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儒程大昌的学术地位及评价

2024-05-13 07:06陶新宏
河北经贸大学学报·综合版 2024年1期

陶新宏

摘要:程大昌为南宋官历三朝的经世名儒,一生勤精治学,著述丰厚。当时及后世对其学术地位评价极高。一是程氏以当世名儒与重臣双重身份在传播儒学及其经世致用等方面弥补了新安理学家治学中所欠缺的践履工夫,成为新安理学的“先哲”;二是程氏肆力为学,博通二典,着力于儒道互补,成为会通儒道的“桥梁”;三是程氏勤政务实,政绩丰硕,被时人誉为国之宝臣,学之准的,成为学术与人格的“典范”。程氏既能在学术上着力于会通儒道,又能将此种会通精神贯彻于政治践履上,甚为当时及后世所赞誉。

关键词:程大昌;经世致用;儒道互补;人格典范

中图分类号:B244.99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1573(2024)01-0055-06

宋代儒者不仅深具学术创新的气质,而且极具积极入世的品格和刚健求实的精神。“儒学的性质决定了南宋儒者不可能从现实的政治与社会生活中退隐。”[1]程大昌一生历经北宋宣和至南宋庆元时期,三朝为官,他既能在学术上追求儒家所倡导的体道的境界,也积极投身于社会,践履自己的政治抱负。这种能将学术与政治较好结合的士大夫,在当时并不多见,因而后世对其评价颇高。

一、新安理学的“先哲”

(一)传播学术

在南宋徽州儒学发展中,在朱子理学形成规模之前,程大昌应该是名副其实的儒学巨擘和宗师。正如周晓光教授所说:“在南宋新安理学家中,以程大昌官职最显。他不仅是学有造诣的新安理学先哲,也是一位深有影响的三朝经世名臣。”[2]

南宋以降,徽州私立书院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徽州书院的创办者大多是当时科举出身、声名卓著的学者或士大夫,如程大昌即是兼具二者的当世名儒与重臣,这种双重身份为他传播学术赢得了有利条件,他通过言传身教,显著提高了徽州地区的教育水平,也培养出了大批理学人才。实际上,徽州书院的兴起与发展始终与新安理学的形成发展存在密切的联系。名师硕儒亲自在徽州各地书院讲学,一方面扩大了影响,加速了书院的发展,另一方面,书院作为传播儒学尤其是新安理学的基地,促进了新安理学的发展。

另外,南宋时徽州崇儒之风盛行,就私人藏书来看,至两宋时,徽州有代表性的私家藏书者有25人,其中,闵景芬、程大昌等9人的藏书量都在万卷以上。[3] 这些儒者拥有大量的私人藏书,一方面用于保障自身和子弟修身立业的基础,另一方面他们也通过将书借给他人阅读来扩大文化传播范围,提升自己的声誉。这也可以证实周必大所言:“盖其自幼至老,禨祥卜祝无所信,玩好技艺无所嗜,惟通经评史,考古验今,一事未详,一理未穷,弗措也。其始终大概如此。若乃爵里议论,则可一二数矣。” ①事实上,程大昌为学既做到考古验今,又能尽发所蕴,著书立言,启迪后生。

(二)经世致用

程大昌作为新安理学的先哲,非常注重经世致用的践履活动。他将所学所悟的理论旨归积极运用于社会政治实践中,借此实现儒者经世致用的理想。程大昌不仅自己以身作则,还通过言传身教,教导他的儿子和弟子也切身实践。他的三个儿子、侄儿程卓以及黄何、杨大法等人都能将学问之道贯彻于实际生活中,并将儒家之道应用于为官实践中,实现儒者的政治抱负。

但不无遗憾的是,程大昌以后的新安理学家虽然尊奉朱熹为宗师,以朱子理学为正统,但未能准确体悟朱子理学的思想本旨。他们虽然尊崇朱子学关于“内圣”的工夫,但逐渐忽视了其学中“反躬践行”的践履工夫,即使是学思水准都很高的程洵也未能完全领悟这一点。因此,朱熹评价:“吾弟明敏,看文字不费力,见得道理容易分明,但似少却玩味践履工夫。”[4]

