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印太复合联盟的构建及影响评析

2024-03-18 15:32郑海琦
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 2024年1期
关键词:印太议题拜登

摘 要

联盟是美国“印太战略”的关键支柱。随着美国国内和地区形势的变化,拜登政府着眼于构建印太复合联盟。印太复合联盟综合了联盟和同盟的属性,包含联盟构成圈层化、联盟议程多元化、联盟目标制衡化和联盟基础弹性化四个维度。印太复合联盟的产生主要基于分担霸权护持成本、发挥盟友主动性、重塑联盟关系和减少地区国家对“印太战略”的抵触等考量。印太复合联盟以美日韩印澳和欧洲主要盟友为“内核”,东南亚和南亚中小国家为“中间地带”,太平洋岛国为“外围”,综合了安全、经济和地区治理议题,借助议题合作的方式制衡中国,在所谓“民主”价值观下突出意识形态弹性化。美国构建的复合联盟导致印太地区内出现功能相似但成员相异的“平行体系”,加剧地区阵营化态势,还使地区公共产品俱乐部化,甚至与地区国家的需求出现错位,并引发治理冗余和治理失衡并存的现象,削弱了地区国家的获益前景。

关键词 美国 印太战略 复合联盟 地区治理 平行体系

近年来美国对华战略竞争加剧,印太地区局势出现冷战以来最重大的变革。在此背景下,特朗普政府和拜登政府都致力于在地区内塑造联盟体系,完善对华竞争的工具箱。自2017年起,特朗普政府通过2017年《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和2018年《美国国防战略》报告逐步确立“印太战略”框架,美国国防部和国务院在2019年相继发布《印太战略报告:准备、伙伴关系及促进地区网络化》和《自由开放的印太:推进共同愿景》,逐渐形成了以美日印澳四边机制为基础的印太联盟体系。拜登政府上台后,对印太联盟体系进行新一轮完善,出台了2022年《印太战略报告》、2022年《国家安全战略》报告、2022年《国防战略》报告等文件,在实践中构建新的合作机制。与特朗普政府相比,拜登政府延续了印太联盟的目标,但在联盟的推行措施和表现形式上出现了较大差异。乌克兰危机爆发后,美国对印太地区加大投入,试图打造类似北约的地区性机制进而威慑中国,“印太北约化”趋势逐步明显,给中国的周边和亚洲伙伴关系带来严峻挑战。当前学术界对美国印太联盟進行了深入探索,普遍认同其正从双边走向多边,从单一军事功能走向多元功能,

宋伟.美国印太同盟体系的发展进程、态势与影响因素[J].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2021(3):3234;凌胜利,李航.拜登政府的亚太联盟政策探析[J].现代国际关系,2021(4):22;时殷弘.美国同盟和联盟体系的对华军事态势现状[J].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22(2):811;Wooyeal Paik, Jae Jeok Park. The Quads Search for NonMilitary Roles and Chinas Strategic Response: Minilateralism,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and Regional Balancing[J].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China, 2021, 30(127): 4345.认为美国“印太战略”正在超越传统的双边联盟体系,纳入更多伙伴和新的联盟形式。

刘丰.秩序主导、内部纷争与美国联盟体系转型[J].外交评论(外交学院学报),2021(6):38;韦宗友.拜登政府“印太战略”及对中国的影响[J].国际问题研究,2022(3):3637;赵明昊.盟伴体系、复合阵营与美国“印太战略”[J].世界经济与政治,2022(6):37;韦宗友.拜登政府“印太战略”及其对亚太秩序的影响[J].当代美国评论,2022(2):47;刘国柱.复合型模块化联盟:拜登政府应对大国竞争的联盟战略[J].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2):3943;张景全,罗华婷.拜登政府对华围堵复合联盟战略及中国应对[J].东北亚论坛,2022(6):3742.但既有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首先,既有研究对美国构建的联盟特征概括归纳不够充分。其次,既有研究主要基于大国竞争和传统安全角度研究美国与印太地区国家的关系,但在地区国家拒绝选边站和美日印澳四边机制转向多领域议题的背景下,美国与印太地区国家的治理合作愈发突出,因而需要从地区治理的角度出发分析二者关系。最后,既有研究重点关注美国联盟的军事安全挑战,但美国当前构建的联盟将以渐进和相对软性的方式影响中国外部环境。本文从复合联盟的视角分析美国构建的印太联盟体系,并指出其对印太地区治理秩序的影响。

一、美国复合联盟的理论与实践

(一)复合联盟的内涵

联盟(alliance)是国际关系研究的核心议题之一,也是大国获取权力和影响力的主要手段。联盟往往与结盟(alignment,又译为联合阵线)和同盟(coalition)等概念密切关联。格伦·斯奈德(Glenn Snyder)认为联盟是结盟的一部分,结盟是两个或多个国家间的相互期望,即在与其他国家的争端或战争中会得到彼此支持,这种期望主要源于感知的共同利益。

Glenn Synder. Alliance Theory: A Neorealist First Cut[J].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1990, 44(1): 105.托马斯·威尔金斯(Thomas Wilkins)认为结盟是在一个或多个安全问题上达成政策协调的状态,包含了联盟和同盟。联盟通常以正式条约为基础,针对明确识别的特定威胁,而同盟则更为非正式且存续时间短,是一群“志同道合的国家”在特定时间就特定问题采取联合行动,但没有承诺建立持久关系。

Thomas Wilkins. “Alignment”, Not “Alliance” — The Shifting Paradigm of International Security Cooperation: Toward a Conceptual Taxonomy of Alignment[J].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2012, 38(1): 5864.通常而言,联盟具有正式的文本条约,其成立是为了应对外部安全威胁,成员国之间具有共同利益。正如斯蒂芬·沃尔特(Stephen Walt)所言,联盟是两个或多个国家之间安全合作的正式或非正式承诺,任何联盟的特征都包括特定情况下针对某些外部行为体的军事承诺。

Stephen Walt. Why Alliances Endure or Collapse[J]. Survival: Global Politics and Strategy, 1997, 39(1): 157.然而,也有学者提出联盟是一种制度,后战争时代的联盟表现形式往往是在成员国之间达成一套规则和制度,反映各国的共同利益,与其他国际制度形成制衡关系。

王石山,王英.同病相怜与联盟形成——非洲联盟政治(1955—2003)[J].国际政治科学,2011(3):109;任琳,郑海琦.联盟异化的起源[J].国际政治科学,2021(2):38.近年来,议题联盟(issuebased coalition)的应用更加普遍。议题联盟是为了应对具体议题而形成的非正式合作,政策议程具体,成本分担和利益分配趋于短期化,具有广泛适用性和灵活性等特点。

