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人”的故事

2024-03-26 10:53徐洲洋
关键词:英国文学

徐洲洋

摘 要:英国传记文学的发展史,其本质就是对人如何能更好地被书写的一种观念史。对英国近几个世纪传记理论发展脉络的梳理,我们可以发现,传记对传主隐私的披露和内在心理的探究日趋深入和客观,传主身份逐步扩展到女性和少数族裔等曾经的边缘群体;传记与小说等其他虚构文类的边界开始模糊,重心也逐渐从客观历史书写向主观文学创作倾斜,对传记样态的呈现也逐渐变得更加异质和多元。

关键词:英国文学;传记理论发展;人的书写

中图分类号:I109.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5450(2024)01-0088-06

传记在西方是一个古老的文类,其历史源远流长。在西方,最早的传记作品能够追溯到公元前5世纪古希腊诗人希俄斯的伊翁(Ion of Chios)为当时的名人所撰写的传略,被认为具备了传记的雏形[1]891。现代英语中biography(传记)一词,直到17世纪才得以出现。1683年,英国文艺批评家约翰·德莱顿(John Dryden)在为《希腊罗马名人传》(Parallel Lives of Noble Greeks and Romans)的英译本所写的序言中,第一次在英语中使用了biography一词,他也顺便给传记下了一个十分简洁的定义——“关于特定人的生活史”[2]60。

虽然传记在西方有着悠久的发展历史,但与历史和文学等人文领域的主力学科相比,传记却长期处于边缘文类。关于传记的理论研究也往往因其只关涉对传主私人生活的书写,似乎不够具有“科学性”,而始终无法进入学术研究的视野[3]3,这也导致传记理论发展的研究成果至今仍十分匮乏。本文试图对传记在英国的悠久发展历史和其间有关传记书写的各种理论思辨作一简略勾勒,以帮助人们对“人如何能更好地被书写”这一传记基本理念的演变历程有更加明晰的了解。

在英国,对传记理论的探讨主要是从18世纪开始的[4]13。我们如何去认识和书写一个人的生活,一直都是几百年来西方传记作家和读者们非常热衷讨论的议题。通过对英国近现代传记文学发展的纵向历史脉络进行简略梳理,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对私人生活处理方式的明显变化是现代传记史的一个显著特征之一”[5]27。正如约翰·德莱顿在谈论传记和私人生活的关系时所强调的,“生活的华丽被夺走了:你看到是一个可怜的拥有理性的动物,如自然造物初始般赤裸的个体,(通过传记)你可以熟知他的激情和愚蠢”[2]60。当然,传记書写在历史中的任何转变都绝不是孤立发生的,而是与其所处时代的政治、文化、思想和科技发展等历史背景紧密相关。斯塔夫(Donald A Stauffer)认为,在现代科学理念引导下,生命现象被认为与其他自然现象一样,可以被密切地按照经验主义的方法进行观察和分析[6]215。可以说,英国传记文学书写的发展历程正是对英国社会文化思想观念变迁的一种客观烛照。

一、英国传记文学的肇始:掀开神坛面纱,走入日常生活

传记在英国有着数百年的发展历史。在古典和中世纪时期就已经出现了传记文类,但那时的传记更多被认为属于历史的副文类,且带有中世纪浓烈的宗教色彩。传主都是知名的宗教人士或世俗的君主,与普通人的生活较远。而且,那时的传记作家也并不注重材料的真实性,很多传记内容都是“靠虚构和想象完成的”[7]201,圣徒传(hagiography)就是这种传记的代表形式之一。直到17世纪,传记才真正走入英国文学的主流视野。17世纪伴随着文艺复兴的余音和启蒙运动的孕育发展,封建王权和教会的绝对权威开始被打破,世俗生活中个人的地位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伴随着科技进步而来的现代印刷业开始蓬勃发展,市民公共空间的逐步扩张,随之而来的是如自传、日记、日志等各种形式的记录个人生活、思想和感情内容作品的大量出现。凭借宗教改革而走进寻常百姓生活的清教精神,更是特别强调对人的内心的精神世界发展的关注和记录。17世纪英国发生的光荣革命和王朝复辟所带来的连年战争和社会动荡,有大量的直接参与战争的官兵,“他们或者用文字记录下自己在其间的各种经历和故事以作纪念,或者为自己不幸在战争中失去生命或遭受苦难的亲人立传以作回忆和缅怀”[5]30。这些因素都导致在这期间各种传记文学作品数量的持续增长,传记题材范围也不断扩大。很多人通过传记的形式来记录受人尊敬、爱戴的朋友及亲属的成就和思想,如威廉·罗帕(William Roper)在17世纪初出版的对其岳父托马斯·莫尔爵士(Sir Thomas More)的传记就属于这种类型。但是,也有许多传记作家尝试为他们并不十分熟悉和了解的一些著名作家和宗教人士作传,这类传记往往因内容大多是对传主有关史料的生硬堆砌或太过于注重道德说教作用,导致传记文学性不强。这期间,还出现了最早的女性传记作家玛格丽特·卡文迪什(Ma-

