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勇小说中的“怀乡情结”

2009-06-13 05:52孟凡香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10期
关键词:白先勇

摘 要:本文拟从白先勇小说中的“怀乡情结”谈起,结合具体作品,通过对白氏小说中“去国怀乡”、“心灵故乡”两个层面的分析,揭示出白先勇小说中的深刻文化意蕴:频频回首,却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美学意境。

关键词:白先勇 “怀乡情结” “去国怀乡” “心灵故乡”

白先勇(1937年7月11日~),回族,当代著名作家,广西桂林人,国民党高级将领白崇禧之子。在读小学和中学时,深受中国古典小说和“五四”新文学作品的浸染。童年在重庆生活,后随父母迁居南京、香港、台湾,1956年台北建国中学毕业后入台南成功大学水利工程学系,翌年发现兴趣不合,转学“国立”台湾大学外国文学系,改读英国文学。1961年大学毕业。1963年赴美国,到爱荷华大学的爱阿华作家工作室学习文学理论和创作研究,1965年获硕士学位后定居美国,任教于加州大学教授中国语文及文学。出版有短篇小说集《寂寞的十七岁》、《台北人》、《纽约客》,散文集《蓦然回首》,长篇小说《孽子》等。代表作有《玉卿嫂》、《姹紫嫣红牡丹亭》、《游园惊梦》、《永远的尹雪艳》、《金大班的最后一夜》、《孤恋花》、《花桥荣记》、《夜曲》、《骨灰》、《台北人》、《蓦然回首》、《上海童年》、《树犹如此——纪念亡友王国祥君》、《我的昆曲之旅》等。

一、“去国怀乡”的惆怅

“月是故乡明”,华夏民族是最恋家的民族。这种情结折射到文学作品中,体现出的是浓浓的“怀乡情结”。从远古“狐死必首丘”的传说到余光中的《乡愁》,无不展示华夏民族那种浓得化不开的怀乡之情。

在“故乡”这两个简单而朴素的方块字中,蕴涵着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史积淀下来的思想哲学、民风民俗,中国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在故乡情结中良久徘徊。别离之愁、思归之渴,这种情结如同生命一样古老而常新。“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几千年来,“乡土情结”几乎是游子的普遍心态,怀乡的音响一直在中国文学传统的城堡上空缭绕。故乡与游子,这似乎是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歌。

而中国文学中的“怀乡”,通常具有两重文化意蕴:一是怀念政治地域意义上的“乡”;二是怀念国家文化意义上的“乡”。这样看来,“怀乡”对一个具有深度的文学创作者来说,当然不仅仅限于地域上的怀念。白先勇毫无疑问是一个优秀的作家,他的“怀乡情结”自然也有更深的含义。白先勇在他的作品集《台北人》的扉页上写着这样一句话:“纪念先父母以及他们那个忧患重重的年代”,这句话不仅是表达出白先勇对父母的思念,同时也写出藏在白先勇内心那份“没落的贵族”气息和“去国怀乡”的“异客”心态。《台北人》是集中体现没落的贵族气息的一本作品集。白先勇曾谈过自己的创作初衷:“我想《台北人》对我比较重要一点。我觉得再不快写,那些人物、那些故事,那些已经慢慢消逝的中国人的生活方式,马上就要成为过去,一去不复返。”因此白氏小说中的主人公不少都是“没落的贵族”。《思旧赋》则运用大陆、台湾时空转移上的对比,透过忠仆们的谈话,说出李府的衰败。南京公馆中的花园,开满了牡丹花。而今的李公馆却杂草丛生,而且“死的死,散的散”。“无可奈何花落去”,李宅是比不得光荣的过去了。《秋思》里的华夫人观花,同样是“一捧雪”,当华将军飞黄腾达时,开得分外茂盛。在他病危之时,菊花却也“透著这股奇怪的腥香”。可是,现在的“一捧雪”,却即将送往万大使家。对华夫人而言,一捧雪代表的今昔意义,竟已南辕北辙了。