刘丰.国际政治中的联合阵线[J].外交评论(外交学院学报),2012(5):61.议题联盟的兴起源于議题的需要与既有制度的供需失衡。冷战结束后,美国的议题联盟行为在数量和议题领域上开始扩大,成为其对外政策行为的一大突出特点。

史田一.国家为何因特定议题结盟?[J].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20(3):2830;史田一.美国对外政策中的“议题联盟”行为分析[J].国际关系研究,2020(3):115116.随着全球性问题的浮现和全球治理的兴起,联盟的概念不断丰富,呈现多维度复合的特性,单一联盟概念往往难以涵盖当前国际政治现实,国家面临的问题越来越复杂,合作机制越来越多,议题领域也越来越广,因此复合联盟(composite alliance)越来越成为美国的优先政策议程。

基于对结盟、联盟、同盟和议题联盟等概念的讨论,本文提出复合联盟是在国际政治和更广泛的全球治理领域内,存在共同利益或共同挑战的国家围绕特定议题建立的合作机制。复合联盟是结盟的一种表现形式,兼具联盟和议题联盟的属性,形式上与同盟和议题联盟相似,以议题合作为导向,国家间不存在正式的条约文本,但与联盟一样具有明确识别的外部挑战,能够圈定朋友和利益动员。复合联盟的概念可以从联盟构成、联盟议程、联盟目标、联盟基础四个方面加以解析。从联盟构成上看,复合联盟囊括多类国家成员,既包括传统意义上的条约盟友,也包括地区伙伴乃至域外国家。传统盟国和主要伙伴与美国最为利益攸关,因此是美国复合联盟的首要选择对象。与美国具有共同利益或者身份认同的其他发达和发展中国家同样也逐步成为复合联盟的潜在对象。

任琳,郑海琦.虚弱的联盟扩容与全球治理秩序[J].国际政治科学,2022(1):9.同时,域外国家或组织的加入是复合联盟区别于传统联盟的显著特点,这些行为体包括明确界定的地区之外的国家或国际组织,具备相应能力影响地理上相对较远的另一地区事务。域外成员的加入丰富了联盟的地理范围,使联盟领导国的能力和影响力深入其他地区,还有助于聚合成员能力以壮大联盟,实现跨地区事务和利益联动。

从联盟议程上看,复合联盟实现了军事安全议题和区域治理议题的综合。随着冷战的结束,联盟的军事功能大打折扣。米拉·拉普胡珀(Mira RappHooper)认为,冷战后美国联盟经历了翻新的过程,主要针对反恐,缺乏对大国防御和威慑的关注。

Mira RappHooper. Shields of the Republic: The Triumph and Peril of Americas Alliances[M].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20: 124.然而,近年来大国战争、集团政治等传统安全问题回流,联盟的军事比重再次得到强化,特别是乌克兰危机的爆发使美国认为联盟体系的传统功能需要加以巩固。与此同时,气候变化、疫情大流行等全球性问题的浮现促使各国必须应对共同挑战,全球治理存在明显赤字,少数国家的有限供给和各自为战难以满足治理需求。因此,联盟需要纳入军事安全以外的议题,议题领域的延伸正在成为联盟政治中的新维度。

从联盟目标上看,复合联盟既可以帮助成员国开展议题合作,也可以帮助成员国制衡对手,将联盟和同盟/议题联盟的目标加以融合。在复合联盟内,主导国家以特定议题合作为切入点,力图为联盟成员提供安全以外的收益。议题合作有助于保持成员间的灵活松散,增强联盟持续发展的韧性,避免“被牵连”的困境,从而有助于吸引更多新成员加入。同时,联盟从成立伊始就具备一定的制衡属性,或是制衡权力,或是制衡威胁。复合联盟同样具备制衡功能,但与联盟相比,复合联盟倾向于借助制度方式制衡对手,因此存在避险效应,不容易引起其他大国明显的威胁感知和敌意升级,将竞争控制在良性范围内。值得注意的是,制衡对手和议题合作并非完全对立,二者在现实中往往同时体现。然而,同一联盟内何种功能占主导决定了该联盟的基本属性,联盟的主导功能是制衡对手,而同盟和议题联盟的主导功能是议题合作。例如,北约兼顾科技和气候变化等议题,但仍以制衡对手为主导功能,因此属于联盟范畴而非同盟和议题联盟。复合联盟尽管以议题合作为主要形式,但制衡对手是占据主导地位的目标。

从联盟基础上看,复合联盟强调意识形态弹性化,在所谓“民主”价值观下更突出“志同道合”,依据不同国家类型和属性进行合作。通常,联盟成员具有相似的意识形态,有助于更好形成共识和巩固联盟。拜登政府上台后,美国在联盟关系上更强调所谓“民主”的意识形态基础,甚至抛出所谓“民主对抗威权”的论调。因此,“民主”往往被视为美国维持联盟体系的基础,借助意识形态划界,推动排他性制度和规则塑造,构筑一套针对崛起国的新治理体系。

任琳,孟思宇.霸权护持、复边主义与全球治理秩序的危机[J].外交评论(外交学院学报),2022(5):70.但在具体实践中,美国并未严格按照意识形态划界,而是在意识形态旗帜下依据共同利益调适与盟伴的关系。美国根据不同国家制定具体领域的合作议程,即便是与美国意识形态相悖的地区国家,美国也倾向于将其拉入自身阵营。美国亚洲事务主管库尔特·坎贝尔(Kurt Campbell)指出,拜登政府需要扩大联盟关系,纳入不完全与美国共享价值观或拥有“民主”制度的国家。

Kurt M Campbell. Americas Rebalancing Towards the AsiaPacific in Retrospect and Prospect[M]// Robert G Patman, Patrick Kllner, Balazs Kiglics,eds. From AsiaPacific to IndoPacific: Diplomacy in a Contested Region. Singapore: Palgrave Macmillan, 2022: 85.

