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由我?肥胖谈论对大学生身体意象的影响

2024-02-06 02:03王春梅黄乐陶
心理技术与应用 2024年2期

王春梅 黄乐陶

摘 要 以生物-心理-社会模型为理论基础,通过两个实验探究肥胖谈論、性别、身体质量指数(BMI)、自我接纳等因素对大学生身体意象的交互影响。实验1发现肥胖谈论使大学生的身体意象更加消极;女生比男生的身体意象更加消极,且肥胖谈论对女生身体意象产生的负面影响更大;BMI指数高的大学生身体意象更加消极。实验2发现高自我接纳大学生身体意象更积极,且受肥胖谈论所造成的负面影响更小。研究结果表明大学生的身体意象受生物、心理、社会等各种内外因素的共同影响,为引导大学生建立健康的生活方式、发展积极身体意象提供证据与支持。

关键词 肥胖谈论;身体意象;性别;BMI指数;自我接纳

分类号 B849

DOI:10.16842/j.cnki.issn2095-5588.2024.02.001

1 引言

我们经常会听到诸如下面的对话:“你看她好苗条,皮肤这么细腻,我就不能达到这种又白又瘦的状态。”“你看他的马甲线,太结实了,我是望尘莫及了,真让人羡慕!”,这些谈论都涉及对自身及他人身体外貌的评论。这种由个体对自己身体的认知、情感体验、态度及相应的行为调控所形成的整体性心理图画被称为“身体意象”(陈红, 2006)。从内部构成上来看,身体意象是一个多维度结构,也是自我概念的基本成分之一(Cash, 2004)。从效价上来看,身体意象有积极和消极之分,积极身体意象是指个体对身体持有满意、接受、尊重、欣赏、爱和保护等正面态度,而消极身体意象则指个体对身体持有不满意、不尊重或羞耻等负面态度(Gattario & Frisén, 2019)。

世界卫生组织(WHO)提出“健康不仅是没有疾病,而且是身体、心理和社会交往的完好状态”,即健康是一种以身体状态良好为基础的综合性概念。随着我国政府与社会越来越重视居民的健康发展,国家卫健委于2019年启动了“健康中国行动(2019-2030年)”,并首度推出谐音为“我要爱我”的“5125”健康生活理念,建议居民每天给自己留5分钟发呆时间;每天运动1小时、掌握1项运动技巧和加入1个运动社群;每天摄入12种以上食物,每周摄入25种以上食物,这充分体现了WHO所界定的综合性健康理念及生活方式。身体意象作为一个多维度结构,与个体的身体、心理和社会发展都密切相关,是探讨个体全面健康发展的重要切入口。国内学者杨超等(2023)总结了积极身体意象对个体身心发展的诸多增益作用,如使个体对身体的接受度和满意度更高,有更多快乐的情绪体验和更强的幸福感,能够促进更多健康行为,有更多亲社会行为等。而消极身体意象则对个体的身心发展有多重负面影响,如使个体对身体的负面评价和不满意程度更高,自尊水平及自我价值感更低,抑郁与焦虑等负性情绪体验水平更高,更常选择不健康的体重控制策略,有更强的社交回避倾向及更多的人际关系困扰等。大学生从青少年期向青年期过渡,依然处于身体意象、自我认同感和社会同一性发展的关键时期(Gattario & Frisén, 2019)。大学生要实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离不开综合性健康生活理念的指导。与此同时,大学生的身体意象及整体身心发展在新的时代背景下也面临更大的挑战,他们更频繁地暴露在大众媒体所传播的“非现实的理想体型”的标准下,更频繁地使用新兴社交媒体,导致他们更加关注对身体形象的评价,更多进行上行社会比较,从而增加个体自我客体化的风险,引发更消极的身体意象(Niu et al., 2020)。所以,探讨大学生的身体意象水平及影响因素对其身体、心理及社会性的全面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身体意象是个体对自我身体多方面体验的综合性态度,其影响因素是复杂的。生物-心理-社会模型为理解身体意象的复杂成因提供了重要视角(Ricciardelli et al., 2003),该模型认为生物因素、心理因素及社会因素可能会综合影响个体身体意象的形成及变化(史攀等, 2020; 杨超等, 2023)。以往身体意象相关的实证研究也从不同视角为该模型提供了客观证据,如研究发现女性比男性的身体意象更消极(Swami et al., 2021; Winter et al., 2023);身体质量指数(Body Mass Index, BMI)与积极身体意象呈显著负相关,是对身体不满意的有力预测变量(Swami et al., 2018);具有高水平自尊与自我价值感的个体其身体意象更积极(Andrew et al., 2014);良好的亲子关系会促进青少年积极身体意象的发展(de Vries et al., 2019)等。但到目前为止,很少有研究同时将这三种因素作为潜在风险变量在生物-心理-社会模型框架下进行探讨。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将以多因素实验设计的方式探讨生物因素、心理因素和社会因素对大学生身体意象的协同作用,为大学生建立积极身体意象,培养健康生活方式,以及促进身心全面健康发展提供多元化视角与支持。

