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验意义系统下《葬花吟》及其英译本的生态话语分析

2024-04-15 10:06佟秋华
关键词:生态语言学系统功能语言学

[摘要]《葬花吟》作为林黛玉诗词的代表作,出现在《红楼梦》第二十七回。这首诗并非因伤春而无病呻吟,也并非因爱情而烦心苦闷,而是作为封建贵族阶级的叛逆者林黛玉与贾府封建正统势力斗争冲突的结果。文章基于韩礼德的系统功能语言学,以生态场所观为理论指导,对《葬花吟》原诗及杨-霍英译本进行生态话语分析。研究发现:诗中运用了生态场所观中的多个施事,表明人对于场所之间的紧密依附关系;通过及物性过程分析,尤其是心理过程方面,表明诗中主人公及原诗作者对美好生活及良好的社会环境的渴望与向往。原诗及其英译本在生态话语的深层涵义上具有积极的生态立场,属于生态保护型语篇。

[关键词]《葬花吟》;诗词英译;生态话语分析;系统功能语言学;生态语言学

[中图分类号]H159[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2095-0292(2024)01-0122-07

[收稿日期]2023-11-10

[基金项目]2021年黑龙江省属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后期资助项目“系统功能语言学视域下的演讲语篇分析”(145109604);2022年度黑龙江省省属本科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科研项目“历史叙事视野下中西古典诗歌的审美共同体意识研究”(党的二十大专题项目145209618)

[作者简介]佟秋华,齐齐哈尔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硕士,从事文学语言学、系统功能语言学及生态语言学研究。

《葬花吟》,又名《葬花辞》,是《红楼梦》诗词艺术的经典之作。林黛玉以花自喻,對落花凋亡的悲悯与同情、对自身身世的感慨、对封建礼教和反动的封建正统势力的揭露与控诉、对理想生活的向往、对封建贵族阶级及封建社会统治者压迫的反抗都在诗中层层渐进地体现。诗中是黛玉与花的对话,也是与自然界的对话,更是与自己内心的对话。对近十年来“《葬花吟》/《葬花辞》”的文献研究进行可视化分析的结果可见,主要集中在对其英译本的评价、翻译学及生态翻译学、叙述学、小说文体学等方面的研究,目前没有基于生态语言学的韩礼德模式对其进行生态话语分析研究。生态话语分析包括两个方面:生态话语的分析和话语的生态分析。本文将以生态语言学的韩礼德模式为分析框架对《葬花吟》中的诗歌话语进行生态分析。

一、生态话语分析的系统功能语言学分析框架

从20世纪70年代生态语言学的产生和发展以来,生态语言学研究者们经常会采用两种研究模式:豪根模式和韩礼德模式。前者关注的是语言的发展情况,如濒危或灭绝、方言及语言变体等方面,后者关注的是语言的意义建构方式使人类如何影响环境等方面的问题。本文采用的韩礼德模式是以系统功能语言学为理论基础。系统功能语言学运用概念功能建构我们的经验世界,运用人际功能建构我们的社会集体和个体存在,运用语篇功能识解现实并建构社会关系,而且建构由符号构成的语言世界。[1](P14)。它所关注的重点在于语言是人类所特有的属性及语言的建构方式及行为与影响的关系。

生态话语分为三类:破坏性、模糊性及有益性。无论哪一种类都是话语与生态环境之间影响与被影响的关系,其背后隐含着不同的意识形态、环境意识和生态意识等。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对生态话语分析的重要意义在于其社会符号观、意识形态观和话语建构论不仅为生态话语分析提供了理论视角,而且也提供了具有可操作性的分析框架。这个框架包括:及物性与作格分析、施动性与致使性分析、语法隐喻分析及评价分析等[1](P16)。二、《葬花吟》两种英译本在译文产生过程中存在的差异  《红楼梦》的英译本有不同版本,本文以最有影响力的杨译本和霍译本为语料, 以韩礼德模式为生态话语分析框架,研究《红楼梦》中曹雪芹借林黛玉之口创作的七言古体诗《葬花吟》。全诗52行,格律严谨,平仄押韵,节奏感强;对仗明显,形式整齐,韵律感强,这首诗在《红楼梦》中具有很强的代表性。胡庚申在《生态翻译学解读》中提到:翻译是译者适应翻译生态环境的选择性活动,该理论具体阐述和例证了翻译适应选择论对翻译本体的解释功能:

翻译过程:译者适应与译者选择的交替循环过程;

