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民族还是民族文化

2009-08-31 07:45范大灿
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 2009年4期
关键词:文化认同

范大灿

摘要:18世纪的德国有几百个各自独立的小邦国,这种分裂状态为文学界和学术界提供了极大的自由空间。18世纪德国所以能在文学、哲学以及音乐方面跃居欧洲乃至世界的顶峰与此有密切关系。由于分裂。文化成为民族认同的最关键的因素,认同德意志民族是个文化民族,知识界关心的是文化,而不是其他,因而不论文学创作还是学术研究都不具有功利性质。

关键词:文化认同;文化民族;非功利性

中图分类号:I516.06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3060(2009)04-0001-05

在我主编的五卷本《德国文学史》中详细记述了德国文学在18世纪的发展轨迹以及它如何从世纪初的落后状态到世纪末达到欧洲顶峰的过程,并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在政治、经济、社会均处在落后状态的德国包括文学在内的文化会有突飞猛进的进步?在我们这部文学史的第二卷和第三卷对这个问题做了一些分析,提出了我们的见解。现在我想将这些见解归纳整理一下,向大家报告,请大家指正。

一、18世纪末德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的基本状况

18世纪末,英国革命已经过了半个世纪,英国已经基本完成了向工业化的转型,法国大革命也进行了十年,1799年的雾月政变结束了旷日持久的纷乱局面,拉开了拿破仑时代的序幕。可是,这时的德国尚未进入真正的市民社会,还保持着17世纪中叶三十年战争结束时的社会结构,甚至——按照马克思在《黑格尔哲学批判》一书中的说法——到1848年德国的发展水平才相当于法国大革命前的水平。这就是说,到了18世纪德国在政治、经济和社会方面没有多大变化和发展。整个国家仍然处在四分五裂的状态,所谓的神圣罗马帝国是个大杂烩,由众多名义上从属帝国,实际上是由独立分治的王国、诸侯国、主教教区、藩邑和自由城市组成。18世纪末,这样的大小邦国多达340个,另外还有1400个骑士的领地。从经济方面看,神圣罗马帝国一直到19世纪崩溃时,基本上还是个农业国,产业、手工业落后,贸易也极不发达。北部汉萨同盟的航海优势,随着荷兰、英国的兴起已不复存在,南部的商业城市如奥格斯堡、纽伦堡等也随着意大利一些商业重镇地位的下降而日渐式微。各邦国之间的币制和度量衡不统一,成为自由贸易的严重障碍,再加上各邦国之间的关卡林立,贸易几乎无法进行。诸侯割据使物流阻滞不通,这既是政治经济保守封闭的表征,同时也是社会结构僵化、缺乏生气的缩影。各个诸侯国实行世袭的封建制,社会等级森严,贵族把握统治机构,市民不能参与政治。由于版图不统一、生产贸易不发达、社会结构死板、缺少竞争机制,市民不仅数量小,而且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在经济上在社会中都没有多大影响。总之,18世纪末的德国在政治、经济和社会方面完全是一个落后国家,不仅落后于英国,而且也落后于荷兰、比利时等国。

二、18世纪末德国的文化状况

18世纪的德国虽然在政治、经济和社会方面没有多大变化,但它的文学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18世纪初没有一位德国作家在德国以外产生过影响,那时的德国文学不是模仿法国的古典主义戏剧,就是写《鲁宾孙漂流记》式的小说。到18世纪中叶,两位德国启蒙运动的代表人物高特舍德和莱辛还在争论德国戏剧究竟应该走法国古典主义戏剧的道路还是走莎士比亚化的道路。可是到18世纪末19世纪初,德国文学不仅拥有了歌德和席勒这样世界级的文学大师,而且还有一批进入世界文学之林的作家,如浪漫作家施雷格尔兄弟、诺瓦利斯、蒂克等以及虽不属于浪漫文学但与浪漫文学有诸多关联的作家荷尔德林、克莱斯特、让·保尔。有了这样一个作家群,德国文学就顺理成章地登上了欧洲文学的顶峰。18世纪末的德国,不仅文学界群星璀璨,哲学界也是大师辈出。在康德之后,费希特、谢林、黑格尔几乎在同一时段推出了他们的经典著作。在短短二三十年的时间里同时出现四位哲学大师,这在德国哲学史上可以说是空前绝后,在世界哲学史上也实属罕见。如果我们再想到以贝多芬和莫扎特为代表的音乐,我们就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包括文学、哲学、音乐在内的德国文化到18世纪末19世纪初达到了无法超越的高度。