显然,朱熹所主张的不仅仅是体悟“居敬穷理”的内圣工夫,对于践行工夫同样重视。实际上,朱熹本人一生都在积极寻求“得君行道”的践履机会,尽管屡遭失败也未曾动摇过。就这一点来说,程大昌所奉行的经世致用工夫应该是对新安理学家在治学中所欠缺的践履工夫的一种有益弥补。但这种影响随着朱子学被定为一尊后,逐渐被固守朱子之学的新安后学所忽视和抛弃。随着心学的兴起,即使是固守朱子学的新安理学家也有逐渐滑入心学的危险,以至于少数追随朱子学的学者也流于心学一派。

二、会通儒道的“桥梁”

(一)博通二典

明代著名学者胡应麟指出,汉以来,“文士儒流博通二典者,漢淮南王、东方朔、魏伯阳……宋欧阳修、王安石……卿叶梦得、甘希逸、程大昌诸人皆综贯道书者也。”②在胡氏看来,宋代“博通二典”的儒家学者寥寥,而程大昌即为其一。清人彭元瑞认为“宋末言博学者,以王伯后、程泰之并称”。③可见,程大昌在当时学术文化中的地位非常显著。

纵观程大昌一生的学术生涯,我们可以看出他在学术上具有浓厚的儒者气质与风范。宋人陈振孙认为,程大昌的《易老通言》一书,“多为‘训老,而实该‘六经,故曰《易老通言》。《易》在而‘六经皆在矣,盖以《易》为‘六经之首也。”④由于程氏该书早已散佚,故而现在我们无法看到该序,但从陈振孙的转述中我们还是能证实程大昌所作《易老通言》的真正目的。在程大昌看来,《易》是六经之首,是儒家形上思辨理论的源头,而儒家其他经典主要是阐述形上之道的具体下落的事实,即形下之器的部分。因而,就会得出《易》在六经皆在的结论,实际上,程大昌“训老”也只是回应并澄清当时社会上存在的对儒道的误解,进而为儒家重建形上体系打好基础。

《四库》馆臣对程大昌的学术进行了较为全面中肯的评价:“大昌学术,于诸经皆有论说。以《易》义自汉以来纠纷尤甚,因作是书以贯通之,苦思力索,四年而成。陈振孙《书录解题》称,其首论五十有五之数,参以《图》、《书》大衍为《易》之原。而卦变揲法皆有图论,往往断以己见,出先儒之外。……虽排斥先儒,务申己说,不能脱南宋之风气。然其参互折衷,皆能根据《大传》于易义亦有所阐明,与所作《诗议》欲并《国风》之名而废之者,固有别。”⑤从这段评价可以看出,程大昌在学术上学识广博而湛深,在对汉代象数易学研究的基础上写成了《易原》一书,发掘《易》与数之间的推衍关系,并将《河图》《洛书》纳入到推演八卦的过程中,提出了与先儒不同的观点。馆臣注意到程大昌写作此书的学术氛围,认为受到了疑经风气的影响而务申己说,但也肯定了他在解经过程中能参互折衷并有所创发。实际上,程大昌在解经过程中的确存在继承与创新的双重学术路径。