翻译原则:多维度的选择性适应与适应性选择;

翻译方法:语言维、交际维、文化维三者之间的转换;

译评标准:多维度转换程度、读者反馈、译者素质。[2](P11)

杨宪益夫妇英译本与汉学家霍克斯英译本在翻译过程、翻译原则与方法及译评标准等方面存在异同。

(一) 在翻译过程中,译者首先适应以原文为主要素的生态环境,然后在译入语生态环境中选择性地产出译文[3](P166)。

这要求译者在选择性地适应原文艺术特点的基础上,能够在译文产生的过程中同样做出适应性的选择。杨译本总体上并不符合英诗的五步抑扬格节奏模式,但能够基本保持abcb的韵律模式。霍译本中能够基本保持五步抑扬格的节奏模式,在韵律模式上属于典型的英雄双韵体,优点比较明显。

(二) 在翻译原则及方法上,两个译本都是在遵循“三美”的翻译理论基础之上,选择顺序分别为“意美”、“音美”、“形美”。“意美”方面,首先从所选取意象的翻译方法看,两个译本在“怜花”和“葬花”意象的翻译都能够忠实原作,展现出凄美、哀伤的情感。其次从意象词语传递意美的处理方法上可以看出,杨译本能够更好地再现中国诗歌意象丰富、词语精炼、借物抒情等特点,霍克斯尽管作为汉学家,对汉语有很深入的研究,但是在意象词语的翻译上还会存在意蕴丢失的现象。如:何处有香丘?此处的“香丘”,杨译本译为“fragrant burial mound”, 而霍译本译为“fragrant rest-place”,哪种译法功能体现原诗的意境?汉语诗歌中富含丰富的意象词语,在翻译成外文时需要考虑上下文语境及诗歌主题,采用意译而不是直译的方法,否则无法完全还原原诗的内涵。“香丘”,杨译为“芳香的埋葬地”,霍译为“芳香的休息地”,相比较而言,杨译版更能体现出该意象的内涵,花的葬身之所,埋藏后有了安息处,更是为了“化作春泥更护花”,诗中黛玉的悲观、感伤的思想情绪有着深刻的时代和阶级的原因,她具有一定的新的思想意识,即初步的民族主义思想倾向。但是,如果译成“休息地”,这种内涵就消失了,只剩下“花的葬身之地”。再次从典故的翻译方法看,本诗中含有两个典故:“血痕”和“杜鹃”。“血痕”出自湘妃哭舜、泣血成痕的传说。从这两个英译本上看,霍译本的 “bloody drops” 比杨译本的“drops of blood”更生动,虽然中国读者对这个典故比较熟悉,但是外国读者并非了解,而两个译本并为添加注解。“杜鹃”出自蜀王杜宇死后化为杜鹃的传说,两个英译本都译为 “cuckoo”,也都没有添加注解,但是中外文化中,杜鹃的内涵是不同的。在中国文化中,杜鹃又称为布谷、子规,多用来渲染哀怨悲戚的氛围或思念故土盼归的心情;而在西方文化中,杜鹃多为贬义词,是不详的征兆,也有理解为“疯子、不洁之人”,因此,在译本中如不另加注释或解释性词语,可能会使读者对黛玉纯洁坚贞、至死不渝的形象有所误解。

(三) 在译评标准上可以从生态翻译学角度对《葬花吟》英译本进行评价,其最佳翻译标准是整合适应选择度,可以从读者反馈、译者素质方面及多维转化程度得出结论[2](P13)。多维转化包括语言维度、交际维度及文化维度。

所谓“译者素质”,从生态翻译学关于译者研究的角度来看,大体上应包括译者以往的成绩、阅历、能力、诚信度、知名度等[4](P76)。《葬花吟》译者素质无论从杨宪益、戴乃迭与大卫·霍克斯来看,他们都可以称为当之无愧的翻译家与传播中国传统文化的灵魂使者。杨宪益先生与夫人戴乃迭女士是在国际上享有崇高声誉的翻译家及中外文化交流活动家,两人共同合作翻译上百部中国作品,多部作品享誉世界。霍克斯先生是著名的汉学家,牛津大学的中文教授,翻译过《楚辞》(The Songs of the South),其著作A Little Primer of Tu Fu更是具权威且广为人知的唐诗翻译作品,他的译作The Story of the Stone(《红楼梦》)更是身为翻译家的非凡成就。由此可见,从译者素质角度来看,杨氏夫妇及霍克斯先生具有良好的翻译技能、经验和专业素养,为中国文学翻译和传统文化传播起到了重要作用。

