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钉(外三首)

2009-10-19 09:07
山花 2009年16期
关键词:万丰铁钉民工

许 强

那些待工几个月的民工在一些完工的工地上

把铁钉一根根从废弃的木板上拔出来

把深深陷入内心的痛拔出来

把一根根卡在喉咙中的鱼刺努力地拔出来

要拔出多少内心的痛才能凑足一斤铁钉

要从身上拔出多少的汗水才能凑足一日三餐

一根报复的铁钉尖叫着跑过来在他脚上深深地咬了一口

血一滴一滴,染红了他的眼睛抽歪了他的嘴巴

拔废木板上的铁钉,是停工以来他们生活的唯一希望

像把硬币努力地从石头中抠出来

他们用汗水浇灌着铁钉浇灌着活下去的理由

他们也常常用脚上奔跑的血浇灌充满血腥的一日 三餐

一根根铁钉千万根铁钉汇成了大海

汇成了大海一样多的民工

其实每一个民工,就是一根铁钉

他们把这个祖国的山河牢牢地钉在了一起

他们自己却永远被挤压在看不见阳光的夹缝中

一根铁钉能走多远一根根铁钉用民工的汗水和血解渴

铁钉是天生的哑巴。有泪往心里流。

一根根铁钉在监工似的铁锤的重拳下

咚,咚咚,咚咚咚……

向木头或生活的深处挺进

谁也不会听见它们的无奈和叹息……

十六个煤油炉:二平方米的人生

而在此时,它们是否还在

万丰一区,或者二区,或者三区……

成堆成堆的锈,填满了时光的脚印

1996年:深圳沙井镇万丰村

黑白的照片,黑白的人生,黑白的出租屋

十三年每一个脚印,就是一朵盛开或凋谢的花

距离,永远不会生锈。有时锈,是另一种血

十六个煤油炉,十六只正在孵化的紧紧依偎的

取暖的蛋(或者粗糙的希望,如豆的光)

煤油炉熬着人生,煮着一丝一丝飘来飘去的

面黄肌瘦清汤寡水的乡愁。煤油炉,在生存中

奔跑的加油站。空间中永远散不去的油烟味

牢牢地,粘住涌进来的空气涌过你的皮肤

在呼吸中呼吸在重复的呼吸中重复

一张黑白照片,十六个煤油炉,十六双装满漂泊的 鞋子

十六条黑色乡愁的绳子。

在那样的岁月谁也看不清,未来是活结还是死扣

二个被灰尘和油腻包裹的木板,端端正正地坐立着

十六个煤油炉。对于生活的深呼吸,是灌进

喉咙的窒息的沸腾的闷热

是一只蒸笼中无法逃脱的汗如雨下的蚂蚁

或者卑微中低头的哑巴青春

二平方米,是这个世界给他的全部

长两米,宽一米。

二平方的空气,二平方的呼吸,二平方的目光

二平方的声音,二平方的汗味,二平方的叹息

二平方的梦,二平方的未来

生活的四周钉满铁壁厚厚的暂住证……

二平方可以是一张平面的草席,二平方可以是一个 立体的蚊帐

二平方的夜,二平方海一样涌来的黑暗

二平方海一样涌来的深渊……

我只想听听,乡村的心跳

让我回去吧,还是在子夜

那个叫渠县的小站,匆匆下车的人群

像风一样被瞬间吹散

夜色是一滴巨大的墨水

那些恍惚的路灯在加速着

轰隆轰隆向夜晚的深处驶去

让我回去吧,还是在子夜

让那一条乡村公路,让那些高一脚低一脚的犬吠

来接我就够了,那些灯光啊,你们都睡吧

你们曾经陪着我的母亲,在凌晨四五点起床

这些年始终有一个人在我眼前

涮洗着那些刚从菜地拔回来的

沾满露水的白萝卜

一分一分为我积攒着学费

夜色啊,你再浓一些吧,黑色啊,你再重一些吧

让整个乡村都睡得再踏实一点

让那个被我们叫着母亲的人睡得再安稳一些

一个人的脚步是那弹着琴弦的天籁

每走一步都是对这片土地缓缓的抚摸

每走一步都是对这片土地的一次亲吻

只有夜晚的耳朵能听出这片土地

此起彼伏的心跳……

婆婆

九十三岁。她像一盏煤油灯

被一阵轻风取走了光明

从此,她的世界一片漆黑

关上的窗户,再也听不到我喊她的声音了

又要回广东了,她把五十元钱塞在我手中

说:“用老年人的钱,会长寿,好运……”

婆婆去的前些日子。还向远方回来的姑姑们说:

“强娃儿,回来看过我……”

这个世界,有许多回忆。让我们珍藏一生

有许多爱,永远不会消散。

一个中年男人,在梦中像孩子,哭着,喊着“婆婆”

一个古稀老人,在梦中像孩子,哭着,喊着“婆婆”

满含依赖和亲情。有时,我们温顺得像个婴儿

时光可以被坟茔掩盖,但亲情却永远在我们血管中

奔腾向前,生生不息

呵,这个大地之上。那些坟茔像一片片落叶

那些婴儿口中绽放着一粒粒新芽

一把把亲情的火把,在黑夜中,把我们

照耀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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