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近代早期法国胡格诺教徒移居英国及其影响

2009-03-11 01:59张松韬刘景华
关键词:教徒伦敦移民

张松韬, 刘景华

(天津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天津 300387)

16世纪欧洲宗教改革开始后,天主教会及维护天主教的世俗政权对新教徒采取了迫害和镇压政策,这在欧洲造成了一定的宗教难民。法国的加尔文新教教徒(通称胡格诺教徒)中,有相当多的人为避难而来到英国,这种移居活动持续了将近200年。在这一时期英国的外来移民中,法国胡格诺教徒是最引人注目的移民群体之一。本文力图考察这将近200年间胡格诺教徒移居英国的基本状况,重点论述他们对英国经济和社会所做的贡献。

一、胡格诺教徒移居英国三阶段

16世纪宗教改革运动很快就波及到了法国,社会各阶层有相当多的人加入了加尔文派教徒行列。法国加尔文教信徒被称为“胡格诺”(Huguenots),瑞士语意思是“同盟者”。据估计,在16世纪下半叶法国大约1 800万总人口中,新教徒约为100万人。[1]1562年1月,国王敕令给予新教徒举行宗教仪式的自由,但引起了天主教徒与新教徒的武装冲突。俗称“胡格诺战争”的宗教战争从1562年一直持续到1598年,以1572年巴黎的“圣巴托罗缪之夜”事件最为惨烈,此事及其余波中共有约2万名胡格诺教徒被杀戮。1598年国王亨利四世颁布南特敕令,新教徒被允许有宗教信仰自由和仪式自由。1610年路易十三继位后,天主教复兴运动随之兴起。胡格诺派发动武装反叛,被国王军队镇压,国王不再以平等身份对待他们,而只是恩赐给新教徒以礼拜自由,但必须充分承认国王权威。1661年,路易十四最终确立了绝对君主制,对新教徒采取歧视和高压政策。1681年后更为强硬,用暴力强迫人们皈依天主教。1685年,颁布枫丹白露敕令,取消南特敕令,拆毁胡格诺教堂,放逐其教士,禁止他们的礼拜仪式。在如此严厉的措施下,胡格诺教徒纷纷外逃,大约有20至25万法国人移居国外。许多城市的手工工匠走掉了一大半,如里昂的12 000个丝织工走掉了9000人。许多教师、医生、律师、商人和银行家等新兴阶层也离开了祖国。[2](P156)从16世纪宗教战争开始,直到18世纪,胡格诺教徒先是惨遭屠杀,后又遭受迫害。他们在天主教法国失去了生存之地,逃离是最好出路之一。而16至18世纪的英国,其制度政策和社会环境又在向着有利于接受外来移民的方向变化,因而成了胡格诺教徒移居的首选之地。

从16世纪中到18世纪初的将近二百年里,虽因各种因素变化而使移民运动有所起伏,但胡格诺教徒向英国的迁移活动却一直没有停止过,并呈现着比较明显的三个阶段。

16世纪下半叶是胡格诺难民移居英国的第一阶段。1550年,伦敦最先出现了胡格诺难民教会。[3](P10)在多佛尔,法国新教教会则重建了好几次,由于早已有尼德兰难民和瓦隆人难民先到英国,并建立了新教难民教会,因而语言和地理相接近的胡格诺移民多加入了瓦隆人教会。胡格诺教徒还获得了英国国王特许状,这就像是移民再次逃难的一个护身符,他们总是随身携带。[3](P43)早期的胡格诺移民多移居英国的东南部和南部沿海。到16世纪末,这些地区的重要城市如伦敦、坎特伯雷、南安普敦和诺里奇等,出现了许多法国难民自己建立的教会。这些教会在以后成了胡格诺教徒最主要的聚集体。[4](P31)

