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亚钦
【摘要】:有关“文学是什么”和“什么是文学”的探讨由来已久,本质主义和反本质主义的争论此起彼伏。面对文学,我们必然要遇到类似的话题。因为文学是一种语言的文学,它不能脱离语言而存在。也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我们才说:语言是本质存在的家园。
【关键词】:语言本质文学
“文学是什么”和“什么是文学”的这样话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文学理论界试图从不同的角度对这个问题进行回答、对自己研究的界限进行定位,试图深入到文学的内部。在目前有关本质主义和反本质主义的争论中,文学的定义就成了一个争论不休的话题。特别是在文艺学领域,质疑的声音不断响起,而在哲学领域却出现了相反的情况,并力图捍卫本质主义的领地。无论是本质主义还是反本质主义,在面对文学的时候,这依然是一个必须回答的问题。
东西方的文学史上都有类似的探讨和回答。从中国的“兴现群怨”到。诗言志,歌咏言再到曹丕的《典论论文》中“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宜实,诗赋欲丽”的特征论,提出“文以气为主”的风格论,特别是到魏晋南北朝的时候,出现的陆机的《文赋》、刘勰的《文心雕龙》、钟嵘的《诗品》等。对这样的问题进行了深刻而又丰富的回答。陆机在《文赋》中提出的“诗缘情而绮靡”、“诔缠绵而凄怆”等看法是对文学观念的进一步发展,从情感论的方面对文学进行回答。刘勰在《隐秀》篇中“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秀也者,篇中之独拔者也。隐以复义为工,秀以卓绝为巧,斯乃旧章之懿绩,才情之嘉会也”的“隐秀论”,从审美意境的特征方面做出了经典的回答。到唐代“意境”进入人们的视野并得到了发展,皎然《诗式》中对意境特征的探讨,司空图对诗歌意境“味外之味”、“象外之象”、“景外之景”论述,宋代文人在诗品、词品中对文学的探讨以及明清时代李贽提出的“童心说”、公安三袁的“性灵说”和金圣叹等的小说理论等都是从不同的方面对文学进行的回答,特别是在近代东西交汇的情况下王国维提出的“意境说”更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而在西方,由于文化背景的差异,文学的探索也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景象。以柏拉图的“理型说”、亚里士多德的。摹仿说。为源流的。再现说”和“表现说”就似西方文论史上的双子星座,对峙分流。从古希腊罗马到神学时代的。流溢说”再到文艺复兴时代达芬奇的“镜子说”,可以算是对文学本质的最初探讨。古典时期布瓦罗《诗艺》中提出的“三一律”可以说是从形式上对文学的规定,英国浪漫主义的代表华滋华斯认为诗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诗是“平静的时候回忆起来的情感”中对情感的强调一新古典时期康德有关“美”的“有目的的无目的性”和“有功利的无功利性”等也可以看作是对文学的审美特性的规定;批判现实主义思潮中对现实的再现和摹仿的强调等等都是对文学的不同层次的探讨。
从前人的这些探素中,我们可以看出文学本质的特殊性及其回答的困窘。在现代性弥漫的今天,依旧有理论家在探索。美国文学理论家韦勒克和沃伦在编写的《文学理论》中从虚构性、创造性,想象性、文学语言等方面对文学的本质进行了讨论。英国文学理论家伊格尔顿的《二十世纪西方文论》一书的导论部分就以“什么是文学”为标题进行探讨,美国当代学者乔纳森卡勒在《当代学术入门文学理论》也用专章对“什么是文学”进行讨论。他们的这些讨论都是在总结前人的基础上进行的探讨,有其合理的地方。但是从他们这些不同的回答,我想起了在《二十世纪西方文论》中伊格尔顿使用的一个例子:“‘文学一词颇似‘杂草一词:杂草并不是一种具体的植物,而只是园丁出于某种理由想要拔掉的任何一种植物。‘文学意味着某种相反的东西:它是人们出于某种理由而赋予其高度价值的任何一种作品。”在这句话中,存在着一些耐人寻味的东西。“文学”的确是“人们出于某种理由而赋予起高度价值的任何一种东西”,但是在对“文学”进行定义的时候,“园丁”的鉴别力和洞察力就成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并且这种鉴别力和洞察力与“园丁”的知识背景,文学修养以及所处的社会对其的影响有很大关系,同时“园丁”在进行判断和定义时都要根据自己的需要有所取舍,把与自己理论一致的东西纳入文学的范畴,而把与自己理论相悖的东西抛弃掉或者把其从文学的领地中驱赶出来,从而在自己的视野中选择一个适当的视角来对。文学”进行定义和评述。伊格尔顿在《二十世纪西方文论*说文学“植根于更深的信念结构之中”,“并不在客观存在的意义上存在,以及构成文学的价值判断具有历史可变性,而且揭示了这些价值判断本身与社会意识形态的密切关系。它们最终不仅涉及个入趣味,而且涉及某些社会集团赖以行使和维持其统治权力的假定。”伊格尔顿在这里并没有对文学下一个确切的定义,而是把与文学相关的东西揭示出来,让读者自己去领会,这不能不说是伊格尔顿一个狡猾的地方。在“什么是文学”这一导论中,伊格尔顿是在对别人的质疑和解构中来建立自己对文学的理解,并且自始至终都是站在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上进行评述的,“意识形态”是其使用最频繁的一个术语,也是他理解文学的一块基石,因此也就表现出他鲜明的价值取向。所以“园丁”对于“杂草”的定义拥有绝对的权威。
