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左翼文学资源在十七年文学中的艰难融入

2024-02-24 13:32肖敏
江汉论坛 2024年2期
关键词:融入

摘要:作为横跨中国现代文学、当代文学的文坛常青树,碧野的散文创作较受到注意。碧野亦有相当数量的小说作品,且创作有十分明显的文体转向,即在1950年代中后期开始从小说转向散文创作。个中原因复杂,有长篇小说《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论争风波的因素,也有左翼文学资源的转换问题,其中涉及到十七年作家的自我改造、深入生活诸多问题,值得深入研究。

关键词:碧野;左翼文学资源;十七年;融入;文体转换

基金项目:湖北省高等学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项目(湖北省社会科学基金前期项目)“碧野长篇小说编纂与湖北文学史料整理研究”(21ZD048);江汉大学武汉语言文化研究中心课题“抗战期间碧野文学活动研究”(2022Z01)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24)02-0070-08

碧野(1916—2008)原名黄潮洋,为湖北文学“三老”之一。作为横跨中国现代文学、当代文学的文坛常青树,碧野自1935年发表处女作《窑工》以来,创作了大量的文学作品。碧野的创作众体兼备,其中,散文的影响尤为巨大,《天山景物记》更是多年来中学语文课本的传统篇目。2008年2月,碧野被湖北省政府授予“终身成就艺术家”荣誉称号,可谓对其一生创作给予了一个盖棺定论式的官方评价。学术界对于碧野创作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散文创作的研究,特别是对作家散文中的新疆书写关注较多,而对碧野的数量较多的中短篇小说、长篇小说则研究较少。实际上,碧野创作存在着显在的文体选择转向问题,即作家在1950年代中后期以后密集地从事散文创作,在小说创作方面明显减缓,甚至一度停滞。2020年,受碧野家属委托,我们开始编纂《碧野全集》。笔者在与碧野小女儿黄铮女士多次深入交流后,逐渐认识到,碧野创作的文体转换,不是一个简单的文体选择的问题,而是涉及到现代左翼文学资源在新的政治形势下如何转换的诸多问题,如现代作家世界观改造的问题、英雄人物塑造的问题,因此值得深入研究。

一 、左翼文学力量的集结和《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出版前后

1949年1月北平解放,时任华北大学文艺学院教员的碧野,带着长篇小说《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手稿,正和革命同志驻守在北平郊外。当年3月,碧野怀着激动的心情进入到解放不久的北平;1949年7月2日至19日,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也就是著名的“第一次文代会”——在这座古城举行。步入中年的碧野参加了此次盛会。在会上,他遇到了很多老友:孙席珍、魏伯、李蕤、徐盈等。若干年后,碧野这样回忆:“这是破天荒第一次中国文学艺术家代表们团聚在一起的日子,像众流归海,欢波滚滚,喜浪腾腾。”会议给每位与会代表都发了一套“中国人民文艺丛书”(第一辑)。一年后,即1950年8月,“中国人民文艺丛书”(第二辑)出版,碧野的长篇小说《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有幸列入,得以出版,旋即遭受到猛烈批判。《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及其所在丛书的遭遇,映射出中国左翼文学资源在十七年文学中的艰难转换。

自从1934年因闹学潮而离开广东大埔老家,迫于多年来国土离乱的形势与自身生存的现实需要,碧野多年来奔走于南北各地,至解放前夕,碧野终于从组织上正式加入到革命队伍中。解放前,碧野尽管写出一定数量的报告文学和散文,出版了《太行山边》《北方的原野》《在北线》等三部报告文学集,但其创作仍以小说为主。这里以长篇小说为例,以1950年为界限,在此之前,碧野创作的长篇小说计有5部,为《南怀花》(手稿已佚,部分章節发表)《湛蓝的海》《风砂之恋》《没有花的春天》《肥沃的土地》,之后在近60年岁月中,碧野出版了《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钢铁动脉》《阳光灿烂照天山》《丹凤朝阳》《死亡之岛》等5部长篇小说,其中,《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在解放前夕已经写作完毕,《丹凤朝阳》写作于70年代,《死亡之岛》则主要写作于80年代,这样看来,碧野完全创作于十七年时期的长篇小说仅2部(《钢铁动脉》《阳光灿烂照天山》)。不仅是长篇小说,在十七年文学中碧野创作的中短篇小说数量也十分有限。据统计,1950年至1965年间,碧野出版散文集有10部之多,发表的散文有135篇,而出版短篇小说集仅有3部。这10部散文集分别是:《在哈萨克牧场》(作家出版社,1957年)、《我们的农场好风光》(少年儿童出版社,1957年)、《遥远的问候》(北京出版社,1958年)、《天山南北好地方》(少年儿童出版社,1959年)、《边疆风貌》(作家出版社,1961年)、《通向幸福的金桥》(少年儿童出版社,1961年)、《江山多娇》(北京出版社,1962年)、《情满青山》(中国青年出版社,1963年)、《月亮湖》(百花文艺出版社,1964年)、《戈壁水长流》(新疆人民出版社,1965年)。