rgaret Cavendish)的传记作品,其内容主要是为了颂扬和缅怀她的丈夫在战争期间所表现的高尚行为和之后流亡期间所遭受的种种苦难。受当时的思想所限,作者作品中的女性意识在这个时候并不突出。17世纪的传记特别关注个人在生活中所经历的故事,这其实也是对古希腊罗马时期著名传记作家普鲁塔克(Plutarch)在其代表作《希腊罗马名人传》中所强调的传记应把注意力集中在私人生活和家庭琐事上的一种观念的回归。

18世纪是英国文学发展取得大繁荣的一个黄金时代。工业革命高歌猛进的直接结果就是一个庞大的中产阶级群体的诞生,教育的普及让文学开始逐渐走下高雅艺术的舞台,读书看报成了市井阶层重要的休闲方式之一,小说、戏剧、传记等文类在这一时期都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对18世纪英国传记理论发展影响最大的人物无疑应该是塞缪尔·约翰逊(Sam-

uel Johnson)。约翰逊认为,传记的主要关注点应该是对个人性格的描绘,并且这些内容在传主的社会和家庭的生活中比他在外在公共事业中体现得更为淋漓尽致。约翰逊坚持传记作家应该忽略刻意表现传主伟大的那些十分庸俗的外在表演和事件的记叙,而将视角引入家庭的私密生活,展示传主的日常生活细节,“抛弃掉那些外部附属物”[8]131。约翰逊另一个难能可贵之处,就是与之前时代的传记作家更关注社会中掌握权力的公众人物,认为他们的生活可以更好地体现和代表时代的文明不同,约翰逊更关注他周围的那些普通人。发掘这些人在生活中所面对的各种复杂斗争和冲突,可以更好地了解人们做出那些可疑的决定和行动的缘由。没有哪种文类比传记更值得挖掘,因为“没有哪种书写能比传记更为实用并令人愉悦”[8]129。

这种对传记真实性的追求,也导致18世纪的传记作家开始把力求真实的传记文学与当时十分流行的赞颂诗(panegyric)区分开来,并认为后者往往因对传主的恶习和缺陷故意视而不见而书写真实性不高。约翰逊对传记文学的这些先验式的理念,在他最早的代表性传记文学作品之一的《理查德·萨维奇的一生》中得到完美呈现。他在这本传记的开篇就表达,“这将是一个充满了悲哀的叙述”[9]2。约翰逊笔下的萨维奇并不是处处都是一流和完美的,但他生活的那些痛苦的个人挣扎仍然被认为是足够有趣和重要的,有着足够的价值被记录下来。约翰逊对传记作品应当真实表现人性这一观点,无疑是传记理论发展的一大进步。

詹姆斯·博斯韦尔(James Boswel)作为约翰逊生前的挚友,他所作的传记《约翰逊的一生》(Life of Johnson)被认为完美继承了约翰逊的传记文学理念,其一经出版就广受好评。博斯韦尔非常大胆地依据他所收集的资料对约翰逊很多鲜为人知的家庭生活细节进行披露,尤其是表现约翰逊不为人知的那些缺点的翔实描述,让传记中的约翰逊形象十分立体和饱满。著名文学评论家理查德·阿尔提克(Richard Al-tick)认为,“正是博斯韦尔使传记形式成为一种文学活动,从而展现出了惊人的可能性”[10]76。

总的来看,在18世纪的英国传记中,对传主个人性格特点等内容的真实展现十分被看重。这往往意味着在传记中不仅要有对传主慷慨和高尚行为的赞美,传主性格中的缺陷和弱点的描述也是必不可少的。