(二)美国印太复合联盟产生的背景

复合联盟的产生主要基于对华竞争、维持美国主导地位的考量,与特朗普和拜登两任政府制衡中国的意图一脉相承。但具体而言,复合联盟与国际局势、地区关系和本国政策方向变动息息相关,是对这些动态变化的回应。

第一,美国需要納入更多国家分担印太地区霸权护持的成本,减少自身制度和资源消耗。在“自由国际主义”引导下,美国在印太地区构建“以规则为基础的秩序”,提供诸如安全和开放市场等公共产品换取对自身主导地位的承认,印太盟友也将安全托付于美国。由于地区秩序本身就是一种公共产品,因此作为地区霸权国的美国需要持续投入资源以维持秩序。然而,盟伴长久以来的搭便车行为以及本国经济增长放缓导致美国提供公共产品的能力和意愿不断下降,单独维持地区秩序的压力愈发突出,因此美国希望盟伴承担更多维持秩序的成本和风险。2021年解密的《美国印太战略框架》提到,鼓励盟友和“志同道合的国家”在成本分担上发挥更大作用,扩大在卫生、人道主义等领域的协调。

The White House. US Strategic Framework for the IndoPacific[EB/OL]. (20210112)[20230426].https://trumpwhitehouse.archives.gov/wpcontent/uploads/2021/01/IPSFinalDeclass.pdf.尽管拜登与特朗普的施政理念和联盟认知有所区别,但在拉拢盟友分担成本上具有延续性。早在竞选期间,拜登团队就提出联盟能够减轻美国的负担,鼓励盟友对地区安全承担更大责任,贡献公平份额。上台后,拜登和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Antony Blinken)在讲话中多次提出“真正的伙伴关系”意味着共同承担责任,盟友需要为联盟关系尽一份力,而不是仅仅依靠美国。因此,美国需要扩大联盟覆盖范围,纳入更多“志同道合的国家”以减少自身投入。

第二,美国需要将资源聚焦国内事务,发挥印太地区国家在对华竞争中的主动性。拜登政府上台后,倡导“为中产阶级服务的外交政策”,以国内议程引领外交政策,政策重心比以往更多地围绕国内事务。拜登在首次外交政策讲话中表示,外交政策和国内政策之间没有明显的界限,在国外采取的每一项行动都必须考虑到美国的工薪家庭,推进为中产阶级服务的外交政策。

The White House. Remarks by President Biden on Americas Place in the World[EB/OL]. (20210204)[20230426].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1/02/04/remarksbypresidentbidenonamericasplaceintheworld/.布林肯提出,美国投资国内事务是为推进外交政策所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国内复兴是外交政策的优先事项,不仅能够增强自身外交能力,更能让盟友和伙伴相信美国致力于提升联盟关系并保持领导地位,这也有助于美国在其他地区推进利益和价值观。

US Department of State. Domestic Renewal as a Foreign Policy Priority[EB/OL]. (20210809)[20230426].https://www.state.gov/domesticrenewalasaforeignpolicypriority/.国家安全顾问杰克·沙利文(Jake Sullivan)也认为,“为中产阶级服务的外交政策”侧重于与“志同道合的国家”合作应对共同挑战,这将得到美国盟友的支持,这种支持将使美国更好地推动有效的国际分工和公平的成本分担,从而助力国内中产阶级。

Salman Ahmed,et al. Making U.S. Foreign Policy Work Better for the Middle Class[EB/OL]. (20200923)[20230426].https://carnegieendowment.org/files/USFP_FinalReport_final1.pdf.在实践层面,拜登将疫情缓解、经济恢复等国内事项作为施政重点,为此相继出台了“美国拯救计划”和基础设施投资法案等,帮助遭受打击的美国经济纾困,并正式结束在阿富汗的军事行动,将资源集中于应对国内事务。基于此,拜登政府需要建立更加平衡的联盟体系以应对地区问题,联合印太地区国家,以应对挑战和威胁。

第三,美国试图重塑印太联盟关系,扩展与盟国的共同利益,强化外交政策工具。特朗普政府时期,美国高举“美国优先”大旗,导致对盟友的承诺减少,多次围绕驻军费用问题与日韩等印太盟友以及德国等欧洲盟友出现分歧,在贸易问题上与印度等主要战略伙伴产生摩擦。与之相应,盟友对美国的背离倾向也越发突出,欧盟和印度的战略自主取向增强,美国构筑的联盟体系面临严重冲击,凝聚力下降使联盟的“力量倍增器”作用遭到削弱。拜登政府上台后将重塑联盟体系作为施政重点议程,认为相比对手,美国具备的关键不对称优势是强大的联盟和伙伴关系网络。布林肯认为,美国面临的挑战是调整和更新联盟,使其能够应对当今威胁,将具有优势和能力互补的国家团结起来能更好地实现共同目标。

US Department of State. Reaffirming and Reimagining Americas Alliances[EB/OL]. (20210324)[20230426].https://www.state.gov/reaffirmingandreimaginingamericasalliances/.沙利文提出,美国需要动员最广泛的国家联盟以增强集体影响力,美国对联盟的投资是拜登政府对世界态度转变的真正标志。

The White House. Remarks by National Security Advisor Jake Sullivan on the BidenHarris Administrations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EB/OL]. (20221013)[20230426].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2/10/13/remarksbynationalsecurityadvisorjakesullivanonthebidenharrisadministrationsnationalsecuritystrategy/.因此,美国希望重塑联盟以恢复主导国际秩序的能力,既依靠联盟所承载的安全互助功能,又加强战略协调和秩序护持,争取盟友对美国重新主导国际秩序的支持,从而扭转前任政府时期美国的权威流失,使其在盟友眼中重新具有合法性基础。

刘丰.秩序主导、内部纷争与美国联盟体系转型[J].外交评论(外交学院学报),2021(6):41;沈国兵.美国拜登政府施政政策透视及中美关系走势[J].思想理论战线,2022(1):99.

第四,美国试图避免地区国家对四边机制产生焦虑和抵触,增强“印太战略”的吸引力,拉拢更多国家以壮大对华竞争的成员基础。“印太战略”提出初期,特朗普政府力图将其打造为“亚洲版北约”,拉拢地区国家组成针对中国的制衡性联盟。2020年8月,时任副国务卿斯蒂芬·比根(Stephen Biegun)甚至公开表示,美国的目标是将美日印澳的印太防务关系正式化,围绕各方共同价值观和利益在印太地区建立类似北约的机构,吸引更多国家结盟并抵御来自中国的潜在威胁。

US Department of State. Deputy Secretary Biegun Remarks at the U.S.India Strategic Partnership Forum[EB/OL]. (20200831)[20230426].https://20172021.state.gov/deputysecretarybiegunremarksattheusindiastrategicpartnershipforum/index.html.然而,大多數地区国家排斥被纳入排他性的联盟体系,更希望保持外部关系的多元化,获取更多议题合作收益。在“印太战略”提出的最初2年内,具有战略自主传统的印度的选择性背离趋势最为明显,被视为四边机制最弱的一环。莫迪曾表示印太是“自然而然”的区域,不将印太视为成员有限的集团或实施遏制的联盟。

MEA of India. Prime Ministers Keynote Address at Shangri La Dialogue[EB/OL]. (20180601)[20230426].https://www.mea.gov.in/SpeechesStatements.htm?dtl/29943/Prime+Ministers+Keynote+Address+at+Shangri+La+Dialogue+June+01+2018.除了与“印太战略”保持距离外,印度还一度反对美国升级四边机制,认为更高等级的参与可能会被视为对中国的威胁,四边机制应和印太概念脱钩。此外,东南亚国家领导人多次明确表示不希望中美在东南亚开展激烈竞争,不愿在中美之间“选边站”。新加坡总理李显龙的表态具有代表性,他指出亚洲国家不希望被迫在中美之间作出选择,而是寻求建立包容性的区域架构。

Lee Hsien Loong. The Endangered Asian Century[J]. Foreign Affairs, 2020, 99(4): 6162.

