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金大王”旧藏印章,看佛山清代金石史

2024-03-05 17:23吕子远
收藏·拍卖 2024年1期
关键词:印谱李氏金石

吕子远

“黄金大王”李宗岱雅好金石收藏

“寸草心斋”是佛山近代著名矿业官商李宗岱的斋号。李宗岱(?~1896),号山农,南海人,出身于佛山大族,官宦世家,广东巨富。其祖父三兄弟可琼、可瑞、可蕃在清朝嘉庆年间同登进士,并入翰林。家族祠堂对联称:“父子状元天下有,同胞三翰世间稀”。而宗岱是可琼之孙,也是晚清著名官员张荫桓的舅舅。李宗岱聪颖好学,早年中副贡生。清同治八年(1869)任山东布政使,同治十三年(1874)任山东督粮道,清光绪三年(1877)任山东五府(济南、东昌、泰安、武定、临清)道台,次年兼任山东盐运使,官阶四品。后来,辞官经营金矿,几经磨难,终于依靠雄厚的资金和先进的技术及经营管理办法,使招远玲珑金矿兴旺发达,成为闻名全国的“黄金大王”。

李宗岱经营玲珑金矿,积累了巨大财富,晚年生活奢华,雅好金石收藏,搜罗极富,在济南建有汉石园,广置各种碑版吉金,同治年间山东出土的《麃孝禹刻石》,即藏在其园。至于三代吉金,更是多不胜数。山东博物馆存《李氏宝彝堂收藏金石目录》为李山农手稿,著录所藏钟鼎彝器400余件。

山东博物馆所藏清稿本《黄小松辑释吉金拓本》,是清代乾嘉著名金石家黄易的著作。其中收录的虎形父辛鼎原为潘毅堂所藏,后归李宗岱所有。李氏曾借阅稿本,并留下考证文字,落款写道“南海李宗岱山农识于济南寓舍之寸草心斋”。可知“寸草心齋”为李宗岱在济南的寓所。而此批阴骘文印章,亦可证明是李宗岱的旧藏。

此批印章的流传成为佛山历史的一部分

李宗岱卒于光绪二十二年(1896),此批印章也一直为李氏家族珍藏。民国《佛山忠义乡志》卷十六金石二特别记录了这批印章的流传情况,并视为乡邦重要文物著录在乡乘之内予以介绍。现照录原文如下:

明文三桥阴骘文印谱

石藏莲花地李宗宇七十二窗楼,文五十九颗,另款识一颗,旁有真书释文,共六十颗。三桥篆法精妙,奏刀亦复入古,此谱无体不备,尤为生平得意之作,惟未印释文。而纯乎古味,亦可不落言诠云。小序附

序曰:《阴骂文》不知始自何时,其见之金石者,以此谱为最古。《昭代丛书》曹学诗《阴骘文颂》九十六首,吴衡跋称为“孽海慈航,善门金鉴,龙藏十万,柱史五千,殆无以过”。今祀典虽废,而斯文未丧,实有扶世翼教之功。神道设教,本杜镐之误,解民义是务。继尼父而成经,岂惟玉整流徽,直作金针度世,允惟贞石,用式典型。后学洗宝榦。

按,乾隆朝钦定《全唐诗》采及仙释,科场亦用以命题,况其为有功名教者乎!援兹为例,国粹宜存。编印如左。

按,《文三桥印谱》旧藏李东侯观察家。观察在日,另有拓本分赠知交,金石家奉为至宝。乙卯大水,各家存本被淹,原刻亦辗转无征。陈养斋茂才藏本有蛀痕,仇景林上舍本完好无缺,即用仇本上板,款识从谈氏荫田屏幅上钩得。仇氏复出林文忠公则徐楷书石刻本,考定序次,养斋用隶法照写一通,借补释文之阙,始臻完善。此谱不惟名刻可爱,而揭圣训、存废祀,一举而数善备焉。世之伦父乃故秘不宣,何也?凡金石重出处,爱叙始末,俾昭来许。天之牖民,如埙如篪”,于世道人心,实有裨补。

又按,科举时代,此文盛行。或征引故事,演为图说;或分句命题,撰成制义。试帖士林传诵已久,今诸书无复存在,千钧一发,独赖此谱之存,可勿宝诸?

