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对“民族”的叙述

2009-11-25 07:52暨爱民
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09年2期
关键词:文化

暨爱民

摘要:就近代中国民族主义历史叙事而言,1940年兴起的战国策派是中国文化民族主义的独特个案。作为民族拯救历史的一个重要参与,战国策派一反恢复儒家传统主张而要求通过重建战国文化强化民族的文化认同,塑造“列国型”的民族性格,以适应充满竞争的“战国时代”,这种建构性的民族主义,在严肃思考中国民族与文化命脉的过程中体现出了时代关怀。

关键词:文化民族主义;“战国策派”;文化重建

中图分类号:K26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2529(2009)02-0128-04

作为对象的观念性存在,“文化民族主义”主要缘于民族文化困境而发乎对本民族历史和文化的深层忧患;而作为一种行为性存在,它是民族观念或文化焦虑情绪的集中表达。近代以来原生形态的文化民族主义一般被认为是源于拿破仑入侵时的德意志。16世纪以来本就四分五裂的德意志,在面对法兰西文化的强势进入时,“丢弃了自己的民族文化、民族特性及至民族精神”。于是赫尔德、费希特等一批德意志知识分子,呼吁重建德意志的民族精神和意义,“使德意志民族在精神文化上统一起来”,抗拒法国文化的入侵,为德意志统一和强大指明方向。

学界近年才关注文化民族主义。但遗憾的是,正因其更多地对民族历史和文化的强调,国内有学者认为文化民族主义否定了“现代化的基本价值”而具有“深刻的保守性格”。一些西方学者更认为近代中国的文化民族主义,是后进社会在面对先进社会或西方理性文化时的一种回应。因而肯定它是落后社会知识分子的产物和倒退的力量,不能形成通向社会——政治现代化的道路。

结合近代中国具体的历史叙事,上述言说显然忽视了民族社会复杂的历史进程、文化结构及其运行机制。更为重要的是,非西方民族的历史与文化,并非“西方中心”的论式可笼统地诠释,而要求有具体情景下的“深描”。诚如杜赞奇之“复线的历史”观(bifurcated history,一译“分叉的历史”观)所提示,在解释历史与文化时,应注意话语形成的具体过程和话语本身的复杂结构。

本文不欲全面梳理和深入剖析近代中国文化民族主义的起源、系谱、演变和内涵,而只拟通过分析1940年战国策派的主要思想构成,揭示并证明发生于抗战时期文化民族主义的着力基础——对立国精神根基和民族内在生命力的认同。

一、重演“战国时代”:建构民族的“战国文化”认同

1930年以来中国民族危机与战国策派的兴起从历史的角度支撑了柏林这一理论。1940年4月至次年7月,拥有共同西学背景的云南大学、西南联大教授林同济、雷海宗和陈铨等人,团聚昆明,创办《战国策》半月刊,后又于1941年12月至次年7月在重庆《大公报》上开辟《战国》副刊,拟从文化的路向上重建“战国文化”,以激发民族生机和强力。

(一)建构“战国”历史的当下图景。在战国策派的学术视野中,当下充满竞争的世界正如一幅古代中国之“战国时代”图景的重演或再现。显然,战国策派学人有意地强调中华民族共享的历史记忆,而引出关联民族的文化命题——“战国时代”,构成他们的首要论点和所有理论体系的核心,认为中国欲自立于这一“战国时代”,当重建民族的文化,取得民族战争的胜利。同时,这也是他们理论逻辑展开的内在需要。因为对战国策派而言,在确立这样一个命题之后,其论域和思想视野就可以超越后“五四”时期“中国本位”与“全盘西化”的纠缠,而专注于如何能把这个蹒跚大一统末程的文化,尽可能地酿化为活泼健全的“列国型”,以服从当前抗战之需要。

林同济解释其所欲“战国型”文化的特点在于“战”:“战为中心”、“战成全体”、“战在歼灭”,“一切为战,一切皆战”。在这个“又一度的‘战国时代”,林同济说,中国民族命运可有两个选择:或“做个时代的主人翁”或“流为时代的牺牲品”。中国要不致沦向后者,就要求有适应“战”的特征的“强有力”文化,因为“不能战的国家不能生存”。可当前中国文化的问题是,“早已踏过了它的战国阶段而悠悠度过了二千年的‘大一统的意识生活”,“无形中已渗透了所谓‘大同局面下的‘煖带轻裘‘雍雍熙熙的懒散态度”。有基于此,中国必须“‘倒走二千年”,再建“战国七雄”时代的意识与立场,“一方面来重新策定我们内在外在的各种方针,一方面来仔细评量我们二千多年来的祖传文化”。