复合联盟有助于改变四边机制的直接对抗属性,使美国以更加软性的方式介入印太事务,减小地区国家的“选边站”忧虑和“印太战略”推进的阻力。拜登政府大力倡导外交、发展和经济方略成为美国外交政策的主要手段,通过提供公共产品,向地区国家展示印太联盟旨在建设补充而不是进一步分化印太地区。美国学者理查德·方丹(Richard Fontaine)强调,美国的合作伙伴不需要为加入一个统一的集团而与中国切断联系,而是在特定议题上加入针对中国的联盟。

Richard Fontaine. Washingtons Missing China Strategy[EB/OL].(20220114)[20230426].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china/20220114/washingtonsmissingchinastrategy.

(三)复合联盟在美国“印太战略”中的发端

复合联盟理念在特朗普政府和拜登政府的印太联盟体系设计中均能够找到相应雏形,经历了从初步设想到逐步完善的过程。早在特朗普政府后期,美国政府高层官员就已经认识到对印太联盟进行调整的必要性,并开始了构建复合联盟的初步探索。2020年3月,时任副国务卿比根发起了美日印澳四国定期电话磋商,首次加入韩国、越南和新西兰三个伙伴国,讨论应对疫情的最佳做法和协调应对方式。2020年5月,四国与以色列、韩国和巴西再次举行会议,讨论国际合作、透明度等在抗击疫情方面的重要性。2020年10月,迈克·蓬佩奥(Mike Pompeo)在参加四边机制外长会时表示,希望四边机制正式化和扩大化,其他国家可以在适当的时候成为架构的一部分。同月,比根在访问印度时一改此前的“亚洲版北约”观点,强调四边机制是由共同利益驱动的伙伴关系,不是具有约束力的义务,无意成为排他性的集团,四边机制可以扩展到更广泛的共同利益领域,并与其他“志同道合的伙伴”联合,重点深化与东盟的接触,寻求“自由开放的印太愿景”并愿意合作的国家都将受到美国欢迎。

U.S. Embassy & Consulates in India. Remarks by Deputy Secretary Stephen E. Biegun at IndiaU.S. Forum[EB/OL]. (20201012)[20230510].https://in.usembassy.gov/remarksbydeputysecretarystephenebiegunatindiausforum/.与此同时,时任副助理国务卿马克·克纳珀(Marc Knapper)在参加日本富士山对话时也表示,四边机制是一个由“志同道合国家”组成的自愿团体,一旦确定政策方向,该机制将寻求扩大成员。

Nikkei Asia. IndoPacific “Quad” Has Potential to Expand: Senior US Diplomat[EB/OL]. (20201024)[20230510].https://asia.nikkei.com/Politics/Internationalrelations/IndoPacificQuadhaspotentialtoexpandseniorUSdiplomat.

在重建美国联盟体系的理念指引下,拜登政府更加强调复合联盟的重要性,试图建立更加广泛的联盟基础,在理念设计上比特朗普政府更进一层。拜登曾提出,美国需要扩大联盟和伙伴关系网络,超越核心联盟从而建立优势,在所有可能条件下与盟国和伙伴共同行动。

Joseph R Biden,Jr. Building on Success[J]. Foreign Affairs, 2016, 95(5): 4657.布林肯强调,四边机制将“志同道合的国家”聚集起來,协作解决印太地区面临的共同问题,在特定领域推进优先事项的合作。

US Department of State. Secretary Antony J. Blinken with Zakka Jacob of CNNNews18[EB/OL]. (20210728)[20230510].https://www.state.gov/secretaryantonyjblinkenwithzakkajacobofcnnnews18/.美国在建立伙伴关系时需要灵活和创新,应寻求建立针对特定问题的机构,从而巩固地区秩序和凝聚各国共识。

Kurt M Campbell, Rush Doshi. How America Can Shore Up Asian Order[EB/OL]. (20210112)[20230510].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unitedstates/20210112/howamericacanshoreasianorder.沙利文认为,四边机制不是军事联盟和新北约,而是四个“民主”国家在经济、技术、气候和安全等基本问题上进行合作的机遇。2022年2月,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报告》提出,美国建立的联盟在必要时应加以调整和更新,实现这一目标需要通过强大且相辅相成的议题联盟。

The White House. IndoPacific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EB/OL]. (20220211)[20230510].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02/U.S.IndoPacificStrategy.pdf.拜登政府发布的《国家安全戰略》报告强调,美国将组建尽可能强大的联盟,联盟的核心是与美国利益和价值观相同的国家,但为了使联盟具有包容性,美国还将与所有支持“基于规则的秩序”的国家合作。

二、拜登政府的印太复合联盟架构

在拜登政府的设计和推动下,美国在印太地区构建了一套层次相对分明、形式相对完整的复合联盟架构。与此前的奥巴马和特朗普政府相比,拜登政府的联盟体系既具有一定的延续性,也在联盟构成、联盟议程、联盟目标、联盟基础四个方面进行了大幅改进,是对既有联盟理论与实践的丰富完善。美国构建的印太复合联盟以美日印澳四边机制为基础,同时纳入其他成员加以补充完善。四边机制符合本文对复合联盟的定义,以议题联盟为主要形式,没有明确的条约文本,但明确针对外部对象。国内外学者普遍认同四边机制具有同盟和议题联盟的形式,强调四边机制制衡中国的作用。美国学者甚至直接提出四边机制是对中国崛起的回应,旨在成为所谓“民主国家”的平衡同盟。

国外学者普遍使用结盟(alignment)或同盟(coalition)来描述四边机制,可参见:Shyam Saran. The Quadrilateral: Is It An Alliance Or An Alignment?[EB/OL]. (20171125)[20230911].https://www.hindustantimes.com/analysis/thequadrilateralisitanallianceoranalignment/story16CvgQjKHWaayoQjaOl2kM.html.; Kei Hakata. Japan and the IndoPacific: The Formation of Geostrategy[M]// Brendon J Cannon, Kei Hakata,eds. IndoPacific Strategies: Navigating Geopolitics at the Dawn of a New Age. New York: Routledge, 2021: 94; Akriti Vasudeva. Competition and Coalitions: The United States, Quad Plus and the Chinese Challenge in the IndoPacific[M]// Jagannath P Panda, Ernest GunasekaraRockwell,eds. Quad Plus and IndoPacific: The Changing Profile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New York: Routledge, 2022: 36;而国内学者则倾向于使用联盟(alliance),可参见:Chen Weihua. “America First” Policy Dooms US IndoPacific Strategy to Failure[EB/OL]. (20180803)[20230911].https://www.chinadailyhk.com/articles/128/90/67/1533296697519.html.因此,美国构建的印太复合联盟主要表现为四边机制及其延伸。

