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2009:半个世纪的大明宫考古与考古人

2009-12-21 10:01龚国强
中国文化遗产 2009年4期
关键词:大明宫考古遗址

往事越千年,到了20世纪,饱经岁月沧桑、历经战争洗礼的大明宫遗址,除了几处断垣残壁和殿基土台以外,建筑残余都已湮没于农田之下。时至1957年,大明宫遗址的命运转折终于来到了。西安市北郊百姓惊讶地看到,北京来了一队人马,终日拿着长杆铁钻,架着三角平板,出没于田间地头,还不时地写写画画,在沟沟坎坎和高高的丘堆间照相记录。他们来自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陕西第一工作队,正在寻找大明宫的所在。从此,历时半个多世纪的大明宫遗址考古就这样拉开了帷幕。大规模古代城址考古的首要任务,是要设法搞清其性质、范围和形制布局。从1957年到1961年,考古队(队长马得志,队员有卢兆荫、张连喜、支援洪、屈汝忠、高鸿歧等近20人)经过几年密集而艰苦的野外工作,在积累大量考古资料和实测数据的基础上,明确西安市火车站以北一带就是唐大明宫遗址的所在地,其范围东到太华路,西至坑底寨,南到自强路,北到马旗寨,南北长约2256米、东西宽约1674米,范围达3.5平方公里。同时,通过勘探和试掘,基本判明了宫城范围、城墙走向、城门位置,夹城、宫殿、池渠、东内苑和西内苑等分布情况,发掘了麟德殿、玄武门、重玄门、含元殿、西内苑含光殿等主要遗址。此时期最值得一提的是1957~1959年间宫内便殿麟德殿遗址的考古,发掘面积达10000平方米。该殿址是大明宫内第一个被发掘的重要殿址,遗址保存最好、最完整,其两层重台、前中后三殿、东西两侧对称的两亭和两楼(郁仪楼和结邻楼)以及重廊,充分体现出唐代建筑宏大的气势和独特的建筑布局。还有那殿址上的铺地砖、石柱础和保存十分清晰的铺地砖痕,令人叫绝,犹如麟德殿刚刚曲终人散。考古队绘出了第一张准确的大明宫遗址实测详图。这是历史上第一张最真实的大明宫地图,不但证实了《两京新记》《长安志》《唐两京城坊考》等历史文献的记载基本正确,而且还订正了北宋吕大坊《唐长安城图》石刻等历史地图关于大明宫形制描述的一些错误,补充了夹城、翰林院等以前历史地图中所缺少的内容,为后来的考古工作和文物保护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些考古成果被及时地公布于1959年科学出版社出版的《唐长安大明宫》。1961年,正是在进行了考古调查的基础上,唐大明宫遗址被国务院列入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成为中国古代遗址保护对象的重中之重。在大明宫遗址考古的第一个高潮期以后,由于连续的政治运动的干扰,加之期间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考古队工作重心转向发掘唐长安城内遗址以及麟游县九成宫遗址等,大明宫遗址考古一时冷落和停顿下来。自1978年“文革”结束至1980年代末,大明宫遗址考古又迎来了第二个“春季”。这时,考古研究所已随属从中国科学院独立出来的中国社会科学院,“陕西第一工作队”一般也称“西安唐城队”,队长仍为马得志,主要队员先后有冯孝堂、左崇新、叶小燕、安家瑶等。在此阶段的十年中,大明宫考古在前期成果的基础上,进入了发掘具体遗址、细化认识大明宫内部结构、丰富考古资料的新阶段。西安唐城队在对大明宫整体情况有了宏观认识的基础上,又先后调查和发掘了清思殿、三清殿、东朝堂、翰林院、含耀门等遗址。这几次发掘的规模都不算很大,但都明确了其建筑形制结构和使用特点,公布了平面图和有关考古资料,学术意义十分重要。清思殿是唐晚期皇帝的便殿,遗址中出土的许多铜镜残片和鎏金铜饰片证实了《旧唐书》“宫中造清思新殿,用铜镜三千片,黄、白金薄片十万番”的记载;三清殿是宫中道教高台建筑,发掘工作确定了高台的四边范围和上殿阶道,还清理出东侧的庭院式附属建筑,朝堂是百官入宫后的候朝之处,东朝堂遗址的发掘工作清理出叠压的早晚两期建筑基址,搞清了早期只有长条形庑殿,而晚期则在庑殿东、北两侧增加了廊道的变化;翰林院专司制诰,甚至参与机密,遗址考古发掘明确了其位置在西北夹城之内,并清理出院南部的建筑群落;含耀门是宣政殿东侧的之门,考古揭示出其两个门道的形制特点,对了解宫内门禁制度提供了实据。这一阶段中,傅熹年、刘致平、杨鸿勋、郭义孚等古建筑学家,纷纷以考古资料为基础,参照文献记载、敦煌壁画以及唐代建筑,对麟德殿、含元殿、玄武门、重玄门等重要殿址、门址进行了复原研究,使人们可以对大明宫辉煌建筑有了实际的观感和认识。