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幕布拉开（特约评论）

◎吴 辰

世人都觉得在台上的才是演员，殊不知，鼓点一响，无论是台上主角或是龙套，锣鼓场面，甚至是后台的衣箱师傅们，都得打起十分的精神、拿出百倍的气力，一丝一毫都不敢怠慢，毕竟戏如人生，所有的功夫都是一锤子买卖，演好了则皆大欢喜，演砸了也怨不得别人。

可是人生也如戏，有谁又甘心别人在台上辗转腾挪，自己却守着自己的一块地盘，用自己的一辈子为别人增光添色？然而，这就是人间，有人光鲜，有人则要为这光鲜而灰暗。虽说是“学戏的孩子，可能都想过，成角儿”，想归想，自己份内的事还是要做好，做到淋漓尽致。一个不小心，不说是满盘皆输，总也是为自己留下了个坎儿，这一辈子也未必跨得过去，所以说，做人做戏到底是要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

王若禹这篇《蓝幕布》所讲的便是戏台上下的故事，写这类故事的人很多，名篇佳作也不少，但是王若禹却将这么个老题目写出了新意。同是写戏台子上的事，李碧华在《霸王别姬》中说“要想人前显贵，必定人后受罪”，而王若禹却反其道而行之，她根本不写人前，只写人后，主人公程季时根本就没有上台的机会，他只是一位拉幕布的后台工作人员，种种的机缘巧合让他始终也没有在舞台上风光的机会，可是，程季时也受过全套唱念做打的训练，他的嗓子不比别人差，甚至要比很多已经有资格上台的人要好得多，但是，这就是命运，都说机会是属于有准备的人的，但是面对机会谁又会没有准备呢？

当程季时将去省京剧院青年团的机会让给师哥的时候，读者们不能说他不会抓住机会，机会就摆在那里，任谁也抓得住，更何况是已经为这一天准备了很多年的程季时。然而，真的临到事上，合适的事还得合适的人去做，放弃便放弃，买定离手，也不失为一种洒脱。

王若禹这篇小说的独特之处也正在这里了。小说凡是涉及戏里戏外，其内容大抵涉及勾心斗角，这也许正是戏外人对梨园行的误解——既然已经扮上了装，即使是真的也多少带着几分假来。但是王若禹笔下的梨园行却处处显示着人性的美好与纯粹，王梦得不辞路途遥远去救师兄的场子，程季时和李玉两人之间的兄弟情谊，还有琴师老乔东一直以来默默无闻的帮助着戏团里的每一个人……既然已经到了戏团，大家就是一场买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那又何必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呢？王若禹这篇小说写得干净，但是干净得真实。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毕竟不只是勾心斗角。

在整篇小说里，老乔东是个有意思的人物，他在戏团里资历老，却默默地拉了一辈子胡琴，“谁都不敢请他退休，他也不肯走。所有的年轻琴师都由他带着”，他说不上有多大成就，但说话却是掷地有声。老乔东的形象代表了人间另一类人，他们不起眼，甚至在人群中擦身而过都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却每每能够力挽狂澜，他们所拥有的叫做经验，是平凡生活中每日积累下来的，当冲动与梦想在现实中遭遇挫折时，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经验则成为人们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正是因为这样，人们可能往往注意不到身边生活着的老乔东们，但是人们总会在某些场合想起并依靠他们。

王若禹的这篇小说写梨园行人性的美好多少有点“反常规”，但是她更重视的是在这美好之下人们心中的那种对理想的期盼。小说从一开始就没有说程季时要放弃心中的理想，他只是在等，他并没有因为去不了省京剧院青年团而自暴自弃，他依然兢兢业业地工作，兢兢业业地练功，他等待着，等待着有朝一日风云际会，自己的理想终会实现。这也许便是人类世界能够不断发展的原因吧，人与人之间互相成全，而属于个人的梦却永不熄灭。

蓝色的幕布拉开，一出戏开场，而戏里戏外，却都是真实而美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