二、传记文学在维多利亚时期的蛰伏:重拾褒扬之风和对小说书写的借鉴

19世纪的英国传记发展一个比较吊诡的现象,就是18世纪博斯韦尔所提倡对人的优缺点进行客观、完整、真实的传记书写方法并没有被19世纪的传记作家很好地继承下来。贯穿整个19世纪,关于传记可以涉及的书写边界到底在哪里一直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那个时代的传记作家既不想把传记写成僵硬和扁平的传主颂词,又对披露传主个人和家庭隐私方面的内容充满焦虑。当时的人们之所以会有如此观点,主要还是受到了同时代法国大革命的影响,人们开始对名人传记中对人性脆弱和失败内容的描写感到非常抵触。尤其在1688年光荣革命以后,英国开始步入以思想保守著称的维多利亚时代,掌权的资产阶级额外注重社会的稳定和对清教思想的推崇,对传主良好声誉的保护开始得到越来越多的强调,因此对传主的那些不明智和失败内容的揭露就显得不合时宜而多被传记作家故意忽略,对涉及传主男女之间不正当性关系和性行为等在当时被认为有违道德的书写更是会遭到严厉的苛责。即使是十分认同约翰逊传记理念的约翰·洛克哈特(John Gibson Lockhar),1830年在为其岳父司各特爵士(Sir Walter Scott)所作的传记前言中,虽承认自己有责任要把这个故事讲得又真又好,但还是不得不特别强调“有些事情还是不说为妙”[11]37。因此在19世纪,尽管人们越来越倾向于认为传记中对完整和真实的人的描述是必要的,但显然更看重的是传主的模范榜样和教育功用,传记作家不得不需要谨慎行事,忽略传主所遭遇的那些过于令读者感到沮丧和痛苦的情节。比较有代表性的例子是威廉·戈德温(William Godwin)为纪念其亡妻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Mary Wollstonecraft)所作的传记《维护妇女权利的作者回忆录》。虽然戈德温本意是为了悼念、赞颂这位19世纪著名的女性作家和女权主义者,但他这本传记的实际效果却被认为是极大地毁坏了他妻子的声誉,主要是因为戈德温在书中大量披露了他的妻子很多不为人知的私密往事,尤其是其曾经未婚产子和拥有情人的过往。在倡导家庭和谐的19世纪英国,女性的这种行为无疑在当时是无法被人们所接受的,戈德温也因此被讽刺为是“铁石心肠(a heart of stone)”[12]9。

当然,并非所有19世纪的传记作家都赞同这种观点。英国著名的文学评论家托马斯·卡莱尔(Thomas Carlyle)就反对这种文风,认为“如果作家都不敢在传记中写任何冒犯传主的内容,就没有传记可以写了”[10]155。在卡莱尔去世后,他的生前好友詹姆斯·弗雷德(J. A. Frou-

de)所撰写的《卡莱尔传,1882—1884》,就突破了维多利亚时期一味为传主歌功颂德的惯例,大胆地披露了卡莱尔性格上很多不为人所知的缺点和婚姻家庭生活中的诸多不幸,塑造了卡莱尔虽不完美,但却无比真实和立体的人物形象。虽然弗雷德因该部作品的出版饱受非议和斥责,但客观上为“扭转当时传记书写盛行的隐讳和溢美的虚假文风发挥了重要作用”[7]343。

19世纪英国传记文学发展的另外一个显著特点就是传记和其他文类尤其是小说的联系愈发亲密。马克·萨尔伯·菲利普斯(Mark S-alber Phillips)认为,“传记文学作品的实用价值和唤起(读者)共情来施加教育的能力与小说的功能类似”[13]104,传记也开始模仿小说笔法,在书写中尝试加入大量有關传主动作和心理活动的细腻描写。而维多利亚时代很多著名的小说如夏洛特·勃朗特(Charlotte Bront?)的《简·爱》和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的《大卫·科波菲尔》等,多采用第一人称叙述的写作手法,小说中所描绘的人物和生活场景也多取材于作者真实生活经历,因而常被认为应归属于半自传体的现实主义小说类别。这些变化为20世纪新传记(new biography)所倡导的真实和虚构有机结合的传记写法埋下了伏笔。