其实,18世纪末,德国不仅在文学、哲学和音乐方面雄踞欧洲之巅,在教育的普及和文化设施的建设方面也优于英国和法国。18世纪末,在英国,工业化引发了绝对贫困化和相对贫困化,从而导致文盲骤增,而在德国据统计,到1800年六岁以上的人当中,有阅读能力的人就占了人口总数的四分之一。由于教育的普及,18世纪末德国出现了“读书热”,图书出版的数量急剧增加。据统计,1740年、1770年和1800年出版的书目分别是775种、1144种和2569种;其中增长最快的是文艺类书籍,1740年为44种,1770年为188种,1800年为881种。另外,到18世纪末,读书已经不再是知识阶层的特权,而是成为了各阶层人的共同需求。维兰德1784年在他主编的《文学汇报》上写道:“对启蒙的渴求和对知识的喜爱,不知不觉地扩展到几乎所有等级和阶层。”德国的读书热不仅体现在读者数量上,而且也体现在阅读的态度上。著名法国作家斯泰尔夫人(Madame de Stael)在她的《论德国》(De Allemagne)中指出,在法国,书是沙龙里的谈话资料,在德国,书则是人在寂寞中的伴侣。德国人在休闲时总是爱打开书本,从中汲取知识,了解时事,提高修养,以极大的兴趣欣赏文学作品,常常沉湎于小说而不能自拔。

18世纪德国不仅普通教育的普及程度很高,高等教育也很发达。18世纪末英国有六所大学,而德国就有四十四所之多。正是这些大学培养出了具有人文主义思想、掌握各种知识、精通多种外语的学者和作家。自17世纪以来,德国的著名作家都是所谓“学者型”作家,因为他们都受过高等教育。

18世纪德国在文化方面的另一景观是,虽然没有全国性的文化中心,却有众多地方性的文化中心。在德意志境内,邦国林立,自然不会出现全国性的文化中心,就像中央集权国家法国的巴黎那样。但是,在启蒙运动的推动下,一些邦国的宫廷出于竞争意识想竭力炫耀自己的文化品味,不仅纷纷兴办学校,而且还修建图书馆、画廊、音乐厅、歌剧院、话剧院以及博物馆等文化设施。这样,德国虽然没有像巴黎那样的文化荟萃之地,但也没有出现像巴黎以外的那些省份在文化方面一片空白的局面。

总之,18世纪的德国虽然政治保守,经济落后,社会停滞,但它的文化却是蓬勃发展,一派繁荣景象。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是德国的特殊历史条件造成的。

三、文学与政治脱节

文学与政治脱节是18世纪德国的一种特殊现象。德意志各邦国普遍不重视文学,像普鲁士这样大的邦国甚至鄙视本土文学,认为它根本不是文学。除魏玛公国外,其他的德意志邦国也都没有扶植过文学,没有对文学的发展起过积极作用。这些邦国不重视文学的原因是,它们不觉得文学对于维持其统治、推行现实政治有什么帮助。其实魏玛宫廷招揽维兰德、歌德、赫尔德等人到魏玛,也不是要他们通过他们的文学活动诠释宫廷推行的现实政治,为巩固宫廷的统治服务,而是为了别的目的:请维兰德来是要他当