17世纪上半叶可看成胡格诺移民的第二个阶段。由于南特敕令对新教徒的一定宽容,胡格诺教徒向英国移民的数量要小于前一阶段。不过,虽然新从法国来的移民减少了,但出生在英国的胡格诺移民后代人数却增加了。由于一部分胡格诺教徒逐渐融入了周围的英国人社会,因此独立的胡格诺移民团体人数日渐见少。17世纪20年代,由于法国国王路易十三和首相黎塞留再次采取不宽容政策,因而又有少量胡格诺难民移居英国。尽管如此,17世纪30年代英国的胡格诺教会规模仍然很小。如伦敦的法国人教会成员仅1 400人,坎特伯雷的法国人教会为900人,诺里奇396人,南安普敦只有36人。[4](P32)[5]

17世纪60年代后,路易十四的宗教迫害加剧,胡格诺难民骤增,向英国的移民活动由此进入第三阶段,并持续到18世纪。路易十四在位期间,到达英国的胡格诺移民人数达到最高峰。如1686年这一年大约有15 500名法国胡格诺难民在各种机构帮助下移居英格兰,其中有2 000人定居于伦敦及附近。有的估计认为,1681~1690年间大约有8万人来到英格兰,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在伦敦安居。[2](P157)尽管有一部分人继续迁移到了别国,但至少有4万人留居英国。[6](P230)英国当局对移民持完全欢迎的态度。如查理二世建立了一个20万英镑的基金,并成立一个移民组成的专门委员会每年向移民分配16 000镑善款。[2](P157)

胡格诺教徒在英国的主要移居地是伦敦、诺里奇、坎特伯雷、南安普敦、科耳切斯特、布里斯托尔、普利茅斯等南部城市。17世纪40年代后,胡格诺教徒的移居范围向北扩展到了塞文河至沃什湾一线。英国公共档案馆(PRO)的档案中,至少收藏了16~18世纪瓦隆人和法国胡格诺难民建立的30多个教堂的档案,记载了出生、受洗、婚礼、葬礼、开除教籍等事项。[7](P84,86~7)伦敦是胡格诺移民迁居的主要中心。表1显示,17、18世纪之交,伦敦的胡格诺教徒在1万~2.3万人之间,约占伦敦城总人口的2%~5%。①

表1 伦敦胡格诺定居者人数的最低估计(单位:人) [8]

二、胡格诺移民对英国经济发展的作用

胡格诺教徒移居英国,当然是为自己寻找一块安定的生存之地。但对英国来说,胡格诺移民的到来对英国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起到了一定促进作用。

法国新教徒的职业身份较为复杂,城市工匠、企业主、金融家、外科医生、农学家、知识分子、艺术家、作家和诗人等,几乎各行各业都有。移居英国的胡格诺教徒多为手工工匠或市民阶级,他们来到英国,也带来了上百种手艺和技术。[9](P49)拥有手工业技能或商业经营技巧,有一定的受教育程度,这些无形元素都是可随移民自由移动的,不因迁居而造成损失。少量富有经验的熟练水手,既可从事水上运输,也有助于海上力量增长,对于英国这种岛国而言其作用不可低估。移民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拥有大量流动资本,这在总体上增加了英国境内的财富。不少胡格诺教徒在职业上可以说历练成熟,典型者如一个叫雅克·丰泰那的难民,曾被人攻击是“什么行当都做的家伙,是一个梳毛工,染工,纺工,织工,杂货商,法国白兰地零售商,帽商,还经营袜子,上色的皮革,锡铜制品”。[9](P50)法国移民的较强职业能力,适应了当时英国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需要。都铎王朝和斯图亚特王朝时期的英国,由于海外市场开拓、贸易发展、印刷术推广、人口增加等因素的影响,工商业各部门的发展和技术进步非常迅速,包括胡格诺教徒在内的外来移民功不可没。