作为碧野解放前创作主要文体的小说,到十七年中数量急剧下降,已经处于十分次要的地位了。取而代之的文体是散文和报告文学,尤其是散文,在1955年之后处于井喷的状态。之所以有这个文体转变,其显在原因是1955至1960年之间,碧野两度进入新疆体验生活。其中第二次进疆,碧野还把家从北京迁出落户乌鲁木齐的南梁维吾尔族聚居区。碧野在十七年文学中所创作的散文,基本与新疆有密切关系,多数从内容上描写新疆风景风情,很多就是碧野在新疆当地写作的(部分是离开新疆后写的),以至于他的创作被打上了浓厚的新疆书写特征,碧野与王蒙一起,并称为当代文学中最知名的两名新疆流寓作家。而碧野选择散文作为其后期文学创作的突破口,与解放初期长篇小说《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所遭受的大规模文艺批判有关。

《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是在1950年作为“中国人民文艺丛书”(第二辑)中的作品被推出的。 这里需要交代“中国人民文艺丛书”出版的前因后果。1942年5月《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从文艺为什么人服务、文艺的党性问题、文艺普及和提高的问题等各个方面都展开了论述。之后,解放区文学陆续产生了一批与之相呼应的作品, 如《兄妹开荒》(1943年)、《小二黑结婚》(1943年)、《白毛女》(1945年)、《王贵与李香香》(1946年),并且涌现出赵树理这种现象级的“文摊”文艺家,以至于陈荒煤在1947年提出“赵树理方向”的说法 。不过,有鉴于赵树理在写中间人物上的一贯暧昧态度及其对于新的政治主流意识形态的无法高度融合,导致在建国前夕,“赵树理方向”已出现坍塌的迹象,“赵树理文学无疑是‘新’的,但他并不是中国现代文学发展的‘必然’的和‘内在的产物’。”况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1943—1948年的解放区文艺繁荣,更多是民间化、普及性角度上的有限发展,尚不具备迎接建国、在第一次文代会上展示的集束效果。 “中国人民文艺丛书”的出版显然有集合左翼文学队伍里优秀人才的用意,而对于作品的筛选、具体的出版发行乃至后续的评论,都显示这套丛书的出版本身是对左翼文学内部的艺术创作的规约。

再回到历史的文学现场,“中国人民文艺丛书”是在解放战争爆发之后,在毛泽东亲自关怀下,汇聚了解放区文艺顶尖人才编撰的一套全面检阅解放区文学的文学作品集,“毛主席找到周扬,希望编一部关于解放区创作的丛书,以展示解放区的创作成就,并准备进城以后出版”。可见,在全国解放前夕,延安已经开始启动了对于解放区文学的提高性建设方面的展示、推介,借用葛兰西的文化领导权理论,“一个社会集团能够也必须在赢得政权之前开始行使‘领导权’(这就是赢得政权的首要条件)”。不管是从“行使‘领导权’”的角度,还是从巩固“领导权”的角度,都亟须一套文学作品集,在全国文艺大会师——第一次文代会上推出。而这次文代会对于当代文学的构建是意义深远的,甚至说“建立了当代文学所要遵循的‘路线’,规定了‘当代文学’的性质,以及题材、主题,甚至具体的艺术方法”也并不为过。检验当时文学所遵循路线正确性的最好方式,莫过于一套有分量丛书的推出,这样看来,“中国人民文艺丛书”的出版可谓达到了数个目的。

“中国人民文艺丛书”的出版是检阅解放区文学自1942年以来创作成效的试金石,“本丛书定名为‘中国人民文艺丛书’,暂先选编解放区以来,特别是一九四二年延安文艺座谈会以来各种优秀的与较好的文艺作品”。“中国人民文艺丛书”比前一批解放区文学作品《兄妹开荒》《小二黑结婚》《白毛女》《王贵与李香香》等,更注重文体的多样性和政治书写的提高性。 “中国人民文艺丛书”第一辑于1949年3月付梓,其中,小说16种、诗歌5种、戏剧25种、通讯报告10种。16种小说中有《暴风骤雨》《太阳照在桑干河上》《高干大》《吕梁英雄传》等,其作者,如丁玲、周立波、欧阳山,多是左翼文学出身、此时在艺术上已臻成熟的解放区作家。碧野正是这批老牌左翼作家的小老弟。这样看来,把“中国人民文艺丛书”的出版视为中国左翼文学力量在新的政治局势中的一次大集结,并不为过。