以往身体意象相关实证研究在每种因素(生物、心理与社会因素)具体的变量设置上也存在不完善之处,主要为三点:首先是对社会因素的考察相对较少,且缺乏定量指标。近年来不少研究者注意到“肥胖谈论”对个体的身体意象有重要影响,并发展出标准程序与量化指标。肥胖谈论是指发生在对话人之间的有关食物、体重、体型和外貌的自嘲式、贬损式谈话(Pollet et al., 2021)。个体参与或暴露于肥胖谈论中,会导致身体不满意水平增加、抑郁与焦虑情绪更强、进食障碍风险提高,以及生活质量降低(Hooper et al., 2023; Vanderkruik et al., 2020)。通过设置肥胖谈论这一变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模拟现实中的人际互动,考察社会因素对身体意象的影响。其次,以往研究在生物因素上主要聚焦于考察女性,较少将男性纳入被试以考察性别差异,但有研究显示,男性也会积极关注自我身体形象,如受媒体宣传的影响导致对自我身体不满意,增强肌肉量的行为相应增多(邓起昌等, 2023; Linda et al., 2021);另一生物因素“BMI指数”通常用来衡量个体的肥胖程度,有研究认为相比性别和年龄,BMI与身体意象的相关性更强(Swami et al., 2018)。最后,自我接纳与个体的自尊和自我满意度密切相关,是个体自我认同和构建自我概念的重要基础(李娇娇等, 2022),身体意象是自我概念的基本成分之一,个体的自我接纳水平是否影响其身体意象呢?以往研究没有考察过自我接纳这一心理因素的影响。

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在生物-心理-社会模型的理论框架下,采用实验法严格控制变量来考察生物因素(性别、BMI指数)、心理因素(自我接纳)和社会因素(肥胖谈论)对大学生身体意象的交互影响。由于自变量较多,本研究做了两个实验。由于本研究认为肥胖谈论是重要的社会因素而且较少被考察,所以两个实验中都设置这一自变量。实验1考察肥胖谈论与性别、BMI指数对大学生身体意象的交互影响,实验2探讨肥胖谈论与自我接纳对大学生身体意象的交互作用。

2 实验1:肥胖谈论、性别和BMI指数对身体意象的影响

2.1 对象

在某高校招募在校大学生,进行BMI指数测试后筛选出高BMI指数被试38名(26.44±1.42),低BMI指数被试38名(20.07±1.96),其中高BMI指数被试中男性20名,女性18名,低BMI指数被试中男性20名,女性18名。将被试随机分配到有肥胖谈论组和无肥胖谈论组,同时控制性别比例平衡。最终被试分配结果如表1所示。

2.2 方法

2.2.1 实验设计

采用2(肥胖谈论:有、无)×2(被试性别:男、女)×2(被试BMI指数:高、低)的完全被试间设计。肥胖谈论、被试性别、BMI指数均为被试间变量,因变量指标为身体意象得分。

