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州恐袭：疑点重重

笑饮

“有人开枪，有人开枪，往出口跑啊！”当地时间3月22日晚，俄罗斯莫斯科近郊克拉斯诺戈尔斯克市——几声枪响后，克罗库斯城音乐厅内乱作一团。六千多观众的现场，不少人涌向厕所。此时此刻，衣帽间一名打工少年发出疾呼！

本来，袭击者就不仅仅是想要开几枪了事，而是专门挑了人员密集的音乐会现场下手。这时候，如果现场的人们争先恐后往厕所逃，无疑会变得更扎堆。这难免会给恐怖分子以更方便的下手机会。

当地时间3月23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发表讲话。

顺着少年人的指引，人们向音乐厅大门口跑去。有人为了保护妻女，在眼看恐袭者更换弹夹之际，猛地扑了上去……

即便现场有无所畏惧者，即便俄罗斯军警、消防等人员较为迅速地赶到现场，然而，恐怖袭击事件，仍造成了重大伤亡。俄罗斯侦查委员会主席巴斯特雷金25日向俄罗斯总统普京汇报说，莫斯科近郊音乐厅恐袭事件已造成139人死亡、182人受伤。

当地时间25日凌晨，俄罗斯莫斯科巴斯曼区法院批准逮捕了全部4名涉嫌直接参与此次恐怖袭击的人员，分别是米尔佐耶夫、拉恰巴利佐达、法里杜尼和法伊佐夫。他们，以及俄方另抓获的至少7名间接参与恐袭者，与恐袭后第一时间宣称对此事负责的“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是否有关？还是更需要注意俄罗斯总统普京所言，“嫌疑人逃往乌克兰方向，有人为他们准备了逃离国境的‘窗口”？

种种迹象表明，本次发生在俄罗斯莫斯科州的恐怖袭击，早有预谋。且此案至今为止，仍疑点重重！

相似的剧本

在3月22日莫斯科州恐袭发生之前两个星期，亦即3月7日，美国驻俄罗斯大使馆曾发布警告称，其监测到有关极端分子计划针对莫斯科大型集会（包括音乐会）发动袭击的消息，并建议美国公民在未来48小时内避免参加大型集会。

值得注意的是，3月7日是周四，所谓“未来48小时”，大致涵盖周末两天的时间段。然而，那一个周末的莫斯科，似乎挺平静。一个星期过去了，又一个星期即将过去之际，砰，枪声响了，然后是大火熊熊燃烧。一场现场容纳6000人的音乐会，变成了血与火激烈碰撞的现场。

“身穿迷彩服的人闯入了克罗库斯城音乐厅的池座，至少有三人，用自动武器开火，肯定有人受伤。”此后，有人投掷了一枚手榴弹或燃烧弹，导致火起。大厅里的观众为躲避枪击，躺在地板上15至20分钟，之后他们开始向外爬行。在灰色烟雾起来之后，当有人站起来涌向门口时，恐怖分子又开始枪击。接着，音乐厅外，有人捕捉到恐怖分子逃离的镜头——他们登上一辆白色小车，逃亡而去。

“当时我正在音乐厅北面商场的四楼，这是一个大型的美食广场。突然，巨大的爆炸声从南面传来。我的第一反应是无人机空袭。”在俄生活六年的中国留学生陈一鸣就在事发现场不远，其如此陈述当晚的情况，并称自己最终跟着一群俄罗斯人走到安全出口，得以安全撤离。

在爆炸发生以后，“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表示对此事负责。环球网援引美国广播公司（ABC）的报道提到，美国政府认为没有理由怀疑“伊斯兰国”对袭击负责的说法。按照ABC的说法，美国政府认为，发生在3月22日的恐怖袭击，与此前美国驻俄大使馆预警所说是一回事。

央视播出的一段视频显示，被俄方逮捕的一名嫌犯招供说，自己约一个月前在社交媒体上收到陌生人发送的信息。对方表示，愿向其提供 100 万卢布来买凶杀人，要求他按照提供的地址对人群发动攻击。3 月 4 日，该嫌疑人从土耳其入境俄罗斯，并于 22 日参与恐怖袭击，被捕时已得到通过转账而来的 50 万卢布。由此可见，在美国驻俄大使馆所预警的恐怖袭击发生之期——3月7日之后的48小时，这些恐怖分子已经抵达俄罗斯境内，甚至已经抵达莫斯科附近。

但如果仔细查阅3月8日的一些媒体报道，即能看出，在美国驻俄大使馆发出预警之前，俄罗斯安全部门曾对外表示，他们挫败了“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的一个小组在犹太教堂发动枪击的计划。那么，美国驻俄使馆的预警，究竟是对俄方3月上旬挫败“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破坏小组的一种回应，还是对3月22日行动的一种预警呢？

