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序与失序:读玛丽·道格拉斯《洁净与危险》

2024-04-22 23:38佟志鹏
三角洲 2024年4期
关键词:失序污秽社会秩序

佟志鹏

玛丽·道格拉斯所著的《洁净与危险》一书,是通过日常仪式象征研究,分析亵渎规定和食物禁忌的现象,是当代人类学的杰作之一。作者在书中提出是否符合人类社会的分类系统就是判断某一事物“洁”或“脏”的标准,认为污秽即危险,因为污秽冒犯的就是秩序。而在社会秩序之下各个事物各就其位、各司其职、各尽所用即“物归其所”,也可以称之为“有序”;反之,社会呈现出混乱无序的状态就会被称为“物失其所”,也可以称之为“失序”。而面对社会失序的行为,为了保护人类社会的精细分类系统,针对含混所带来的认知不适进行反思,就产生了“禁忌”。禁忌是一种自发的仪式手段。其最终目的就是推动社会事物达到“物归其所”的效果,从而推进社会秩序合法化,进一步维持社会秩序的正常运行,更好地推动人类社会持续有序地发展。

污秽冒犯的就是秩序

作为社会成员的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对于不同事物的分类逐渐形成了比较完整的系统,并且影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及仪式过程。“洁净”与“污秽”两者的区分并不是在于事物本身的洁净与否,而在于事物本身是否符合人类社会文化的分类系统。比如说,一双新鞋本身不是肮脏的,然而把它放在桌子上或者床上就是肮脏的;食物本身是洁净的,并不是污秽的,但是把食物溅到衣服上成为油渍或者掉落在桌子上就是污秽。洁净与污秽并不仅仅是“卫生”问题,而是因为社会分类体系的不同所产生的。所谓“污秽”或“肮脏”,就是因为它脱离了自己的本身应该所处的位置,即“物失其所”。也可以说,污秽就是冒犯了正常的社会秩序,从而引起了人们的认知不适,这也是某一文化事物分类的产物,在社会发展过程中是必然存在的。正如玛丽·道格拉斯在书中提出“污秽即危险”,就是在日常仪式活动中,属于不符合正常社会分类的事物及亵渎规定和食物禁忌的行为,违反了社会运行的正常秩序的现象,打破了社会正常分类体系,因此是危险的。面对这种具有“不确定性”和“含混性”而导致无法分类的事物出现时,禁忌随之出现。玛丽·道格拉斯认为仪式具有真实的结果,是一个经验的架构,并强调了仪式的重要性。而“禁忌”作为一个自发的仪式手段,就是为了保护社会正常运行的分类体系。通过“禁忌”行为的规范,不仅保护了人类社会原有的精细分类,还针对含混所带来的认知不适作出反思,最终达到“物归其所”的目的。

所以说,污秽冒犯的就是秩序,而为了解决“物失其所”的行为和现象,就需要用仪式、禁忌以及制度等方法来约束社会成员的行为。与此同时,为了更好地推进社会持续有序发展,就必须要使社会成员明确“洁”与“脏”、“有序”和“失序”的边界,让社会成员更好地去遵守社会规则、伦理道德、行为规范等有利于社会发展的制度,促进社会成员各就其位、各司其职、各尽所用,进一步明确维护社会秩序的重要性,从而更好地维持人类社会的正常运行。

“有序”与“失序”并存

“洁净”与“肮脏”是在社会发展过程中并存的。所谓的洁净就是说社会事物都各就其位、各司其职、各尽其责,达到“物归其所”的效果,即“有序”;而肮脏从社会意义上讲违反了秩序,破坏了正常的社会运行机制,打破了原有的道德伦理等,即“失序”。而“肮脏”或“污秽”不属于正常的社会分类体系,可以说是危险的。因此,要消除这一危险,就需要进行洁净仪式。与此同时,一些违反社会制度,打破常理的行为也是一直存在的,不会因社会的发展而消失,这些反常的行为作为一种特殊的形式,也蕴含着潜藏的力量推动社会发展。所以,当面对“物失其所”的情况我们要有正确认识,采取较为温和的态度去解决问题,如果不行就只能采取武力来维护社会的稳定有序发展。同时,我们要在“失序”的细节中寻求社会发展的力量和前进的动力,逐渐构筑起符合社会有序发展的秩序,从而更好地推进社会的持续发展。