既然是作为“中国人民文艺丛书”第二辑的作品而推出的,《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自然体现了作家试图参与构建新的意识形态的强烈意识,作家的心态亦不是不急迫的,“为了急于向全国人民汇报胜利的战果,我以饱满的热情很快地写出反映太原战役的长篇小说《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沉浸在参加第一次文代会欣喜中的碧野,开始自觉自愿地调整创作以配合新的政治形势。不过,这种转型不是单纯题材意义上的书写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就能达成的,是要从具体的艺术方法到塑造革命新人等各个方面都要突破,而这对于碧野来说,是存在着较大困难的。

二 、《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论争风波

《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于1950年7月正式出版,通过描写解放军包围太原、攻打太原,进而解放这座晋中名城的军事斗争,表现了“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政治命题。作品塑造的不是单个的英雄人物,而是一个英雄群体。在这个群体里,有英勇善战却鲁莽的营长高陵,有沉着冷静的孤胆英雄史德明,有被打断了一条腿、依然坚持战斗的机枪手崔大宝,他们构成了解放战争时期的英雄群体形象,作品还试图对“我们的力量为何是无敌的”进行政治论证。

对于碧野本人来说,它的出版无疑是对作家多年漂泊、终被党的核心文艺阵营接纳后的极大奖赏。多年后,碧野在回顾其一生的创作的时候依然对这部作品十分看重:

一九四八年在石家庄参加华北文艺界大会之后,我去太原前线生活,写了反映解放太原战役的长篇小说《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于一九五〇年在北京出版。这是描写太原战争的唯一的一部长篇小说,也是开国后出版的第一部长篇。

实际上,在撰写长篇小说《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时候,碧野的心情是十分激动的:

在解放战争中,敌人在全国设防得最坚固的太原火线上,战斗是非常激烈的。我很欣幸地能接受那次革命的考验。在火线上,我整个给战斗的大熔炉的火力吸进去了……我知道作客是不行的,因为在战斗生活中不需要任何一个闲人,所以我什么都干,并且是完全出于自发性的,我背手榴弹上火线,我给政治干事改通讯稿,我参加军事会议和参加连队的战评。——当时我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毛主席所指示的:为工农兵服务,跟工农兵做个小学生。

从这些自述我们可以看出,一方面,碧野正式加入到革命队伍已有几年,担任华北大学教员,参加解放太原的战役,有了一定的革命生涯实感;另一方面,碧野对于新的政治意识形态的艺术规范的领会还无法达到延座讲话的要求。

《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在1950年出版的时候,党的文艺高层、《晋察冀日报》副总编辑,晋察冀军区、华北军区宣传部部长张致祥就在《前言》中指出:

这一小说之所以好,还因为它吸取了人民与人民战士的朴素语汇,使人物的性格和语言谐和一致,增加了形象的生动性。

当然缺点还是有的,如政治委员与政治处主任在军队中的作用不够明显,作者火线的生活还不足等等,这是由于作者入伍的时间比较短的缘故,但就是有这些缺点,也无害于这一作品的成功。

正如张致祥所指出的,这部作品的缺陷在于“政治委员与政治处主任在军队中的作用不够明显,作者火线的生活还不足等等”,尽管张为碧野作出了一定的“开脱”,说“这是由于作者入伍的时间比较短的缘故”, 但这种解释是无力的, 出版不到半年,这部作品就受到来自各方的严厉批判。

1951年年初,陳企霞撰文《无敌的力量从何而来——评碧野的小说〈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对碧野的这部作品提出批评。一方面,陈企霞肯定“作者现在这一态度(笔者注:指的是碧野要和过去的“病态作风”进行决裂的表态),总是值得我们欢迎的”,另一方面,也不客气地指出小说存在的问题。首先,小说中的主要人物的纪律性非常差,不能构成“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政治逻辑,“处处是幸灾乐祸的人,处处是不负责任的奚落。这显然是作者片面的布置!”其次,对于党的力量较少描写,“人民军队之所以成为无敌的力量,竟是在集体的生活与战斗中,几乎完全没有党的领导,极端忽视部队中的政治工作,十分缺乏政治生活的情况下面可以产生的”。