丝织业。英国丝织业早在中世纪就已出现。早期的英国丝织品虽然在质地和价格上具有竞争性,但法国丝织品更时尚、更有格调。英国丝织业的真正发展得益于内战后对法国产品的进口限制,当然更应归功于胡格诺移民中的优秀丝织工匠。法国丝织工匠来到英国,最初定居在坎特伯雷,后很快移居伦敦,这也促成了英国丝织业中心在17、18世纪之交从坎特伯雷转移到伦敦。胡格诺教徒在丝织业中的地位从其在伦敦织工公会(Weavers’Company of London)中所占人数比例就可略知一二(见表2)。这一比例最高时达五分之一多。而且,胡格诺教徒的生产规模一般都比英国本地织工大。如1745年伦敦斯皮托菲尔德区的丝织工曾为国王组织起一支随时待命的武装,共有133个丝织工场装备了2 919个受雇的工人,其中2 056人受雇于96个有胡格诺渊源的工场,只有863人的雇主是37个英国血统的工匠。[2](P159)胡格诺移民对英国丝织业的贡献,还表现在他们进入了丝织业的几乎每一分支:正编、刺绣、印花布、手帕等。他们也是染匠、缫丝工、丝织工、中间商、缎子服装师、设计师等。英国各地丝织品生产形成特色,如伦敦生产塔府绸和阿拉莫德绸,考文垂制造缎带,马克索斯菲尔德生产丝扣和马海毛,[10](P101)诺里奇的蕾丝制造业、缎带制造业和长袜编织业,[4](P63)考文垂的缎带生产等,都与法国移民有关。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斯皮托菲尔德等地还存留着18世纪法国人开办的丝织作坊。[4](P70)

表2 伦敦织工公会中的胡格诺教徒(单位:人)[11](P126)

麻纺业。英国的麻纺业始于中世纪,但不能满足自身需求。麻纺业是都铎王朝大力扶持的工业,尤其是随着英国海外贸易发展和海外扩张,麻纺业所产的帆布战略意义日渐突出,其生产也日益受到重视。查理二世用自由经营和免税等特权吸引外国人来英国生产麻类制品。法国胡格诺移民的出现帮助英国人解决了难题。查理二世驻法大使曾信劝英国当政者,不要失去将麻纺业从法国吸引到英国来的机会。法国移民于1681年在英格兰的伊普斯维奇开办了工场,紧跟着又有许多胡格诺教徒麻织工从法国移居爱尔兰、苏格兰等地。如17世纪末,法国胡格诺移民克朗梅林带领70名法国织工来到爱尔兰,在这里投资1万英镑建麻纺织工场,采取“家内制”方式生产。1705年,又有500家胡格诺移民定居北爱尔兰,在都柏林、贝尔法斯特等地建立麻纺工场。[9](P51~52)从这时开始,法国麻织品在国际市场上竟然竞争不过爱尔兰麻织品,而后者正是由移居在北爱尔兰的法国移民织造的。在胡格诺移民促进下,苏格兰的麻纺业在18世纪早期开始了真正的发展。1728~1732年间,苏格兰亚麻布产值年均达355万英镑,到1750年又翻了一番。[12](P330,521)

制帽业。胡格诺移民到来前,英国基本不存在制帽业。制帽工移民主要来自诺曼底,[6](P243)他们几乎将整个行业搬到了伦敦的旺兹沃思。制帽业就这样从法国迁到英国后,连罗马教廷红衣主教的帽子都全部出自于英国的胡格诺移民之手。胡格诺移民带来的先进技术和工艺,提高了英国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

园艺业。这是对改变英国面貌极有意义的一项事业。胡格诺园艺工匠定居伦敦的切尔西,他们的工作使小型园林流行起来,并创造了用以装饰的剪花艺术,培育某种特色花卉,从而扩大对新品种花木的需求。移民用鲜花装点房子的方法被英国人所羡慕和模仿,对英国人的生活方式产生了积极影响。

时尚和工艺。法国是欧洲时尚的发源地,胡格诺移民使偏居一隅的英伦居民对流行时尚有了更直接的感受。大量胡格诺移民定居在威斯敏斯特和索霍,伦敦西部成了当时法国时尚在英国的展示和流行中心。这些移民都因其精湛工艺而著称,满足着伦敦上层社会对奢侈生活的需求。胡格诺移民给英国带来了制造钟表的优良技艺。从伊丽莎白和詹姆士一世时期起,还有许多法国金匠和珠宝商在伦敦从业。1680年到1775年英国金银器手工业的较快发展,也是与胡格诺移民有联系的,当时英国最好的金银匠,多是胡格诺移民。[11](P96~105)