值得注意的是,《四库全书总目》在记述刘牧对象数易学发展的贡献时,曰:“汉儒言《易》多主象数,至宋而象数之中复岐出图书一派。牧在邵子之前,其首倡者也。牧之学出于种放,放出于陈抟,其源流与邵子之出于穆李者同。而以九為《河图》、十为《洛书》,则与邵异。其学盛行于仁宗时。黄黎献作《略例隐诀》,吴秘作《通神》、程大昌作《易原》,皆发明牧说。”⑤依馆臣之见,宋代在象数学派中分出了图书学派,刘牧乃是该派的创始人。若进一步追溯该派的学术渊源,就可以得出皆由陈抟而出,这与南宋朱震所总结的宋代易学传授源流相同。在蔡元定和朱熹勘定“《图》十,《书》九”前,基本上是认定以九为《河图》、十为《洛书》的主张。馆臣认为,程大昌所作的《易原》一书就是阐发刘牧“《图》九,《书》十”的观点。事实上,程氏一方面的确承续了刘牧以来的《图》《书》观念,但他在象数阐释上则借助了汉儒关于阴阳五行的观点进行了新的改造。另一方面则在此基础上提出了由《图》《书》之象数进而推衍出八卦、六十四卦等观点,并得出《图》《书》乃是《易》之源头的结论。这一观点显然与伏羲画卦说有所不同,反映程大昌勇于怀疑、善于创发的学术精神。

淳熙十三年(1186年)丙午,程大昌六十四岁。时值生日,他作《万年欢(丙午生日)》,曰:“老钝迂疏,尽世间乐事,不忺不觑。痴向韦编,根究卦爻来处。……身愿河图比似。每演九后,重从一始。”该年时值他撰成《易原》一书,因而借此机会赋诗表意,阐明自己身虽老去,但对于易经的探索研究始终没有停止的信念。这种勤精治学的态度和所取得的创发成果对于当时及后世具有重要意义。

(二)儒道互补

程大昌精通儒道,积极倡导儒道互补。他认为老氏祖《易》,老氏之语皆出自《易》,老氏发展了《易》之形上思辨学说,而儒家则侧重于形下之器的践履,因而儒道可以融通与互补。在《易老通言》中,程大昌通过多种方法对《老子》进行儒家式解读,力图论证儒道不二,进而会通儒道。朱熹对他的见解多有褒奖,他说:“病中得窥《易老新书》之秘,有以见立言之指,深远奥博,非先儒思虑所及矣。尚以道中篮舆摇兀,神思昏愦,未容尽究底蕴。”⑥朱熹认为程大昌此书立言之旨深远奥博,在阐发思想方面见解独到,敢于发先儒之未发,因而其书底蕴可以进一步阐释。此外,二人还多有书信交流论学。其中,就有关于《易》之“太极”与老氏之“道”的探讨,老氏主张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的问题等。可以说,在探讨学术方面二人互有所得。

程大昌在解老时,对先秦道家宇宙论的成果进行了承继、融铸与开新,已经超越了门户之见。具体表现为:在以《易》解《老》过程中,他力求在尊重儒道经典的同时,精研两家的典籍并进行了阐发,一方面指出了老氏之学在形上方面的特色与不足,另一方面,也阐述了儒家在形下之学方面的特点与缺失之处。在此基础上,大昌以《易》作为会通二者的纽带,并试图追溯《易》之本原,提出了富有创发性的命题,即《图》《书》为《易》之原,并进行了精细的论述。

值得注意的是,基于老氏在言道方面确实有其独到之处,程大昌认为儒者应该借鉴其精妙之处。因为那些能够悟道之人是会做到存异求同,以资其说的,而那些浅见者以为儒家并非独立的学派,事实上是未有登堂入室深入理解儒家的精华。他说:“故老氏言道,于此特为详委。是以枝叶虽甚戾儒,而儒者不能不资其妙也。故夫知道者尚能即异以资其同;而浅于道者,至谓孔者不为一家,则是过其门,而不知其中有堂有室者也。”⑦

此外,程氏在解读老氏“夫唯不争,故无尤”时,认为老氏“不争之道”被列子发展为“常胜之道”,而这里的常胜之说乃是以主体我的判断标准而言的,也就是说对自己有利时就进取,不利时就先保护好自己。在其看来这是老氏重独善而轻于为人的表现,也是老氏语虽其深妙而常先保存己身的策略,因此,自古以来多为学者所推崇。与此相对应的是,有些学者却讥笑孔子所主张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处世态度,认为这是孔子“不能知己”造成的。对此,程大昌指出此类学者并非没有忧世之意,而是以是否合乎自己的利益作为标准来衡量,对于那些与己意不合的则舍弃,认为这些人都是沿袭道家之学而不肯务实于世事。