林同济认为历史上不同民族的文化都经历了三个阶段:封建阶段、列国阶段和大一统帝国阶段,其中“列国阶段是任何文化最活跃,最灿烂,最紧张而最富创作的阶段”。就当前而言,林同济认为欧西文化正处于最旺盛的列国阶段,而中国文化却早已“活力颓萎”。要在这重演的战国时代求得民族和文化的生存并获得新生命,中国就必须根除国民性中因循、自足、懦弱的弱点,激发民族活力,将大一统时代的文化转化成充满活力的“战国型”文化。

(二)民族主义的意识形态修辞。一般而言,民族主义主要有两个层面上的分梳:一是在社会政治实践层面,主要表现为民族解放的革命运动;一是在观念层面,主要表现为民族主义思想和意识形态。因对当下中国民族问题的产生、结构、自身角色意识和发言位置的自觉,战国策派自然地选择了后者。在各种民族意味浓烈的文化修辞的装饰下,他们强调民族主义的主流意识形态及其强制性力量,认为“民族主义是任何文化到列国时代的产品”,“列国时代,一切价值,建在‘内外两字上。内外之分,就是以民族(或国家)为准的”。所以在中国“倒走”的过程中,民族主义应置于第一条。

在所描摹的近代以来世界“大战国时代”中,战国策派认为每一民族都面临着竞争生存,因此“民族至上,国家至上”成为必须张扬的时代精神。中国民族的问题,“自鸦片战争以来,就始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民族生存问题”,民族生存是根本的目标,“在民族生存的大前提下,一切都可谈,都可做。在民族生存的大前提外做功夫,无往而不凶。这是百余年来大战国局面排下的铁算”。为求民族生存,民族主义是“这个时代环境的玉律金科,‘国家至上,民族至上的口号”,在这个时代的确是“一针见血”。中国民族要“提倡及研讨战国时代之大政治(High po1itics)”,抱定“民族至上,国家至上的主旨”,向“吾国在世界政治角逐中取得胜利之途迈进”。在这一“民族至上,国家至上”的基础上重建民族文化,需要从“忠实的采集与体念中取得吸收与活用”“列国酵素”。这一“酵素”渊源于“文艺复兴以来的西洋”和“春秋战国时代的中国”。战国策派学人的这些言说也从另一面揭示了其民族主义的思想资源以及文化融合的现实主义态度。

(三)“文化主义”的论述策略。雷海宗认为中国文化已有“二周”:“第一周,是最初至西元383年的淝水之战,大致是纯粹的华夏民族创造文化的时期,外来的血统与文化没有重要的地位”,可称为古典的中国;“第二周,由西元383年至今日,是北方各种胡族屡次入侵,印度的佛教深刻地影响中国

文化的时期”。“胡汉混合、梵华同化”,这是一个“综合的中国”。雷海宗的论述目标在于当下的中国民族与文化前途。所以他紧接着说,人类文化史上,其他文化在一周后渐次灭绝,而只有中国民族文化具有强盛的生命力,能够“独具二周”,并且“第二周的文化虽在人类史上已为例外,但既有第二周,也就可有第三周”。目前中日两国之间的战争,实为“战国时代”列强争霸全球的一部分,既是两国间政治、经济和军事实力的较量,也是一种文化间——西方文化和东方文化的较量。这是中国文化重新发荣而进入第三周的关键。雷海宗对此充满信心:“以一年半以来的战局而论,中华民族的潜力实在惊人,最后决战的胜利确有很大的把握”。雷氏期以鼓舞自己也鼓舞国人。

然而,雷氏更关心的是,当前如何实现民族文化的第三周。他认为民族文化的重建,一方面要认清自身的优劣长短,另一方面又要从西方文化中吸取质料,这样中国民族文化才能顺利进入第三周。显然,雷海宗阔谈文化的周期,真正所欲的是当前的抗战目标。诚如他所言,这次对日战争,既是抗战也是建国,若要在这一抗战与建国的环境中创造(文化)新生,“对于旧文化的长处和短处,尤其是短处,我们必须先行了解”。

