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有的欺生和冷落

曹碧涛

为创造一个良好的社会生态环境，请注意——

近年来，在北京的街头，有一种现象在悄悄地滋生和蔓延，那就是对外地人、乡下人的歧视和冷落。

——这些“土老冒”儿，挤得北京快没缝了，甭说瞅见，就是听见他们的音儿都来气。

——他们现在“发”了，来逛京城，再有钱也是那副土相儿。

一个“土”字，弄得人家进商店受白眼，上汽车挨挤对，去饭馆吃饭也要让人欺三分……

某大商场的一角。一位年轻军人出现在女式服装柜台前。他在这里踌躇了七八分钟，最后还是用浓重的乡音喊来了营业员，他要给妹妹买那件粉红色的衬衫。

他是沂蒙山的儿子。两年前，前线部队到他的家乡征兵，一字不识的双亲毅然支持长子报名参战。

18岁的男儿来到了老山前线。

15岁的女儿失学了。

妹妹代替哥哥用稚嫩的肩膀挑起生活的重负，并且定期写来一纸传递家境平安的书信，及时地安慰着他那颗牵挂着的心。残酷的战争，恶劣的环境，使他患了眼肌无力症。上眼皮沉沉地垂下来，他只能凭借着一丝缝隙看东西。北京的“小姐”是怎样对待人家的呢？

女营业员睥睨着他，“啪”地一声，一件衬衫甩到面前。这是件式样别致的柔姿纱衬衫。他左看看，右瞧瞧，喜欢得忍不住把衣服从包装袋里抻了出来。营业员来气了，一把夺下衣服，“瞎摸什么，手那么脏。”

是啊，这一双手，撸过锄杠，抠过地雷，甩过落在阵地上“咝咝”作响的炸弹，如今疤痕累累。这双手，竟摸不得新衣裳！任她怎么喝斥，军人都默不作声。他觉得为了心爱的妹妹，受点气也不要紧。等营业员把衬衫扔回货架时，他小心翼翼地说：“我买刚才那件衬衫。”不料营业员直冲他嚷：“30块钱一件，你买得起吗！”

他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怅然若失地离开了商场。他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只是对不起妹妹。

假如沂蒙山下的父母知道儿子在北京受了这样的窝囊气，他们会伤心得泪流满面！

假如那些长眠于南疆土地下的壮士，知道活着的战友在北京受到如此的“礼遇”，他们会从那鲜花环绕的墓地愤然而起的呀！

也许，这是一个意外。如果那位营业员小姐知道他是个功臣，就会献出她的微笑和热情，但他没有以功臣的身分出现，而是一个说话土气、举止谦卑的外地人，还有一双病态的眼皮。于是，就出现了冷落和歧视的一幕。

我们再来看看一位进京的农民是怎样被人耍弄的。

一辆公共汽车里，一位憨实的农民上车就买了票，随后把五分的票“贴”在嘴唇上。车开得挺快，一阵风把票吹跑了，他没在意。到站，他该下车了，售票员却把他拦住，非要收票不可，不管他怎么解释，门就是不开。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出来作证，也是白搭。售票员一口咬定，没有票别下车，不然，就拉到“总站”去算帐。僵持下去，只会听到更为难听的话。农民无奈，交出了6角“罚款”。望着远去的汽车，他心里直发恨：城里人真损！

他也许是来逛京城，也许是来会友，也许是进城看看“商品生产”的信息和行情，然而，遭受的白眼，只能使他寒心。

诚然，作为一代农民，“一亩三分地”留给他们的烙印，不仅仅是粗壮的骨骼，农民特有的气质，还有传统积习造成的保守和软弱。

城里人，你难道不该为初来城市的人提供一点友好、一点帮助、一点理解和善意吗？

有朝一日，你也可能到外地去看看，当话听不懂，路认不清，举目无亲需要帮助时，人家也来个欺生，你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城乡间的偏见，并非自今日始。但以区域划分尊卑的陈腐观念毕竟已成为人们心理上的沉积物。如今，这种沉积物又带点“现代”色彩在一些人心中滋长，这当然不是一种健康的心理。

抛开城乡的偏见，都来创造一个良好的社会“生态环境”吧！

（题图：张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