程大昌通过分析来论证孔子并非如道家学者所认为的那样不识己身。他说:“乃若孔子之规模,则不然矣。既闻荷黄之语,则自叹曰果哉,末之难矣。夫爱一身而忘天下,此岂孔子不能哉?盖重于救世,宁有不可即而即之,未有可即而不即者也。此五就五去与夫七十二聘者,皆能任天下于其身者也。故夫老氏之见虽不失为道,而孔子之所忍也,若揆之其身,则重于为己者,祸辱决不能及也。故削迹伐木,老氏之所不遭也。”⑦ 在程大昌眼里,孔子学说并不像道家主张的那样“爱一身而忘天下”,而是注重积极救世,从不将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孔子及其弟子都能以天下为己任,求真务实。虽然老氏之见也不失为一种学说,但是孔子所看重的并非是自身的利欲,否则孔子不可能遭遇后来的祸辱。因此,老氏所采取设隐的方法并不能不留任何为己保身的迹象。从这段评价话语中,我们能看出程大昌所站的立场,所坚持的价值观。他对儒道两家的态度非常分明,虽然中肯地阐述道家在形上表达、言辞隐晦等方面的独特之处,但并不认同道家那种明哲保身的消极处世态度,而对于儒家积极入世并以天下为己任的处世门径大加称赞。事实上,程大昌在自己的政治实践中一直追寻和践行着儒家胸怀天下之志,从不因一己之利而舍他人于不顾。

三、学术与人格的“典范”

(一)国之宝臣

在南宋新安理学家中,程大昌不仅官职最显,而且也是学术造诣颇深的先哲,还是一位身历五朝、官历三代的经世名臣。他将儒家积极入世的人生要旨融会到自己的立身行事中,为新安理学乃至南宋儒学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同时,他在为官的几十年中也为君为民做了诸多实事,赢得了君王和百姓的称许。这不仅表现出封建士大夫的政治能力与精神风范,也代表了南宋儒者积极入世的进取精神。因而,周必大称之为“国之宝臣”。实际上,程大昌早年登科,仕途显赫,一身正气,而且在当时学术领域中久负盛名,可谓“博学而用世”。可以说,他应该是儒家学者和士大夫立身处事的典型范例。

程大昌在学术上主张采取以人事之实证抽象之理(特别是在针对《老子》之五千言的诠释上不为老氏之语的晦深所靡),这种经世的学术态度与创新解经方法为时人所推崇。值得关注的是,程大昌能将学术上的“论以事验”原则与方法,与实践中贯彻的“理以踐行”路径结合起来,这种能够把理论与实践很好结合并在实践中做到言行一致的学者在当时并不多见。在人格方面,程大昌在他一生的立言行事中呈现出直言进谏、心乎爱民、清正廉洁、勤精治学、不务空言以及德行超卓的风范。

淳熙八年(1181年),福建路市舶彭椿年在《禹贡后论》中对大昌撰写此书的目的进行评议,曰:“程公之于地理禹迹,可谓求之而知其故也矣。是可传也,且其奏御之语曰:‘东西朔南渐被声教,皆自此规摹以出,则其拳拳不独为夏世,故书发语而已,圣天子亦既知其志之不狭矣。从而褒谕之曰:‘禹贡于古今山川地理无不该贯,最为难明。卿著《论》以要其归,为功甚大。则所得褒宠亦不止义训之近也。”⑧在彭氏看来,程大昌所著《禹贡论》考证详明、足为典故,是不可多得的传世之作,大昌在此书中考证南宋的历史地理,涉及到整个中原地区,这种拳拳用心和实践报国之志亦为孝宗所知晓,给予他极大的褒奖。程大昌不畏艰难,将精力投入在禹贡山川地理方面研究,并著述《禹贡论》及《禹贡后论》以总结其要旨,功劳甚大。所以,彭氏认为大昌此著不仅仅在于训诂考证之功,还在于其胸怀国家的爱国之心,并对后世产生积极的影响。