尚未即位的公爵的教师,请歌德来是要他做卡尔·奥古斯特的陪同,并兼做行政工作,至于赫尔德则是看重了他的牧师身份。德意志各邦国的宫廷虽不支持文学,但也不干预文学。这样,就给从事写作的作家留下了自由的天地,他们除了为宫廷创作娱乐节目时需要考虑宫廷的需要和要求外,其他的创作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进行。所以,宫廷不支持甚至鄙视本土文学反倒有利于本土文学的创作。为此,施雷格尔感叹道,倘若腓特烈威廉二世论文学的风格和趣味的著作用的是德语而不是法语,那就可想而知,对德国文学会产生多大的伤害。另外,由于诸侯割据,出版社分布在各个邦国,在梅特涅制定的复辟政策颁布以前,德意志各邦国没有统一的书报检查制,因而几乎所有的著作都可以找到出版商。

文学与政治脱节不仅表现在当权者不要求文学直接为他们的现实政治服务,而且还表现在从事文化工作的学者也不关心政治,不涉足现实政治,更不屑于批评时政,他们常常超越现实和实践直接进入抽象的理论王国。就文学而言,作家们关心的不是直接面临的实际社会问题,他们不关心本民族的现实命运,关心的是人以及与人有关的普遍问题。邻国法国爆发了大革命,德国作家反应强烈,但他们首先关注的不是这场革命与自己的国家有什么关系,首先思考的也不是自己国家面临的问题,他们首先关注和思考的是这场革命与人类的普遍问题有什么关系,是人以及与人有关的问题。18世纪德国的大作家莱辛、赫尔德、席勒和歌德等都有强烈的全人类意识,不大关心本民族的现实问题。因此,18世纪的德国文学对德国本身的影响不大,但对整个人类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18世纪的德国文学是超功利的、非功利的,它不追求直接的政治效果,也许正因为如此,它才有长远意义,它的作品才成为经典。

四、有教养的市民阶层

18世纪的德国作家均出身市民阶级,因而18世纪的德国文学就与德国市民阶级的特殊处境有关。18世纪英法等国已经有了强大的市民阶级,他们在经济上占有主导地位,国家政权也由他们支配。可是,18世纪德国的市民阶级既无经济实力可以在经济领域大展宏图,也无政治实力可以提出自己的诉求。因此,18世纪德国的市民阶级不关心政治,也不过问政治。但是,经过启蒙运动,市民阶级特别是受过高等教育接受了人文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也有了实现自我的强烈愿望。既然在政治和经济领域,他们无法实现自己的才能,精神和文化领域就成为留给他们实现自我的仅有的空间,他们特别重视精神、文化和教育。此外,他们试图在精神、文化和教育领域发展,这也没有受到来自宫廷的阻扰,相反,还得到了支持。神圣罗马帝国境内诸侯国林立,每个诸侯国都需要一套完整的管理机构和文化教育设施,这就需要一大批低层行政官员、教师、律师以及各个行业的专业人士,因而这些人在人口中占的比重大大高于英法等国。这些职业要求一定的专业知识和个人才能,一般都是由市民阶级出身的人担当。这部分市民从事这些工作靠的不是他们的门第,而是他们的知识和技术能力。因此,这部分市民要实现自我、证明自己的价值就得积累知识、增强本领、提高修养。这样,在18世纪的德国就形成了一个名为“有教养的市民阶级”。

这个“有教养的市民阶级”虽无经济实力,也无政治影响,却主导着当时的精神文化领域,知识和文化不仅是他们谋生的手段,更是他们自我认同的基本内容。他们除精通自己从事的那个行业的知识和技能外,还特别注意个人的教育和文化修养。他们崇尚艺术,热爱文学,这样,他们就为艺术和文学的繁荣创造了有利的客观环境。更主要的是,18世纪在德国文坛有相当影响的作家几乎全都出自这个“有教养的市民阶级”,他们的作品反映了这个阶级的思想和要求。