从读者反馈方面来看,霍克思将以其译著《红楼梦》青史留名,這不仅因为他是中国之外最著名的红学家,也由于其灵感与技艺,将原作的真实与诗意双双展现。此时,他已远远跨出了中国一地,以自身印证了他对阿瑟魏理(Arthur Waley)的评价。魏理乃中国古诗英译先驱和声誉极高的英文版《西游记》——《美猴王》(Monkey)的译者,1966年去世前是其密友。霍克思说的是: “(魏理)不仅属于东方学的世界,亦属于文学的世界。”[5]

霍克斯亦如此。霍克斯在采访中被问及如何评价杨译本时认为他们二人译得一定很认真,因为周围有那么多的红学家。我们也知道那是杨宪益与戴乃迭夫妇的呕心沥血之作。总体来看,二个译本各有所长及不足之处。霍克斯在翻译过程中,主要考虑译入语读者的接受能力,因此他以意译为主,而杨戴译本倾向忠实原文,因此他以直译为主。杨译本比霍译本更精准地传达了原诗的意思,但语言形式上拘泥于汉语表达习惯,而不符合译入语的语言结构及表达习惯 ;而许译本(许渊冲译《红楼梦》)采用直译与意译相结合的方法,既保留了原文的某些形式,也考虑到了译入语文化的因素。而从“文化走出去 ”的视角来看,霍译本和许译本更易于译入语读者理解,更有助于中国古典文化的传播[6](P105)。

最后,在多维转化程度方面,维度主要包括语言维、交际维、文化维。通过对《葬花吟》两种英译本的量化分析我们看出,霍译本在语言维和交际维上比杨译本做出了更佳的适应性选择,但在交际维方面杨译本更胜一筹,从整体上看,霍译本在整体适应选择度上更加优于杨译本[3](P172)。

三、《葬花吟》原诗的生态话语分析

《红楼梦》在中国的文学地位有目共睹,《葬花吟》全诗共五十二句,三百六十八字,是林黛玉感叹身世遭遇的全部哀音的代表,也是作者曹雪芹借以塑造这一艺术形象、表现其性格特性的重要作品。这首风格上仿效初唐体的歌行,在抒情上淋漓尽致,是作者用力摹写的文字,在艺术上也是很成功的。这首诗并非一味哀伤凄恻,其中仍然有着一种抑塞不平之气。“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表达了对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愤懑;“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是对长期迫害着她的冷酷无情的现实的控诉;“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则是在幻想自由幸福而不可得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不愿受辱被污、不甘低头屈服的孤傲不阿的性格。这些,才是它的思想价值之所在。

从生态话语分析的角度看,这首诗与以往从该角度分析的中外诗歌不同,如《春夜喜雨》、《归园田居》、《蒹葭》、《致杜鹃》等描绘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或自然界生物之间和谐共生、平等互爱的场景和主题,而《葬花吟》中,从自然界万物自然生长与消亡抒发作者的情感。这种情感是类比,却超出类比,因为自然界花草可以来年复生,可是人死并未有来生。

生态语言学的任何角度分析都与生态批评息息相关,而生态批评的任何层面都要有一定的相关理念和评价标准作为依据。生态话语分析应该有更广阔的分析领域,而不仅是集中在“批评”方面。《葬花吟》的社会背景复杂,林黛玉个人身世也复杂,其个人思想在本诗中的体现与以上所提及诗歌都不尽相同,但人不仅具有社会属性,也应该具有生态属性。人是生态系统中的一份子,不是凌驾于生态系统之上,人与所处的生态要素及生态场所密不可分,因此,本诗可以运用生态场所观的理论,结合系统功能语言学理论进行生态话语分析。

人需要具有生态归属感,需要对所处生态场所具有良性认知,才能与该场所及场所内其他生命体和谐共存。生态场所观被定义为个体或群体对赖以生存的场所物理性特征、社会性特征及场所内人外生命体所产生的情感联结、认知体验和意动行为[7](P57-59)。生态场所观可以分为三种类型:保护型、模糊性和破坏型。如下表:

表1生态场所观各类型的特点

生态场所观类型 特点保护型 热爱 同化 趋向态度模糊型 中立 零认知 重建态度破坏型 憎恨 异化 远离态度场所观的类型不同所引发的生态行为也不同,正面、积极、乐观的思想意识一般情况下能够激发正面行为(positive behaviors),相反,负面、消极、悲观的思想意识通常会激发负面行为(passive behaviors),而模糊型的意识所引发的生态行为具有相对的不确定性。

经验意义系统可以从及物性与作格分析方法进行分析,二者是对小句分析时语义表征过程的研究。二者的区别在于及物性分析法所关心的是一个过程是否涉及参与者,即一个动作是否延及某个实体。作格分析法是要分清造成一个动作的原因是来自内部还是外部[8](P89)。

将这两个方法相结合有助于更加全面和科学地分析语言所具有的概念功能,从而更加有利于揭示与生态话语的关系。

系统功能语言学包括三种纯理功能:概念功能、人际功能及语篇功能。概念功能又分为经验功能与逻辑功能。其中,经验功能是指人们对现实世界中发生的人、事、物及与之相关的时间、地点和环境因素等的表达,主要是通过及物性和语态来实现。及物性系统的分析维度可以包含“施事”和“过程”。前者可以分为:个体施事、群体施事、物理性场所施事、社会性场所施事和人外生命体施事[9](P51)。

其中,物理性场所施事指山川河流、地质地貌等自然物理特征;社会性场所施事指户内外建筑和设施等;人外生命体指除人以外的动、植物及微生物等。作为语义系统,及物性将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所发生的事物分成六种过程:物质过程、心理过程、关系过程、行为过程、言语过程及存在过程。原诗52行中,存在的及物性过程数量如下:

《葬花吟》中,个体施事包括“闺中女儿”,指闺房中的少女、“葬花人”,指林黛玉本人/“谁”,疑问代词,属于不确定指代;群体施事“人”,指人们,人外生命体参与者包括植物类:“花”、“游丝”、“落絮”、“柳丝”、“榆荚”、“桃”、“李”、“空枝”“花瓣”;动物类:“燕子”、“杜鹃”;。物理性场所施事:“沟渠”、“香丘”、“风”、“霜”、“冷雨”;社会性场所施事:“重门”、“壁”“窗棂”、“春榭”、“香巢”、“净土”、“绣帘”、“铁锄”、“血痕”、“青灯”、“被”、“庭”“悲歌”、“艳骨”、“锦囊”。个体参与者、物理场所元素、社会场所元素与人外生命体参与者交替出现,体现了人对于场所之间的紧密依附关系。诗中从视觉、嗅觉、听觉及触觉勾勒出一幅春天即将离去、百花消散的场景。春去夏至,枝繁叶茂;夏去秋来,硕果累累;埋葬的百花也必将是第二年春天滋养花草树木的肥料。本诗语篇情境虽然悲伤哀怨,但是诗中的主人公身上已经具备了初步的民主主义思想,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具有一定的进步意义。

其中,“花”被提及9次:

①“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②“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③“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④“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

⑤“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⑥“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⑦“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⑧“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⑨“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第一句中,花儿已经枯萎凋残,风儿吹得她漫天旋转,退尽了鲜红颜色消失了芳香,有谁对它同情哀怜?包含三個物质过程和一个心理过程,前三个过程是对花枯萎后的描写,心理过程中提及“有谁怜”,虽然黛玉将花喻己,但是足见其对凋零的花的怜惜之情。第二句中,“园里花儿飘落了一地,我怎忍心踏着花儿走来走去?”又是反问句,包含一个物质过程和一个心理过程,“怎忍心”同样表达了黛玉对飘落在地上的花不忍心踩踏的怜爱之心。第三句中,“明媚的春光,鲜艳的花朵,”这两个形容词含有对美好事物的赞叹和渴望。第四句至第九句中,“花儿飘落难寻找,”黛玉想为它们安葬也是发愁,听到悲歌,黛玉联想到是否是花或鸟的哀声。“花儿是否有灵魂?鸟儿是否是精灵?”把有感觉的动物纳入道德考虑,并承认它们体验苦乐的能力,是生态道德之下人类作为代理人对动物应尽的义务[9]。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我们可以分析出其深层含义:花儿不想过早地凋亡,人也还留恋这个世间的美好。从深层含义分析,黛玉葬花是对花儿和鸟儿的保护和爱怜,也是对自身命运的感伤、抗争与坚贞不屈。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本首诗属于生态保护型语篇。