程大昌一生仕官四十余载,正直清廉,两袖清风。虽然他曾有机会于家乡徽州任地方官,但最终都力请任非家乡所在地的官职,借以表达廉洁奉公、不徇私情的决心。其实,他非常眷顾家乡,对徽州抱有极为深厚的情感。程大昌晚年考虑到自己年事已高,而子孙由于仕官的需要迁居于浙,为了不让后代忘记自己的祖居之地,他“遂叙世系乡里,以贻之。凡尔后人未能复归先庐,则其著叙邑里,虽百世以外,犹当系缀徽州也。尔之世世祖先茔垅,皆在会里旁侧,何可他识邪!”⑨从大昌的言语里可以看出,他非常注重宗族观念,希望后世子孙不要忘记自己的祖先乃是出于徽州会里之地。此外,大昌著作的署名皆有“新安程大昌泰之”语。由此,大昌感念故土之情跃然纸上。

此外,程氏一生为官勤精廉洁,始终以为国为民为宗旨,既具有士大夫的治政能力与精神风范,也表现出儒者入世的进取精神。从朝廷对程大昌的诸多评价中,也可以显示出他在当时学术和政治上的地位,乃至人格上的风范。淳熙四年(1177年),程大昌时任朝请大夫权尚书刑部侍郎兼侍讲兼权给事中等多个职位,考虑到身兼数职会影响职责履行,因此,他上书要求免除自己刑部侍郎的官职,但是并未得到孝宗的应允。孝宗说明了两点原因:一是表示自己并不熟悉典章刑律,只能通过有司才能执行典章制度维护社会稳定;二是由于大昌博古通今,执政公允而又能深谙陟典,大昌任此职位应该是人尽其才。

绍熙五年(1194年),程大昌上书光宗告老还乡。光宗在《赐龙图阁学士致仕程大昌诏》中曰:“卿顷侍孝宗,夙著声望,引经告老,世推典刑,迨予纂承,渴于一见,爰加问劳,仍有匪颁体予,至怀无忘忠告。”⑨ 一方面表达自己思贤爱才的愿望,另一方面也大加赞赏了程大昌一生的官宦生涯。实际上,程大昌为官主要在孝宗时期,期间因倾力辅佐孝宗执政而声望俱增。光宗对于程大昌在自己刚刚登立皇位不久就引经告老一事甚为惋惜,但由于当时程大昌已经72岁,因而也就应允他致仕,但表示不忘他为朝廷的耿耿忠心。

在随后的《龙图阁直学士程大昌除龙图阁学士致仕制》中,高度概括和称赞了程大昌的一生历程:“经告老为神虎挂冠之归,念旧疏荣峻龙马负图之职,以优耆德,以表高风,具官某秉,操坚刚,著书渊博;早游册府,擅温厚尔雅之文;晚侍储朋,赖直谅多闻之友;十年笔槖,人望素隆。”⑨ 一般来说,虽然《致仕制》都具有溢美之词,但也能代表此人一生所做的主要功绩。这里主要简述了程大昌一生著书渊博、高风亮节、德高望重的历程:早年勤于学习而擅长温厚尔雅之文,报效朝廷;晚年与学术友人谈经论道、著书立说而人望素隆。

(二)学之准的

程大昌一生勤于博学、长于考证,善思立论,无不有据。他在《考古编》自序中将自己的学术志向描述为:“予赋性朴拙、琴亦博射、法书名画、凡可以娱暇消日者、一皆不能”⑩。程大昌对于日常生活中的相关娱乐以及方技之说皆不感兴趣,而是专注于古今经典学术文献考证,阐发己意,遵循圣君贤臣的标的,为学不止,创发不止。“自古至今,若圣君贤臣,有作有述,有释有驳,至予而精言高义,略无遗讥矣,予方奉教不暇,而敢赘出其见哉!”⑩

