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舆论.共识.反对派:自由主义民主的支撑

程守艳¹,安克佳²

[摘 要]“民主只能是自由主义式的”成了自由主义民主的信条。萨托利在《民主新论》中指出,自由高于民主,是民主的真意所在。要以自由来界定民主,民主只是自由主义的成果。只有自由主义民主,才是真正的民主。由此认为,自由的公众舆论、共识的形成、政治上反对派的存在是自由主义民主的支撑,是自由主义民主存在的社会条件。

[关键词]公众舆论;共识;反对派;自由主义民主

[中图分类号]D803[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2234(2009)06-0054-02

自由主义民主在什么样的社会条件下能够存在?美国著名政治学家萨托利在其名著《民主新论》一书中,在分析自由与民主的矛盾、古代民主和近代民主的区别、自由主义民主和非自由主义民主区别的基础上认为,自由主义民主制度就是要以融合自由和平等为己任的政治制度,民主只是自由主义的成果。自由主义民主,才是真正的民主。并指出现代民主只能是“被统治的民主”,是以横向性作为基础的纵向民主,即代议制民主。由此认为,自由的公众舆论、共识的形成、政治上反对派的存在是自由主义民主的支撑,是自由主义民主存在的社会条件。

一、自由的公众舆论

1.选举自由

萨托利认为,政治说到底取决于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关系,民主的决策过程虽然模糊了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界限,但界限依然是存在的,即在政治过程中,总是存在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现代民主只能是“被统治的民主”,其关键并不在于被统治的多数亲自掌握和行使政治权力,而在于有效制约统治的少数。在现代民主条件下,要实现民主的目标,最基本的前提是确保公民的个人自由,首先是政治自由。因此,为了拥有民主,我们必须建立一定程度的人民统治。但是,人民统治什么时候并以怎样的方式体现出来呢?作者认为只有在选举时才能发现被统治的人民,只有选举才能显示普遍的共识,显示全体人民的意见,“因为民主过程正是集中体现在选举和选举行为中”,检验民主只能用选举来检验,“选举证实了共识,并赶走了冒充的或骗来的共识。”(P102)同时,更为重要的是自由主义民主强调民主必须是自由的。人们享有民主的坚实基础必须是人们能够对自己的生命、财产和安全有足够的控制力,即自由的拥有。古典民主是一种平等性民主,不能解决规模问题和个人自由问题,是以城邦为整体导向的,个人服从于城邦,个人被城邦吞没,缺乏个人自由的保护机制。萨托利在《民主新论》中写道,选举必须是自由的,没有自由选择的投票不能产生代议制的统治,那只不过是人民在周期性地放弃他们的主权而已。但同时作者也指出,选举是一种无连续性的初级行为,选举中的选择和具体政府决策之间存在差异即断裂带,民主不是统治,是选出统治的人;民主不是决策,是选出决策的人。民主只能是全体选民在选举中表达的舆论。

2.舆论自由

从个人与国家的关系来说,古典自由主义认为个人具有最高的价值,国家是一种必要的恶,政府的目的是为了保障个人的权利和自由,任何侵犯个人自由的国家行为都是不可容忍的,必须对国家的权力加以严格的限制,以防止侵犯个人自由。同样,自由主义民主对自由与民主关系的论证也是如此。自由主义民主倡导自由、限制民主,根据这一理论,“选举必须是自由选举,舆论还必须是自由的”,“没有自由舆论的自由选举毫无意义可言。我们说人民必须享有主权,但没有发言权、没有自己意见的空洞主权,不过是一种追认权,一种空洞无物的主权”。(P103)在自由主义民主那里,自由具有更高的价值,民主作为现代国家的运行规则,“是一个糟糕的标准,但别的标准更坏”,“选举的权力本身是民主的制度保证,但根本的保证是公民获取信息的条件以及受舆论制造者的压力等条件提供的。归根到底,“被统治者的舆论是一切统治的真正基础”。如果是这样的话,选举便成了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目的是“舆论的统治”,即要对公众舆论作出回应和负责的统治”。(P103)

