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斯科“王子”与突击队“队魂”

王和平

一曲《马拉松迪斯科》奏响了。一个英俊的年轻军官表演独舞。

这是“猫耳洞迪斯科”：他弓着腰，两眼熠熠生辉，端枪、瞄准、击发！

这是“大炮迪斯科”：搬起炮弹，装填、发射、阵地一片轰鸣！

这是“汽车兵迪斯科”，他大步地跃动着，盘山路、抢坡、好，冲上去啦！

那刚劲奔放的舞姿，那丰富细腻的表情，那快速、急促的节奏，一下子把人们带入硝烟弥漫的老山战场。

军区刘司令员和老英雄郅顺义笑了，笑中透出理解和赞赏；《十五的月亮》演唱者董立华眼圈一阵阵发热，她热情地向同行们推荐着。著名作曲家石铁源激动地说：“这舞蹈许多专业演员也跳不出来，没有生活，没有感情，也就没有创造！”

其实他并不是舞蹈演员，他是个身上还有弹片的一等功臣，姓陆名军。

他作战勇敢，毙敌20余人，是突击队的队长。战士们喜爱叫他“突击队队魂”。

他舞姿优美，自编的“猫耳洞迪斯科”风靡老山，每次前线来慰问团，能和舞蹈演员比试一下的就是他。战士们骄傲地称他为“军中迪斯科王子”。

迪斯科“王子”与突击队“队魂”这个有吸引力的题目牵动着我去采访他。

“我是到前线参战的陆校学员，我的专业是带兵，可是迪斯科可以为带兵服务！你信不信？”

他眼中透出一股英气，一看就知道是个爽快人。他原是锦州一所重点中学的高材生，地方院校他不考，一个心眼要当兵。爸爸是某航校的副参谋长，验上空军他不干，偏偏要来当步兵，无怪乎他叫“陆军”呢。他觉得，只有当步兵，到了战场上才能真刀真枪地干。

当兵一年，考入陆军学校。并靠自己拔尖的技术和意志终于来到了前线，又当上了突击队的队长。

战前，陆军被分到一个担任主攻的连队。从一个帐篷里传来一阵迪斯科乐曲声。他趴门缝一瞧，几个年轻战士在笨拙地扭动着。一推门，录音机“啪”地一声关闭了。由此，陆军看出了战士对他的戒备。因为在军营那直线加方块的旋律中，迪斯科是绝对禁止的。

“跳啊，怎么不跳了？来，我跳一段！”

录音机打开了，奔放的舞曲，象倾泻的瀑布。马蹄舞、水兵舞、迪斯科；旋腰、抖肩、提胯……

战士们看呆了！这些喜欢迪斯科、电吉他和流行歌曲的地方青年如今成了青年军人，他们万万没想到在军营里会遇到这样的“知音”，战士们掏出珍藏的“云烟”和“大重九”招待陆排长。

前线的条件异常艰苦，在40℃的高温下，猫耳洞里又热又潮。一下雨，坑道里的泥浆没到胯骨，里面混杂着粪便和污血，腥臭逼人。这种时候靠什么？陆军心里明白，靠高昂的士气，而跳迪斯科舞，就是在战区特定的条件下，表达战士们悲壮激昂的情绪，鼓舞战士们斗志的一种特殊形式。一次战斗间隙，一个战士过生日，在几乎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战士们敲着罐头盒为陆军伴奏。他弓着腰，模拟着战斗动作：投弹、射击、拼刺刀，大汗淋漓地为这位战士表演“猫耳洞迪斯科”……

哎呀，战士们乐晕了！一次昆明来慰问团演出，陆军和一个老演员跳，战士们不干，起哄；后来陆军和一位漂亮的年轻女演员跳，战士们高兴得把钢盔扔起来。战士们觉得，勇于牺牲的军人最伟大，应当有最漂亮的姑娘伴舞。