关于程大昌去世后如何确定他的谥号问题,时任朝请郞行秘书省著作佐郞兼实录院检讨官兼权考功郞官王炎,覆谥议曰:“君子所以著见于世者,其道有三德:以成已才,以集事言,以垂训于斯。三者苟有一焉,皆足以不朽。” 这里,王氏简述了君子以德名著称于世的三个标准:一是才华出众,二是博学多识,三是能够垂训于斯。三者居其一即可以立不朽之功名。他认为,在历来的君子之中,只有周公旦具备二者,其他人就很难兼具二者。谥文是对逝者一生最具概括性的总结,因而意旨非常丰富。为此,王氏特向朝廷建言封程大昌的谥号为“文简”。他在奏议中概括了程氏一生的学术特点和成就,并根据程氏生前所呈现的德行和人格特点,建议应该覆谥“文简”。他说:“今特进程公,其学富赡而不杂,其识精密而渊深,其发为文章,则根底六经,与韩退之、柳子厚相依仿,而驰骋笔力,骎骎上薄西汉,续作者之泒流,立后学之准的。” 王氏认为,程大昌博学不杂,见识精深。他所著文章都是以六经为其根据,其学术风格与韩愈、柳宗元相类似。他为文笔力驰骋不羁,既摆脱了西汉以来繁琐枯燥的学风,又能在改造中承续其中的精华。这种为学的方法为后学树立了良好的榜样。

一般而言,谥文“简”有多种涵义,一是固守德行之谓“简”,二是平易近人而不恣肆妄为,三是真正无私。与此相对照,王氏说:“然公才高而气劲,疑若不可附近,而接引后进,谆谆诱训不倦焉。苟有一善,亹亹称道不厌焉。故在学小,为师儒诸生敬之;在州里,为乡先生乡之子弟慕之。是非平易不訾欤,起于布衣自致达官、当官而行,惟义是徇。虽无崖异不肯瓦合,未尝以毁誉更其守也。”  程大昌不仅学术水平高深,而且非常重视教育,诲人不倦,对于后学的善举孜孜称许,循循善诱,尽显儒者的教化之道。因此,程大昌的言行深为世人称道,在学术方面为师儒诸生所敬重;在家乡和地方任官时,为家乡父老和子弟所羡慕。程大昌平易近人,从不恣纵,狂放,不管是从布衣之民还是达于仕官,即使在仕途上历经几十年也谨遵“义”而行。坚持以义行事,从不以毁坏名节而改变自己的操守。显然,程大昌在学识、为人、为事等方面都具有鲜明的人格特色,完全符合“简”的内涵。

程大昌不僅在仕途上进退自如,而且学问、德行超卓,集道德学问于一身,不愧为后世学者之榜样,以“文简”为谥名恰当不过。为此,王炎又说:“太上龙潜,公为宫僚。及登大位,公方闲退,杜门谢事,恬淡无求,未尝以进退动其心也,是非正直无邪欤!夫学问、文章彰彻如彼,德成行立超卓如此,合文、简以定谥名,不浮于其实也。请如太常所议,谥以文简谨议。” 在王氏看来,孝宗退位成为太上皇以后大昌还是成为宫僚。及至光宗即位后,程大昌渐渐退出官场政事过着恬淡无求的生活,仕途上从未谋求过官职的高低,这就是正直无私的表现;在学术上则是愈益精进,著书立说不辍;在德行上也表现为超脱而卓越。因此,将文与简合起来定为谥号正是符合程大昌的实际学识与德行。因此之故,王炎竭力进言要求朝廷按照太常所议的结果而以“文简”作为程大昌的谥号。由此看来,程大昌生前的学问与德行是得到了众多同僚的认可,并给予了积极的评价。

