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翠：意外中看见教育

陈建军 魏萌 徐强

初见湖北省第八届“新锐班主任”、武汉市江夏区第一初级中学教师肖翠，我们很难相信她是一位有近18年带班经验的“老”班主任——青春洋溢、有朝气。

“我们学校每年年底都会由学生投票选出‘最喜欢的老师’，没有班主任当选，但我是一个例外。”提到这件事情，肖翠颇为自豪。“但是，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受学生喜欢的。我认为，把班主任工作当成一种乐趣，和学生的关系才会变得更加融洽。”

問及怎样解决班级问题，肖翠在讲述中透露了她的班级管理秘诀，那就是：在意外事件中寻找教育方法。

看见意外，发现教育契机

很多教师不愿意做班主任，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工作烦杂，责任大。

肖翠一开始也有这样的烦恼。“学校提倡‘一日三省’，给每个学生发放了‘日行三省’本，要求班主任督促学生每天在‘日行三省’本上写自我反思。然而，大多学生不愿意写，我一开始也觉得太形式主义，就把它当成不得不应付的差事。”

直到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后，肖翠才发现“日行三省”本可以有另一种用法。

一次自习课，肖翠发现不少学生没有看书写作业，而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有的还笑出了声。肖翠当时就火冒三丈，把几名平时就比较调皮的学生叫上讲台，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批评。

批评的过程中，肖翠注意到小亮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脸上满是不服气的表情。她并不意外，毕竟小亮平时就不太听话。再三强调纪律后，肖翠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回到了办公室。

谁知，那天下午，平时“日行三省”本上只写一两句话的小亮，破天荒地写了满满一页文字“质问”肖翠：我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你凭什么断定我在讲话？你为什么不先调查一下情况？教室里还有那么多同学在聊天，你为什么不批评他们？就因为我的学习成绩差吗？你是不是戴着有色眼镜来看我？你就是偏心……

小亮的这些话让肖翠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小亮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冷静下来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肖翠又不得不承认，小亮确实说到了“点”上。怎么办？肖翠选择直接面对。

第二天，肖翠在班上再次提起自习课上的纪律问题，并郑重向昨天被批评的几名学生道歉，承认自己处事不公。教室里一片哗然，小亮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同学们，小亮在‘日行三省’本上写的话，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每个人都应该勇敢地面对自己的错误。”肖翠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继续说，“我做错了，我向受到伤害的同学道歉；自习课上，很多同学违反课堂纪律，同样也做错了，希望昨天违纪的同学能自我反省。对主动承认错误的同学可以既往不咎。”

那天，肖翠收到的“日行三省”本内容的丰富程度前所未有，她一一阅读并回复。

“很少学生愿意主动和班主任沟通，一堵名为‘权威’的墙将我们隔开了。”肖翠说，“这件意料之外的事情让我发现了一个深入了解学生的渠道。那么，能不能将意外变成常态，把‘日行三省’本变成师生亲密交流的渠道呢？”随后，肖翠在班上宣布，“日行三省”本正式更名为“心语本”，同学们有任何事情都可以通过“心语本”告诉班主任，班主任会尽量解答疑惑、提供帮助。

小莉和同桌讨论学习问题，被数学老师误以为不认真听讲，受到了批评。她委屈地在“心语本”中写下这件事，希望能消除误解。肖翠看到后，马上“牵线搭桥”，找来数学老师讲明原委，解开了小莉的心结。

小晨在“心语本”中提到，班长经常主动帮同学们做值日，让他非常感动。肖翠默默记下，恰当的时候在全班同学面前夸奖班长热心助人，不愧为班主任的好助手。

小敏和小雯本来是一对铁杆朋友，却因为借钱的事情闹矛盾了。通过“心语本”知道这件事情后，肖翠一边在“心语本”中对两人进行调解，一边给两人创造合作的机会，很快就让她们和好如初。

在“心语本”的加持下，肖翠和学生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信任增加了。肖翠说：“一项常规的工作，经过一件小事的推动，如今成了我管理班级的特色工具，真是意外之喜。”

让偶然成必然

让班主任头疼的事情很多，其中一个就是学生的座位安排问题。“座位安排要想让每一名学生和家长满意，几乎不可能。”肖翠说。

一开始，肖翠在总体公平的前提下尽量满足有特殊情况同学的座位需求。但是开学不久，就有学生在“心语本”中诉苦，希望能调整自己的座位；一开家长会，家长也会找她说，自己孩子的座位对他的学习有影响……

“从七年级下学期开始，我一直在思考解决座位问题的方法。”肖翠说。

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让肖翠看到了改变的可能。

小文的个头比较矮，虽然成绩一般，但学习态度很认真，肖翠就把他安排在了教室前排的“黄金位置”。这个位置是很多同学梦寐以求的，但开学没多久，小文竟然多次要求调到最后一排去坐。肖翠很好奇：个子矮的小文在最后一排看黑板困难，不是更影响学习吗？小文告诉肖翠，其实他是想和小烈坐在一起，因为小烈学习成绩好又乐于助人，坐在他旁边，自己的学习状态也更好，这比坐一个“好座位”强多了。原来，小烈因为个子非常高，坐在最后一排，但他学习成绩好，自我约束能力强，是个标准的“学霸”，身上有着独特的“气场”，吸引着小文这样爱学习的孩子。

小文的选择虽然让人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学生自愿放弃“好座位”是偶然事件，但“学霸”带动同学学习能否成为“必然结果”？