(一)联盟构成的圈层化

拜登政府在美日印澳四边机制基础上,积极扩大“印太战略”的成员结构,形成“内核—中间地带—外围”的圈层化结构,增加与伙伴的协调和凝聚力。美国印太复合联盟的“内核”是日本、澳大利亚、印度、韩国和欧洲主要盟友,这些国家不仅是美国认定的所谓“民主国家”,更因其能力和体量而具有至关重要的战略价值。近年来,美国分别与日澳印发起了外交部长和国防部长参加的年度“2+2”战略对话,拜登政府还于2022年与日本发起首次经济对话,与印度发起“关键和新兴技术倡议”(iCET)。同时,美国与日澳印韩建立了一系列三边合作机制,包括美日澳、美日印、日澳印、美日韩三边战略对话;拜登政府还于2023年发起美日韩三边领导人合作机制,每年举行三边峰会与联合军演,并围绕发展政策展开对话。这些双边和三边合作构成了美国印太复合联盟的核心要件,使美国能够以低成本和较高可靠度构建地区性联盟关系。此外,拜登政府拓展合作外延,将地理位置遥远的欧洲国家纳入印太复合联盟。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报告》提出,欧盟和北约越来越多地关注印太地区,美国将利用这一机会调整方式,推动集体行动的共同议程,在印太和欧洲—大西洋之间建立桥梁。

The White House. IndoPacific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EB/OL]. (20220211)[20230510].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02/U.S.IndoPacificStrategy.pdf.近年来,法国、英国、德国、荷兰和欧盟等相继发布了“印太战略”,不断加强在印太地区的安全和经济存在,已然成为美国在该地区的新兴伙伴。2021年,北约成员国共派出21艘军舰前往亚洲海域,与美国等举行军演,有效提升了互操作性,成为美国印太联盟体系的重要依靠。

美国印太复合联盟的“中间地带”是东南亚和南亚中小国家,这些国家因能力和体量有限,战略价值相比“内核”较低,但美国也需要拉拢它们,使其发挥应有效用。鉴于东南亚在印太地区的关键地理位置,美国明确将东盟视为地区安全架构的中心。但特朗普政府时期,美国对东南亚战略层面重视不足,特朗普本人也多次缺席美国—东盟峰会和东亚峰会。基于此,拜登政府重新加强政治和外交举措,将与东盟的关系提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鉴于东盟对美国的疑虑心理和对自主性的追求,拜登政府围绕海上安全、数字经济等领域,发展与东盟的利益联结。2022年,拜登政府在第十届美国—东盟峰会上宣布提供6000万美元资金加强海事执法合作,包括打击跨国犯罪和非法捕捞等,随后宣布提供约8.5亿美元援助增强东盟的基础设施和连通性。除了东南亚国家,美国在南亚地区也取得了一定进展,将部分国家作为“支点”进行针对性投入。早在2019年,美国国防部发布的《印太战略报告》就将斯里兰卡、马尔代夫、孟加拉国和尼泊尔作为伙伴关系扩展的对象。2022年2月,拜登政府通过劝说和施压促使尼泊尔正式批准了“千禧年挑战公司”倡议,美国提供5亿美元用于基础设施建设。尽管尼泊尔声称不加入美国“印太战略”,但美国在该国保持稳定前沿存在和治外法权。

拜登政府着眼于太平洋岛国,将其视为美国复合联盟的“外围”,这些国家因实力弱小、地理位置偏远,不是美国拉拢的优先目标,但随着中美竞争加剧,这些相对边缘的国家战略角色愈发重要。太平洋岛国不仅拥有广阔和资源丰富的专属经济区,而且还可以提供商业港口或海军基地。美国学者认为,美国如果要致力于印太地区外交,必须在四边机制之外培育更深层次的关系,将该地区边缘国家包括在内。尽管特朗普政府已经认识到太平洋岛国的价值,但取得进展相对有限,并未将其视为“印太战略”的重点方向。在此前的四边机制峰会上,太平洋岛国基本处于边缘化地位,联合声明鲜有提及,即便有,其所触及的也只聚焦经济和环境问题等“低政治”议题。然而,拜登政府正在将太平洋岛国作为安全机制的组成部分。2022年2月,布林肯访问岛国斐济,与斐济共同商讨海上安全合作以“应对威胁”,成为近40年来首位访问该国的美国国务卿。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报告》也将与太平洋岛国建立战略关系作为十大行动支柱之一,提出建立多边战略集团。6月,美国联合澳大利亚、日本、新西兰和英国发起“蓝色太平洋伙伴关系”,支持“太平洋地区主义”,加强与太平洋岛国在气候变化、海上安全、卫生等领域的合作。9月,拜登政府举行首次“蓝色太平洋伙伴关系”外长会以及美国—太平洋岛国峰会,并发布首份《太平洋伙伴关系战略》,作为“印太战略”的关键组成部分,战略中提出美国参与太平洋岛国事务的基础是二者牢固的个体和集体联系,需要大幅增加美国在该地区的外交存在和介入。这些转变表明拜登政府试图将四边机制辐射到印太边缘国家,使四边机制的结构更为完整。