紧接着,部队文艺工作者张立云在《解放军文艺》发表了文章《论小资产阶级思想对文艺创作的危害性——兼评碧野:〈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对《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提出了更为尖锐的批评。张立云首先下了一个结论:“现在的中国人民是已经‘站立起来了’的胜利的人民,他们光辉的、英雄的品质不仅将影响与教育着国内广大群众,也将影响与教育全世界的劳动人民。”简言之,描写英雄人物,是要上升至对胜利的中国革命和中国人民的描写,甚至会教育与影响到全世界的劳动人民,即“创造人民解放军伟大典型的英雄形象,今天也必须当作一个文艺创作的中心问题来提出”。而《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存在的问题不仅是没有塑造出这种代表革命先进性的伟大英雄,反而歪曲了人民英雄的形象——这种批评就很严厉了。张立云尖锐地指出,《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不仅对人民军队有丑化的艺术描写,“在他的笔下,人民解放军几乎都是粗野的,卑俗的,丑陋的,拙笨的,讲私情的,慕虚荣的,可憎的,或者是小丑式的人物”。更严重的是,《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把党的领导写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把党委、政治机关写成似乎没有存在的必要;把政治工作人员写成军事工作的陪客”。相对于陈企霞来说,张立云文章的措辞要严厉许多。

鉴于陈企霞的作协领导的官方身份和张立云的部队背景,他們的批评可以说为碧野这部长篇小说宣判了死刑。这部小说在以后多年里没有再版,一直到1980年才重新出版。“文革”结束3年后,研究者即指出(关于《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批判之严厉,态度之专横,曾使全国文艺界震惊,被批判的几个创作问题又带有普遍性,因此产生了很大的副作用,可以说开了个粗暴批评的恶劣先例”。

作为新中国被批判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所引发的论争风波是具有启示意义的。作品所在的“中国人民文艺丛书”是新政权建立前夕上层谋求建立文化领导权的成果,但这些成果并不一定完全符合延座讲话的精神,二者之间有着一定的,甚至可能是较大的艺术罅隙;而为了填补这个由出格的具体作品而造成的罅隙,就要进行及时的补救,文艺批判是必要的手段和方式。

三 、“写得很野”何以改变——左翼文学资源纯化的必然性

长篇小说《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所引起的争议不仅为碧野本人所始料未及,更是极大改变了作家本人的生存轨迹和后期的创作状态。这里要回顾一下碧野的创作道路。碧野于1916年出生于粤、赣、闽交界父母的流浪途中,从小家庭处于赤贫状态,半工半读小学毕业后,在乡贤和老师资助下得以进入潮州金山高中念书,18岁时因领导学潮被学校开除,继而遭到通缉,被迫流浪到北平。在北平期间,碧野在北方左联刊物《泡沫》上发表小说《窑工》,在上海文艺刊物《文学》《光明》上发表《出奔》《迫害》等,这些作品都表现了旧中国底层民众的生存痛苦,与中国左翼文学关怀劳苦大众的创作倾向具有一致性。碧野在1935年加入北方左联,尽管没有参与到组织的核心活动中,但被视为北方左联的小伙计。而现代左翼文学是中国现代文学中的重要一环,“它使中国文艺的总体格局、走向和面貌发生巨大的变化”。左翼文学天然地具有追求社会平等、反抗阶级压迫的特点,它的一个重要的精神资源是“无产阶级革命文学”,亦与后来“社会主义文学”“人民文学”等概念有共通之处。那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碧野这种有过左翼文学创作经历的作家是比较容易被新的人民文艺所接纳的,这也是《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被纳为“中国人民文艺丛书”第二辑代表作出版的重要原因。

另外,我们也应该注意到,左翼文学自诞生之初即有诸多的新型现代文化之特征,甚至自身有强烈的前卫、驳杂之处。不论是左翼文学中广泛存在的“革命+恋爱”的政治故事模型,还是对于人物的身体叙事、自然主义的描写,都不失为具有反叛性的文学实验,左翼文学甚至出现过王曼英这类以身体作为革命武器、充满性魅力的女革命家形象(蒋光慈《冲出云围的月亮》)。那么,从左翼文学本身的多样性来说,作为“非典型左翼作家”的碧野,其早期创作具有某些“野性”的元素倒属正常,这些野性的元素也使得其在解放前夕已完成书稿的《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呈现出很多不合时宜的地方。

周扬在第一次文代会上所作报告《新的人民的文艺》中,曾提出“新的英雄人物”的说法,新的英雄人物可能并非完人,但“在共产党的领导和教育以及群众的批评帮助之下,许多有缺点的人把缺点克服了……成为一个新的英雄人物”。所谓“新的英雄人物”,不仅简单体现在他们身上没有重大缺点,更体现在,即使他们有缺点,也是旧社会造成的,并且他们一定会改正这些缺点,而改正缺点的过程,正是无产阶级英雄人物得以确立的过程。照理说,碧野在着手创作这部小说时,在组织上已正式加入革命队伍,但小说并没有塑造一个坚定的无产阶级英雄形象。如高陵,本是作品的主人公,但在全篇中并不占特别主导的地位,尽管英勇善战,但爱好喝酒、性格冲动,在小说结束的时候也没有改变,似乎作家认为并不需要加以改变。