家具、装饰和玻璃制造。胡格诺移民还擅长建筑、室内装潢和家具制作,他们从事的行当有利于改善英国人生活条件,提高英国人享受生活的水准。[11](P119)英国的玻璃制造业是16世纪胡格诺移民带进来的工业,一个叫让·卡雷的胡格诺移民1567年来到伦敦后,建造了三个玻璃冶炼炉,并获得窗玻璃生产的垄断权。16世纪70年代随着难民的大量涌入,玻璃作坊在英国南部多地出现。至80年代时,法国人一直控制着英国玻璃制造的各个部门,他们分布在英格兰南北许多地方。[4](P74)直至17世纪末,胡格诺移民还给英国带来了先进的制造厚板玻璃的技术、磨光玻璃的技术等[6](P243)。

印刷和造纸。英国印刷和图书装订业发展的初期,也受到了胡格诺移民的较大影响。伊丽莎白时代伦敦有一些出色的胡格诺书商。1696年,英国第一份报纸也是由胡格诺移民茹尔丹在普利茅斯创办的。[4](P76)胡格诺移民对英国造纸业发展也起了十分显著的作用。1670年之前,法国一直是英国纸张的主要供应地,而此后高档纸的生产在法国衰落而在英国却有了提高,胡格诺移民无疑起了一定的作用。如1685年尼古拉·杜潘等人建立的新工场,就邀请了法国的优秀工匠来制造高质量的纸张。从事造纸的移民多定居在南安普敦,这里靠近纸张消费的主要市场伦敦。另在南斯通汉姆、拉弗斯托克、格拉斯哥、爱丁堡等地,都有移民建立的生产高级纸张的工场。[4](P76~7)

贸易及走私。胡格诺移民也涉入了英国的商业活动。从法国迁居英国的最富有难民中,有不少是从事贸易活动的商人。如从事国际贸易的移民达尼埃尔·雅米诺,1695/6年度进出口贸易额不少于4 000英镑。有的移民还从事非法走私贸易。如艾蒂安·塞纽雷从事走私贸易,光第二次被缉查就交了1万英镑罚金,其走私货物价值估计在8至10万英镑之间。[4](P151)除了资金优势,移民们还拥有在大陆的亲友关系网,再加上其所积累的商业知识和技巧,因此他们在国际商业活动中成功的机率相对比较大。

三、胡格诺移民对英国社会进步的影响

胡格诺移民作为外来者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整个英国社会也感受到了他们带来的冲击,从而促使本地人做出某些调整来应对,经济和社会发展也因此变得更有活力、更富创造力。但这种挑战也是双方面的。对于英国社会而言,包容较小数量的移民无碍大局;但对于移民来说,适应陌生的环境则有个较长过程。移民迁至异乡,精神上、文化上和经济上都容易与本土居民产生对立和紧张局面,胡格诺教徒亦不例外。他们移居英国的时期,正是英国社会大变革的时代,他们要去适应英国社会,也给英国社会带来了影响。

由于16至18世纪英国人口增长快,移民又因先进技术和经验而在就业和竞争上具有优势,这就促使当地人社会对移民不满。但胡格诺移民也有能使自己融入英国社会的优势。其一是他们的新教身份。那时英国正处在民族国家形成期,这一过程伴随着同天主教的冲突与对抗。胡格诺教徒的苦难与英国人自己的遭遇颇有相似,因此容易引起英国人同情。相同的宗教背景和倾向也容易产生好感和信任感。1596年,曾有一位议员这样发问:“世界上究竟有哪个国家能够像英格兰那样,养育着如此众多来自世界各地的外邦人?”[13](P150)其二是英国处在上升期,需要更多的先进技术。胡格诺移民在技术方面的价值普通民众可以忽视,但政府和社会上层却很清楚也很重视,并且颁布了不少保护和鼓励措施。这也体现了当时英国政治民主制度正在走向理性和成熟。政府和上层有时可以抵触下层的非理性倾向,不受理那些利益受损者的抗议。移民创办工场以及采用先进技术形成的国际竞争优势,促进了出口,也增加了当地人的工作机会。基于这一点,历届英国当局都对移民采取了既控制又鼓励的政策,一方面要求外来移民不得保守技术秘密,同时也鼓励和激发移民的创业热情。