四、《葬花吟》英译本的生态话语分析

本文选取的英译本来自著名翻译家杨宪益与戴乃迭夫妇和大卫·霍克斯先生,分别简称为杨译本与霍译本。同样采用系统功能语言学经验系统中的及物性框架进行分析。

在《葬花吟》中,两个英译本所体现的及物性系统中六种过程的数量如下表:

心理过程是指某种心理活动的过程,其中包括:感知、反应、认知等,能够体现这些心理活动的动词主要有see, look, hear, listen, observe, notice, feel; like, love, dislike, hate, please; convince, know, understand, believe等。这种及物性过程通常会有两个参与者,即参与这一活动的主体和客体,主体指感知者,多数指人,也可指拟人化的动物;客体指被感知的现象,包括的范围比较广泛,可以指具体的人、事、物、抽象的东西或that引导的从句表达的事实等。通常采用一般时态,如果用于进行时,则表示这一心理过程正在开始或正在进行中。感知者和参与者都可以作主语。

以心理过程为主要研究对象,分析原诗中表达心理过程的句子与杨译本及霍译本中相对应的翻译文本,见下表:

对等12-13 怜春忽至恼忽去, For suddenly it comes and suddenly it goes, 不对等 Glad that it came, grieved it so soon-was spent, 对等14 昨宵庭外悲歌发, Last night from the courtyard floated a sad song, 不对等 Last night, outside, a mournful sound was heard, 对等15 知是花魂与鸟魂? Was it the soul of blossom, the soul of birds? 不对等 The spirits of the flowers and of the bird. 不对等16 花魂鸟魂总难留, Hard to detain, the soul of blossom or birds, 对等 But neither bird nor flowers would long delay, 对等17 愿奴此日生双翼, I long to take wing and fly, 对等 And then I wished that I had wings to fly, 对等18 他年葬我知是谁? But who will bury me when dead I lie? 不对等 Another year who will be burying me? 不对等19 试看春蚕花渐落, See, when spring draws to a close and flowers fall, 对等 As petals drop and spring begins to fail, 不对等20 花落人亡两不知! Who will care for the fallen blossom or dead maid? 对等 The Maiden and the flowers will both be dead. 不对等从心理过程的数量上看,原诗有20处,杨译本有13处,霍译本有11处, 其中,杨译本在翻译中有7处与原诗在及物性上不对等,霍译本中有9处不对等。我们分析其中五个句子:

原诗中,体现心理过程的第一个句子:“红消香断有谁怜?”指的是有谁对花儿同情爱怜?“怜”:喜爱和怜惜,属于心理过程中反应过程,黛玉对枯萎凋残、退尽颜色、丧失芳香、被风吹得满天旋转的花儿的愛惜之情。感知者是黛玉,现象是花儿,而“怜”是过程。杨译为“Who pities the faded red, the scent that has been?”,霍译为“Of fragrance and bright hues bereft and bare.”从两个译本上看,杨译本中用了“pities”, 译为“同情、怜悯”,与原诗对等,同时用了特殊疑问句,也与原诗对等,但是,在霍译本中却没有出现对等的动词和相应的句子结构。 另外,原诗中体现心理过程的第二个句子“闺中女儿惜春暮” 中的“惜”具有“惋惜”之意,感知者是黛玉,现象是残春景色,“惜”是过程。杨译为“A girl in her chamber mourns the passing of spring,”;霍译为“The maid grieved by these signs of springs decease,” 杨译本用了“mourns”,在牛津双解字典中的解释为“to feel and show sadness because sb. has died; to feel sad because sth. no longer exists or is no longer the same” , 其汉义为“因失去......而哀悼、忧伤”,同义词为“grieve (for) ”霍译本中用了“grieved”,在同一字典中的解释为“to feel very sad,especially because sb. has died”,其汉义为“(尤指因某人的去世而)悲伤,悲痛,伤心”。从这个例子看,两个译本虽在用词上不同,但在表意上都与原诗对等。第三至四处:“愁绪满怀无着处”,涵义指:满怀忧郁惆怅,没有地方寄托愁绪。原诗中用了两处心理过程,第一处感知者是黛玉,现象是“愁绪”,“满怀”是过程;第二处的感知者仍然是黛玉,现象也是“愁绪”,“着”是过程。杨译本中,感知者是“her poor heart”, 现象是“no relief from anxiety”, 过程是“know”。表意上与原诗对等,感知者用了“poor”修饰后面的“heart”, 能够更加准确地体现感知者的所思所想与所感;霍译本中,感知者是黛玉,现象是“her sorrow”,“express”是过程,可以翻译为“寻找某种方式传递自己的悲伤”,用的“seeking”来说明“还未找到这种方式”,也非常恰当地表达了感知者的内心情感,从内涵和韵味上更胜一筹。第五个句子:“忍踏落花来复去?”,意为“我怎忍心踏着花儿走来走去?”  感知者是黛玉,现象是花儿,过程是“忍”,忍心之意。杨译本译为 “Loath to tread on the blossom as she comes and goes.”“loath”在牛津双解字典中的解释为“(formal)not willing to do sth.”,汉义为“不情愿、不乐意、勉强”;霍译本译为“Before the fallen flowers are trampled on.”,句中没有出现对等的表达心理过程的词。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杨译本与霍译本易读性都比较强,不同点是霍译本用词从数量、形式及内涵等方面更为丰富,词汇阅读难度稍大;从句子长度上来看,杨译本要比霍译本句子长度更长,句式结构也更为复杂,有些句子的翻译可能存在冗余导致句子文本难度和信息量反而降低,但同时更加贴近于原文,尤其在人称转化等方面;从语篇层面分析,霍译本的可读性更强,也更有耐人寻味的效果,更利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及增强中华民族在世界文化领域内的影响。