(二)联盟议程的多元化

在联盟议程方面,拜登政府扩大四边机制的议题范围,在军事安全之外增加非传统安全和区域治理议题。拜登政府上台后大力推动四边机制的议题扩容,使之成为具有多重功能的地区机制。为改变四边机制的局限性,拜登政府首先从经贸领域入手。2021年9月,美国组织召开首次四国领导人线下峰会,宣布建立新的“四边基础设施伙伴关系”并成立工作组,为印太地区提供超过500亿美元的基础设施援助。2022年5月,拜登政府提出“印太经济框架”(IndoPacific Economic Framework),围绕公平和弹性贸易、供应链韧性、基础设施和清洁能源、税收和反腐败四大支柱展开。四国还发起私营部门主导的“四边投资者网络”(QUIN),促进对清洁能源、半导体、关键矿物和量子等战略技术的投资,并宣布“四边基础设施研究金计划”。在卫生领域,美国赋予四边机制疫苗生产的功能,并建立“四边卫生安全伙伴关系”。在高科技领域,美国推动建立关键和新兴技术工作组,建立四国行业联系小组,在技术标准制定领域保持领导地位。在气候变化领域,美国推动成立四国气候问题工作组,合作建立清洁能源供应链,加强“抗灾基础设施和气候信息联盟”建设。在2022年5月的领导人会议上,四国发起了“印太海域态势感知伙伴关系”(IPMDA)以及“印太人道主义援助和救灾伙伴关系”(HADR),旨在与区域合作伙伴应对人道主义和自然灾害、打击非法捕捞,进一步拓展了四边机制的功能领域。2023年5月,四国建立“电缆连接和弹性四边合作伙伴关系”,加强印太地区的电缆系统,与帕劳合作建立太平洋地区首个开放无线电接入网络(Open RAN),支持联合研究,帮助农民提高产量和通过新兴技术推动农业创新。目前,拜登政府已经在四边機制框架下建立了六个工作组和五项倡议,涵盖疫苗、气候变化、科技、太空、网络、基础设施,使四边机制成为应对各类议题的综合性平台(见图1)。较大的议题宽泛性和方式灵活性旨在吸引更多国家参与,更大程度地调动其他国家对美国的战略支持。同时,不同议题的合作逐渐走向规范化和机制化,有利于协调一致以深化相关议题领域的合作,也便于美国统筹和部署工作。

凌胜利,王彦飞. 霸权的逻辑:美国亚太安全战略的多边转向[J].国际安全研究,2022(4):120.

图1 美日澳印四边机制框架

(三)联盟目标的制衡化

拜登政府延续了特朗普政府的对华竞争与制衡目标,以议题合作之名行制衡对手之实。上台伊始,拜登政府就将中国作为最主要的竞争对手。拜登政府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提出,后冷战时代已经结束,主要大国间竞争正在塑造未来,这一判断表明美国正在将以对抗为主的冷战思维注入国际社会。尽管拜登政府划定了地缘政治竞争和跨国共同挑战两类主要威胁,但在美国的认知中,以中俄为代表的地缘政治竞争处于优先地位。即便是在乌克兰危机牵动世界秩序的背景下,拜登政府仍然坚定认为中国是唯一既有重塑国际秩序意图,又有强大的经济、外交、军事和技术力量来推动该目标的竞争对手。因此,拜登政府的联盟目标高度明确,即在特朗普政府对华竞争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拜登明确提出,应对中国挑战的最有效方法是建立美国与盟伴的统一战线,其外交政策议程将把美国放在首位,与盟伴共同开展应对全球威胁的集体行动。

Joseph R Biden, Jr. Why America Must Lead Again[J]. Foreign Affairs, 2020, 99(2): 71.复合联盟改变了美国对华竞争的手段和途径,并未改变制衡中国的实质。

(四)联盟基础的弹性化

拜登政府着重拉拢所谓“民主”盟友,同時与“非民主”盟友和伙伴保持功能性合作。助理国防部长伊利·拉特纳(Ely Ratner)曾提出,美国需要有选择地消除向印太战略盟友和伙伴提供外交安全援助的障碍,特别是基于所谓“民主”和人权考量面临限制的国家。

Ely Ratner. Rising to the China Challenge: Renewing American Competitiveness in the IndoPacific[EB/OL]. (20200128)[20230510].https://www.cnas.org/publications/reports/risingtothechinachallenge.与欧洲不同,美国与印太地区国家存在更大的意识形态差异,弥合分歧难度更为显著。对此,美国《创新与竞争法案》提出,“印太地区是世界上许多最具活力的民主国家和经济机遇的所在地,美国应当继续借助‘亚洲再保证倡议法案支持民主价值观并加强其韧性,但也需要重视其他具有共同利益的伙伴”

US Congress. S.1260United States Innovation and Competition Act of 2021[EB/OL]. (20210608)[20230426].https://www.congress.gov/bill/117thcongress/senatebill/1260.。在此种理念下,拜登政府借助意识形态划分与中国等联盟外国家的关系,而对联盟内国家则表现出高度包容性,即以意识形态对立性区分敌我,但以意识形态弹性化拉拢伙伴。当对现实利益的追求在美国外交战略中占压倒性优势时,价值观与意识形态因素服从于国家的现实利益会成为美国外交政策的显著特征。

邢瑞利. 拜登政府“民主国家联盟”构想评析[J].当代美国评论,2021(3):55.例如,新加坡并未受邀参加美国召开的“全球民主峰会”,属于美国认定的“非民主国家”,却是美国“印太经济框架”的主要成员。基于此,拜登政府和印太地区国家保持了相对灵活的关系。美国学者哈尔·布兰兹(Hal Brands)认为,美国推行的“自由世界”本质上是一个三层联盟:第一层是美国的所谓“民主条约盟友”,具有共同价值观和共同利益;第二层是所谓“民主伙伴”,这些国家与美国不完全一致,但在特定问题上为美国提供支持;第三层由相对温和的“非自由国家”组成,在交易基础上与美国合作,在涉及治理问题时与美国的关系更加缓和。

Hal Brands. How to Make Bidens Free World Strategy Work[EB/OL].(20220524)[20230510].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unitedstates/20220524/howmakebidensfreeworldstrategywork.

三、复合联盟对印太地区治理秩序的影响

作为主导大国倡导的新议程,“印太战略”的推进是形成新规则和构建新秩序的过程,对地区和全球秩序具有重要意义。

张贵洪.“一带一路”倡议与印太战略构想的比较分析[J].现代国际关系,2019(2):34.拜登政府的印太复合联盟不仅将改变中美战略竞争的方式,也会重塑美国与印太地区国家的关系,进而对印太地区治理秩序产生重要影响。

(一)印太地区治理秩序架构

地区治理是地区内国家、国际组织等行为体对区域事务的共同管理,特征包括与地缘政治密切关联、治理主体多元化、针对主要区域、追求共同防务与经济合作、文化共建和价值观联通,

郭树勇.区域治理理论与中国外交定位[J]. 教学与研究,2014(12):48.囊括国际制度和规范构建以及建立这些机构和规范的过程。地区治理是各类组织、制度进行竞争和演变的过程,具有功能维度(地区共同利益或威胁)、权力维度(地区国家的权力分配)和理念维度(建构地区规范),这三者能够深刻影响地区秩序的走向。

Detlef Nolte. Regional Powers and Regional Governance[M]// Nadine Godehardt, Dirk Nabers,eds. Regional Orders and Regional Powers. New York: Routledge, 2011: 55.有学者提出从四个维度理解地区治理秩序:一是治理场域的活动空间;二是治理主体根据自身所拥有的资源开展的治理实践;三是规则设置了各主体参与地区治理的条件;四是场域的象征意义。