五、文化民族

神圣罗马帝国以及后来成立的德意志联邦,不论在政治上还是在经济上,都不是一个统一的整体,维系德意志民族的真正纽带是它的文化,或者说,德意志民族仅仅是在文化意义上才存在的民族。在拿破仑打败普鲁士军队以前,德意志的民族意识主要表现为一种文化意识。这一点在席勒于1797年或1800年写的诗《伟哉,德意志》(Deutsche Gr6Be)的未完成稿中说的非常清楚。当时,神圣罗马帝国饱受英国和法国的欺辱,帝国行将崩溃。面对这种颓势,席勒斩钉截铁地写道:德意志仍旧可以“为自己的名字自豪欢欣”,仍旧可以“昂首挺胸,充满自信地跻身各民族之林”,因为“德意志帝国与德意志民族是两回事”。“德意志的威严和崇高从不建立在王侯们的头上,德意志人建立了一种自己的价值,它与政治无关。”因此,“即使帝国覆灭,德意志的尊严依然不受侵犯。”那么,什么是德意志的尊严呢?“它是道德的伟大”,这种道德的伟大“存在于文化之中,存在于与民族政治命运无关的民族的性格之中”,因而“政治帝国摇摇欲坠,精神帝国却更加坚固,更加完善”。

席勒这首题为《伟哉,德意志》的诗的中心思想是:德意志民族的灵魂和力量就是它的文化,而且这种文化与政治无关。将德意志民族看做是一个文化民族,以文化认同代替国家认同,这是18世纪德国文化精英的共识。在这里,文化成了将民族凝聚在一起的力量,成了民族的象征。认为德意志民族是个文化民族,这是18世纪到19世纪初德国历史上的一个特殊景观,是社会发展不平衡的曲折反射,是政治与文化脱节且渐行渐远的必然结果。

由于18世纪德国的文化精英将自己的民族看做是一个文化民族,因而他们特别重视文化,将文化摆在很高的位置。弗·施雷格尔将法国大革命和费希特的《知识论》以及歌德的《迈斯特》称之为他那个时代的三大倾向,把当时在德国最有影响的思想和文学成果与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政治事件法国大革命相提并论,凸显了文化在施雷格尔这类文化精英心目中的地位。正是由于十分看重文化,德国的文化精英都背负强烈的文化使命感,他们认为,弘扬德意志民族文化,吸收和保存其他民族、其他时代的文化精华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职责。温克尔曼重新发现古希腊以后,从莱辛、歌德到荷尔德林都致力于继承和发扬古希腊文化的精神和传统。这里,古希腊文化不仅仅指希腊这个民族的古代文化,而是将它理解为具有普遍意义的人类文化,是整个欧洲文化的始祖,德意志民族要做它的合格的继承者。除继承和发扬古希腊文化外,18世纪德国的文化精英也虚心学习和接受欧洲其他国家的文化以及包括阿拉伯、波斯、印度和中国文化在内的东方文化。总之,由于德国的文化精英认为德意志民族是个文化民族,他们看重的是文化本身,而不是看重该文化属于哪个民族。因此,他们视野开阔,能博采各民族文化之长,在兼收并蓄的基础上创造出光彩夺目的文化,使得文化民族这个称号名实相符。随着康德、费希特、谢林、黑格尔这样的哲学大师的出现,随着歌德、席勒、荷尔德林这样的大文豪的出现,随着贝多芬、莫扎特这样音乐天才的出现,18世纪末德国文化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而且无法超越的黄金时代。

六、民族文化

18世纪形成的文化认同的传统在德国并没有完全传承下去,到了19世纪“文化民族”就被“民族文化”所取代。1806年拿破仑占领德国是德国知识界民族意识的转折点。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战争虽然

对德国知识界造成一定的冲击,但他们尚持静观态度。他们关心思考的还不是狭隘的民族利益,而是整个欧洲乃至人类的问题。在他们看来,德意志作为文化民族的使命就是对普遍人性的关怀和张扬。拿破仑占领德国以后,德国知识分子的民族意识才开始高涨。这时,民族的内涵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原来广义的文化认同转变为具体的族群认同,民族由文化概念变成了政治概念。知识分子放弃了超然的世界公民的立场,坚决地站在此时此刻遭受异民族侵略和统治的祖国一边。

