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贵全家福

口述/杜富强 整理/冯啸

从大哥杜富国2010年12月入伍，到现在的14年间，我们一家人聚齐只有两次，分别是2014年和2022年。每一次，父亲都要招呼一家人拍全家福。

2014年春节，入伍3年的大哥第一次休假回家。那时，二姐杜富佳在黔南民族卫生学校学习护理，三哥杜富民和我上高中，他读高二，我读高一。

那个寒假，我们总是缠着大哥，听他讲在部队的故事。三哥总是羡慕地伸手去捏大哥的胳膊，央求他带着我们一起锻炼，好拥有和他一样的“腱子肉”……

2014年1月，杜富强（左一）一家合影，左二为杜富国。

早在大哥休假前，父亲就对他说过，让他一定把军装带回来，准备在过年时拍一张全家福。

直到大年三十那天，大哥才从行李箱把军装拿出来穿在身上，看得二姐、三哥和我满眼的羡慕，不约而同“哇”地一声惊呼起来。

“哇什么哇？走，去拍照了。”大哥笑着说。

二姐先是帮大哥整理一下衣领，随后站在他旁边，我们四人都不约而同地摆出“剪刀手”，这可能就是一母同胞的默契吧。

2016年9月，我带着一家人的牵挂和大哥的嘱托参军入伍，来到了西藏边防。刚到连队时，因环境艰苦、远离亲人，我始终提不起什么兴致。每到周末发手机时，我的第一个电话都是打给大哥。他好像也在电话那头等着我一样，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接听电话。

回想起来，那段时间大哥每次好像都会说同样的话鼓励我。最让我记忆犹新的一句话是：“越是艰苦的地方，越是建功立业的好地方。”而我呢，每次都像是第一次听到一样，不知是把他上一周说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还是一周的工作把大哥鼓励我的“能量”消耗殆尽了。总之，每周到大哥那里“充一次电”，成了我那时的习惯。

让我真正“戒掉”找大哥“充电”的，是我入伍第二年的一次边防任务。2017年8月，大哥、大嫂结婚了，我当时正执行任务，没能给大哥打个电话、送上祝福，连续几个月的任务，让我也有了和大哥一样的“腱子肉”。

2021年6月，杜富强（右二）与哥哥、姐姐合影，左二为杜富国。

任务结束，我第一次受到嘉奖，用奖金给大哥、大嫂补了一个红包，并给大哥留言，说明红包的由来，祝他和大嫂新婚快乐。

以往，我总是能第一时间得到大哥的回复，但那次我给他发的微信转账，他迟迟没有接收，也没有说话。过了好久，大哥才收了那个红包，并回复我：“富强，恭喜你，当兵第一年就受到嘉奖，也谢谢你给我封了一个这么有意义的红包，希望你今后再立新功、再创佳绩。”

直到第一次回家时，才听母亲说起，我给大哥发红包后，他第一时间把我受嘉奖的消息告诉了母亲。大哥本来是不想收红包的，他说这是我第一次受嘉奖，他也深知这份荣誉背后需要付出多少汗水，想让我自己留着。母亲劝他，说这是当弟弟的一份心意，这么有意义的红包，当然要发给有意义的事。最终，大哥听了母亲的话，收下了我的红包。

然而，时隔一年，大哥受伤的消息就从云南传到了西藏边防……

2018年10月11日，指导员母科接到我家人打来的电话后，找到我说：“你大哥在部队出事了！”

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等我缓过神来，对指导员说想回家看看大哥，部队也在第一时间同意了我的申请。

坐上飞机的那一刻，我还是蒙的。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当兵第一次回家探亲，竟然是去探望受伤的大哥。上个月，还在为我成功选改士官并当选副班长给我打来电话祝贺的大哥，怎么就突然出事了呢？

我赶到医院，隔着病房的窗户看见大哥全身缠满绷带，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那一刻，我呆呆地站着，心如刀绞，泪流满面。

那些天，在医院的走廊上，我无数次地听着大哥“你退后，让我来”的英雄故事。之后，我又陪父亲去了麻栗坡雷场，看见了大哥排雷作业时穿的那件已被炸成碎屑的防护服，还有那个染着大哥热血的弹坑……

15天假期结束，我必须要返回部队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的大哥，竟然还担心自己影响了我的情绪，特意把我叫到病床前，用微弱的声音叮嘱我：“回去好好干，履行好职责，路上注意安全……”

后来，大哥荣立一等功，被评为陆军首届“四有”新时代革命军人标兵，荣获“感动中国2018年度人物”“全国自强模范”“时代楷模”“排雷英雄战士”“最美奋斗者”等荣誉，被全国人民熟知。尽管我们都不希望大哥因受伤成为英雄，但我们姐弟三人也深知，作为英雄的弟弟、妹妹，我们不能给大哥丢脸。

2020年初，新冠疫情暴发。那时，二姐是湄潭县人民医院急诊科的护士，三哥是湄潭家礼医院ICU的医生。他们两人一齐向各自单位递交请战书，申请去支援武汉。最终，三哥因专业不对口没能去成，二姐先后写了三次请战书，并于2020年2月中旬，被组织批准前往武汉支援抗疫。

2020年10月，杜富强（右一）即将出发巡逻边防。

2020年4月，杜富强参加技战术训练。摄影/冯啸

二姐去武汉的那段日子，我们一家人的心也被带了去。每天晚上，二姐在家庭微信群里回复的第一条信息，成了一家人的“安眠药”。有时，二姐的信息回晚了，大哥就会催着母亲给她打电话，直到有了二姐的消息，大哥才肯上床休息……

2022年春节前夕，我休假回家，看到正站在家门口迎接我的大哥，面向我来的方向，表情沉稳，袖管空空荡荡的。我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声“大哥”，他微笑着回應：“富强，回来了。”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

这一年，我们一家人终于又聚齐了。这些年里，我参军入伍，大哥受伤，二姐去武汉支援，哥哥、姐姐先后结了婚、成了家……再次团圆了，也终于拍上了让一家人期盼了多年的全家福。

大年三十那天中午，母亲刚把饭菜端上桌，父亲提议先拍照再吃饭。于是，我和三哥扶着大哥，二姐和两个嫂子扶着奶奶，一起走到屋外。

“快，妈妈坐右边那个凳子，左边的凳子留给我，奶奶坐在最前面……”老爸一边指挥着我们，一边看着手机里的画面。

“一、二、三，茄子！”时隔9年，一家人的笑脸再次定格……

2022年7月，大哥荣获“八一勋章”。得知消息，我们的家庭微信群沸腾了，大家都第一时间向大哥表示祝贺。

2023年1月27日，大哥、大嫂的儿子出生了。一家人激动不已，尤其是父亲，抱着小宝宝合不拢嘴，还给他起名“恩灿”，希望他懂得感恩，并拥有灿烂的人生。记得当时，全国网友对此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英雄后继有人”。虽然我那时远在边关，但心也被这个小家伙牵动着，一家人都为大哥、大嫂高兴。

好事不断。2024年1月31日，我和妻子李坤毅结婚了。婚礼在老家举行，院子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但那时大哥因旧伤复发，正在医院接受治疗，没能回来，这也成了我们家的一大遗憾。

一家人原本计划要拍的第三张全家福，也因此搁置。但我们一致同意，等大哥出院后一定要补拍全家福。

我们一家人，都期盼着这一天早些到来。

（作者单位：77629部队）

编辑/李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