2.2.2 肥胖谈论诱发材料

本实验中,有肥胖谈论组作为实验组,无肥胖谈论组作为对照组。两组均用视频诱发访谈对话,在访谈部分均设计主题访谈提纲。其中在实验组中使用的视频材料及访谈提纲区分了性别,男性被试使用的视频材料截取自2019年Dolce & Gabbana Naked King视频,时长8分钟。女性被试使用的视频材料截取自2016年Victoria’s Secret Show视频,时长8分钟。访谈问题如“你觉得你的身高在男性/女性中处在什么位置?”“你怎么看待‘健身就是男生最好的美容院’/‘一白遮百丑’这句话?给你带来什么影响?”等。对照组被试所使用的实验材料不区分性别,对所有被试均使用同一份视频材料及访谈提纲,采用的风景旅游内容视频材料截取自《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纪录片,时长8分钟。访谈问题如“你印象最深的旅游是哪一次?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你觉得旅游对于你来说有什么意义?”等。

2.2.3 身体意象问卷

采用王正松和王建兴(2004)修订的多向度自我身体关系问卷。该问卷共计67个题目,包括外表评价等十个维度,分为正性自我觉知和负性自我觉知测验。问卷采用Likert 5级评分,将负性自我觉知部分进行反向计分,测验得分越高,说明被试的身体意象越积极。问卷的Cronbach α系数为0.99,信度良好。

2.2.4 BMI指数

BMI指数反映体重与身高的关系,是目前国际上常用的衡量人体胖瘦程度以及健康程度的科学指标,其计算公式为BMI=体重/身高(kg/m2)。《中国成人超重和肥胖症预防控制指南》中明确提出了中国成年人体重的界定数值,BMI指数在18.0以下为过轻,在18.5~23.9为正常,在24.0~27.9为超重,在28.0以上为肥胖。

2.3 实验流程

实验组与控制组被试都首先接受身体意象前测,间隔一天后观看肥胖/旅游主题相关视频,之后由主试向被试按照事先拟定好的肥胖/旅游主题相关的访谈提纲向被试提问,被试回答,整个访谈时间控制在30分钟左右。肥胖/旅游谈论后再对两组被试进行身体意象后测。实验流程如图1所示。

2.4 实验结果

2.4.1 肥胖谈论材料诱发效果检验

对实验组与对照组被试身体意象的前测与后测得分进行描述性统计,平均数与标准差如表2所示。

对实验组被试身体意象的前测和后测分数进行相关样本t检验,结果发现:t(37)=6.91,p<0.01,被试在肥胖谈论诱导后身体意象后测分数显著低于前测分数。对对照组被试身体意象的前测和后测进行相关样本t检验,结果发现:t(37)=0.10,p=0.920,被试在风景旅游谈论诱导后身体意象前测和后测分数差异不显著。对实验组与对照组的身体意象前测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发现t(74)=1.42,p=0.159,两组被试前测分数差异不显著。统计结果表明本次实验中的肥胖视频及访谈操作有效。

2.4.2 肥胖谈论、性别和BMI指数对身体意象的影响分析

对各变量上身体意象后测进行描述性统计,平均数与标准差结果如表3所示。

以身体意象后测分值作为因变量进行2(肥胖谈论:有、无)×2(性别:男、女)×2(BMI指数:高、低)的多因素方差分析。结果表明,肥胖谈论的主效应显著,F(1,74)=10.94,p<0.05,η2p=0.14,事后检验发现,实验组被试经过肥胖谈论后的身体意象后测分数显著小于对照组经过旅游谈论被试的分数;性别的主效应显著,F(1,74)=3.18,p<0.05,η2p=0.09,事后检验显示女性被试的身体意象后测分数显著小于男性被试;BMI指数的主效应显著,F(1,74)=5.44,p<0.05,η2p=0.08,事后檢验发现BMI指数高的被试身体意象后测分数显著小于BMI指数低的被试。