战国策派援引历史形态学考察世界各民族文化发展的规律,其目的主要有两个:一是中国民族文化的前途关照,即雷氏充满期望的文化第三周。二是现实的要求。正因为当前是“又一度的‘战国时代来临”,所以战国策派要求国人必须清醒地面对这一形势。林同济指出,实际上,日本这次侵略中国,不但关系中国生死,而且日本的命运也“孤注在这一掷中!”是故,日本对中国必想全部歼灭,而我们的对策则应该是“舍‘抗战到底再没有第二途”。中国当务之急应“如何把整个国家的力量,组织到最高的效率以应付战国时代势必降临,势已降临的歼灭战,独霸战”。

二、批判与建设:民族性格的意象塑造

战国策派学人并没有专意就“民族”、“族籍”、“民族性”和“民族主义”等系列概念作学理式的论析,对集体能力的认识也较模糊。但他们有选择地建立起了独特的阐释框架,并使用各种历史意象和文化修辞等手段,在本质主义与时代主义意义上,清晰地表达了——民族在自我本质的基础上重新塑造民族性格,民族文化自豪感和民族的希望。

(一)张扬“尚力”的民族文化精神。战国策派学人在构建集体想象时,将战国时代各国家之间复杂的政治关系简化成“力”与“力”的关系,认为每个国家就是一个“力”的单位,国与国之间的竞争实际上也就是“力”的竞争。“力”不仅是“战国重演”理论的一个逻辑结果,更是战国型人格的内在构成支柱。通过这样的政治学逻辑,张扬“尚力”也就具有了之于中国当下形势的正当性和必要性。

战国策派认为,中华民族当前的问题是,二千年来传统的古典文化的“柔弱”特质,使人们对“力”失去了应有的理解。如林同济所揭示:“我们这个古老古怪的民族已是人类历史上对‘力的一个字最缺乏理解,也最不愿理解的民族了”。他认为,“一个民族不了解,甚至于曲解误解‘力字的意义,终必要走入堕萎自戕的路程;一个文化把‘力字顽固地看做仇物,看做罪恶,必定要凌迟丧亡”。所以,“力”“乃一切生命的表征,一切生物的本体。力即是生,生就是力。天地间没有‘无力之生:无力便是死”。

在战国策派看来,中华民族先民原本是“尚力”的,但后来受儒教之“德感主义”禁锢,民族文化走向了“轻力主义”、“反力主义”,而且“这个主义的寿命延长到二千年之久,遂使我们的文化留滞在某一阶段之中而不能突破藩篱”,终致中国民族失去了“刚性”而沦为了奴隶型人格。陶云逵称之为“文化的堕落”,“人格的鬼魅化”和“幽暗的漫怖”。因此,“尚力”应该成为中国民族当前的文化选择,要改造民族性,重建民族文化,应对现实的民族危机,“尚力”精神应是出发点。

由“力”的逻辑,战国策派学人合理地推到了恢复“刚道”文化的必要性,以“尚力”和“刚道”文化融进民族性的建构中,改造“柔弱”的古典文化特质,实现民族文化“第三期”重建。林同济在《柯伯尼宇宙观》中再次强调:现在空前的大战国时代,国与国间的形势就是力的单位与力的单位的较量。所以,现在“比任何时代都要绝对地以‘国为单位”,“国家是‘时代的界线!是‘时代的大前提。所以,你我的力不容任意横行,而必须在这‘时代的大前提下取得规范。换句话说,你我的力必须以‘国力的增长为它的活动的最后目标。你我的力不可背国力而发展。因为在这时代你我的力乃绝对离不开国力而存在”。在这里,国民精神、“力”和民族的命运已经融于一体,个体解放和民族集体生存勾连起来。

(二)强调“大战国时代”的族国意识。林同济说:“由个人的个性解放到民族的集体认识—一这是五四到今天中国一般社会上思潮所经的康庄大道。不消说,这并不是说五四新文化运动里不曾含有民族集体的意识,也不是说目前民族生存运动的高潮中再也没有保留些(并且应当保留)个性解放的种子。正相反!文化以及思想潮流的连续性、互动性,谁都认得,我们此处所指明由个体到集体的路线,不过是指明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注意点,有不同的重心”,因为“一切都是工具,民族生存必须是目标”。林氏之论就在个人意识的伸张和政治组织这两个矛盾着的观念之间,用民族主义架设了一座桥梁,使之融为一体。