但是,无论东方和西方,过去和现在,本质主义还是反本质主义,人们对于史学的探寻都有一个无法绕过去的现实:必须面对语言。
人不仅是一个社会的人,还是一个文化的人。文化以一种语言的形式包围着我们,塑造着我们的性格、审美趣味和意识形态。这种塑造采取的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而不是一种强制的方式,从而使我们对这种文化进行认可,并在我们的潜意识层面上形成一种自觉的行为。在每天的生活中,各种信息都以语言的形式向我们传播,我们也以语言的形式进行诉说,表达自己的理解和感受,并且很多人还以写作的方式进行表述。语言已经成为我们生活中一种习以为常的东西,是我们进行沟通和传达的—种媒介。透过语言我们可以看到许多随语言而来的现象。
在索绪尔的《普通语言学教程》中,我们知道语言可以分为所指和能指两个层面。能指是指语言的字面意思,是确定的,所指是指字面意义背后的意思,是更深层次的意思,带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可以有多种的理解。索绪尔的这种说法,使我们看到了语言背后的那张张开的网,让我们知道了语言并不仅仅是表面的那种样子,而是有着更深层次的意义。但是索绪尔的这种看法也存在着严重的问题:他在进行研究时把语言从具体的语境中抽离出来,使语言变成一种空洞的所指,可以和能指任意组成一种关系。而在具体的语境中,能指和所指并不是一种任意的关系,而是一种确定的关系,并且能指也是具有确定的意义的。素绪尔这种语境抽离的做法,使他的理论存在着一定的缺陷,但他的这种看法,对后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形式主义、结构主义、女权主义等都从中受惠不少。德里达在阐述其解构主义的哲学理论的时候,深受现实中语言系统本身的围绕,于是就采取工一种颠覆语言本身的策略,生造了一些词语,如异延
(difference),在“自然”上面加叉号等。德里达的苦心我们可以理解,但是采取的这种策略无疑于自欺欺人,自挖墙脚。在解构别人的同时也就解构了自己,把自己推向—种两难的境地。可是由此也显现出语言本身的威力,不是一个简单的行动就可以解构的了的。福柯的“权力话语”理论把我们引向了了语言的更深层次,语言并不仅仅是语言,而是“与各种社会习俗和实践联系在一起”,利用知识来扩张权力,以达到社会控制的目的。语言在其中充当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参与到权利中来。在后殖民理论中,西方与东方那种“看”与“被看”的模式中,语言被用来塑造西方的强大和东方的弱小,伴随着殖民者的入侵进行文化的渗透。使弱小民族处于一种深深的自卑之中,而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深深的怀疑,以一种仰视的姿态去看待西方。语言在这里成为殖民者精心组织的话语。
以上的这些理论都是面对语言而从语言之中发掘出来的。语言已经不是一种简单的存在形态,而是和许多复杂的因素结合在一起的,形成一种“共生”的样态。在二十世纪的语言学转向中,无论是向内还是向外,我们都可以从中看到语言本身所负载的众多东西。不管你站在哪种立场,运用何种视角,都可以透过语言而看到其背后更多的东西。
在如今的“日常生活审美化”的讨论中,有人杞人忧天地提出了“文艺学的边界”和“文学的边界”的问题,似乎“日常生活审美化”这种情况对“文学”已经构成了严重的威胁,其实在现实中“文学”并没有出现担忧的那种情况。这种情况说明,只要语言存在,“文学”也就会存在。在其本身的自律性和他律性中保持自己的发展轨迹的同时,语言也会为其提供一片生长的疆域。在文学领域中出现的反本质主义的倾向,则是由语言本身的特殊性所决定的。
“文学到底是一种专门的语言,还是语言的一种专门用途?它是以特殊形式组织的语言,还是语言被赋予了特殊的权利?……简单地选择一个或另一个答案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因为文学既包含语言的各种特点,又包含对语言的一种特殊的关注。”从某种意义上说,“语言就是一个差异的系统”,“只有差异才使它具有意义”,并且使一种语言与另一种语言相区别,同时在词语的制造和运用上也产生一种区别,从而使人能准确的领会到此物与彼物的差别,如汉语与英语的差别,“他”、“她”和“它”的区别等等。在文学中的语言,更是存在这种区别,并且由于文学的虚构性,这种差别更深深的在文学的整体意蕴中体现出来,如小说的语言、诗歌的语言和散文的语言就有很大的差别。正是这种差异的存在,才使研究者在面对语言,特别是文学中的语言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深深的困惑:到底什么是文学,文学怎样定义才能准确的揭示文学的本质?前人的探索都在向我们昭示:文学有自己的本质。从不同的视角去看,这种本质横看成岭侧看成峰而已。这种本质并不像化学实验、物理实验那样通过实验得到的一些数据就可以窥到本质,而和生活、时间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深深地烙着情感的印。也许正是由于文学的这种本质的存在,才使文学成为一种不确定的所指,成为我们丰富多彩生活中的调料,为我们提供着丰富的精神食粮。
但是,我们并不能因为这种现象的存在,就轻易否定文学本质的存在。“什么是文学”和“文学是什么”这样的问题,也许要永远面对。但在面对的时候,我们要有理论的勇气,给出自己的回答。毕竟文学是一种语言的存在,只要语言没有消失,文学就应该存在,并且会给我们提供一种语言的“文本”,让我们从更深的层次、更合理的方面去揭示文学的本质,也正从这种意义上,我们才说:语言是本质存在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