肥胖谈论与性别的交互作用显著,F(1,74)=4.75,p<0.05,η2p=0.66。进一步简单效应分析发现,经过肥胖谈论后男性与女性的身体意象得分差异显著,F(1,74)=5.07,p<0.05,η2p=0.07,女性被试比男性被试的身体意象后测得分更低(交互作用见图2)。其余二阶交互作用和三阶交互作用均不显著(Ps>0.05)。

3 实验2:肥胖谈论和自我接纳对身体意象的影响

3.1 对象

招募在校大学生被试共120名进行自我接纳测验,将被试分数从高到低排列,前30名作为高自我接纳组被试,后30名作为低自我接纳组被试。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两组被试的自我接纳分数差异显著,t(58)=16.57,p<0.01,高自我接纳组得分(48.37±4.01)显著高于低自我接纳组(31.53±3.86)。高、低自我接纳组被试各有一半分别随机分配到实验组与控制组,最终被试分配结果如表4所示。

3.2 方法

3.2.1 实验设计

采用2(肥胖谈论:有、无)×2(自我接纳水平:高、低)的完全被试间设计。肥胖谈论、自我接纳均为被试间变量,因变量指标为身体意象分值。

3.2.2 肥胖谈论诱发材料

同实验1。

3.2.3 身体意象问卷

同实验1。

3.2.4 自我接纳问卷

使用由丛中和高文凤(1999)编制的自我接纳问卷。该问卷分为自我接纳与自我评价两个维度,共有16个题目,如“我总是担心别人会看不起我”等。问卷采用Likert 4级评分,部分题目采用反向计分,最终测验得分越高,代表自我接纳水平越高。问卷的Cronbach α系数为0.86,具有较好的信度。

3.3 实验流程

同实验1。

3.4 实验结果

3.4.1 肥胖谈论材料诱发效果检验

对实验组与对照组身体意象的前测与后测得分进行描述性统计,平均数与标准差如表5所示。

对实验组被试的身体意象前测和后测分数进行相关样本t检验,结果发现:t(29)=7.72,p<0.01,被试在肥胖谈论诱导后身体意象分数显著低于前测分数。对对照组被试的身体意象前测和后测进行相关样本t检验,结果发现:t(29)=0.03,p=0.97,被试在风景旅游谈论诱导后身体意象分数差异不显著。对实验组与对照组的身体意象前测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发现:t(58)=0.70,p=0.49,实验组与对照组被试前测分数差异不显著。统计分析显示本次实验中肥胖视频诱导及谈论操作有效。

3.4.2 肥胖谈论与自我接纳对身体意象的影响

对实验组与对照组身体意象的前测与后测得分进行描述性统计,平均数与标准差如表6所示。

以身体意象作为因变量进行2(肥胖谈论:有、无)×2(自我接纳:高、低)的多因素方差分析。结果表明,肥胖谈论的主效应显著,F(1,58)=30.81,p<0.01,η2p=0.36,事后检验发现,实验组被试经过肥胖谈论后的身体意象后测分数显著小于对照组被试经过旅游谈论后的分数;自我接纳的主效应显著,F(1,58)=11.24,p<0.05,η2p=0.22,事后检验发现,高自我接纳被试的身体意象后测分数显著大于低自我接纳被试。

肥胖谈论与自我接纳的交互作用显著,F(1,58)=19.1,p<0.01,η2p=0.26,进一步简单效应分析发现,经过肥胖谈论后高自我接纳与低自我接纳被试的身体意象分数差异显著,F(1,58)=30.81,p<0.01,η2p=0.36,经过肥胖谈论后低自我接纳被试比高自我接纳被试的身体意象分数低(见图3)。