陈铨将崇“力”的权力意志说推到民族国家的层面,更为直接地表现出对新型民族精神的向往和国家主义的价值取向。他说:“指环就是力量”,国家和民族要“图谋自全和发展”,首要在于取得指环和使用指环,且国家永远需要指环,如果“抛弃指环,便要遭灭亡的惨祸”。为了健全国民的民族国家意识和向心力,陈铨比较了中国五四运动与德国狂飙运动的历史价值,认为德国民族在狂飙运动后,“完全认清了自己,踏上了理想主义的途径”,而“五四运动的先知先觉没有认清时代”,“反而削弱全国的民族意识,养成全国国民的厌战心理”。陈铨明确指出20世纪的政治潮流,“无疑的是集体主义”,“第一的要求是民族自由,不是个人自由,是全体解放,不是个人解放”,国民在必要时“必须牺牲小我,顾全大我,不然就同归于尽”。在这新的战国时代,集体主义、民族主义的使命,需要以民族意识来把握,而非五四以来的理智主义能担当:“五四运动一套的思想,并不能帮助我们救亡图存,第三期的学术思想,已经到来,我们需要一番新的觉悟,新的人生观,新的办法,关于这一方面,德国的狂飙运动,孙中山先生一贯的民族主义,都是我们不可忽视的指南针”。

(三)恢复“兵”的文化。雷海宗选择了一个独特的叙述视角——中国历史上“兵”的演化,揭示和剖析中国民族性构成问题。他认为在春秋以前,“兵”主要由士族构成,“文武兼备”,为“侠义精神所支配”,这时期能当兵是无上光荣的事情,否则被视为“莫大耻辱”。但是秦以后,文武对立,中国也就不再具有真正意义上的兵了。自秦以上,“人民能当兵,肯当兵,对国

家负责任”;秦以下“人民不能当兵,不肯当兵,对国家不负责任”。汉代的情况则更糟,“民众已不是战国时代人人能战的民众,士大夫更不是春秋时代出将人相的士大夫”。

在雷海宗看来,传统中国养成了国民“纯粹文德的劣根性”:缺乏国家观念、不关心国家利益且自私自利。“中国二千年来社会上下各方面的卑鄙黑暗恐怕都是畸形发展的文德的产物”。有鉴于此,“兵”的问题便成为民族文化基本精神的问题,关联到整个民族国家与社会个体之性格的形成。由于中国“没有真正的兵”,“没有国民”,“没有政治生活”,处于一个“无兵的文化”的社会,所以造成了中国病势难于根治。雷海宗要求当下中国需要建设春秋时代文武兼备的“兵”的人格,“未来的中国非恢复春秋以上文武兼备的理想不可”。

显然,雷海宗之“无兵的文化”指谓二千年来充满柔弱“文德”的民族精神。针对这种软弱“无兵”的“文德”社会,雷海宗以为当务之急是恢复战国之“兵”的文化,培养“武德”以彻底改造民族性,塑造充满“刚性”和“力量”的国民。从战国之“兵”的文化中开出“强力”以为重振民族精神的泉源,有人认为这种“批判传统又在某些方面皈依传统”乃为一种时代性的“文化策略”。

(四)检讨、批判官僚传统与家族制度。林同济指出,“战国以前,没有士大夫,战国以后,没有大夫士”。“中国的社会与政治由大夫士类型转变到士大夫类型,乃我们民族文化发展路程上一切之一切的关键”。大夫士与士大夫的问题,“也就是中国目前文化再造中的一个最基本问题”。“中国三千多年的历史”也就是“由贵族武士型转变到文人官僚型”。前者人格型的中心要素即为“忠、敬、勇、死”,这是一种“刚道的人格型”,但到士大夫文人官僚则变成“孝、爱、智、生”的“柔道的人格型”。然而“在目前这个大战国时代,我们所急需的”是“刚道”的大夫士的精神,抗战时期,中国“建立新国家的中心动力”需要的是有“做事”精神的“大夫士”,而不需要“宦术化”的一心谋“做官”的“士大夫”。后者是中国两千年来政治文化的结晶品,这种官僚传统不改革,不来一个基本的精神革命,中国的孽运将不会结束,“中国人的民族性如何改变、国家如何得以“光耀驰驱于国际之场”!

