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面生活

吴箫剑

妈妈来看我,又带了酸奶,我说我想要泡面,晚上吃那玩意儿才不饿,于是我俩去超市搬回了两大箱,抱着泡面上楼想到它们塞满我空荡荡的柜子,我竟觉得每天夜晚生活有了一点期待,特别是饥饿难忍的时候——我感到无比的满足了。

唉,他们说生活像绿茶,苦涩又香甜,说生活像老酒,越喝越醉人,还有像蛋糕、糖果、黄连……当然,你会知道我要说什么,对,泡面。生活会像泡面吗?这种为健康主义者所不齿的东西,与落魄狼狈有某种内在联系的东西,甚至与防腐剂、民族问题(听说泡面是日本人发明的)都扯得上关系的泡面——像生活吗?

老师很早就下令教室里不能吃任何东西,泡面更是禁止,因为他说闻到那个味就不舒服。但每个星期六的下午,教室总是没人,打完球慢慢悠悠地走回来,我开始吃面,说不上享受,那时的口味一般很糟糕,但我还是每个星期地重复着,重复是接受的一种表现,习惯说不定是不知不觉地爱上——我爱上了周末的黄昏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吃并不可口甚至并不能饱的泡面。会有人问为什么,我说食堂那个时候没有菜了,或者我也不知道。其实泡面的随性正是在那个时候被我爱上,不见没完没了的条条框框,我可以坐着发呆听墙上的钟滴滴答答,想象时间哗啦啦地从我身上流走,抓不住也无所谓。泡面的味道随水汽一起散到教室每个角落,然后我再次被寂寞包围。

泡面的味道如此与寂寞相连。 S连着两天在吃面,我问她怎么不去食堂,她说不想去,排队麻烦。我说连着吃面肚子会不舒服。她说没有。吃泡面,那该是多无奈多无聊啊,我看着她想。好孩子要去吃正餐,正餐的时间让给泡面,太边缘,太踉跄,太无奈。后来星期五我打完球在热水机旁等热水泡面,S在教室门口看着我说:“原来你也堕落了!吃泡面!”我说:“我打球去啦!”回头却很开心,原因说不清。我想好好吃饭的人都是好人。

寝室里同学常说他们吃泡面到反胃,然后搬出自己连续吃了多久的记录,三天、一个星期或者更长。我想若是我吃那么久也会腻的,从寒假到新学期我的生活日渐无聊,惘然若失,我也渐渐看到隐藏在其中的两个字:厌倦。如果不是厌倦了现在的生活,何必总在期盼新的开始。然后新的又被厌倦,这种没完没了的交替便构成了生活的始末。泡面连着吃自然会反胃,隔了几天又会不停地想念。所以我从不敢宣布自己再也不碰那玩意儿。也从不敢轻易地与某一段时光诀别,像我痛苦的初中,它给我无数的举步维艰,但现在我却时常将它想起,因为每一段被厌倦的背后又都有着数不清的成长的裨益。泡面所能代表的可能仅仅是短暂的高中,到大学或投身社会后,它可能渐渐淡出我的生活,但我怎么会将它忘记呢?是的,吃泡面的情绪永远也不会被忘记。

我跟姐姐说要写泡面与生活。她回:“那给你点灵感,维生素和钙片,这是我的生活。”看后我轻轻笑了一声。当学生的不都这样,老师在台上不停地对你讲,你要不好好学,将来就没有钱。学校则以它所谓的风格把学生一律打造成增加升学率的机器。学校在整个社会的打磨之下珠光宝气浮华不堪,维生素和钙片便是浮躁的一种缩影而已。我能听出姐姐口气中的自嘲和无奈,但我只有沉默。生活如果注定有这一段路途,就只有接受。最近我开始相信命运这东西,于是我想泡面就是命中注定的一部分,纵使它再无法接受也不可避免。这样想我安心多了,毕竟以后的命运我永远无法知晓,难以接受的事情也会多如洪潮,但命运总是柳暗花明,它注定会在每一个难以接受的背后都标明两个大字:成长。

[华中师范大学第一附属中学高三(9)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