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镜鉴与冷观自省
——《谐与谑:作为漫画的另类视角》的笔意与旨趣

2023-03-22 04:05张俊杰
华夏文化 2023年4期
关键词:花鸟花鸟画笔墨

□张俊杰

《谐与谑:作为漫画的另类视角》是屈健先生一部独具特色的新作集。文如其题,他有意借用“漫画”简洁明快的笔法直面“互联网+”时代飞速流转的社会节奏赋予人们的晕眩与困顿,通过“喵老师”“灰兔子”“跳跳鼠”“吉祥鸟”等高度拟人化动物IP的创设,畅快淋漓地表达了艺术家对于内在生命价值的觉解与探寻。纵观其作,除却具有时代镜鉴的功能外,亦蕴含着如下新意:

一、 涤荡心灵:借用漫画形式重塑艺术疗愈的美育功能

近年来日益丰富的物质条件和不断增长的审美需求之间形成了一组共生共存、难以割舍的矛盾关系。人们如若追求高水平的物质生活就必须适应快节奏、高效率的时代需求,但是生活本是物质与精神的双赢,纯粹的审美品格旨在实现内在生命的安顿,其前提是要求人们必须摒弃功利性的外在目的。于是,工作的“动”与心灵的“静”之间成为困扰时代人群的生命之“轻”,如何把握二者之间的动态平衡,就成为新时代艺术美育的重要命题。

对此,屈健将目光投向了作为舶来品的“漫画”。他说“现代意义上的漫画,应是十八世纪伴随西方报业兴盛而诞生的绘画形式”,其后逐渐流行于欧美及日本,传入我国后与五四启蒙、抗战救亡、社会改革等思潮相结合,形成了“讽刺漫画”“抗战漫画”和“民族漫画”等艺术形式。可以说,在近代中国的现代转型中,漫画先后发挥了“讽刺与幽默”“斗争与批判”的文化功能。进入新世纪以来,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钢筋水泥搭建的城市森林使得霓虹闪烁的不夜灯火遮蔽了田园牧歌式的灿烂星河,也为栖身于其中的都市人群增添了难以纾解的阴霾。在此背景下,对于漫画内含“心理建设与疗愈”的需求呼之欲出。

基于上述原因,屈健以猫兔牛羊、犬马龟豕等生活中所习见的动物为例,创作了以“喵老师”“灰兔子”“跳跳鼠”“吉祥鸟”为中心的IP动漫,围绕着衣食住行,以及学习、职场、医疗等现代人所面临的生活情境展开生动叙事。如:《当年鏖战急》《击破C门》《拥C自雄》《瞌睡虫》《红衣主编》《占住》等作品以幽默诙谐的笔触描绘了唯项目、唯论文、唯获奖、唯帽子等风气下高校教师的生存困境;《不妨半躺》《客官不要忘了我》《叫不醒》《瞌睡虫》《青梅煮茶好读书》《美丽时光》等作品则表达了对于无功利目的的读书、自由生活的向往;《下楼做核酸》《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绿马》《马踏肺炎》则戏说了新冠疫情肆虐以来百般无奈的众生相;《慈母手中线》《腊八粥》《背井离乡》《老乡别走》《少小离家老大回》等作品表达了游子对于故土的离愁与哀思,不自觉地揭示了城市与乡土共生互存的内在关系。

他的这批作品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其中反复申说的“摆烂”“躺平”并不是宣扬逃避主义,而是在反讽中宣告自然之性的伟大,是在提醒人们要与自己和解。诚如作者所言,旨在借用漫画体裁“传达幽默、诙谐、乐观的人生态度,希望藉此达到派遣人们的心理压力,疗愈创伤,引导人们积极面对社会、人生之种种磨砺,构建更为健康的心理结构,达到在个性发展条件下美美与共的审美理想”。

二、 寄情言志:依托动物IP形象拓展传统花鸟画的艺术图式

作为来自古都西安的艺术家,屈健的身上凝结着浓郁的古典文化情节。他曾跟随文史专家刘宝才先生研习传统文化(韩星:《刘宝才教授的先秦思想文化研究》,《唐都学刊》2022年第5期),又在周积寅先生门下以《20世纪“长安画派”及其影响研究》获得博士学位,并赢得学界的广泛赞誉。学术与艺术的双向熏育,锻造了屈健理论与实践相得益彰的艺术特色,这一点突出表现在他以花鸟为中心的艺术创作上。

