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课

1993-01-01 09:24周惠斌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3年6期
关键词:暨南大学郑振铎校门

周惠斌

1941年,上海这一远东第一大城市的许多地方被日本帝国主义占领了。

12月8日上午,暨南大学的校长办公室里,老校长怀着异常沉痛的心情,主持着紧急而简短的校务会议。他噙着眼泪,用颤抖的声音向到会的教师宣布:“据来自报社的最新消息说,今天早上,日本兵占领了租界,把英国兵缴了械,黄浦江上的一只英国炮舰被轰沉,一只美国炮舰投降了。……日本兵正依照着预定的计划,开始从虹口开进租界。”老校长低沉的语调中掩抑不住心头的愤懑,“……课照常进行,但是只要看到一个日本兵或一面日本旗经过校门时,立刻停课,将这所大学关闭结束。”校长室里一片沉寂,教师们个个神色黯然。文学院长、著名学者郑振铎先生更是紧蹙着浓眉,他的眼里闪射着一种异样的光芒,忧愤、悲切、伤痛、仇恨……复杂而难以言喻。

上课的铃声敲响了,郑振锋像往常一样捧着厚厚的讲义夹,走进教室,只是步履显得十分沉重。教室里依旧挤满了听课的学生,他们仍然端坐在各自的座位上,摊开着笔记本,鸦雀无声地准备聆听郑先生的讲课。郑振锋神情肃穆地环视着教室,鼻翼不由得抽噎了一下,但他还是忍住了眼泪。“今天的事,你们大概都已经知道了。我们已经决定,一看到一个日本兵或一面日本旗经过校门,便立刻停课。”

郑振锋心里明白这“最后一课”的意义。他恨不得自己能变成一个超人,可以把所有的知识凝聚在一堂课中,毫无保留地全部传授给学生。这一堂课,他讲得格外的亲切,学生们也心不旁鹜,不停地作着笔记。

十点三十分,不幸的时刻终于到来了。隆隆的车鸣声从远处清晰地传来,车轮沉重地滚动着,仿佛辗压在暨南大学所有师生的心头,令人沉闷得喘不过气。不一会儿,满载着日本兵的军用卡车慢慢地逼近了校门。从学校底楼的窗口望去,可以清晰地看见,萧瑟的北风中,太阳旗鼓满着嚣张的气焰,盛气凌人地招摇而至。

郑振铎停止了讲课,镇定、安详,没有一丝紧张的神色。他挺直了身体,作了个立正的姿势,毅然合上了讲义夹,严肃而又坚决地宣布:“现在下课!”学生们随之站了起来,没有迟疑,没有踌躇,没有伤感,没有悲哀,他们都已知道应该怎么办,应该走向哪里。许久,教室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几个女同学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啜泣声。暨南大学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像这天那样坚决、统一,从校长到工役,从教师到学生,所有的人用热血铸就的身躯,迈着“可杀而不可辱”的脚步,走出教室,集合在教学大楼前,赤热的心将他们紧紧地联结在了一起……

从此,暨南大学在上海暂时结束了她的使命。郑振铎在暨大所上的“最后一课”,也成了他教书生涯中的“最后一课”。但郑振锋先生在这最后一课中所表现出的崇高的爱国精神、报国壮志,却深深地教育、影响着许许多多要求进步的青年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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