4 讨论

本研究创新性地以生物-心理-社会模型为理论框架,并相应采用多因素实验设计的方法从更综合的角度考察生物、心理及社会等各种内外因素对大学生身体意象的交互影响。另外,本研究在具体变量设置上也弥补了以往研究对性别、BMI指数及自我接纳等变量考察的不足,以及肥胖谈论变量的可操作性欠缺等问题。

4.1 肥胖谈论、性别和BMI指数对大学生身体意象的影响

实验1从生物因素(性别、BMI指数)和社会因素(肥胖谈论)的视角探讨大学生身体意象的影响因素。结果显示三个变量的主效应均显著,肥胖谈论对身体意象产生负面影响,女性被试的身体意象水平显著低于男性,BMI指数高的被试身体意象更差,这些结果与以往研究一致(Hooper et al., 2023; Linda et al., 2021; Tregellas, 2023)。

重要的是,实验1发现肥胖谈论与性别的交互作用显著,这说明肥胖谈论对身体意象的影响存在性别差异,女性被试比男性被试更容易受肥胖谈论的影响而产生消极身体意象。长期以来,在大众传媒、消费主义及男性文化的共同作用下,社会所建构的身体审美标准呈现出巨大的性别差异,女性成为被塑造和被规训的第二性,女性的身体则被客体化、物化和商品化。在消费文化和男性凝视的共同影响下,“白、幼、瘦”成为女性身体审美的规范,这是一种单一、标准化且非现实的理想型审美,且对女性产生强大的约束力。很多女性为符合主流审美标准而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人为修改和塑造,身心健康受到极大危害(McLaren et al., 2004)。对男性而言,主流文化塑造的是肌肉发达的“健壮”审美标准,这种社会文化观念体现的是对男性能力和身体力量的重视和欣赏,男性可以通过增加高质量蛋白质、加强体育锻炼等健康的方式达到社会期待(Burgon et al., 2023)。同时对男性身体的审美标准也具有更强的灵活性,男性依然具有主体性和自主选择性,且有更多机会和更多元的途径获得有益于积极身体意象的个人和社会资源(Behrend et al., 2023; Swami et al., 2021)。

肥胖谈论在本质上是一种关于体重、体型和外貌等的规范性谈话,是对主流文化中身体审美觀念的建构、传播与强化的重要方式之一,也是个体将主流审美标准内化的体现(Pollet et al., 2021),所以肥胖谈论往往也会呈现出性别差异,女性通常会以更加消极的、自我贬损的方式对外貌、身高和体型等展开谈话,而男性通常会围绕肌肉塑造及体育锻炼进行谈论,并且谈论多是基于事实判断(Chen & Jackson, 2012;Fiery et al., 2016)。女性的自我身体意象之所以受肥胖谈论的影响更大,也正是因为女性将主流的由男性主导的身体审美标准内化,把对女性身体的规训转变为“自塑”行为,通过主动改造身体来迎合男性的审美要求(Tiggemann, 2015; Tinoco et al., 2023)。同时,肥胖谈论也是身体羞耻和焦虑的外化行为体现,个体担心身体和外貌状态无法达到社会标准从而通过言语行为来表达自己的焦虑(Lynne et al., 2023),当女性参与或暴露在肥胖谈论中时会自动激发其对身体的自我审视,将自身与“白、幼、瘦”理想标准对比,进行上行社会比较,进一步意识到自己身体的“不足之处”,导致更消极的身体意象。

近年来学术领域有研究者开始尝试积极身体意象干预项目,未来研究可以对身体意象水平低的女性开展相关干预活动,如开展“身体计划”干预活动,帮助女性减少肥胖谈论的频率与次数(Vanderkruik et al., 2020);还有研究者开展功能性聚焦干预项目,引导女性关注身体的功能而非外观(Alleva et al., 2015)等。此外,女性主义理论认为女性的身体是社会建构的产物,对女性的身体审美标准可以被解构和重构。已有研究发现女性主义者对主流文化中单一的外貌标准更能保持警惕,对身体审美有更多元和更灵活的视角,从而促进了其自身的自我认同与自主意识,对身体有更加接纳的态度,发展出较为积极的身体意象(Nolen et al., 2023),因此鼓励并提供途径使更多女性拥有女性视角也是帮助女性应对社会主流审美压力、建立积极身体意象的有效方式。

