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中国电影语境中对“谢晋模式”的思考

2009-06-28 03:34
消费导刊 2009年18期

魏 敏

[摘 要]谢晋电影代表了中国电影的一个高峰,而八十年代中期关于“谢晋模式”的讨论也一直是学界研究的焦点,但经过多年的改革和发展,中国电影已经发生的巨大的变化,本文认为应当在当下新的电影语境中重新思考“谢晋模式”,并从谢晋电影中探寻有益因素,促进中国民族电影的发展。

[关键词]谢晋模式 伦理情节剧 大众电影

在中国电影艺术领域,谢晋导演是成绩斐然的大师级人物。从1954年独立执导故事片《水乡的春天》开始,谢晋导演坚持创作五十余年,共拍摄了30余部电影作品,其中《红色娘子军》、《舞台姐妹》、《天云山传奇》、《芙蓉镇》等影片曾先后十六次在国内外获奖,为中国电影事业作出了杰出的贡献。他也因为独特的导演艺术风格在影坛独树一帜,确立了自己作为一个优秀的导演艺术家在新中国电影发展史上应有的地位。

谢晋导演的电影作品始终坚持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时刻不忘把镜头对准现实生活,对准时代风云,对准民族命运,呼唤人性、歌颂人性美。这些构成了谢晋电影最重要的命题,在他新时期的一系列影片,在1986年6月的上海“城市文学、电影讨论会”上,理论批评者朱大可先生引入了“谢晋模式”的论题并对此进行了批判,认为“谢晋模式”是“中国文化变革进程中的一个严重不协和音。”[1]如同抛入中国电影界的一颗石子,这一论题立刻激起了一场众生喧哗、轰轰烈烈的关于“谢晋模式”的大讨论。

实际上,在20世纪80年代这场论争中批评的声音认为谢晋电影是模式化、道德化、商业化、好莱坞化的,认为谢晋电影表现了大众性、商业性或者生存智慧,例如朱大可就在声讨谢晋的檄文《谢晋电影模式的缺陷》中指出:“以电影本体的眼光去审视谢晋模式,那么它将完全符合所谓‘常规电影的下列指标:既可赚钱,又能满足观众的各种道德匮缺和生命欲望,‘雅俗共赏,皆大快活。”[2]在当时的文化环境中,这些对于谢晋电影的批评是非常激烈的,但是换作今天的电影语境,我们会发现批评的语义已经变得模糊。

如果加以仔细分析不难发现,批评的声音更多来自于电影圈外的学人(如朱大可、李劼、戴锦华、汪晖等),对于谢晋电影的讨论更多集中在电影叙事的表意层。[3]从宏观上来看,对谢晋模式的讨论呼应了八十年代整个中国思想文化领域的反思洪流,也就是以激进精英的普遍立场来“全面谴责中国文化传统”,在这种整体性的文化氛围中,谢晋电影中浓重的传统意识和对传统美德的渲染不可避免地成为众矢之的,这场讨论之于文化的意义要远远大于其对于中国电影的意义。

时过境迁,中国电影所面临的社会、经济和文化环境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中国电影在经过了不断市场化的改革和调整之后,也已经稳健步入产业化发展的轨道。在这种新的环境下,中国电影更多要思考的是如何进一步推进市场发展,扩大产业规模,吸引尽可能多的观众,与此同时又能保有本土化,民族化的特质,进而获得在世界电影格局中的一席之地。也正是在这样的立场上来看,八十年代对谢晋模式的批评更像是从另一个方向发出的对谢晋电影作为“大众电影”的肯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谢晋电影代表了中国民族电影中一种最为有效的形式。谢晋电影拥有非常广阔的接受群体,他曾是中国影坛拥有观众数量最多的导演,在八十年代就拥有十亿观众。1985年全国十九城市“电影民意测验”与“电影专家咨询”的比较中就已经证明了这一事实,可以说谢晋电影代表了一种大众化的典范。[4]这与当下大多数的中国电影都找不到观众,而少数有市场的影片又不能满足观众的审美情感需求形成了强烈对比。因此,谢晋电影以其经典性和广阔的影响力,更值得我们去重新探讨,重新研究,发现中国民族电影的秘密。