在人类社会漫长的发展运行过程中,洁净与污秽并存、有序与失序并存、结构与反结构并存。这几对关系相辅相成、互相促进,推动着社会的有序持续发展。正如玛丽·道格拉斯在书中第六章开篇就明确提出的那样:“人类学家应该在无序中寻找有序,由于无序对既存秩序是破坏性的,因此无序象征着危险和力量”。因此,现代社会上的一些人如果没有在社会系统中寻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就自然地会成为一个边缘的存在,人们对他的危险性也就会有所提防。比如说一个刑满释放的人想要重归正常的社会体系是很困难的,因为较为普遍的社会态度对他是不友好的。再比如说农民工群体也面临着相似的情况。农民工从农村到城市,为养家糊口不得不跋涉千里到大城市去打工,而这一群体一直处于城市的边缘,一些城市中的社会成员也对他们怀有戒备之心,这是不应该的。他们的身份是农民,干的却是工人的活,这一群体为了城市的现代化起早贪黑、任劳任怨,但还是得不到社会上一些人的认可,这一现象是比较普遍的。而如何让他们尽快融入城市生活,不仅仅是政府需要思考的问题,也是社会中每一个人应该反思的问题。此外,像精神病人、残疾人等弱势群体在社会中都处于一个被边缘的位置,很难得到普遍的社会认可,在这一方面社会是“无序”的。而面对这种无序的状态时,我们要做到的就是“有序活力”,即社会成员在通过仪式和禁忌等方式维持社会秩序的同时,对边缘群体采取宽容友好的态度去接纳和认可,使得社会充满生机和活力。这时,“禁忌”在一定程度上是对社会成员的约束,也可以称之为社会规则。在社会规则允许的范围内,社会成员的一些合理行为是可以接受的,如果是一些违反社会伦理、道德规范、行为准则的行为必将遭到社会其他成员的谴责和排斥。在社会日常生活中,洁净与污秽是并存的,而这两者的定义取决于是否符合人类社会正常的分类系统,是否有利于维持正常的社会秩序。

所以說人类社会的发展并不是千篇一律的,而是在有序的发展过程中存在着一些失序的行为,而这些失序的行为也潜藏着一部分有利于社会发展的力量,并不完全是错误的,我们要在失序的行为中寻找可以推进社会有序发展的部分,而不是将失序全部视为危险,即“有序和失序并存”。而在社会公认的行为规范体系和原则之下也存在着一些违反制度的行为,这些行为的存在也为我们反思社会现行秩序提供借鉴,不能完全否定这些行为的存在,即“结构与反结构并存”。在人类社会发展的过程中,作为社会成员的人们为了维持正常的社会秩序,通过仪式与禁忌、有序与失序、制度与反制度等方式来保证社会正常有序地运行。其各种行为方法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推进社会秩序合法化。

不同的社会有不同的分类体系

不同的社会因文化传统、历史渊源、地理环境、宗教信仰的不同形成了不同的分类体系,而“洁”与“脏”的分类正是其社会意识的具体体现。就比如说,印度作为一个仅次于中国的发展中国家,其社会文化分类是外人难以理解的。正如作者玛丽·道格拉斯所说:“母牛最不洁净的部分,相对于一个婆罗门祭司来说,却洁净到足以用来洗净后者的过错。”牛粪在其他文化分类里是肮脏的、是污秽、是需要清理的,而在印度满大街的牛粪是常见的,这也正是很多旅行者到了印度不适应的原因;在《西游记》中唐僧师徒四人路过车迟国时,有一段孙悟空三人假扮道教三圣捉弄虎鹿羊三怪的情节:这时三怪所喝的“圣水”,原来是尿液,三个妖怪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不管多难喝都坚持喝完了,当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圣水”时,就觉得太恶心了。原因何在?还在于分类的象征:如是圣水,再难喝也值,而一般人的尿液在分类中却属污秽之物。再比如说“龙”在中西方文化中的不同的象征意义也是很好的例证。在中国,龙是祥瑞的象征,是古代人们对美好的向往,也是古代社会权力的象征。而在西方,龙有着与中国相反的象征意义,西方人认为龙是邪恶的象征,是不吉利的,如果是不清楚中国文化的西方人就难以理解中国人对龙的崇拜意义在哪。所以,牛在印度是神圣的,包括牛身上的不同部位及其排泄物,才会有印度人用牛粪抗击新冠的行为,这在我们看来是难以接受的,而在印度是正常的。中西方不同的社会系统造就了社会成员不同的性格,中国人注重集体、与人为善、追求进步,而西方人强调个性、注重个体、生活随性,这就是不同的文化环境所塑造的。