众所周知,花鸟图式的生成渊源于老庄哲学所追求遁隐的自由思想。《庄子》依托谲怪绮丽的寓言,赋予山木、花鸟以灵魂,抒发了对“游心于物”逍遥境界的向往。魏晋名士,归隐田园、寄情山水,花鸟逐渐成为他们宣泄内心情感、追求自由灵魂的重要媒介。经过隋唐五代的积淀,渐积为“黄家富贵,徐熙野逸”的风格体系。行至明清,受早期启蒙思潮的影响,花鸟画的取径亦走出山林,成为激扬个性、陶铸性灵的艺术哲思,如徐渭《题画梅》称“从来不见梅花谱,信手拈来自有神。不信试看千万树,东风吹着便成春”。

伴随着都市化的发展,花鸟图式的更新成为当代花鸟画家的艺术使命。对此,屈健秉承“允执厥中”的原则,一方面潜心研习传统,其工笔远宗五代的徐熙和黄荃,博采两宋院体及众家之长,其写意兼收书法的用笔,努力冲破传统图式的束缚;另一方面常年坚持写生和训练,注重以心灵统摄所表达之物象,并赋予它们以人格化的精神内涵。薛辑评价其作“工写兼备,讲章法,重笔墨,尚意趣,画面清新明快,格调淳朴自然”(薛辑:《行走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屈健艺术简评》,《西北大学学报》(哲社版)2014年第3期)。以此观察《谐与谑》,可知此类动物IP漫画的创设正是他花鸟画的跨界延伸,在以往用笔严谨、构图精巧、造型生动的基础上,进一步发挥了漫画简洁明快、借物写心的艺术志趣。贺万里称其作品“令人观之有如烟如梦,如醉如茗的感受,恍惚间就让我们沉迷于他所营造的幻境中”,其言甚确。在他简约而不失准确的漫画构图中,为我们展示了当下都市生活的光怪陆离,诗意地表达了时人的彷徨与挣扎,以庄禅的睿智精神拓展了都市空间语境下花鸟体裁的图式创新。

三、 以意带笔:借鉴传统笔墨探索具有民族特色的漫画语言

传统文人画的笔墨精神是屈健花鸟画的显著特征,多年来他坚持临摹经典,尤其侧重于对徐渭、恽寿平、郑燮、齐白石等文人画精髓的摄取,此外还继承了刘保申、周积寅等先生的墨色技巧,善于用笔墨营造花鸟、枝叶的灵动意境。 他强调“笔墨”的运用并非单纯的“物化”,而是“审美主体作用客体后情感、理念和心灵感应杂宣纸上的宣泄”(屈健:《吴冠中“笔墨等于零”的再思考》,《艺术评论》2014年第5期)。“工笔花鸟画意境的营造因人因地因情因景而不同,它的显现,不是对自然物象作表面的、纯客观的模仿,而是深入到被表现主体的内层,在造化自然的基础上,有所思想,有所寄寓,用艺术家独有的禀赋与诗心,感悟自然精神,化景物为情思,达到情境融合、物我同一、意象相通、诗情画意的宝贵传统”(屈健:《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文艺研究》2003年第1期)。纵观屈健的花鸟作品,重在以意带笔,画中造境,参乎造化,景象出于心源,再现自然造物之神奇,更寄予艺术家借由笔墨而图现造化生命之艺术本怀。其笔墨于奔放处不失法度,于微著处写就生动气韵。用笔遒劲老练,于点划纵横恣肆,墨法浓郁酣畅而重古朴典雅,在起承转合间而写就浓淡相宜,设色洗尽铅华而具见文人画神韵。在写意与传神的写照中,飞白的穿插与墨韵变化相得益彰,画面虚实相生,一花一叶一虫的处理匠心独运、栩栩如生,于谨严的笔墨法度之间更具活泼生趣。

屈健将自己的艺术追求概括为“画境文心”:所谓“境”,包含情境、意境、幻境,旨在通过画面传递艺术创作者的内心世界,因此必须是建立在心灵的震颤之上;而“文心”则多指赤子之心,《礼记·乐记》云:“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即强调真正的艺术能够培育平易、正直、慈爱、诚信等心灵的增长。传统文人画的精神不仅用来寄托个体的情思,更是“位卑未敢忘忧国”(陆游:《病起书怀》)式家国情怀的浪漫表达。依此来看,他的《谐与谑》并非对传统的扬弃与割裂,而是在新的都市语境下,以写意化的漫画语言抒发对于时世人情的冷观与自省,更是他对于传统笔墨诠释、学习中而自出机杼,注入了现代艺术形式的张力与表现,此种探索精神或许将成为他艺术道路转折、升华的一个重要节点,为其后的花鸟画蓄积新的力量,我们对此予以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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