谢晋影片最突出的特点还在于它在审美趣味上的大众性。他以一种“伦理情节剧”的模式来讲述关于人性、道德和情感的时代故事,善于戏剧化的线性叙事,谨慎编排故事,用生动感人、富有表现力的细节营造煽情的高潮,制造道德情感的宣泄,谢晋电影用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塑造了一系列道德高尚的普通人形象,这些人以及他们的优秀品质集中展现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尤其是谢晋电影中一系列女性形象所体现出来的善良、坚韧和宽容,如同中华民族精神的一组特写。当这些根植于中华民族特性的传统价值观念在谢晋电影中并不是用说教的形式出现,而是以一种有意味的形式被展现出来,因此,观众更易于接受,也更加受到感染和震撼。

“伦理情节剧”的形式并不是谢晋的首创,中国的第一代导演和第二代导演的影戏叙事传统就遵循着一条最符合中国观众观影习惯的创作思路,而谢晋电影与《孤儿救主记》、《渔光曲》、《马路天使》、《一江春水向东流》、《万家灯火》等影片形成了一脉相承的体系:家国困境、丑陋政治、伦理崩塌、道德脆弱等都在谢晋电影中形成一个传奇化的伦理情节故事,通过戏剧化的讲述得到丰富呈现。事实证明“伦理情节剧”在中国拥有最广阔的观众心理基础,但是遗憾的是这一叙事传统只在当下的电视剧创作中还有所保留,而在中国电影中却明显重视不足,这也是当下中国电影剧作环节薄弱的一个重要原因。重新关注老一辈影人留给我们的珍贵遗产,才是中国电影寻求长远发展,拓展民族电影的有益之举。

作为导演谢晋一直推崇“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同时也应该是一个思想家,应该通过他的影片,对一些社会问题发言”,[5]他始终抱有这样的创作理念并将之贯彻到自己的艺术实践中,致力于拍摄着重刻画人物思想感情变化的、抒情的、生活气息很浓的、带有人生哲理的、充满人道主义精神的正剧。用他的话来说,“我喜欢影片能拨动人的心弦,引起人们的思索。我希望文艺作品真正发挥艺术的力量,使它能够起到提高整个民族思想、文化、道德水平的作用,起到提高广大人民思想境界和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作用。要实现这个目标,并不是轻而易举的,它不仅要担一定的“风险”,而且需要一种炽热的感情和勇敢、顽强的探索精神。[6]他用全部身心拥抱生活、拥抱艺术,可以说谢晋电影的成功与谢晋导演本身对于电影艺术的执着,不断探索、奋进的精神也是分不开的,这一点很值得当下中国电影人敬仰和学习。

近三十年来,谢晋电影研究曾掀起过三次高潮,第一次是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初的“谢晋模式”大讨论,第二次是90年代末谢晋从影50周年的研讨会,之后第三次是2003年11月,在谢晋80寿辰和从艺60周年之际所举行的“谢晋与20世纪中国电影文化学术研讨会”。

在不到20年时间里,对一个导演的研究能出现三次高潮,这在中外电影史上是罕见的,这一事件本身就充分说明了谢晋在中国电影史上的地位。在当下中国的文化语境中重新考量“谢晋模式”,重估谢晋电影的美学和历史价值,对于当下发展中国民族电影具有良好的启示作用和实践意义。

注释

[1][2] 朱大可《谢晋电影模式的缺陷》文汇报,1986-07-18

[3]刘海波《重审“谢晋模式”的合法性》济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07-15

[4]陈荒煤《对真实人性、美好心灵的探索与追求》,谢晋《我对导演艺术的追求·序》,中国电影出版社1998年版

[5] [6] 谢晋《心灵深处的呐喊〈天云山传奇〉导演创作随想》,电影艺术,1981-05-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