说干就干。肖翠将班上学习成绩不错且个子较高的几名学生呈半圆形安排在教室后方，再让几名学习自觉性有所欠缺的学生穿插坐在中间。“先将‘学霸’聚集在一起，形成强有力的团体力量，他们爱学习的‘气场’会由近及远，慢慢扩散并辐射到更大区域，乃至全班。”这是肖翠期待达到的效果。

一段时间后，有被安排在“学霸圈”的学生在“心语本”中说：“居于‘学霸’群中，哪天若是没有认真学习，就会被越甩越远。不行，我得加倍努力！”肖翠会心一笑。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肖翠确认了打造“学霸圈”的做法确实有效，决定将“学生区域优势”进一步放大。

小沐很聪明，可是上课喜欢玩，听课不认真。肖翠为了督促他学习，把他安排在第一排的中间位置，也就是老师的眼皮子底下。然而，只要老师转个身或者稍不关注，他就自己玩自己的了。不仅如此，小沐还经常在“心语本”里抱怨，说坐在前排，老师一看到他，他就紧张，成绩都下滑了。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有了先前的经验，肖翠这次从容了许多。她问小沐：“你觉得坐在前排影响了你的学习，那你觉得坐在哪里不影响你的学习呢？”小沐理直气壮地说：“我可以坐到后门旁边靠窗户的位置，那里清静，我一定能认真听讲。”

座位调整时间到了，小沐如愿以偿坐到了后门靠窗户边的位置，但一起坐过去的，还有几名上课认真、严格遵守课堂纪律的学生。几个星期下来，小沐发现自己一个人玩好像也没什么意思，而且旁边的同学上课都很认真，连带着他都被老师表扬了好几次。渐渐地，他上课也越来越认真了，原本被戏称为“休闲区”的教室一角，成了“认真听课模范圈”。

肖翠会根据学生的需求和优势，随时调整班级“座位圈”的分布，让学生在“内卷”中成长。如今，学生不再纠结座位问题，班级学习风气也焕然一新了。

打破意外，突破问题关键

进入中学后，学生都步入了青春期，既希望交到更多朋友，又保留着部分以自我为中心的意识。班上隔三岔五有学生因为小矛盾发生口角，甚至大打出手。每次肖翠都会强调团结友爱的重要性，劝同学们友好相处，但似乎没多大作用。

如果说一般同学之间起冲突还算正常，那么班上三个原本亲密无间的小伙伴友谊破裂，就让肖翠相当意外了。

小雨、小璐和小旻在一个小组，本来关系非常好。小雨经常说自己的爸爸是政府高官，妈妈是企业老总，家里有权又有钱。偶然间，小璐发现小雨的父母只不过是普通的小商贩，她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在吹牛，就悄悄把事情告诉了其他同学。八卦总是传得很快，不久全班同学都知道了。小雨很生气，责怪小璐。小璐并不觉得自己错了，还阴阳怪气地“内涵”小雨。小旻觉得小璐过分了，指责小璐不应该对小雨冷嘲热讽。但是，因为小旻也传播过小雨家里的真实情况，小雨对她的所作所为并不领情。就这样，三个人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闹得班上鸡犬不宁。

了解了三人友谊破裂的来龙去脉后，肖翠认为，问题的关键在于她们不知道如何正确处理人际关系。再回想以往学生冲突事件的起因，如果学生懂得和他人友好相处的方法，或许大部分冲突都会消弭于无形。

于是，肖翠以小雨三人的友谊破裂事件为情景蓝本，以“如何处理同学间的人际关系”为主题，设计了一节主题班会课。

班会课上，肖翠先安排了一个“情景再现”环节，让一名学生扮演一个嘴上不饶人又口无遮拦的人物形象，他总是喜欢揭别人的短，说一些伤害别人的话，最终把自己的好朋友都赶跑了。

情景剧结束后，肖翠特意让小璐谈谈自己的感想。小璐猜到了这个情景剧是什么意思，有些忸怩，半天不愿说话。肖翠也没有强求，随后讲了一个“钉钉子拔钉子”的故事，语重心长地说：“你曾经说过的伤害别人的话，就像钉在篱笆上的钉子，即便拔出来了，还是会留下痕迹，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不要用语言去伤害朋友！”肖翠注意到，小璐的脸上露出了懊悔的神情。

要想和他人保持良好的关系，除了不能伤害别人、揪着别人的问题不放，还要学会看到他人的优点。随后，肖翠先让学生从学习、特长、性格、品行等方面罗列身边同学的优点，再让学生畅谈和朋友在一起的幸福时光。

在肖翠的引导下，小璐说起了小雨的一个优点：特别认真细致。擦黑板时，别人都是用黑板擦简单擦一遍，而小雨每次是拿湿抹布擦得干干净净，顺便把讲台也擦洗干净，再把抹布洗好之后叠放在讲台上。肖翠告诉学生，看到朋友的优点，而不是盯着朋友的缺点，我们才能“化敌为友”，拥有越来越多的朋友。

在最后的自由表达环节，小璐终于鼓足勇气站起来说：“我曾经深深地伤害了我的一位好朋友，让她很痛苦。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对那位好朋友说，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我希望还能和你做朋友。”

“她们可能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了，但彼此不再剑拔弩张，能像普通同學那样相处，这样也很好。”肖翠说。班会课结束后，小雨、小璐和小旻的关系缓和了不少，班上学生因为小矛盾而起冲突的事件也大大减少了。

对肖翠来说，班级发生的意外事件也是解决问题的特殊资源。“班主任工作有很多单调和重复的内容，但我们不能被局限。看见意外，关注意外，用好意外，班主任工作或许就会变得高效而轻松。”（文中学生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