雷海宗在文化反省时,对中国传统的大家族制度进行了批判,指出中国人家族意识强盛而国家观念相对淡化,精神散漫如“一盘散沙”,无法适应国与国为单位的残酷竞争。“东汉以下两千年间,大家族是社会国家的基础”,民众皆以家族为生命和生活的核心,导致国家因此而“非常散漫”,缺乏民族、国家意识的培育。林同济的反省直指民族文化的核心观念——“忠”和“孝”,认为当前是“大政治时代”,最主要的竞争是国力,这个国力“正在急速地走向全体化”,每个人都要成为“国家的有机体的一分子”,成为一个得力的国家之下的“公民”,而非皇统之下的“臣民”,因此“公德”重于“私德”,“忠”为“公德”中的第一,“孝为百行先”应转变为“忠为百行先”,绝对地忠于“国”。他指出传统“孝”的观念培育的只能是王权崇拜和奴化意识。“把家事当国事办”,“公私辨别不清”。他问:“二千余年溺于‘私德的伦理观的中华民族,可以了解此二十世纪纯政治时代的意义?可能于此空前的民族战之中,领略些崇拜公德的精神,体念些‘政治化伦理的雄心?”

在战国策派学人看来,抗战充分暴露了民族的劣根性,中华民族因循保守、苟安忍让的性格致使文化衰退和社会停滞而不能应对当前民族危机。因此从民族文化层面提出问题,期待从原始强力中开掘有用的资源以重建民族文化精神与理想人格,实现民族性改造成为了战国策派努力的方向。

三、结语

以笔者理解,文化民族主义一般或可有三个层次上的意指:其一,它发生于社会政治与民族文化的危机和困境下;其二,它根植于民族的文化传统,并以此作为民族或国家认同的核心依据;其三,它期以民族文化的重建而达于民族国家的实现。具体就近代中国来看,知识分子的角色自觉和忧患意识,规约其将“民族(或国家)焦虑”投射在思想文化和观念意识的变革上。这是一种起于晚近的民族主义传统,究之战国策派的种种努力,显见并没有脱出文化民族的这一范式。整体观之,战国策派所取的是“意义(文化)模式”而非政治模式一民族危机下的一种民族文化、意义的想象和重建。当然,其中亦表现出他们一面要追求民族的现代化,另一面又要维持民族文化主体性的矛盾。

应该说,与西方式的各族裔之间难以通约性的特点相比,中国漫长的大一统历史、传统和特定的文化交往模式,使中国不同族裔结构和族裔活动方式的差异不断缩小,并制造了一个有意义有效力的能够将各个不同族裔的成员联合起来的象征符号和认同神话,在这基础上进而要求了一个共同的政治屋顶。基于民族的现实挽救,在遭遇到“文化民族主义遭遇的困境”时,战国策派选择了一条异于“五四”反传统(西化)或卫护传统(儒家传统)的途径,要求恢复、重建战国时代的民族文化精神,培养民众共同的对当前抗战必胜的信念自觉。这是战国策派学人一种民族文化的独特诉求(即一种非儒家的文化传统)和表现形式,以“国家至上、民族至上”作为绝对化的道德原则,强调“国家和民族”的思想主题,这实为一种独具个性的文化民族主义。

作为回应西方冲击而发生于20世纪上半期中国的文化民族主义,应该是中国民族国家命运关照的一个重要参与,并且在一个动态的历史过程中表现出了自身的文化立场和民族意识。尽管在不同的时期它各呈形态和特征,但还是有其共通一致的性格。透过本文以战国策派作为个案的讨论,我们或可发现近代中国文化民族主义的主流大体:第一,强调历史的延续性和社会的有机性,尊重和维护中华民族文化;第二,在继承民族传统基础上对社会结构、文化价值的改造和创新,审慎吸纳现代西方先进文化内容,重建中国民族文化精神和民族自信,以实现民族独立和富强;第三,在国家认同上,与其认同政治经济制度(制度认同)或地域、血缘(种族认同)等因素,它以为文化或历史的方式更为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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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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