曾向红. 中亚地区治理三十年:一项研究议程[J].东北亚论坛,2021(5):12.因此,地区治理秩序涉及在特定地理空间中的制度、规则和规范构建,地区国家是秩序形成的主要动力,并通过各类制度和组织塑造了地区治理议程,完整的地区治理秩序包含治理主体、治理客体和治理机制等内容。

从治理主体上看,印太地区内既有中美等大国,也存在东南亚和南亚中小国家以及太平洋岛国。美國基于霸权护持的理念,联合日本、澳大利亚、印度等地区主要国家,为印太地区提供安全公共产品,将自身利益置于地区共同利益之上。相比之下,中国以“共商共建共享”理念为基础,强调协作应对挑战,共同享有治理成果,为印太地区提供充足的经济公共产品和一定的安全公共产品,最终目标在于和平发展、合作共赢,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此外,东南亚国家和太平洋岛国等也是印太地区治理秩序的重要行为体,力图提升地区影响力,基于利益和实用主义理念与中美开展合作。2019年6月,东盟发布了《东盟印太展望》,致力于发展包容各方的区域架构,保持在东南亚及周边地区架构中的核心作用。2019年,太平洋岛国共同发布《蓝色太平洋2050战略》,提出建立和平、和谐、安全、社会包容和繁荣的韧性太平洋地区,构建蓝色太平洋身份,以独特的太平洋方式解决挑战或争端。鉴于印太地区中小国家治理能力相对有限,难以单独提供公共产品,因此大国是地区治理的主要行为体。

从治理客体上看,经济发展、气候变化、非传统安全等是印太地区国家最关注的议题。当前印太地区各类共同问题突出,东南亚国家面临的最主要挑战是实现经济复苏和应对气候变化,东盟因效率低下难以应对危机,还对东南亚成为大国竞争场域表示担忧。

ISEASYusof Ishak Institute. The State of Southeast Asia: 2023 Survey Report[EB/OL]. (20230209)[20230910].https://www.iseas.edu.sg/articlescommentaries/stateofsoutheastasiasurvey/thestateofsoutheastasia2023surveyreport2/.太平洋岛国面临的最严峻威胁是气候变化,同时还面临发展“蓝色经济”和加强海洋环境保护的挑战。相比传统安全,太平洋岛国更关注“扩大的安全”(expanded security),包括人的安全、经济安全、人道主义援助、环境安全、网络安全和跨国犯罪,以及建立抵御灾害和气候变化的地区合作。

Pacific Islands Forum. The 2050 Strategy for the Blue Pacific Continent[EB/OL].

(20190816)[20230911].

https://www.forumsec.org/wpcontent/uploads/2022/08/PIFS2050StrategyBluePacificContinentWEB5Aug2022.pdf.

从治理机制上看,印太地区制度复杂性程度较高,分别反映了不同国家的战略考量。美国主导构建的四边机制、“印太经济框架”和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关系(AUKUS)等都属于排他性机制,旨在从中获取非中性收益。特别是在美国加大对华制衡的背景下,印太地区制度的私有属性凸显,地区制度建设表现为治理理念和价值诉求之争。

张弛.竞争性地区主义与亚洲合作的现状及未来[J].东北亚论坛,2021(2):91.与美国不同,中国着力塑造包容性机制,以“一带一路”倡议、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等机制为依托,积极提供公共产品,兼顾他国利益诉求。此外,地区中小国家也构建了相应治理机制。澳大利亚曾在美国支持下主导了亚太经合组织(APEC)的创建事项,日本联合东南亚国家构建《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东南亚国家和太平洋岛国联合智利共同发起了《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定》(DEPA)。随着美国战略重心转移以及提供公共产品的意愿下降,印太地区国家开始从自身利益和价值原则出发,推动制定新的机制,基于异质性展开竞争与博弈。

(二)“平行体系”趋势开始浮现

在治理主体层面,在美国对华竞争加剧的背景下,印太地区内部可能将出现两套功能相似但形式平行的治理架构。平行是制度复杂性的一种表现形式,平行制度能够并行不悖地履行类似职能。

Vinod Aggarwal. Institutional Designs for a Complex World: Bargaining, Linkages, and Nesting[M]. Ithaca: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98: 6.有学者提出,“平行体系”是创建与既存机构有类似职能的机构,在成员资格、形式、规则制定程序和其他设计特征方面有所不同,因此,“平行体系”可被视为新体系、替代体系、新兴体系、崛起体系甚至竞争体系。

James F Paradise. The Role of Parallel Institutions in Chinas Growing Participation in Global Economic Governance[J]. Journal of Chinese Political Science, 2016, 21(2): 150.从概念上看,“平行体系”的成员没有交集,但在国际社会互联互通加深以及成员国寻求功能性收益的背景下,“平行体系”内部的交叉和重叠现象较为突出。如果相互平行的体系由竞争或对立国家主导,治理之争将不断突出。当大国支持不同的地区制度时,地区规则和规范数量将增加,潜在的规则冲突风险也会随之上升。

Laura GómezMera. International Regime Complexity and Regional Governance: Evidence from the Americas[J]. Global Governance, 2015, 21(1): 24.

在中美竞争的背景下,拜登政府借助印太复合联盟在地区内部构建了一套在功能上平行于中国的治理体系。此前,印太地区存在二元结构,即众多中小国家在安全上依赖美国,在经济上依靠中国。这种二元结构长期并行,为地区国家提供安全保证和经济机遇。然而,印太复合联盟正在改变这一局面,美国围绕经济、卫生、科技等议题领域向地区国家提供替代选择,使其加入美国主导的制度安排并成为复合联盟成员,与中国构建的合作体系争夺影响力。虽然特朗普政府和拜登政府在借助的国际合作形式上有不同侧重,但都试图在多领域建立排他性制度,构筑成员国维度不重叠而功能领域重叠的所谓“平行体系”。

任琳,张尊月. 亚太地区的制度复杂性分析[J].东北亚学刊,2022(6):20.此举既有助于避免与中国的直接冲突,借助制度方式规锁中国,也能够在不引起反对的情况下与地区国家保持多元联系,减少盟友和伙伴的选择性背离倾向。随着“印太战略”的持续推进,地区秩序有可能朝两极化方向发展。

李家胜.美国“印太战略”与地区两极化[J].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22(3):2833.