以前德国的思想家和作家强调文化民族,其重点是文化,现在强调民族文化,其重点是民族。他们竭力渲染德意志民族的种种特质和在世界历史进程中扮演的角色,以此来激发民众的爱国热情,鼓励他们加入抗击侵略者的行列。为此,他们将德意志民族在历史中形成的某些特质绝对化、神圣化。费希特为唤醒德国人的爱国热情发表十四篇《告德意志民族书》(Reden an die deutsche Nation,1807/1808),他强调,德意志民族是唯一未受褊狭的罗马拉丁文化扭曲的“始祖民族”(Urvolk),它比任何其他民族都优秀;德语作为始祖民族的财富,具有承载世界文化的包容性和原创性;只有德意志人身上才有使人类臻于完善的萌芽,故而他们肩负引领人类进步的使命;德意志人民的沉沦就意味着人类的沉沦。值得注意的是,费希特认为,永恒不朽的不是艺术而是爱国主义思想。德国的体育之父雅恩(FriedrichLudwig Jahn,1778—1852)写了一本书,名为《德意志人的民族性》(Deutsches Volkstum,1810),他生造了Volkstum这个词,用它来表现德意志人的特征,因而这个词就成了德意志民族的专称。作家阿恩特(Ernst Moritz Arndt,1789—1860)为了突出德意志民族的优越性,不惜贬低其他种族,煽动仇恨。他说:“让我们憎恨法国人吧。”

“民族文化”取代“文化民族”是民族主义兴起的结果。在爱国主义的旗号下,除歌德以外德国知识分子几乎众口一词礼赞反拿破仑的解放战争。在这种氛围中,文学不再是文学,变成了“雄辩术”。奥·施莱格尔在1806年3月12日致富凯的信中就表达了这一思想。他说:“事关德意志民族的存在,文学的地位应该让给雄辩术。”事实也是如此,从文化民族到民族文化的转变,对文学而言,就是它变成了宣传鼓动的工具。也就是说,文学从超功利的美学追求蜕变成追求实效的政治鼓动,文学从追求思想的深刻蜕变成追求影响的广泛。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产生的文学作品,实际更多属于社会现象而不是文学现象。1806年到1830年所谓的“解放战争文学”对民众的影响,在社会上引起的反响,可以说前所未有。无名之辈诺纳(Johann Gottfried Christan Nonne)因写了《烈焰升空》(Flamme empor)而名噪一时,这首诗也像民歌一般流行开来。至于像阿恩特、克尔纳这样的诗人所写的诗影响就更大了,在军营和民间广为流传,激励无数德国人奋勇抗战,像克尔纳的《吕措军团的勇猛剿猎》(Ltitzows wilde Jagd)经韦伯谱曲以后更成为德国热血青年最喜欢咏唱的战歌。

单就影响而言,一些经典之作,如歌德的小说、荷尔德林的诗歌和克莱斯特的戏剧,根本无法同解放战争诗人的诗歌相比。当这些诗人的诗造成了轰动效应的时候,他们的作品几乎无人问津,更谈不上有什么影响。但是,由于解放战争诗人将自己的文学活动直接与现实政治挂钩,追求直接的功利效果,因而他们的诗虽有宣传鼓动功能,但缺乏审美价值。现实政治总是在不断变化,一旦时过境迁,那些为配合现实政治而产生的文学作品就失去了它们的价值和影响,阿恩特和克尔纳等解放战争诗人的创作命运就是这样。所以,文学一旦与现实政治纠缠在一起,沾染上功利色彩,就会蜕变,不再像文学。所谓的解放战争文学如此,从1830年到1848年的“三月前文学”又何尝不是如此。

从文化民族到民族文化对文学产生的影响可以看出,是重文化还是重民族,文学是远离政治还是与政治挂钩,文学是功利的还是超功利的,文学是追求审美价值还是追求影响的最大化,文学是追求长远的价值还是追求眼前的实效,文学是着眼人类长远的普世价值还是追求一时一地的效果,所有这些都是关系到文学作品能否成为传世经典的根本因素。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的德国文学,由于历史的原因,享有以上这些对文学发展有利的条件,因而登上了后世难以企及的顶峰。

责任编辑:曾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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