周必大在《祭同年程泰之尚书文》中高度概括了程大昌一生的德才和政治抱负。曰:“惟公邻几之学,贯道之文,绝类之才,济世之心,出使典州功利在人。六部两禁,谋猷毕陈,时非不遇,志非不伸,未相而归。……考评古今,著书正言,手笔不停,以觉后生,以追先民,谓且百年为儒,主盟奄其已矣,闻者失声,矧鄙不肖。”  从这里可看出,在周必大的眼里,程大昌不仅才思敏捷、学识渊博,既是个学问家,也是一个足智多谋、雄才大略的政治家,而且是以济世之心倡导经世致用的实践家。即使到了晚年,他仍然著书立说以觉后生,尽显儒者之风范。

注释:

①参见(宋)周必大:《龙图阁学士宣奉大夫赠特进程公大昌神道碑》,《文忠集》卷六十二,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②参见(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庚部华阳博议上,第191页,明万历刻本。

③参见(清)彭元瑞:《知圣道斋读书跋尾》,《演繁露跋》,清乾隆刻本。

④参见(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九,第154页,清武英殿聚珍版丛书本。另载《(光绪)归安县志》卷第二十,第709页,清光绪八年刊本。

⑤参见(清)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卷三经部三,第37页,《用易详解》十六卷(永乐大典本)。

⑥参见(宋)朱熹:《答程泰之》,《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十七,《朱子全书》第1649页。

⑦参见(宋)程大昌:《易老通言》第一。载(元)刘惟永编集:《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二,《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中华道藏第12册。

⑧参见(清)朱彝尊:《经义考》卷九十三《书》,第837页,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⑨参见(宋)楼钥:《赐龙图阁学士致仕程大昌诏》《龙图阁直学士程大昌除龙图阁学士致仕制》,载(明)董斯张辑:《吴兴艺文补》卷十八,第400、403页,明崇祯六年刻本。

⑩参见(宋)程大昌:《考古编》自序,民国校刻儒学警悟本。

参见(宋)王炎:《龙图阁学士赠特进程大昌覆谥文简议》,载(明)董斯张辑:《吴兴艺文补》卷二十二,第457、458页,明崇祯六年刻本。

参见(明)董斯张辑:《吴兴艺文补》卷二十,第393页,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参考文献:

[1]何俊.南宋儒学构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386.

[2]周晓光.新安理学源流考[J].中国文化研究,1997(2):32-39.

[3]刘尚恒.徽州刻书与藏书[M].扬州:广陵书社,2003:16-17.

[4]程曈.新安学系录[M].合肥:黄山书社,2006:137.

责任编辑:韩曾丽

The Academic Status and Evaluation of the Song Confucian Cheng Dachang

Tao Xinhong

(School of Marxism, Nanjing University of Posts and Telecommunications,Nanjing Jiangsu 210023, China)

Abstract:Cheng Dachang was a famous scholar of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He served as a government official for three dynasties,and was diligent in his studies,authoring many books throughout his life. His academic status was highly evaluated at the time and in later generations. First, Cheng's double identity as a world-renowned Confucian and an important minister in the dissemination of Confucianism and its application to the world made up for the lack of practical work in new an scholars, and became the "pioneer" of Xin'an Confucian. Second, Cheng's reckless efforts to learn, to understand the two classics, focusing on the complementarity of Confucianism and Taoism, and became the " bridge" between Confucianism and Taoism. Third, Cheng's diligence and pragmatism, political achievements, was known as the country's treasure minister, the quasi-learning, become the academic and personality of the "model".Cheng was not only able to focus on the convergence of Confucianism in academics, but also to carry out the spirit of such convergence in political practice, which was highly praised by the time and later generations.

Key words:Cheng Dachang; practical statecraft; the complementarity of Confucianism and Taoism; apotheosis of personal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