3月24日，在俄罗斯莫斯科，一名嫌疑人在巴斯曼区法院被押送至被告席。 

在军事评论员王强教授看来，美国“是按剧本一步步走的”。“从2021年3月开始一直到2021年11月和12月之间，普京总统多次和美方进行沟通对话，美国情报系统也就由此感知到俄想要干哪些事，所有的情报侦测的‘传感器只要看到俄军的动态和部署，就能推算出来大体爆发冲突是哪一天。”王强说，“按照这样一个情报能力，在今年3月初，美国情报系统到底得到了什么信息？美方何时、通过什么渠道披露信息，披露多少信息，其中大有文章可做！有太多的细节值得推敲。还有一点相当重要——美国中央情报局与‘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在中东地区近期发生的一系列的事件，他们之间的互动，就很值得怀疑。回看的话，美军前脚撤出阿富汗，‘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就开始在当地大肆活跃起来，背后有没有美国留下的资产支持？反正，美国能够在这次提前将近两周时间就给在俄罗斯的美国公民发出预警，很值得玩味。”在王强看来，情报精准的背后，是美国情报部门也许对恐袭策划全程有较多预先掌握。

巧合的是，类似王强所说的“剧本”，在今年1月就曾上演过。当地时间1月3日，伊朗克尔曼发生爆炸，导致94人死亡。1月25日，有媒体报道称，美国官员透露，在克尔曼恐袭发生前，美国政府曾秘密提醒伊朗，“伊斯兰国”准备在伊朗干一票。據所谓的“知情人士”透露，美国方面传递给伊朗的信息足够具体，也足够及时，可能可以帮助伊朗当局挫败此次恐袭，起码能够减少伤亡。但伊朗对美国并不信任。从伊朗、俄罗斯两国的对美关系上来看，倒也有类似之处，比如都是关系趋冷。

当地时间3月22日，在俄罗斯莫斯科近郊克拉斯诺戈尔斯克市，防暴警察出现在火光中的克罗库斯城音乐厅。 

按照美国方面的解释，之所以要提前对伊朗、俄罗斯发出预警，系“美国政府长期奉行一项‘有责任警告（duty to warn）的政策，这项政策被历届美国政府执行，以提醒各国政府防范潜在的致命威胁。我们提出这些警告，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我们不希望看到无辜的生命在恐怖袭击中丧命” 。但有分析人士指，如此解释比较空洞。毕竟，如今美国方面并没有拿出其提前秘密知会俄罗斯方面、伊朗方面更多细节，比如恐怖分子具体将在何时、何地发动袭击。是没有掌握更多精准情报，还是如王强教授所说那样，在预先掌握情报的情况下，根据情况释放信息？

与“9·11”可比否

当然，也要从美国驻俄大使馆仍在正常运作看到一点——哪怕在俄乌冲突发生的当下，美俄两国仍保持着大使级外交关系。

在莫斯科州发生恐怖袭击事件以后，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通过发表声明的方式谴责了恐怖分子的行为。

中国最高领导人也向普京总统致慰问电，向遇难者表示深切哀悼，向伤者和遇难者家属致以诚挚慰问。“中方反对一切形式的恐怖主义，强烈谴责恐怖袭击行为，坚定支持俄罗斯政府维护国家安全稳定的努力。”慰问电中如此写道。

巴基斯坦、尼加拉瓜、委内瑞拉、朝鲜等国也向俄方发出慰问，并谴责恐怖分子。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称，土耳其愿与俄罗斯在打击恐怖主义领域开展合作；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希望那些犯下如此可怕罪行的恐怖分子被绳之以法……

西方国家中，法国、德国、意大利、英国纷纷表达了对恐怖主义的谴责。

其中，法国总统马克龙刚号称“不排除向乌克兰派兵”，其武装部队总参谋长蒂埃里·布克哈德还表示，西方对乌克兰支援可能超过武器供应，可一旦得知俄罗斯遭遇恐怖袭击，法国方面立即宣布，“法国支持俄罗斯人民”。

在俄罗斯大选刚得出普京当选连任之结果时，德国方面如此表态——先是政府发言人霍夫曼说，德国不承认此次俄罗斯大选的合法性；接着德国外交部发言人菲舍尔说，他们以后“將像原来一样”，对普京直呼其名，也就是不称普京为俄罗斯总统。可莫斯科恐袭发生后，德国总理朔尔茨二话不说，就对恐袭者予以谴责。

美俄在这些恐怖分子是否与乌克兰方面有关上，打起了嘴仗！

美国方面当然也做了表示。比如美国国务院发表声明，强烈谴责在莫斯科州发生的恐怖袭击事件。声明表示，美国谴责一切形式的恐怖主义，并与俄罗斯人民站在一起，对这一可怕事件造成的生命损失表示悲痛。