移民对英国教育事业产生了一定影响。法国胡格诺新教徒一直强调教育的重要性,致力于提高会众的受教育程度。他们大多从事工商业,读写计算是必需的技能,也要求子弟们通过上学来掌握这些技能。他们进入英国后建立了一些学校,虽然培养的识字者人数不多,但其学生后来所从事的职业以及取得的成就,对周围的英国人形成了示范效应,对英国社会的影响不会比单纯的某项技艺或某个行业所形成的作用小。由于法国在欧洲文化中的卓越地位,法语成为欧洲各国贵族的必修课。胡格诺移民仅仅是因为其法国身份就能在英国赢得一些人的欢迎,再加上宗教信仰上的相近,他们成了法语教师的上佳人选,如国王爱德华六世和女王伊丽莎白的法语教师约翰·贝尔曼就是胡格诺移民。在精神和文化上,英国和欧洲大陆维持了自由交往的状态。在这个双向交流体系中,英国更多地是热心于引进,胡格诺移民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他们是翻译者和注释者,也成了英国人提高法语水平很好的帮助者,有利于增强英国人与国外交流的能力和信心。[11](P23)

不少胡格诺移民为英国文化和艺术的发展作出了贡献。皮埃尔·莫特1693年创办《女士杂志》,这是英国第一本真正的“杂志”(miscellany journal),也是英国最早的由职业作者供稿的期刊之一。1680到1720年间,共有16个胡格诺移民被选为皇家学会会员(Fellows of the Royal Society)。第一个胡格诺会员亨利·朱斯特尔是图书管理人员,与洛克、莱布尼兹等人联系密切。亚伯拉罕·德穆瓦夫尔是当时最伟大的数学家之一,或然理论(probability theory)的先驱之一。让·德萨居利耶将牛顿的理论介绍给了欧洲。[11](P23~31)在艺术方面,来自时尚国度的胡格诺移民们让英国人大开眼界。画家雅克·德莫尔格以水彩画闻名,作品多以树木、鲜花、水果为题材,注重细节和对颜色的运用,使英国同行相形见绌。伊萨克·奥利弗和其师伊利亚德是著名的肖像画家,为后人留下了詹姆士一世及其宫廷的形象。奥利弗的画多是宗教题材,善于利用阴影创造更好的三维效果。于贝尔·勒叙厄尔做了许多查理一世的塑像,其最有名的作品是现仍矗立在伦敦特拉法加广场的青铜骑马像。在雕塑方面,里昂人路易·鲁比亚克(1705~1762)来到英国后,成为英国最出色的大理石雕刻家。[4](P87~8)

胡格诺移民特别重视技术发明和创新。1675年来到英国的巴本,发明了气压锅,后来又把注意力转移到蒸汽动力方面,成为早期蒸汽机的发明人之一。约翰·德萨居利耶(1683~1744)设计了第一套空气调节系统,他也是行星运行仪的发明人。[4](P89~90)托马斯·萨维里上尉于1698年获得蒸汽机的专利。[14]刘易斯·保罗18世纪初和一个英国木匠共同发明了滚筒纺纱机。[15]医生尚贝兰发明了产钳,比西埃帮助开办了伦敦第一个药局。科技发展不只是与经济领域有关,它更显示了社会开放程度和人们对未来的积极态度;各种新发明不断涌现,也有利于刺激人们改变固定陈腐的观念,认识创新所带来的新事物、新感受和新境界,人们对待社会和世界的态度会更积极主动,增强进取意识和创新精神。从更广意义上讲,移民带来的技艺还给英国创造了向前、向新的方向和新的领域发展的基础和能力。他们带来的技术很多是英国没有的,或是与英国很不同的,其所包涵的不同思想和理念拓宽了英国人看待事物、解决问题的思路和眼界。