同时,公众舆论必须具有独立性。作者认为公众中的舆论并不等于公众舆论,舆论必须是自由的。一方面,舆论的主体必须是公众,是公众的舆论,在一定程度上是由公众自己形成的舆论,公众是主体。另一方面,舆论的性质和范围必须是公共事务,目的是为了社会公共利益而不是为了某个人的私利。因此,“公众舆论就是一群公众或数群公众的散乱思想(意见)状态与有关公共事务状况的信息流的相互作用”。萨托利认为,使相对独立的公众舆论得以存在的条件有:一个不属于灌输制度的教育制度和一个由多元的、不同的影响和信息组成的完整结构。“自由的公众舆论来自并维系于一个传媒的多中心结构以及他们的竞争性相互作用。简言之,公众舆论的独立性取决于市场式条件”。(P114)此外,作者认为要警惕以下问题,如多渠道增加了信息的数量和完整性,但不一定增加信息的正确性和客观性;众多竞争的传媒肯定有净效益,但如果让众多的传媒无限增多,增多不一定是优化;公众舆论的独立性问题与传媒中的平等或传媒的平等问题。

3.舆论形成过程

萨托利指出,公众舆论形成有三个过程:精英阶层自上而下的煽动、普通群众舆论的向上沸腾和在这一过程中相关团体的认同。作者引用多伊彻的瀑布模型,重点分析由精英引导的舆论的形成过程。认为在由精英自上而下引导舆论形成的过程中,舆论以多阶梯方式流淌,像瀑布一样,分别被由经济社会精英、政治统治精英、大众传媒、舆论领袖、人民大众等水潭组成的一系列水潭切断一样。由于受到水潭内部或水潭内回流的影响,舆论形成过程在其下降中每一横向层上都被打断和改造。每个水潭都不理会其他水潭,而是抱对立的态度,以其特有的方式把进入它的信息重新加工一番。其中,大众传媒在形成公共舆论方面起了重要作用。而对地方舆论领袖来说,他们既可以组织传媒的信息,也可以强化这种信息,他们可以歪曲或放大信息,总是能够选择重要的信息并使它令人信服,从这一角度来说,舆论形成的下降过程也构成了整个大厦的重要连结点和扭曲点,因此,人民的“知情”是最不可靠的,易被操纵,大众最终得到的信息一般都是被加工了的信息。

作者分析了集权主义的舆论制造系统的弊端:明确的等级式瀑布,其中的每一个水潭只起强化作用;党的活动家的群众动员服务于两个目的,即毁灭沸腾的核心和自发的舆论领袖;教育过程变成了一个灌输过程;绝对的国家信仰、封闭的系统,导致公众中高度统一的舆论传播;交流的渠道易于形成纵向渠道。与集权主义的舆论制造系统相对应,作者认为舆论的形成是双向的过程,除了精英自上而下的引导外,还有自下而上的反馈和反循环,即公众舆论的向上沸腾,这样才是一个开放的舆论循环系统。多伊彻瀑布模型的局限在于其关注点主要是国际事务而不是国内事务,离公众较远,没有对舆论大潮做出解释。此外,也没有注意到在舆论形成过程中“思想团体”及其分布状况,特别是思想团体的相关认同。

二、共识的形成

对于共识,萨托利认为,共识不是实际的同意,“共识”与“接受”是分不开的。共识不是指每个人对某件事的主动同意,是一种消极接受。从内容上来说,共识可分为三个层次。

1.体系上:共同体层次的共识

共同体层次的共识,或曰基本共识。这种基本共识是价值观上对基本信条的共识,是共同体成员对共同体的一种感情。它决定着既定社会是否从整体上分享同样的价值信仰和价值目标,是民主的有利条件,有利于建立民主的正当性。“民主制度若不能成功地逐渐创造出和谐一致的基本共识,它就会是一个难以运转的和脆弱的制度”,“成功的民主制度的一个好办法,就是看他是否逐渐获得了基本共识。缺乏或失去基本共识,即证明民主制度的衰落或失败”。(P106)

