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感恩

2006-07-31 08:19
六盘山 2006年4期
关键词:老家公交车子女

叶 柄

出了趟远差回来,准备休息一下再到老家去看看父亲,父亲却先一天进城看病来了。父亲是老胃病了,时不时的发作,这次肯定是严重得实在撑不下去了,才下决心来城里的。

在城里居住了十年,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前后只来过两次,一次是我们女儿满月(这在农村老家是件大事),一次是我住院做手术。父亲总说在城里住不习惯,我知道这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害怕因为他的到来而增加我们的开销、耽误我们工作。

夜色还未完全褪尽,立秋后的晨风寒意渐浓,我扶着父亲去医院看病。从家到医院有十站路,坐公交车至少要二十多分钟。父亲久居乡下,从来没有坐过公交车,偶尔进一回城,出门时让他坐公交,他总说就那么几里路,花钱坐车划不来。这次有病实在走不动了,在我的苦苦劝说下不再言语。我扶着他缓缓地坐到车上,站在他身边,我忽然发现曾经高大强壮的父亲此时淹没在座位里,显得是那么委琐瘦小。公交车在街上左右摇晃地快速穿行,父亲的双手紧紧抓住前排靠背,怯怯地想竭力坐稳。一双我曾经熟悉的手此刻却显得那么陌生,手背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老年斑,弯弯曲曲暴着的青筋像一条条蚯蚓,手指粗壮黝黑,指甲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这是父亲一辈子劳作的见证。父亲也是第一次坐公交车啊!在老家,村子里的人进城赶集,路上跑着的是当地人叫做“三叉戟”的农用车,坐一趟两元钱。为了不多花—分钱,不会骑自行车的父亲连它都很少坐,去赶集的时候,父亲常常天不亮就出了门。其实,单位的车经常闲着,朋友们有车的也很多,我们自己常开着去钓鱼或到农家玩乐,但从来就没有想过拉上父亲转一转,让他看看儿子早已呆腻而父亲却还完全陌生的城市风景。就这样,我们默默地相对着,谁也不说话。只是此时我才忽然觉得没有尽到儿女应尽的孝道,欠父亲的太多,心里堵得慌,鼻子也酸酸的,泪水在眼眶里打旋。害怕父亲看见,就急忙把目光转向车窗外。

是的,我在一天天长大。而当走向社会感觉到能独立地面对生活、有能力孝敬他的时候,父亲却衰老了,有病了。记得小时候,我们姊妹五个,一到七岁都去上学。大集体的时候,家里吃饭人多,劳力单,由于挣的工分少,年年在生产队决算时总是超支。就这样,年年欠,年年还,压得父母气都喘不过来。后来包产到户,分了责任田,境况有了好转。父亲在山上的地里忙,母亲侍弄园子地,做饭,喂牛,喂猪。我是老大,放假或是星期天,我就跟父亲上地。父亲教会了我施肥,锄草,撒种,间苗和收割,教会了我放牛,背柴。那时候,我感到父亲是那么地高大和神奇,好像他什么都懂,知道山里哪儿有水,哪种果子没毒能吃,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雨过天晴。常常,看着旁边别的人家由于劳力多而早早收工回家,看着父亲劳累后的疲惫,就恨不得马上长大,长大后好帮父母多做些活,让我们家也和其他劳力多的人家一样,早早地收工回家,早早地吃上一口热饭。

去年中秋回家,很想像从前上学时那样和父亲聊上几个小时,可话到嘴边不知从何说起。父亲喜悦的神情又有几分陌生、几分的不习惯。自从我走上工作岗位到后来结婚成家,总觉得父亲和我渐渐的疏远了,仿佛中间已经隔着一些什么。一问—答,虽然父亲的语调仍然那么亲切和慈爱,但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默默相对,无声无语。

也许由于工作忙,我几乎冷落了亲情,只有当无助和失落的时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温暖的老家,才想到父亲的慈爱和宽容,想到去父亲那里汲取继续向前的勇气和力量。曾经是父亲爱子的我,为了自己的世界和所谓的事业,常常是半年也回不了一次家,真不知道自己整天在忙些什么。很多时候,常常把精力浪费在无谓的应酬和游玩中,记起父亲和家人了就寄点钱回家,在汇款单窄小的留言处慌慌地写上一两句问候和表示歉疚的话语。有时候也打个电话,听到的总是父亲那越来越苍老的说二切都好、让我安心工作的声音。我知道,父亲是把爱意和牵挂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正是这不多的话语却让我感到愈加羞愧。

现在,胃癌晚期的父亲就躺在病床上,我们买来了纯牛奶,而他却不能咽,哪怕只是一小口;我们买来了羊毛衫,而父亲却还是感觉到很冷。我现在才知道,对父母的感恩不是子女自己认为发达了,再给他们好吃好穿的东西,而是应该在平常的日子里,心里记挂着他们,给他们多打几次电话,尽量多陪他们拉拉家常,多倒一杯水、多端一次饭。也许,父母一开始生养我们的时候,就没想到过祈求将采子女对他们的感恩和报答,没有想过以后从子女那里得到些什么,他们想到的,只是怎样让子女们吃好穿好,健健康康,成人成才。尤其是工作在外、远离父母的子女,一年半载才匆匆忙忙回一次家,父母劳动或生病,子女又在哪里?想到这里,我的心就针扎似地痛。

父亲瘦小的手拉着我有气无力地说,其实他两个月前就吃不成饭了,一吃下去就返酸呕吐,几次我打电话回去他都没有说,他知道我工作忙,害怕我分心……公家的事才是大事,儿子给公家做事那是祖上修得的福份,怎么能因为我一个农民、老百姓的身体给耽误了呢……他继续说,我们老了,给你们再帮不上什么忙,只想自己不得病就是给你们最大的支持,谁承想这不争气的身子骨……父亲好像对不起我们似的,老泪纵横,而我早已泣不成声。父亲这时候想到的还是子女,而我这个已为人父的儿子又在什么时候为他想过做些什么呢?古人说,父母的心在儿女身上,儿女的心在石板上。这难道就是我的写真?

有人说,拥有时不觉得珍贵,失去后才知道价值。古人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也曾经在一个墓碑上读到一副对联:“有心思亲亲不在,无意念春春又来。”我们应当知道,有一种分离是永远不能再见。如果还能来得及,那么千万不要忘记亲情,忘记我们的至爱亲人。常回家看看,不要让那忏悔和歉疚的泪水陪伴我们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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