在某种意义上,移民还有利于提升英国实力。“不到25万人口的迁移对于拥有1 900万人口的法国而言,并非大灾难”,[4](P144)当时的法国宫廷就这样低估其移民所造成的损失和伤害。由于移民的较高素质以及所掌握的技能、知识、资金等给迁入国的积极影响,法国的损失实际上要远大于表面上的人口损失。移民迁入英国,其实是在为法国的对手做贡献。他们的离开降低了法国商人的信心和海外信誉。更严重的是,移民的雄厚资金还投入到直接打击法国的行动中去了。17、18世纪之际,英国的战争负担加大,税收难以支付战争支出。通过17世纪90年代的金融改革,英国采用新的信用机构、公共债务体系、股份制,建立新的银行等,从而渡过了财政难关。那些住在伦敦一带的胡格诺移民对实现这一转变功不可没。如商人阿尔贝1698年向新东印度公司贷款7 000英镑;雅克·迪费伊1692年购买了5 000英镑政府债券,1694年认购了英格兰银行2 800英镑的股票;小路易·热尔韦斯1694~5年认购了英格兰银行和百万银行共3 800英镑的股票;埃利·迪皮伊1698年贷给东印度公司3 000英镑。最富有的胡格诺移民之一塞纽雷,是1701年百万银行最大的私人投资者(6 581英镑),又在1709年投资6,800英镑,他还保有14 187英镑的东印度公司股票。[4](P150~152)据估计,胡格诺移民的资金大约占英国各种基金总额的10%。1694年对英格兰银行的120万英镑投资中,123名胡格诺新移民贡献了至少104 000英镑;1697年,在该银行总共220万英镑股份中,移民占19万[4](P155~6)。在人力上,很多胡格诺移民加入了英军,有的直接参加了对法战争。跟随威廉三世来到英国的舍姆贝格公爵弗雷德里克就曾是法国元帅。1692年担任驻爱尔兰英军主要指挥官的德吕维尼也是法国人,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在葡萄牙指挥英军作战。[4](P80)“在爱尔兰、佛兰德尔和西班牙半岛,在卡里克弗格斯、利默里克和博因,在兰登和内尔温登,在阿尔马萨和阿利坎特,难民士兵表现得异常勇敢”,[4](P146)他们和英国士兵一道与路易十四的军队战斗。不论他们的动机如何,这样做至少在客观上加强了英国力量而对法国不利。

胡格诺移民是18世纪前迁入英国的人数最多的和平移民群体。[11](P218)这些拥有技术、手艺、资金、管理经验等丰富资源的人们来到英国,有助于缩小它与法国的经济差距。移民融入了英国社会,并取得经济上的成功,反映了移民和英国社会的相互契合、相互兼容,在习俗风格和文化理念上的彼此容忍和照顾。但事物通常是两面的,如移民为适应生存要做出很多改变,但要变成地道的英国人却很艰难。移民带给英国的东西基本是技术层面的,而制度层面的东西往往更具长远性意义。应该说,其时英国宽松进取的政治环境、制度环境、人文环境和宗教环境,使移民有了发挥优势和活力的舞台,造就了移民的成功;反过来,由于胡格诺移民的竞争,英国人自己也做出了相应调整,使自身更加开放、开明,能够更快更乐意接受新事物、新观念,整个社会的包容性因此也增强了。这种品质正是一个崛起中的民族所应该具备的。所以说,探讨近代英国崛起的过程,不能不考虑如胡格诺移民这样的外来因素的积极作用。

[注释]

①根据各种材料综合,1700年伦敦城市总人口约为50万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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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吴于廑. 十五十六世纪东西方历史初学集[M]. 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 2005. 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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