2.过程上:政体层次的共识

政体层次的共识,或曰程序共识。程序上的共识实际上是为民主制度建立所谓的游戏规则。作者认为在民主制度中,解决冲突的规则是多数原则,这是民主制度不可或缺的条件。这种对解决冲突的原则和规则的共识,是民主的必要条件。因为只有大家承认并接受这一规则,游戏规则才能发挥作用。没有对程序上形成共识,即如果不承认游戏规则的正当性,民主制度无法运转下去,因为缺少“同意”就等于缺乏合法性。

3.政策上:政策层次的共识

政策层次的共识,或曰政策共识。萨托利支持巴克的观点,认为“一切民主制度的基础和本质”是“受讨论的统治”,对于政策的异见和对政府的反对,所针对的是统治者,不是统治形式,如果针对统治形式的话,就是基本价值即基本共识或程序共识受到动摇,那么政权的合法性将受到威胁。这一层次的共识是在既有政权基础上对施政纲领的讨论而不涉及到政权的基础即合法性问题。

三、政治上反对派的存在

由于否定了民主制度下社会自治即多数人参与公共决策过程、自主管理社会事务的可能性与现实性,萨托利否定了多数人在民主制度下的主导地位,从而将民主制度归结由少数经选举产生的统治“精英”对多数民众实行合法统治的所谓“被统治”的民主。但是,他赞成一切民主制度的基础和本质是“受讨论的统治”,政治上反对派的存在将有利于统治。“在民主制度中我们同意有关分歧和解决分歧的规则,在这种规则之下的分歧,是受到民主保护和鼓励的分歧”。^(P107)1.冲突的客观存在

作者认为,现实世界中的政治社会都不是整齐划一而是多元的,冲突客观存在与社会之中。“现实世界中的政治社会都可以发现或多或少的是:共识的或冲突的;整合的或分裂的,或称非整合的;同质的或异质的。社会共识论会受到社会冲突论的挑战。因此,从民主理论的角度看,一种既定的社会状态——不管其共识或冲突程度的大小——仅仅是对民主运行有利或不利的一组条件”。^(P105)

2.民主制度中允许存在分歧

民主是以冲突为基础的,可定义为受着少数的权利限制的多数原则制度,即尊重少数权利,接受多数统治,多数的统治受少数限制。因此,多元主义的共识或多元的异见,不但适合而且有利于良好的政体。自由主义民主这是各种异议、异见和反对派出现的背景,它们是民主制度的特征要素。“我们需要异见去引起共识的变化,即异议能够带来新的共识或针对不同事情的新的赞成者”,(P107)可以提供更多的思想创新。

3.政策共识层次上需要反对派

萨托利认为,像卢梭主张的铁板一块的统一体和全体一致是不可取的,而且也不适合现代政治的发展。在现代政治的多元主义背景下,多元异见不但适合而且有利于良好的政体。“无论多么正确的观点,必须受到批评和异议,并由此才获得活力”。^(P108)特别是在政策层面上,当共识涉及到政策和统治者时,争论、意见和反对派的作用更加突出。

总之,在《民主新论》这一经典著作中,萨托利认为现代民主只能是“被统治的民主”,是以横向性作为基础的纵向民主,即代议制民主。民主可以发展,但必须在自由主义民主的框架内。民主作为一种政治形态,始终是以政治自由为前提的自由主义民主,自由是民主的价值所在。自由的公众舆论、共识的形成、政治上反对派的存在无疑是自由主义民主存在的社会条件,是自由主义民主的支撑。否则,“如若自由主义的民主死了,民主也就死了”。

[参 考 文 献]

〔1〕乔·萨托利.民主新论〔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8.

〔2〕让·卢梭.社会契约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3〕莫斯卡.政治科学要义〔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社集团,2005.

〔4〕阿尔蒙德.比较政治学〔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23.

〔5〕赫尔德,戴维.民主的模式〔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