从中可知,该批印章,在李宗岱之后,为宗岱兄弟李宗宇所有,藏于莲花地七十二窗楼。“莲花地七十二窗楼”是佛山李氏祖居地,在今佛山禅城区莲花巷15号,是李宗岱祖父李可琼的故居。嘉庆年间,李可琼与弟李可端、李可藩同中进士,入选翰林,一时传为盛世。他们衣锦还乡,在莲花地大兴土木,修建宅邸,其中以七十二窗楼最为著名,因楼内有72扇工艺精致的百叶窗而得名。

有关李宗宇的生平记载较少,现据一些零星记载可知李宗岱经营玲珑金矿时期,宗宇是其得力助手,而他在家乡佛山也很有地位,光绪年间曾主持大修灵应祠。又据民国《佛山忠义乡志》卷十三选举二记载,李宗宇官至“候选道”,道衔在清代雅称“观察”。根据上下文,很可能后文提到的“李东侯观察”指的就是李宗宇。而该批印章所附的收藏章“南海李氏东侯所藏”,以及原钤印谱卷首题籤东侯所题“文三桥先生印谱”,下有印款“东侯字念华”,可知李宗宇,字念华,号东侯,晚年长居佛山。

至于这批李氏秘藏的印章,李宗宇生前曾制作成印谱分赠知交。当时拥有这些拓本的名士包括陈养斋、仇景林、谈荫田。文中透露,谈荫田还把印拓制作成“屏幅”,应该是用于悬挂观赏。上述三人中,暂有二人可考。

陈养斋,是清末民初著名中医学家,本名颐元,生前身后其医名均远播两广乃至港澳等地,同时还是一名颇富时望的文艺才士和文物收藏家。曾担任民国《佛山忠义乡志》的顾问工作,撰有《清薆堂医学遗书》多种及《梦瑶室诗钞》等著作。1932年,陈养斋在香港病逝,享寿62岁,相关门人及亲友将其灵柩暂厝香港。1938年,日寇攻陷佛山,陈养斋留在家中的遗著及相关收藏品因来不及转移,几乎悉数丧失于战火,仅有部分著作因之前得门人传抄,赖以流传至今。

仇景林,即仇清华,子日晃,民国《佛山忠义乡志·序》序称其父子“以书画家兼娴舆地”,父子二人担任乡志的绘图工作。乡志卷二的“山川形势图”,即为父子二人所绘。民国《佛山忠义乡志》著录的这批李氏旧藏阴骘文印章,原钤拓本已经非常罕见。于是采用了仇景林藏本刻板,复从谈荫田屏幅上钩取款识。此外,仇景林还考订了印章的次序,陈颐元则用隶法书写阴骘文全文附在其后,而乡志的总纂冼宝榦还亲自写序。

这批印章从李宗岱、李宗宇珍藏,到佛山著名学者争相以收藏印拓为宝,有的制作成屏幅悬挂,并在民国年间修纂乡志时考证次序,记录其流传情况。均可见当时学者对这批印章的重视。虽然此批印章是否明代文彭所刻存在疑问,但却无疑代表了清代士大夫的审美情趣和好古之情,它的流传故事也成了清代金石篆刻历史以及佛山历史的一部分。

六十方印章重新露面

此批印章在民国之后踪迹无闻,原拓印谱在民国《佛山忠义乡志》记载后也去向不明。近年可知有一种原钤印谱为香港篆刻家林章松先生收藏,图影资料可在上海复旦大学图书馆“印谱文献虚拟图书馆”查阅。林先生曾撰文《谁人曾予评说(之十八)——闲说〈文三桥先生印谱〉》介绍了印谱的来源,并给予了客观的评价。他认为该谱虽不是文彭真迹,但“但综观全谱印作,大抵称印上是篆刻名手之作。”并认为:“纵观全谱印作,杜撰者亦是曾用心制作,大家千万因是谱是伪谱而认为不值一观,于我来说,伪谱有伪谱好处,起码知道曾有一些隐名埋姓之篆刻名手曾在印坛活过,亦为我们留下一笔好数据,可惜就是不知这位名手一切生平,甚觉可惜就是。”

如今无独有偶,李宗岱旧藏的阴骘文印章也重新露面,六十方印章一方不差,包括原有的收藏盒也丝毫无损,令人欣慰。我们将实物印章倩良工重新钤拓,将之与原钤印谱多方研究对比,包括印面断痕、大小尺寸等,基本可以确认六十方印章即是李氏当年所藏无疑。这批印章的重新发现,必然对研究清代文人金石审美、鉴定认知等领域的研究有很大裨益,值得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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