(三)加剧地区共同挑战的应对难度

在治理客体层面,美国印太复合联盟提供俱樂部产品(club goods),与地区国家的诉求存在矛盾,不利于应对各类地区性挑战。相比特朗普政府,拜登政府的印太复合联盟宣称以公共产品供给为主要目标,

Paul Haenle. A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the Biden Administrations IndoPacific Strategy vs. the Trump Administrations[J]. East Asian Policy, 2022, 14(4): 66.试图以此获取地区国家的支持乃至追随。通常而言,公共产品具有非排他性和非竞争性,但拜登政府提供的“公共产品”具有明显的边界范围,因而更类似于俱乐部产品。

一方面,拜登政府的印太复合联盟成员并未涵盖地区全体国家,只有“志同道合的国家”才能获益,联盟外国家的公共产品需求仍未解决,难以真正缓解地区共同挑战。以“印太经济框架”为例,美国宣称强化供应链韧性和“自由开放的贸易”,此类公共产品需要中美发挥主导作用,联合地区国家共同投入。但美国在实践中刻意排除地区内主要经济体中国,缅甸等东南亚国家因所谓“人权”原因未被邀请,大多数太平洋岛国也缺席其中,无法从美国的经济框架中获益。印太地区国家认为该框架应尽可能具有包容性,需要纳入在地理、经济和发展方面不同的国家,一些国家不希望看到该框架成为“内部人员俱乐部”

Matthew P Goodman, Aidan Arasasingham. Regional Perspectives on the IndoPacific Economic Framework[EB/OL].

(20220411)[20230426].

https://www.csis.org/analysis/regionalperspectivesindopacificeconomicframework.。同时,美国并未对加入该框架的国家承诺市场准入和降低关税,引发了地区国家的潜在担忧。对部分具有行业优势的国家而言,其与美国进行贸易的获益空间增长幅度有限,加入该框架往往使成员国面临关税带来的成本上升。因此,拜登政府的“印太经济框架”本质上是少数国家组成的俱乐部,难以真正提供公共产品,也不能真正满足地区国家的治理需求。

另一方面,美国过度关注地缘政治竞争使其治理客体与地区国家需求存在相当程度的错位。斐济国防部长伊尼亚·塞鲁伊拉图(Inia Seruiratu)在2023年的香格里拉对话会上明确表示,太平洋岛国没有受到地缘政治竞争的威胁,国防安全不是主要的安全问题,最大的生存威胁是气候变化。美国智库也认为美国的太平洋岛国政策具有内在矛盾,岛国对美国经济援助不足感到擔忧,要求对气候变化采取行动,美国却更关注国防和对岛国的影响力争夺。

Darshana M Baruah. The Contradiction at the Heart of U.S. Policy Toward the Pacific Islands[EB/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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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治理冗余和治理失衡并存

在治理机制层面,美国印太复合联盟将导致治理冗余和治理失衡并存的现象。一方面,拜登政府的印太复合联盟将加剧治理机制的冗余和复杂性,与地区内其他治理机制存在重叠和倾轧。另一方面,尽管复合联盟的出现给地区国家提供了更多选择空间,但地区治理赤字并未就此缓解。在不涉及重大安全利益的情况下,对华合作能否带来重要的经济和政治利益是美国盟友作出选择的主要考虑因素。

吴心伯.美国压力与盟国的对华经贸政策[J].世界经济与政治,2022(1):80.大部分地区国家不愿完全放弃对华合作收益而加入联盟,因而获取俱乐部产品的前景也相对有限。此外,治理之争还可能迫使地区国家为避免卷入冲突而同时拒绝中美主导的机制,因此获得公共产品的整体数量甚至会下降。

印太地区的基础设施治理是典型案例。基础设施是印太地区国家急需的公共产品,目前地区国家主要依靠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满足本国需求,同时依靠世界银行等多边机构提供援助。对此,拜登政府提出“全球基础设施和投资伙伴关系”(PGII)、“印太经济框架”等机制,旨在对冲“一带一路”倡议的影响力。美国的加入使地区内的治理之争进一步加剧,不仅与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存在竞争,而且与地区国家构建的既有机制存在分歧。美国“印太经济框架”会弱化东盟中心性并分裂东盟,东盟作为地区公共产品提供渠道将不再发挥作用。

Kei Koga. Institutional Dilemma: Quad and ASEAN in the IndoPacific[J]. Asian Perspective, 2023, 47(1): 42.一些地区国家还认为美国的基础设施合作机制会减少自身选择空间。布鲁金斯学会提出,PGII不太可能阻止或取代中国投资,发展中国家的基础设施缺口巨大,对中美两国都有足够的需求,大多数国家都希望保持多种选择,将PGII和“一带一路”对立是错误的二分法。

Elizabeth C Losos, T Robert Fetter. Building Bridges? PGII versus BRI[EB/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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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结语

复合联盟是美国“印太战略”的表现形态,也是深入理解该战略的理论视角。拜登政府在印太地区打造的复合联盟包括联盟构成、联盟议程、联盟目标、联盟基础四个方面,成员超越传统条约盟友,更注重“志同道合的国家”,重点从军事安全议题转向非军事和治理议题,兼具制衡对手和议题合作的目标,强调意识形态弹性化。印太复合联盟的出现是美国国内、地区等一系列因素叠加的产物,在特朗普政府后期以及拜登政府的官员发言和文件中均能找到相应设计架构。拜登政府的印太复合联盟“内核”由美日韩澳印和欧洲主要盟友构成,“中间地带”包括东南亚和南亚中小国家,“外围”则由太平洋岛国构成。印太地区治理秩序将在复合联盟的冲击下呈现困境,从治理主体来看,复合联盟以对华制衡为目标将加剧“平行体系”趋势,导致地区关系阵营化。从治理客体来看,美国提供的俱乐部产品及其与地区国家诉求的错位不能有效应对地区共同挑战。从治理机制上看,印太复合联盟会引发治理机制冗余,加剧公共产品供需失衡现象。尽管美国国内政治极化给印太复合联盟的存在带来现实考验,但美国此次印太安全战略调整具有系统性和全面性,并将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保持连续性。

樊吉社.从亚太到“印太”:美国地区安全战略的变迁与回归[J].国际安全研究,2022(5):51.因此,即便未来共和党政府再次上台,美国的印太联盟仍将保持相对稳定,并持续影响地区关系格局。面对拜登政府的复合联盟,中国首先需要坚持与印太国家的功能性合作,从气候变化、蓝色经济等优先事项切入,从而更容易获得地区支持。其次,推动全球安全倡议和全球发展倡议在印太的落地,积极促进金砖机制等平台扩员,增强制度韧性和包容性,在美国联盟外提供不同选择。最后,依托亚太制度平台推动与地区国家的议程设置,借助RCEP等机制提供发展领域的公共产品,共同制定疫情后的经济复苏议程,并加快CPTPP、DEPA的申请进度,在供应链、数字经济等领域增强与印太国家的利益重叠,降低其加入美国联盟的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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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编辑:陈思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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