从2004年退出援藏,已将近20年,今非昔比,实力大增,在巩固实现“战略要地”任务中,四川若回归援藏省市行列是正常合理的。一旦再次担负援藏任务,那么四川可以既接受沿海省市的对口支援,又对西藏施行对口支援——这样形成的双层援助模式利于双循环,利于四川延伸产业链,以中国式现代化示范省的建设成绩,助推西部涉藏地区整体的发展,不仅体现“战略要地”“战略大后方”本身的价值,也体现了对全局之中对全国对口援藏省市乃至大型企业的公正性。

从全局来看,“巩固”就是要把原有的战略要地所具有的功用、功能、功效打牢并夯实,“实现”就是要在新时代更好地发挥战略要地和大后方的高能、高效、高广的巨大作用,全面建设更高水平的平安四川、平安西部以及助推更高水平的平安中国目标的整体实现。

结语

对“巩固实现稳藏安康的战略要地”的重要意义进行简要解析,是加深学习领会中央涉藏工作的学理性与基础性的一项工作,也有助于从“大后方”的角度对我国边疆安全、边疆治理的拓展研究,乃至于有助于对中国特色边疆理论的建构得到跨学科的印证。

元、明、清构建的“直省-藩部”二元互动、清末川边经营研究“川康藏一体联动”表明历史上四川在国家治藏、治康战略中发挥的不可替代的“要地”作用。也为延续到民国时期的川康藏局势的“后方”研究中,认识到四川现实的安边作用提供了内在的依据。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四川(含康区)担负的全局职责愈发凸显,中央领导人高度重视,历届中央领导同志对四川康藏即为“要地”“后方”十分清楚,对治藏安康进行统筹安排,四川省所起到的安边以及经营周边的作用非同一般。

仅从中国陆地疆域看,一个环形的主边疆带即以国家的边境线内划到习惯上称之为边疆的省区都在这个范围,在这个范围事实上形成了一个带状的地理区域,由此再往内,也呈带状分布着向核心区域过渡的行政区划单位,是客观上的次边疆带。四川省奇妙地体现出胡焕庸线的省级区域的复制版,客观上提示出四川作为中国西南的次边疆带中心,构筑西部战略高地的巨大影响。

国家实施西部大开发,四川以西部各省区不具备的地理、资源和人口以及科技优势,[70]成为各个西部的经济高地和发展引擎,周边省区得到其西部经济高地势能[71]的扩散力,川中经济发展的外溢[72]带动起多省经济产生了综合优势[73];四川的外出务工劳力对全国尤其是对沿海劳动性密集外向型轻工提供了支持,同时对大西部包括对西藏、甘肃、青海、新疆等省区输入了人力资源,[74]省内军工和装备制造业得益于国家的重视,再次成为川陕渝国防工业与军民融合发展的支撑之一。[75]

从某种角度看,这是更大意义上的“共同富裕”,也是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贡献——以成都的发展带动四川发展,以四川的发展扩大成渝经济圈的发展极效应,“建好建强大后方”从而带动西南、西北片区尤其是涉藏州县与西藏整体的发展,以经济建设“安边”,即兴蜀而安康,以“安康”带“安边”,实现最高决策层赋予四川经略周边的战略任务。

注释:

①中共二十大报告中有29处提到的“国家安全”和91处要求的“安全”。参见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年。

②安边,即安定边境或边地,《汉书·赵充国传》:选择良吏知其俗者捬循和辑,此全师保胜安边之册。

③“驱准保藏”,即18世纪初期准噶尔蒙古进占西藏,扰乱西南边疆,康熙决策实施“驱准保藏”的系列战役之简称。清廷在“驱准保藏”后,康雍乾三帝皆弃安抚之策,推行调整疆界、加强交通、完善西藏施政体制、“改土归流”等一系列政治军事改革,为西部边疆长期稳定奠定了坚实的战略基础。

④以知网(CNKI)收录的相关文献范围,可看出学人近些年对“胡焕庸线”的研究虽有所起伏,但总体上呈现出增多的趋势,同时涉及的学科研究范围也很广泛。

⑤参见吕昭义.英帝国与中国西南边疆(1911-1947)[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1年,第139页。江达即今西藏自治区工布江达县,距拉萨277公里。

⑥元代的“朵甘思”地区相当于今西藏昌都东部,四川甘孜和阿坝一部分。归属朵甘思宣慰使司都元帅府治理其地,故明朝,也设朵甘都司,管理藏东北、滇西南、青甘部分地区。

⑦根敦群培著,王沂暖译.白史[M].兰州西北民院印本.古汉语“康”,有外皮的含义。

⑧赵大川.介绍四个不复存在的老省区——察哈尔省、绥远省、西康省和平原省[J]地图,2001(3).1934年12月筹建西康省,先设西康省委员会,刘文辉为委员长。1938年12月划入原四川省雅安、西昌等县正式建省,刘文辉任省主席。(该文称1938年12月设立西康省,也无错。)

⑨藏学家王辅仁曾经在20世纪80年代的多次授课中,谈到西藏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一部分,批评那种说西藏元代才划入中国版图的观点是错误的,等于说元代之前,西藏“自外于中国”。参见孙勇、孙昭亮、王春焕.边疆学及跨学科西藏研究[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22年,第251页。

⑩张洪林,王良慧等.邓小平与西南剿匪[J].百年潮,2020(10).1950年2月,邓小平在西南局第一次全体委员会会议上指出:把剿匪作为西南区工作的中心任务。

猜你喜欢
安康四川西藏
硒望安康
A gift I treasure
都是西藏的“错”
四川:不只辣,还很甜
端午安康
THE PRECLOUS THING珍贵之物
神奇瑰丽的西藏
繁华五月 祈愿安康
一个人的西藏
西藏:存在与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