回看2001年“9·11”事件，在美国遭遇了恐怖袭击之后，俄罗斯与美国的关系迅速达到一个短暂的蜜月期。美俄都称要与国际社会一道进行反恐。那么，在此次莫斯科州遭遇恐袭后，美俄是否有可能再次改善关系呢？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之际，同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助理教授、华东师范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青年研究员苟利武如此分析：“本世纪初，小布什担任美国总统后极力推行‘单边主义政策，俄美关系的发展并不顺利。‘9·11成为俄罗斯寻求与美国改善关系的一个契机。然而，与‘9.11不同的是，在俄乌冲突持续的背景下，美俄双方在有关乌克兰危机的问题上，是有严重分歧的。俄乌冲突爆发后，美西方对俄罗斯实施了在我看来相当残酷的全方位制裁。特别是在俄乌冲突之际，俄罗斯西北部重要邻国芬兰和瑞典纷纷成为北约成员国，使得俄罗斯在波罗的海方向颇有捉襟见肘之态。这样的情况下，美俄想要借俄受到恐袭而改善关系，几无可能。”

与苟利武所说相吻合的是，美俄在这些恐怖分子是否与乌克兰方面有关上，打起了嘴仗！普京在针对恐袭发表的讲话中，提到了恐怖分子曾试图跨越俄乌边境逃往乌克兰。俄联邦安全局公共事务联络中心3月 23 日也曾披露，这些恐怖分子曾与乌克兰方面有相关联系，并计划在实施恐袭后经俄乌边境逃逸。

白宫国家安全委员会战略沟通协调员约翰·柯比此前于3月22日拍着胸脯说，“暂未发现乌克兰政府或公民参与这一事件的迹象”。对此，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回应称，当悲剧还在发生的时候，美方“究竟以什么为依据得出某某没有参与的结论”？

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针对莫斯科恐袭，以及普京前往教堂做哀悼，只表示“在莫斯科发生的事情很明显”，俄方“只是想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他们总是用同样的方法”。对此，扎哈罗娃回应称，泽连斯基是在“自我揭发”。“聪明到来指责俄罗斯发动恐怖袭击的国家元首只有泽连斯基。”扎哈罗娃称。

苟利武告诉记者：“我注意到，俄罗斯联邦安全会议副主席德米特里·梅德韦杰夫说，‘所有人都应该被找到并摧毁……包括国家官员。如果俄方最后查明莫斯科州恐怖袭击的肇事者与基辅政权有关，那么就意味着俄对乌‘特别军事行动会有新一轮升级。而如果与乌克兰无关，此次恐怖袭击必然会对俄罗斯新政府的政治议程产生影响，可能会推迟或改变其他政策领域的改革和发展计划，将反恐提升为当前及今后的优先事项。”

俄要更关注内卫安全

俄罗斯大选刚刚结束，首都近郊就遭到针对平民的大规模无差别袭击，无疑是给俄罗斯国内安全形势敲响了警钟。

苟利武认为，无论此次恐袭是否与乌克兰方面有关，反正目前的情况反映出俄罗斯在反恐领域存在的诸多问题，普京总统新一任期必然需要添加补齐反恐短板这一重中之重的工作。“俄可能推迟或改变其他领域的改革和发展计划，将反恐提升为当前和今后的优先事项。”苟利武说，“恐袭事件还会对俄罗斯国内政治稳定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如此大规模的伤亡可能引发民众的担忧，也可能引发国内民族分离主义势力抬头，这些都是当下俄罗斯需要认真面对的。”

同时，《新民周刊》记者更注意到，当俄罗斯宣布逮捕的四名涉嫌直接参与此次恐怖袭击的人员为塔吉克斯坦公民后，塔吉克斯坦方面立即否认。参考消息转引俄新社报道称，塔吉克斯坦内务部在声明中说，俄警方的说法与事实不符。俄警方点到的名字，这些人早在2023年11月就从俄罗斯返回了塔吉克斯坦，此后一直在塔吉克斯坦境内居住。比如一名出租车司机，现住在萨马拉。那么，是否有恐怖分子冒用这些塔吉克斯坦公民的身份作案？还是塔吉克斯坦方面与俄罗斯关系有瑕疵。假设如俄方所说，塔吉克斯坦公民可能联络乌克兰当局进行莫斯科州恐袭，那对俄罗斯来说就面临来自东西两个方向的威胁。苟利武分析：“从此次事件来看，恐怖主义仍然是当前及今后俄罗斯必须着重应对的重要议题，俄要更关注内卫安全。同时对于欧亚地区乃至全球来说，也是一次警钟。”

“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

自称与此次莫斯科州恐袭有关的“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ISIS-K），主要在阿富汗东部和巴基斯坦北部活动。

其是由一群心有不满的巴塔成员于2015年创建的，以极端残暴出名。2018年其规模发展到顶峰。由于美国的空袭和当时阿富汗当局的袭击，到2021年该组织的成员数已经锐减了近一半，剩下1500至2000名成员。

近年来，该组织再次崛起。2021年8月，美军撤离阿富汗期间，ISIS-K在喀布尔国际机场附近发动自杀式爆炸袭击，造成13名美军和多达170名平民死亡。

2024年3月22日，呼罗珊组织声称对当天发生的莫斯科袭击事件负责。但俄罗斯政府尚未确定恐袭制造者为ISIS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