所以说不同的社会造就了不同的分类体系,也造就了不同的文化和社会制度。同时,不同的社会分类体系也产生了不同的“禁忌”来约束社会成员的行为和道德规范,其目的都是为了更好地推进社会持续稳定有序地发展。

两义物的危险与力量

玛丽·道格拉斯还通过对《圣经·利未记》中禁食动物的分析,指出禁忌之物都具有“两义性”的特征,即无法纳入正常的社会分类体系之中的事物。原文是这样的:“耶和华对摩西、亚伦说:你们晓喻以色列人,在地上一切走兽中可吃的,乃是以下这些,凡蹄分两瓣反刍的走兽你们都可以吃;但是,骆驼和猪不可以吃,前者反刍但不分蹄;后者分蹄却不反刍,也不可以吃。这些走兽的肉,你们不可吃,死了你们也不可摸,它们都不干净……”作者玛丽·道格拉斯运用人类学知识,从社会分类的角度进行了分析。她认为凡是被认为禁食的生物都是无法纳入正常的社会分类体系之中的,比如有翅膀并用四足爬行的动物既不属于天空,又不属于大地,所以是污秽的;水中生物基本上都应该是有鳍有鳞的,而无鳍无鳞的水中生物就是污秽的;而骆驼和猪成为禁食动物主要原因是骆驼反刍却不分蹄,而猪分蹄却不反刍,都属于无法归类明确定义的事物,所以就被认定为禁食之物。以上这些禁食之物大都是处在分类模棱两可、无法定义的处境之下,是被排除在正常的分类体系之外的。为了更好地处理这些无法明确地进行社会分类的事物,就出现了禁忌来明确“洁”与“脏”的边界。在人类社会发展的过程中,人们都是希望对社会事物有着明确的区分和清晰的概念,希望社会各方面有条不紊、井然有序、井井有条,即希望创建一个“有序”的社会。同时,“污秽”或“肮脏”作为社会的必然存在,除了被认为是危险的外,也被承认是有力量的。所以,我们不能只看到两义物无法分类且危险的一面,更应该思考如何面对这种不符合社会分类系统的事物,如何使其为社会发展起到一些推动作用,从而更好地维持好正常有序的社会秩序。所以说,想要真正地实现社会的有序发展,需要认真地思考和反思处在边缘的部分群体身份归类的问题,通过一系列连续性的政策福利等保证农民工群体等社会边缘群体应有的权益。同时,我们要做到“有序活力”,即社会成员在通过仪式和禁忌等方式维持社会秩序的同时,对边缘群体采取宽容友好的态度去接纳和认可。因此,“两义物”的存在不是完全危险的,也不是完全错误的,需要我们从无序中寻找有序、从危险中寻求社会发展的潜在力量。

因此,在人类社会发展运行的过程中,洁净与污秽并存、有序与失序并存、结构与反结构并存。而“有序”和“失序”是维持好社会秩序的两种基本形态,二者并不是相互对立的存在,而是相互依存、互相促进的,要辩证地看待社会中一些“失序”的行为,它并不完全意味着危险,也有可能是一種新的发展趋势或革新力量。也就是说可能在失序中蕴含着推进社会发展的潜在力量。所以我们要正确认识“两义物”,采取客观的态度对其进行评价和分析。与此同时,我们要做到“有序活力”,即社会成员在通过仪式和禁忌等方式维持社会秩序的过程中,对边缘群体采取宽容友好的态度去更好地接纳和认可,从而进一步推进人类社会的持续有序的发展。

作者简介:

佟志鹏,男,锡伯族,新疆察布查尔人,新疆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民族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民族学、中华民族史。

猜你喜欢
失序污秽社会秩序
我不是一株草
启蒙与再启蒙:塑造社会秩序的实践理性思维
GIS盆式绝缘子表面污秽模态分析检测方法研究
滇西南边民通婚对社会秩序的影响——以普洱市为例
越控制,越失序
越控制越失序
污秽绝缘子安装并联间隙的雷电击穿特性分析
犯罪与社会秩序——塔尔德与涂尔干争论的再考察
在失序中选择
在失序中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