作品中另外一个主人公董二孩,尽管最后加入了共产党,但他的转变和成长是较为突兀的,小说中大量内容写到了他的懦弱、恐慌、胆小:

董二孩的脑袋早就给炮火震得发昏,他到底还有点害怕,紧紧地跟在史德明后边,敌人一步步迫上来了,他想往后退,可是后边的一个战士推了他一把,于是他更紧的跟着史德明,好像史德明一定会在前边保护他。

他就接着猛冲上来炸碉堡了。可是他并不是那个幻想中的爆破手,他懦弱,胆小,当班长史德明叫他扛着炸药往上冲的时候,他却浑身打冷战,拖不动腿!

即使是董二孩作为候补党员被党组织接纳的时候,作家也不忘描写他曾经的胆小:“他只低声地批评着他自己过去思想上的错误,他曾打算开小差,他怕死,要不是同志们帮助他,史德明鼓励他,他一辈子是个软骨头,一辈子当不了今天的候补党员。”

十七年文学中的成长型小说并不少见,但这种成长的过程往往伴随着主人公的革命意识的觉醒,如《青春之歌》中的林道静是在逐步摆脱了小布尔乔亚知识分子的阶级原罪,在屡次革命活动中成长起来的,过程明晰,而董二孩的胆小、贪生怕死,更多像是性格的弱点,后期的成长过程十分突兀,因此很难自洽,最后形成了“懦弱”的主体性格。

按照1950年左右作家的认识状况和创作实践,碧野不太可能在作品中塑造出符合延座讲话要求的无产阶级英雄形象。碧野不是30年代上海左联出身,只是北方左联小伙计出身。一般情况下,北方左联或被认为是上海中国左联的支部,影响有限,或被认为是和上海中国左联无组织上的关联,北方左联负责人之一孙席珍即坚定持此观点,谷牧亦指出:“北方左联与上海左联都是党推动建立和领导的,但两者没有组织关系。” 1937年抗战爆发后,北方左联也自动解散。这样看来,碧野也并不曾处于左翼文学的阵地中央。

抗战爆发后,碧野一直流浪于北平、山西、河南、湖南、四川、湖北、南京、上海、河北等地,他参加过抗日军队,做过编辑、语文老师、大学教员、解放军战士,可谓颠沛流离。长期的流浪岁月造成了碧野浪漫的情怀,这种浪漫情怀是促成碧野在40年代“写得很野”的主要原因。碧野本人也认为他作品中的“野”是因為“思想感情是无拘无束的”。

“写得很野”其实是碧野40年代创作中一以贯之的风格,在现代文学阶段中,其作品已经多次引起争议。中篇小说《乌兰不浪的夜祭》(发表于1940年)描写的是抗战时期草原女英雄飞红巾发现男友哈的卢是杀父仇人格鲁奇派来的间谍,克服情欲的冲突,将其押解去乌兰不浪,并将之处死的爱国故事。当时解放区文艺界对这部作品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舒群、江华等都撰文指出这部作品存在的问题。江华认为“文学作品上的异域情调的成就,一般地在艺术上讲,并不是简单要满足读者的好奇心可以获得的”,用“英雄美人”的传奇故事构成故事也是错误的,“我们时代的传奇英雄,必须是人性的真实的镜子,而不应该是仅仅表面上画着脂粉的纸糊人”。长篇小说《肥沃的土地》亦被“七月派”猛烈攻击,路翎撰文提出《肥沃的土地》是 “色情加上政治的和文学的公式主义”,严厉指出“描写破箩筐,只写了他怎样浪漫地弄到了小桂花,描写花猪,只写了她怎样的淫荡,描写水獭媳妇,那主要的本领,是写了她底 ‘胸脯上的酥白的肉’”。措辞可以说十分不客气了。当然,“七月派”对碧野的批评,有私人恩怨等因素,也是左翼文学阵营内部矛盾的积怨爆发。这些争议恰恰表明,碧野创作的“野”是根深蒂固的。

对于《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学习,碧野也是很晚进行的——第一次接触,已经到了1945年,“毛主席的‘讲话’,我是在1945年才看到,当时也有激动,但是,我那时正在写我的《没有花的春天》长篇小说,只能把自己童年回忆作为素材;今天,我觉得天地很宽广,虽然自己在创作上的成绩不大,但生活的宽度和深度,比过去总强多了。回想起来,真是无限地感谢‘讲话’所指出的方向。”革命经验的缺乏、对于党的政治文献和文艺政策学习的不足、左翼文学内部的野性元素,使得碧野哪怕参加了晋中大捷、解放太原等战役,也接受了来自革命队伍内部领导的辅导和指点(如胡耀邦、薄一波、周扬),但依然不能创作出符合新的政治意识形态要求的革命英雄人物。在人物塑造上,《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中几个主要人物显然离无产阶级新型英雄人物的要求比较远。甚至,《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中还着力表现了战士的牺牲和重伤:

陈福生中了敌人的糜烂性毒气已经整整四天了。他的头部和四肢都满是脓泡,发紫发黑,像给火烧伤一样。尤其他的脸孔溃烂得一片模糊,眼睛都给脓泡封住了,谁能认出他就是陈福生呵!

高陵眼看着那从敌人野战阵地上发出的第二发冷炮,沉重地在卢剑鸣眼前爆炸了。他看见卢剑鸣像喝醉了酒,前后左右的晃着,慢慢地瘫下去,倒下去,还颤抖着伸出手去抓住一块石头,抽搐地挣扎了一阵子,然后就不再动弹了。

这些带有自然主义的描写渲染了战斗的极端残酷,既表现了牺牲的恐怖,更与毛泽东关于战争是在一定发展阶段上的矛盾的一种最高的斗争形式、以及战争分为正义和非正义的等高度政治站位的表述显得格格不入。更不用说小说中对政工干部描写的缺位、小说语言和细节描写的“油滑”(小说屡次写到官兵喝酒场面、给共产党人取各种绰号、用“飞禽走兽”形容解放军战士),这些都是被新的意识形态所不能容忍的。

四 、纯化的路径:碧野创作文体转换的深层因素

《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被严厉批判,碧野在此高压下陷入极大的焦虑之中:“有人在背后指点我,有的熟人在街上相遇侧目而视。但也有的读过作品后看不出有什么错误,有的怀疑这可能是中央的意见?嘴里不说,心里疑虑。”到了疑神疑鬼的程度,可见当时碧野的心理压力之大。而他本人亦免不了要公开表态和检讨。1951年5月23日,碧野致信《文艺报》,对《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进行了深刻反省,该信发表于《文艺报》第4卷第5期,算是侥幸过关。碧野不仅面临精神上的巨大压力,经济上也受到影响,他的干部行政级别也被定得低,为文艺五级。

在意味着官方名誉的文艺界活动上,碧野也连续受到重创,在1953年9月23日至10月6日举行的第二次文代会上,碧野没有进入代表名单,又因有人在名单之外投了碧野两票,他被照顾列席文代会。在会上,碧野遇到了旧友吴强,碧野后来回忆说:“吴强不因我受到冷落而疏远我,反而对我更加热情和亲切。我们肩并肩坐在一起,他久久握着我的手,暖流传遍我的全身,他娓娓而谈,毫无倦容。”吴强的友情,也从侧面反衬了碧野因《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被猛烈批判而导致的落魄和窘迫。这时碧野不过三十几岁,年富力强,遭此打击自然试图寻求突破、纯化。

碧野创作的纯化的举动体现为将创作重点转移至对新中国的建设的写作上,实际上这也不失为一种安全的写作策略。《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批判风波后,碧野深入铁路工人生活约两年,1952年深秋调中央文学研究所创作组,开始着手创作长篇小说《钢铁动脉》。与《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首版后即被打入冷宫不同,《钢铁动脉》自1955年出版后,并未受到批判,作为创作转型的投石问路之意显已达到。自我改造的艰辛自不待言。

《鋼铁动脉》不论从主题内容还是艺术手法上,都更接近“社会主义文学”的艺术规范。首先,这部作品不再触及革命战争年代的流血和牺牲,而是描写全新的新中国铁路建设。其次,从人物塑造来说,不再描写主人公的动摇、软弱,而是着力塑造工人阶级的先进形象。吸取此前深陷批判风波的教训,碧野在这部作品中的创作拘谨很多,过去作家经常采用的戏谑式语言、人物之间的生活化语言都已消失,甚至在写到解放军团长严武和部下时,不厌其烦地将之称呼为“解放军战士”,短短几章出现了30多个“解放军战士”,看来碧野生怕再被担上“抹黑解放军战士”的罪名。作品中主要工人出场均是一口纯正的京腔,作品中亦有大量政论式的分析。正如碧野自己所分析的,“从创作上看,这次批判的影响是深远的。我总是回避一些东西,把立场、思想写得正确一点,警惕自己在写党的形象、思想观念上不要犯错误。从另一角度看,就是使我驯顺了,这对创作不利,无棱无角,像河流中的鹅卵石,圆滑得很。”尽管这是事后回忆,但应该也能折射出碧野当时的创作困惑。而《钢铁动脉》的拘谨和“圆滑”亦促使作家更积极地谋求“深入生活”的路径。