大半个中国的流离,客观上也加深了白先勇对祖国的了解,同时也使得他之后的“怀乡”,所怀的是整个中国,而不仅仅是祖籍桂林或某一片土地。空间的乡愁在许多台北人身上,表现为挥之不去的大陆情绪。他们无法认同台湾,在这个小岛上找不到归属感。对事物的第一反应总是与大陆相比,总觉得还是大陆好,“身在曹营心在汉”,随之涌上今时不如往日之感。《游园惊梦》中钱夫人时不时会有这样的感觉:“总觉得台湾的衣料粗糙,光泽扎眼,尤其是丝绸,哪里及得上大陆货那样细致,那么柔熟”,“可是台湾的花雕到底不及大陆的那么醇厚,饮下去终究有点割喉”;《花桥荣记》的老板娘也时时惦记着桂林:“我们那里,到处青的山,绿的水,人的眼睛也看亮了皮肤也洗的细白了。几时见过台北这种地方?今年台风,明年地震,任你是个大美人胚子,也经不起这些风雨的折磨哪”;《永远的尹雪艳》和《金大班的最后一夜》里,尹雪艳和金大班念念不忘的,也还是上海的百乐门。这些人是白先勇眼中的边缘人,是一群流浪者,他们被迫退走大陆,却不能接纳台北,无法融入当下的生活。正如《岁除》里赖鸣升说的“老实说,老弟,就剩下几根老骨头还没回家,心里放不下咧”,台北人始终放不下那片故土,心里充满了剪不断的离愁别绪。这种对故土的深切眷念使他们的思想永远漂浮不定,找不到自己的家园。

二、“心灵故乡”的渴慕

某个民族的人离开故土家园到异乡生活,却始终保持着故土文化的特征,这种保持有时甚至只是精神层面的;而在自己传统家园之外生活的人或人群,在上世纪70年代后,已经能对民族的历史和文化采取跨民族的视角进行审视,并经过当代文学创作和文化实践的重构,更加丰富国家这种故乡的含义。第一代“去国离乡”的作家诸如胡适、赵元任、梅光迪、陈衡哲、闻一多、梁实秋、冰心、徐志摩、林语堂等知名人士,对故国的态度是皈依型的。故国回首最终往往转化为归家的渴望,表达的是思归与怀乡之情。而40至60年代,出现了以张爱玲、白先勇、於梨华、聂华苓、陈若曦等为代表的第二代作家,他们都经历了政治变动、国家分裂,从而放逐异乡的命运,因此,他们对故国的情感极其复杂,大都有一种回首过去的情结,并略带末世贵族的苍凉和飘零异乡的酸楚,深深表达出对过去永不再来的伤逝之感。而在这种故乡只可成追忆里,“怀乡情结”凸显,却又因了时间、空间和政治的隔阂让人怅惘不已。

正是基于这种以写作“回家”的精神方式,白先勇在描写故国题材的时候,总是显出一种抹不去的忧伤,充满了浓郁的悲剧色彩。《思旧赋》、《梁父吟》、《游园惊梦》无一不是如此。白先勇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先历抗战,再经内战,因此作者不断通过怀旧的方式叙述,回望生命的原乡。他笔下的对于那个时期的描写,无论多么血腥和残暴,却是故国发生的一切往事皆显示出一种特殊的情感价值,成为遥远的一种氛围,一种特定的存在,有时荒诞,有时却很凄美。

台湾旅美作家王鼎钧曾说:“原乡,此身迟早终须离开,心灵的故乡此生终须拥有。”白氏小说就表现出这种对人类“心灵原乡”的精神渴慕。曾经身着珠衫的“台北人”,是绝对忘不了他们披着珠衫的辉煌岁月的。白先勇忘不了他的桂林、忘不了他的广西、忘不了他的南京、忘不了他的中国大陆。所以,他会在车水马龙、红尘万丈中突然感到茫然,不知身在何方。历史的忧患感,生的苍凉感就这样占据了白先勇的心灵。《游园惊梦》既是小说题目,又是主人公昆剧艺人蓝田玉擅长的曲目,更是她亲身经历的写照。小说戏中有戏,醉中有醉,梦中有梦,意蕴丰富,技巧融中西于一炉,写实与意识流浑然一体。

白先勇被夏志清先生誉为短篇小说的“奇才”。从大陆、台北到美国,在其作品中,地域空间不仅仅是地理空间的同义词,而且是一个集政治、经济、风俗习惯等为一体的文化空间,作者对不同空间的感情投注不同。在时间向度上,白先勇小说中是没有明天的,多的是对过去的频频回首,而这种频频回首,正是“怀乡情结”,这也几乎成为白氏小说非常重要的特征。

白先勇的短篇小说近些年受到广大读者的特别瞩目,一方面的原因是其作品反映的题材是别的作家不曾触及或极少触及的,他的作品大多展现的是撤离到台湾的大陆人那种失根的无奈,表现出一种人世沧桑的苍凉感。而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将中国传统文学的叙述方式与西方现代小说的表现技巧完美结合,形成一种独特的艺术魅力。尤为难得的是在这种独特魅力中展现的“怀乡情结”,令生活在大陆之外的华人永久地回望“生命的原乡”。

(孟凡香 江苏省徐州高等师范学校沛县分校 22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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