1989年以后,大明宫遗址考古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这阶段的西安唐城队队长为安家瑶,主要队员先后有冯孝堂、冯承泽、丁晓雷、李春林、何岁利、龚国强(2004年后继任队长)。这一阶段考古工作的主要特点是:考古调查和发掘主要是配合遗址的保护和展示工程而进行,规模大,任务紧,要求高;文物保护意识进一步提高,发掘前充分作好文物保护的准备,发掘结束后及时对现场采取保护措施;积极参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或国际古迹遗址保护理事会(1COMOS)的项目,与国外顶尖考古研究机构进行合作发掘;考古科技含量大大加强,普遍应用了气球高空摄影、GPS全站仪测量、雷达遥感探测、器物成分测试、古环境分析等科技手段和方法;发掘过程中和发掘工作结束后,及时邀请考古、历史、古建、文物保护等领域的专家学者进行现场考察和学术讨论,澄清了一些长期争论不定的学术问题,例如含元殿龙尾道位置、丹凤门门道数量等。这一阶段的主要考古工作有:①1995年至1996年,西安唐城考古队为配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含元殿遗址的项目工程,对含元殿遗址进行了第二次发掘和全面揭露,发掘面积达到27000平方米,证明含元殿系一次建成而不是由观德殿拆改而成、龙尾道设于大殿两侧而不是设于殿前中央,从而澄清了长期以来争论不定的学术疑案。同时在殿址旁还清理出若干窑址,对含元殿的建筑过程和备料方法有了进一步的认识;②2001年至2005年,经国务院特批和国家文物局的同意,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具体由西安唐城考古队实施)与日本独立行政法人文化财研究所奈良文化财研究所合作,发掘大明宫太液池遗址。通过几次大规模的发掘,逐步弄清了太液池西池遗址池岸结构、进水渠道、池岸人造景观、池岸廊院建筑等问题,初步揭开这处皇家园林的神秘容貌;③2005年至2007年,主要配合含元殿御道遗址保护和展示工程,进行了丹凤门和御道遗址的调查和发掘工作,揭示出丹凤门为最高规格的五门道制。同时,在含元殿前新发现的渠道、桥梁、砖道和车道,则为大明宫的宫廷布局和建筑制度提供了最新的考古资料,弥补了文献记载的不足;④2007年至今,西安市政府在国家文物局和陕西省政府的支持下,确定了大明宫国家大遗址保护示范园区及周边地区环境改造的宏大工程。为此,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积极响应和配合,严格遵循《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实施条例》,对大明宫遗址展开了新的、全面的考古勘探和试掘,以求摸清大明宫遗址区域内唐代遗存的分布、形状范围、大小尺寸、深度等基本状况,并进行准确定位,为大明宫国家大遗址保护示范园区的保护、展示设计等提供考古资料依据。目前,这项工作在各级政府部门的正确领导和有力支持下,正在有计划、有步骤地进行之中。唐大明宫遗址的考古工作已历经五十余年,其历程正是新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等发展的一个缩影,也反映了我国政府对古代文物保护和考古工作始终如一的重视和支持;大明宫遗址考古五十余年,取得了一系列辉煌的成果,已经引起了国内外学术界和社会各界的高度重视,其研究已经成为学术热点和学术亮点,有力地推动了唐代历史文化的研究;并为该遗址的保护提供了有力的依据。大明宫遗址之所以在经济发展和城市建设大潮中至今尚能保持基本格局,一定程度上可以说与几十年来持之以恒的考古工作有着密切的关联。大明宫遗址考古尽管已经五十余年,但还仅仅揭露出这个宏大宫城的“冰山一角”。现今,在国家文物局、陕西省政府和西安市政府的努力下,大明宫遗址上的现代建筑即将全部拆迁,阻碍遗址保护的瓶颈问题即将一劳永逸地解决。展望未来,作为我国“十一五”期间大遗址保护重点的大明宫遗址,其考古发掘必须继续严格按照文物保护法,像意大利庞培古城那样有目的、有计划、有系统地开展,而决不能通过大跃进式的发掘,在短时间内突击完成。同时,大明宫国家遗址开园和建成后,遗址考古过程亦可作为公园游览内容和历史文化普及的窗口,向社会公众开放。所以,大明宫遗址考古工作可谓是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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