从生态场所观方面分析,杨译本中个体施事包括“a girl” in her chamber; 群体施事“Men”laugh at my folly in burying fallen flowers,指人们、“who”will bury me when dead I lie? 及“Who”will care for the fallen blossom or dead maid? 两个 “who” 都是作为疑问代词,属于不确定指代。人外生命体参与者包括植物类:“blossom”,“gossamer”, “willow fluff”,“willows”,“elms”,“peach ”,“plum ”,“peach blossom”,“plum blossom”,“buds”,“petals”,“fallen flowers”;动物类:“swallows”和“cuckoo”;物理性场所施事:“foul ditch or mire”,“fragrant burial bound”,“cutting wind”,“biting frost”,“bare bough”,“cold rain”;社会性场所施事:“lodge”,“wall”,“casement”,“spring pavilions”,“scented nests”,“clean earth”,“embroidered screen”,“hoe”,“drops of blood”,“green lamp ”,“quilt”,“courtyard,“sad song”,“fair petals(艳骨)”和“silk(锦囊)”。个体参与者、物理场所元素、社会场所元素与人外生命体参与者同样交替出现,同样体现了人对于场所之间的紧密依附关系。

原诗中的幽怨的基调,如体现在“怜、惜、愁绪、独、伤神、怜春、恼春、悲歌”等词上,但是,“半为怜春半恼春”在杨译本中译为“Love for spring and resentment of spring”,在霍译本中译为“Half grieving for the spring and yet half glad”;“怜春忽至恼忽去”在杨译本中译为“For suddenly it comes and suddenly it goes”,在霍译本中译为“Glad that it came, grieved it so soon -was spent”。在原作中,这些词虽然体现的是负面情感,但其真正的含义却在译文中“love”及“glad”中得到了很好地呈现,将诗歌由表层的负面情感转化为深层的正面情感,因为“love”体现了人的本体意识的觉醒和对社会现实的抗争,是新时代精神和尊重生命的呐喊[10](P81);“glad”则体现出译者所理解的黛玉对春天到来的欣喜与盼望,春天象征“希望”,春来而又逝去,担忧着等来的是“失望”或“绝望”。无论怎样,从原诗作者的内心中透漏着更为复杂的情感。在两个英译本中都增加了正面情感词汇,从以上两个例子来看,霍译本比杨译本增加的次数更多,这说明霍克斯先生所采用的解读方式受到了西方思想的影响,从一个更为积极乐观的角度诠释了原诗未尽之意,同时也符合来自不同国家读者的欣赏视角和不同时代和社会发展的需求,同时,在传递积极的生态价值方面也更为明显。

综上所述,基于生态场所观,从系统功能语言学的及物性过程角度入手对《葬花吟》原诗及其两个英译本进行生态话语分析发现,本诗虽然属于凄婉哀怨的基调,但是仍然属于生态保护型语篇。通过及物性对语句语义表征方式进行分析,尤其是对原诗与英译本在数量差异较大的心理过程的分析及诗中生态场所观的各个施事,更加说明了黛玉及作者曹雪芹内心中对封建社会的罪恶和封建礼教“吃人”的本质进行的不妥协、不屈服、不同流合污的反抗精神及对理想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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