陆军作为新时期的带兵人，他的聪明不仅在于能动地理解战士们的情绪，而且善于把自己的感情交流给战士。他说：“带兵的一条重要原则是爱兵，我并不是知道这条原则才去爱兵的，而且我们的战士太可爱了。”接着，他讲了两个令人心灵为之震颤的故事。—位身负重伤的战士临终前，年轻的女护士问他还有什么要求，他犹豫一阵，闭上眼睛悄悄地说：“我来到人世间只有18个年头，我听说没有爱情的人生是不圆满的，我走得太匆忙了，你能不能……吻我一次？”姑娘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但她突然抱住这位战士……战士带着满意的笑容闭上了眼睛，满足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替那些没尝过爱情的甜蜜就长眠在南疆的年轻战士，深深地感谢这位圣洁的姑娘！

——一次激烈的战斗中，阵地上一个班只剩一名战士。他是当敌人一发炮弹打来时，班长一脚把他踹进战壕才活下来的。战斗结束了，他还象疯了一样的射击。连长把枪夺过来，他喊着：“哥儿们都死了，怎么就剩下我？”战后换发服装，他问：“我们班长衣服呢？”别人告诉他班长牺牲了，他不信，抱起衣服就往外跑，冲着大山就喊：“班长，我给你送衣服来了，班长你在哪？”

在陆军心目中，这些战士是时代的精华。他象爱护眼睛一样保护着战士。每逢过雷区，他总是走在最前面；敌人炮火袭来，他用身体堵住洞口，保护战友的安全。他越是爱战士，战士越听他的。打起仗来，不论陆军指到哪里，战士们就不顾死活地冲向哪里。陆军就象指挥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那样灵活自如。

陆军带兵还有一个诀窍，就是靠自己的价值和魅力征服战士。他说：“八十年代的战士，佩服干部的能力，并不佩服那一身毛料（副团以上干部穿毛料军装），没有能力在战场上就送兄弟们的命啊！”

一次战斗前夕，陆军凭着自己的理论知识和对敌情的周密侦察，大胆制定了一套作战方案，后被领导采纳，为保证战斗胜利起了重要作用。

在为进攻开辟道路时，一个探雷的战士猛然喊道：“排长，你脚下有雷！”陆军回头一看，几个第一次上战场的战士都很紧张。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慢慢蹲下身子，轻轻地把这颗七二式地雷起出来，轻松地笑着说：“白捡了一条腿，回去我请客。”

总攻老山的战斗就要打响了。十名突击队员隐蔽在一个屯兵洞里。为防止敌人的冷炮，陆军用后背堵着洞口。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有几个新战士脸都吓白了。陆军知道这种精神状态战术是打不出来的，他想起了一个笑话。新战士小徐曾开过一次玩笑：我们老家娶个媳妇要三千块礼钱，咱家穷，这次打上老山，一定抓个越南媳妇……陆军拍拍小徐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我交给你个任务，冲上老山，一定背回两个媳妇，给你哥哥也准备一个……”一句话说得战士门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陆军靠自己的能力征服了战士们的心。无论是平时休整还是上战场冲锋，战士们都愿意和陆军在一起。一个老兵说：“排长，我跟你打仗，就是死了也心甘！”

陆军对连队的管理有自己独特的思考和见解。他认为：“不能把士兵训练得很僵化，只会听命令。听指挥当然是军人的重要素质，但绝不是唯一的素质。打起仗来情况瞬息万变，把战士练成一堆工具，没有丝毫的创造力，出不了战斗英雄！”

他还觉得，战场是优秀指挥员的摇篮。在战争的舞台上，军人的大智大勇才能得到真正的体现。和平年代，使军人变得迟钝了……

一阵阵舒缓、宽广的舞曲，象阵阵细雨滋润着大地。陆军跳得很有魅力。男人、女人、老人和年轻人都合着曲为他点头、击掌。这是参战的英雄吗？你看那笔挺的裤线，锃亮的皮鞋，节奏鲜明的舞姿。

我耳边依然回响着临分手那晚上的谈话：“你是连职干部了，你能带好一个连吗？”

“当然能！”

“给你一个营呢？”

“能！”

他是那样自信，除了“迪斯科”，除了“突击队”，除了“王子”和“队魂”，恐怕还有更精深、更难得的东西。

（题图：龚威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