三、传记文学在英国的再次繁荣:从历史书写向文学创作的转变

20世纪英国的传记文学迎来了发展的又一繁荣期。一方面,20世纪接连爆发的两次世界大战,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反思人性,纷纷质疑维多利亚时期以来对人在生活和道德上所设立的诸多清规戒律的合法性。利顿·斯特拉奇(Lytton Strachey)率先发难,在为包括南丁格尔(Florence Nightingale)在内的一系列维多利亚时期的名人所作传记中,他对维多利亚时代关于宗教、责任和帝国的思想提出了广泛的批评,深刻地揭露了维多利亚时期社会表面繁荣的背后所弥漫着的那种狭隘、虚伪的精神内核。在他看来,传记作家的首要职责是要保持自己的精神自由,而不是“取悦和恭维传主和读者”[14]33。随着20世纪60年代D.H.劳伦斯(David Herbert Lawrence)充满情欲内容描写的小说《查特莱夫人的情人》被英国政府正式解禁,在奉行保守主义的英国曾经被视为传记书写禁脔的性话题也开始逐渐走向前台。对传主性态等方面的探索,被认为可以更好地帮助读者了解传主的完整人格而被大量书写。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在20世纪初所创建的精神分析法对传记书写的启发无疑也非常具有代表性。阿尔提克曾把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手法比作“传记作家手中的火炬,从而可以照亮传主内心潜意识遮蔽的朦胧之处”[10]334,可以说贯穿整个20世纪的英国传记书写无不受到弗洛伊德心理分析的影响。如罗纳德·弗雷泽(RonaldFraser)的《寻找过去:一位英国绅士的成长岁月,1933—1945》、布莱克·莫里森(Blake Morrison)的《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是何时》、蒂姆·洛特(Tim Lott)的《干玫瑰的花香》等传记作品,都因其大胆地采用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工具对传主人生不同阶段的精神世界进行了剖析而使其作品别具一格,颇受读者欢迎。

另一方面,随着人文和社会科学知识的进一步发展和小说的繁荣,此时很多作家对传记如何与现代生活和思想进行勾连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传记理论也开始得到系统化的研究和梳理,进入传记文学理论发展的自觉时期。这一阶段助力传记理论发展的杰出代表无疑应该是弗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 Woolf)。她革命性地提出了新传记的概念,开创了传记文学发展的现代主义新时代。她曾动情地说:“如果我们将真理视为花岗岩般坚固的东西,而将人格视为彩虹般无形的东西,那么传记的目的是要将二者天衣无缝地融为一体。”[15]149伍尔夫认为,生活的真实性并不是通过人的行为表现出来的,而是通过对人的个性的发掘和剖析而自然展现,“隐匿在内心生活中的思想和情感,在灵魂阴暗而隐晦的隐藏通道中蜿蜒”[15]150。伍尔夫重新唤起了人们对传主内心生活的重视,并特别强调传记作家应该像艺术家那样具有独立和自由地对传主进行描写和评价的权利;认为作家已经是其自身传记作品中的一部分,“他选择;他综合;简而言之,他不再是编年史家;他已成为一名艺术家”[15]150。可以说,从伍尔夫以来,西方的传记书写已经开始逐渐从历史向文学转向,传记作家被赋予了和小说家一样的自由书写和塑造笔下人物的特权。而传记的读者也不再把阅读传记看作是检讨自身道德水准的试金石,而是渴望通过传记看到“他人也如自己一样经历着挣扎和漫长而痛苦的冥想,他们欣喜地发现即使是英雄也是一个分裂的存在”[16]34。至此,传记、自传、日记和回忆录等曾经彼此壁垒森严的传记文类划分的界限,也逐渐变得模糊,反叛和实验开始成了新时期传记作家们的口头禅。传记作家走下相对严肃的历史舞台,开始变身为“讲故事”的人[17]17。