“深入生活”是十七年作家改造世界观、提升创作政治格局的不二法宝,深入的地点来自于广大的基层,如农村、水利工地、军队、边疆。正所谓“不要固守作家、文化人身份而要把自己当作一个普通工作人员。要在工作中体验生活而不要抱收集材料的态度”。对于碧野这种在创作上走过“弯路”的作家来说,更是要倍加珍惜深入生活的机会。去新疆对于碧野来说,既是带有某种“赎罪”心理,也是有一定的偶然性。来看看去新疆的前因后果:

《钢铁动脉》定稿之后,我正考虑下去深入生活。我想去海军舰队,又想去滨海渔村,一时未作最后的决定。这时,秦兆阳给我出了一个主意,去新疆,去把祖国的边疆风貌告诉读者,并且把将来我的长篇书名都代拟好了:《天山脚下》。老秦的热情支持使我感到鼓舞,我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议,于一九五五年初就飞跃风雪的星星峡,到了新疆的天山脚下。

“我在新疆生活了两年(注:指第一次进疆),然后回到北京,写了长篇《阳光灿烂照天山》。虽然我的长篇未按照秦兆阳拟的书名,但却以饱满的感情为他当时主持的《人民文学》写了一篇散文《天山景物记》。”在第一次新疆深入生活期间,碧野到过很多地方,如焉耆、库尔勒、阿克苏、喀什等,了解了兵团、牧民、少数民族家庭的生活,积累了较多的素材。1956年下半年碧野回到北京,开始着手创作描写新疆建设的长篇小说《阳光灿烂照天山》,1957年夏完成。1958年冬,碧野第二次进疆,并且把妻子孩子都带到新疆,是真正的举家搬迁落户。1960年夏,因碧野妻子心脏病突发,不能适应新疆的气候,全家在邵荃麟的关心下才不得已离开新疆回到北京。碧野在新疆“深入生活”的直接成果,是创作了大量的描写边疆生活的散文、特写,这些作品多数发表在《人民日报》《人民文学》等主流报刊上。

碧野两次进疆,前后在疆时间长达4年多,新疆奇美的自然景观和具有特异性的人文氛围,“边疆叙事”的政治纯洁性,确保他创作无虞,避免了《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失误。关于《阳光灿烂照天山》,作家这样自述:“在祖国边疆深入生活和进行创作那几年,虽然心情舒畅,干劲很大,但当我写作反映边疆生产部队的长篇小说《阳光灿烂照天山》的时候,思想上还是有所顾虑。”碧野深重的顾虑,恐怕部分程度上是因小说特别是长篇小说的文体独特性造成的。

小说这种文体必然要进行“事件”和细节的描写,必然要通过塑造人物传达某种本质,而按照卢卡奇的观点,近代以来,随着人和神的关系的淡化,小说成功取代了史诗,成为“这个时代具有代表性的形式”。在这个描写历史“本质”的艺术活动中稍有差池,是可能给作家带来灭顶之灾的,不论是《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还是《关连长》,抑或《我们夫妇之间》,这些作品的被批判无不显示了这一点。对于碧野来说,此前批判的风浪时隔不久,这时“怀着一种对部队‘赎罪’的心情来写《阳光灿烂照天山》”。一方面,“赎罪”的潜在姿态使得碧野在小说创作中,特别是长篇小说创作中战战兢兢,如同走钢丝;另一方面,如果能在散文中从“风景”的角度书写新的意识形态本质,不是更显得安全吗?碧野也竭力在其散文中传达这种意识形态本质:“由于党的正确领导和亲切的关怀,由于人民解放军和各族人民的共同努力,这千年万代无边的戈壁荒滩,已经出现了无数水光闪闪的纵横渠道和水库,已经出现了无数爽心悦目的绿洲。”

尽管说碧野散文以其绚丽的笔触、精细的刻画,营构了一个美妙的、具有自然气息和异域风情的边疆形象,但这种风景显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自然风景,而是被赋予了意识形态色彩的政治风景。不论是俊美飘逸的野马、肥美无比的蘑菇圈,还是耸入云霄的奇美天山,都是为了实现地理与“本质”的双重书写,并从中提炼出政治命题的升华。甚至碧野散文中惯用的繁复的修辞手法,在宏大政治意识形态的传达中也显得自洽,并不显得突兀。