4.2 肥胖谈论和自我接纳对身体意象的影响

实验2结果显示,肥胖谈论主效应显著,经过肥胖谈论的被试比经过旅游谈论的被试身体意象水平低。自我接纳主效应显著,高自我接纳者比低自我接纳者的身体意象积极。重要的是,实验2还发现肥胖谈论与自我接纳交互作用显著,经过肥胖谈论后高自我接纳者比低自我接纳者的身体意象得分高,受到肥胖谈论的负面影响小。心理学家普遍认为自我接纳是个体对现实自我的身体、情绪、性格、能力、经历和内在品质等各方面在情感和态度上的认可和接纳(Marta, 2019)。自我接纳具有无条件性,既包括认可自身的积极方面,也包括接受消极方面,被视为个体自我意识和自我概念的重要组成部分,与个体的自尊和自我价值感密切相关,是个体心理健康的重要保护因素之一(丛中, 高文凤, 1999)。本研究的实验2发现高自我接纳者对自己的身体意象更加积极,而且他们的积极身体意象所受肥胖谈论的负面影响也更小。从Rogers等的自我理论来看,无条件的积极关注和自我接纳是个体平衡现实自我和理想自我的关键所在(Rogers et al., 1948)。即使现实自我与理想自我存在差距,高自我接纳者也依然认为自己是有价值的和被尊重的,且不受别人是否认同的影响,依然能够自由地体验完整的自我。具体到本实验,高自我接纳者对肥胖谈论中所传达出的主流身体审美观念有更加开放和灵活的态度,其理想自我建立在理性认知基础之上,即使自己的实际身体样貌不符合主流审美标准,与理想自我期待也存在差距,肥胖谈论也不会对他们的身体意象产生显著负面影响。

基于实验2的研究结果,提高大学生的自我接纳水平可以帮助其在一定程度上减少肥胖谈论对自身身体意象的负面影响。Kabat-Zinn(2003)提出正念是个体有意以非评判的方式觉察和接纳当下的所有感觉、情绪和想法。已有临床干预研究表明,正念认知治疗(MBCT)显著提高了物质依赖女性的自我接纳水平,降低了自我批评水平(Gorgi, 2021)。未來研究可以对有消极身体意象的大学生开展以正念技术为基础的个体或团体辅导干预,引导他们无条件觉察和关注自己的身体,降低外界流行审美观念的负面影响,减少自我评判,提高对自我身体的认同与接纳,促进自身积极身体意象的形成,最终提升整体身心健康水平。

另外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是,在自我接纳与肥胖谈论对身体意象的影响中是否存在性别差异,以及是否会受到BMI指数的影响?受传统男性文化的影响,女性对身体缺乏主体性与自主性意识,将主流身体审美观念内化为自我评价的标准。与男性相比,身体意象在女性自我概念构建中所发挥的作用格外突显,甚至是女性自我认同、自我价值及自尊的最主要来源(Tiggemann, 2015; Tinoco et al., 2023)。那么有没有可能整体上自我接纳水平高的女性也依然存在消极身体意象,会受到肥胖谈论等外界影响而加剧对身体的负向认知评价,体验到更多的负性情绪?本研究中没有探讨该问题,在考察大学生身体意象的影响因素时缺乏对生物与心理因素交互作用的探讨,未来研究可以对此进行更全面的考察。

5 结论

大学生的身体意象受生物、心理和社会因素的共同影响:肥胖谈论可引起被试产生身体意象偏差,导致身体意象消极;女性比男性的身体意象消极,且肥胖谈论对女性产生的负面影响更大;BMI指数高的个体,其身体意象更加消极;高自我接纳个体的身体意象更加积极,且受肥胖谈论所造成的负面影响更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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