1972年,伍尔夫的外甥昆汀·贝尔(Quentin  B-

ell)就尝试运用伍尔夫所倡导的新传记手法,发表了《伍尔夫传》。在这本传记中,贝尔摒弃传统传记的叙事手法,注重对伍尔夫日常生活情节琐事的着墨刻画,令人耳目一新。

20世纪英国传记文学的另一大特色,就是伴随着女权主义、后现代和后殖民等新思想理论的蓬勃发展,很多曾经长期处于传记文学中被忽略和边缘地位的人群开始逐渐走到传记文学书写舞台的中央。人们相信女性、少数族裔、有色人种、历史中的小人物,他们的故事同样值得倾听,他们的历史也同样具有时代的分量。尤其是20世纪末,许多女性传记作家走入主流文学视野,她们利用自己独特的女性视角为历史上很多有名或无名的女性著书立传,并重新审视西方传记中根深蒂固的父权传统,围绕“阶级、代际关系、种族、民族主题分析女性自我和女性身份”[18]302,开辟了传记书写的全新女性主题和领域。像阿里海-布朗(Alibhai-Brwon)的《在家百日好》和阿曼达·维克利(Am-anda Vickery)的《绅士的女儿:英国乔治朝的婦女生活》等,都是这方面的代表作品。

综合来看,进入20世纪,英国的传记作家首先对之前维多利亚时期对传主采取缺点掩盖和注重正面颂扬传主伟绩的书写策略进行了有力批判和反驳,认为传记应该对传主做更加立体和全面的形象刻画,有关传主性格缺点和生活中失意内容的描写又被重新提倡。受弗洛伊德的影响,在20世纪的传记书写中,人们开始越来越关注对传主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潜意识、欲望和内心冲突等心理事实的探索和描绘,曾经是传记书写禁区的性和同性恋等话题,也开始在传记书写中大行其道,受到人们的吹捧。以伍尔夫为代表的新传记倡导者们,逐渐把传记从历史书写转向文学创作,在后现代思潮的裹挟下,传记的非虚构属性开始频繁遭到挑战。很多真实和虚构混杂、历史和小说文类并用的后现代传记开始崭露头角。21世纪传记文学的内涵和外延再次面临着概念的修正和扩张。

四、结语:走向21世纪的英国传记文学

自从20世纪60年代以降,雅克·德里达(J-acques Derrida)的解构主义思想、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的“作者已死”和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的话语权等后现代理论的横空出世,文字不再如曾经认为的那样忠实可靠,貌似客观公正的传记书写表象之下,渗透着传记作家各种交织的权利和欲望,对传记作品的解读也不再被认为拥有统一的标准和答案。在后现代理论思潮裹挟下,中心消解、边界模糊,传记开始走下历史“客观性”的神坛,而被越来越多地赋予文学和美学属性。

随着全球化和数字化时代的到来,声音、影像甚至虚拟合成技术都开始被用作传记书写的手段,多姿多彩记录真实生活的方式,标志着“人们持续对人类个性的着迷”[3]287。任何人都有机会去书写自己独一无二的个性化“传记”,传记被越来越多的人解读为是生命书写。不过,传统传记也并没有因此消亡,通过传记来更好了解社会名流掩藏在公众背后更加立体和真实的生活形象,依然是读者所热衷的一种方式。受到公众不断的想象和好奇心的驱使,现实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可能被暴露在传记作家的显微镜下[3]239。但无论如何,真实性依然是传记得以安身立命的根基所在。

回溯几百年来英国传记文学的发展和变革之路,无论是文艺复兴、启蒙运动,还是西方现代和后现代所涌动的各种理论思潮,传记文学的主声部始终没有偏离对人的咏唱。正是伟大灿烂的人类文明永不枯竭的差异性和生长性,在不断滋养着传记文学的茁壮成长,而继续思考和探索如何能更好地去书写“人”的故事,也必然是传记文学永远不变的初心。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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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ing the Story of “Man”

——A Brief Overview of the Theory Development of British Biography

Xu Zhouyang

(International Institute of Chinese Studies, Beijing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9)

Abstract:Looking back at the history of British biography, its essence is a conceptual history of how people can be better written. By combing through the theory development of British biography over the past few centuries, it can be found that biographies appeared more deeply and objectively in revealing the subjects privacy and exploring their inner psychology. The identity of the subject has gradually expanded to include like women and ethnic minorities, who were once marginal groups. The boundaries between biography and other fictional genres such as novels have begun to blur, and the focus has gradually shifted from objective historical writing to subjective literary creation. The presentation of the style of biography has also become increasingly heterogeneous and diverse.

Key words:British biography; theory development; writing of “man”

【责任编辑:赵 践    责任校对:李 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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