五、余论

自晚清以来,中国遇到“自秦以来未有若斯之大亟”,近现代发生多次社会离乱的背后,隐含着社会和文化形态的急剧裂变。“中国的全面危机不仅导致了一场民族和政治革命,而且导致了一场社会革命——一场寻求根本改变社会结构与人类生活大多数领域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革命”。抗战爆发之后,大量的文学青年辗转流浪于这些场域之间:乡村和都市、沦陷区和大后方、国统区和解放区,构成了波澜壮阔的中国现代文学地图。碧野作为北方左联小伙计出身的青年作家,辗转于北平、山西、河南、四川、湖北、南京、上海等地,前后有诸多对碧野创作帮助甚大的左翼界师友,如茅盾、魏明、宋之的、吕荧、谷牧、姚雪垠、楼适夷,其中尤以茅盾对碧野的提携和指导为重。碧野这样一个具有厚重野性色彩的现代青年作家,在进入当代文学后创作文体的变更,其竭力将左翼文学经历转化为社会主义文学资源的努力,无不显示文学场域的复杂性和政治生态的有效性。而在1960年因夫人杨静身体原因,碧野被迫挈妇将雏再次返回北京,之前住房已被人占据,具体岗位也悬而未决,所幸创作顺利转型、政治过关。又因种种机缘巧合,碧野于1960年落户华中要府武汉,武汉也是碧野抗战期间生活过的故地,一直到去世,尽管也有去仙桃、丹江口、洪湖体验生活、下放等经历,但在武汉至人生尽头,终被授予“终身成就艺术家”荣誉称号。可谓“肥沃土地,耕耘七十岁月,收获丰硕人生花与果,斯人远去!天山景物,哺育万千学子,铸造璀璨艺术美和真,精神长存!”

注释:

(1)(32) 碧野:《人生的花与果》,《碧野文集》第4卷,长江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第420、430页。

(2) 贺桂梅:《赵树理文学与乡土中国现代性》,北岳文艺出版社2016年版,第3页。

(3)(6) 李世涛:《访陈涌》,《新文学史料》2018年第1期。

(4) 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38页。

(5) 洪子诚:《问题与方法》,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年版,第194页。

(7) 碧野:《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碧野文集》第3卷,长江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第687页。

(8) 碧野:《我走过的创作道路》,杜秀华编:《碧野研究专集》,长江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第45页。

(9) 碧野:《我的创作过程》,《文艺报》1950年第1期。

(10) 张致祥:《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前言》,新华书店1950年版,第2页。

(11)(12)(13) 陈企霞:《无敌的力量从何而来——评碧野的小说〈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文艺报》1951年第3期。

(14)(15)(16) 张立云:《论小资产阶级思想对文艺创作的危害性——兼评碧野:〈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解放军文艺》1951年第2期。

(17) 孟起:《从“左倾”禁锢中冲出来——为长篇小说〈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平反而想到的》,《长江文艺》1979年第4期。

(18) 王锡荣:《“左联”与左翼文学运动》,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1页。

(19) 周揚:《新的人民的文艺》,《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纪念文集》,新华书店1950年版,第47页。

(20)(21)(22)(30)(31) 碧野:《我们的力量是无敌的》,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80年版,第111、51、289、182、239。

(23) 姚辛:《左联史》,光明日报出版社2006年版,第34页。

(24) 谷牧:《谷牧回忆录》,中央文献出版社2009 年版,第 18 页。

(25)(26) 碧野:《创作的才能出于勤奋》,《愿与青春结伴》,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年版,第37、39页。

(27) 江华:《创作上的一种倾向》,《解放日报》1942年2月11日。

(28) 冰菱(路翎笔名):《谈 “色情文学”》,《希望》第1卷第2期,1946年1 月。

(29) 碧野:《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十五周年纪念》,《人民日报》1957年5月23日。

(33) 碧野:《哀思吴强》,《中国作家》1991年第1期。

(34) 碧野:《对中国作家协会的几点意见》,《文汇报》1957年6月11日。

(35) 凯丰:《关于文艺工作者下乡的问题——在党的文艺工作者会议上的讲话》(1943年3月),《延安文艺丛书·文艺理论卷》,湖南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第168页。

(36)(37)(38) 碧野:《水流激起浪花》,《春风·小说双月刊》1983年第3期。

(39) 卢卡奇:《小说理论——试从历史哲学论伟大史诗的诸形式》,燕宏远、李怀涛译,商务印书馆2012年版,第84页。

(40) 碧野:《在哈萨克牧场》,作家出版社1957年版,第321页。

(41) 南京大学历史系、国营红卫机械厂注释组:《严复诗文选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56年版,第2页。

(42) 邹谠:《中国革命再阐释》,(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9页。

(43) 碧野去世后,在其追悼会上由王先霈教授创作、撰写的挽联。

作者简介:肖敏,江汉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湖北武汉,430056。

(责任编辑 刘保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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