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小故事凸显大智慧

2010-08-15 00:42王艳生山西警官职业学院太原030012
名作欣赏 2010年35期
关键词:世说新语

□王艳生(山西警官职业学院, 太原030012)

《世说新语》:小故事凸显大智慧

□王艳生(山西警官职业学院, 太原030012)

步入中年,几乎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印刻着这样一幅画面:朗朗的星空下或摇曳的烛光旁,幼小的自己依偎在妈妈或奶奶怀中,入神地听着一个又一个动人的故事。或许是凶恶的大灰狼,或许是美丽的小公主,或许是蠢笨的地主和机智的长工,或许是英勇善战的八路军和惨无人道的日本鬼子……听着听着,孩子进入了梦乡;听着听着,孩子在慢慢成长……繁忙紧张的现代人都在忙碌着大事业,那些美丽的故事便蒙上了灰尘,静静地躺在脑海深处。直到有一天,他们抱着自己的小宝宝,才想起给孩子们讲故事。难道只有孩子们才需要故事吗?有许多故事很精彩,可惜太长;有许多故事很精彩,但已流传甚广。于是,我想到了《世说新语》。

刘义庆的《世说新语》,零零散散地读了几段放下,之后又拣起再读,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读了一段时间,里面生动鲜活的描述和颇有趣味的人物,让人感觉到了魏晋时代绅士潇洒自然的个性和率真的情绪与思想。

其中有几个小故事,每读一次就被感动一次。它犹如一枚青橄榄,越嚼越有味道。在较短的篇幅里,让你用较短的时间感悟人生哲理,品味世间万象,可谓滴水藏海,小中见大,不知不觉中为自己点亮一盏灯,体验生命的豁然开朗,享受智慧的自由飞翔,其中的故事都有很强的可读性,将深刻的哲理与生活意义、故事情节结合起来是其最突出的特点。现摭选其中几篇与同道分享。

比如《木犹如此》,原文是这样的:

桓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邪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世说新语·言语第二》)

大司马桓公,北伐前燕,路过金城,见到三十年前做琅邪内史时种的柳树,全都长大到十围了。于是感慨地说:“树都这样了,人又怎能不老!”攀住枝条,激动得要流出眼泪。

这则故事,由树的老大,深感岁月流逝,“去日苦多”。从言语看,和古诗的“所遇非故物,焉得不速老”相似;从精神看,近于曹操的“慨当以慷,忧思难忘”。桓公面对所种的故柳慨叹:世事如浮云,岁月如流水,树木尚且不堪衰老,人又如何经得起日月的消磨呢!

一个南征北战的英雄,在戎马倥偬中,居然也会“攀枝执条,泫然流泪”,为生命的迅速流逝而不胜悲慨,流露出温柔的情怀来。这个细节丰富了桓公的性格,表现了他对人生的眷恋和热爱,增添了他的人格魅力。读来情致盎然。

似乎给我们这样的人生启示: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人生苦短,生命有限。热爱生活,珍惜每一天,让人生更有价值。

再比如《支公好鹤》:

鹤,在我国传统文化中,是具有特殊意义的一种飞禽。尤其在道教中,鹤是沾有仙气的,所谓仙风鹤骨是也。鹤以喙、颈、腿“三长”著称,被称为“一品鸟”,在中国的灵禽中,地位仅次于凤凰。其雌雄并随,步态从容,古人谓之翩翩然有君子之风。因此,以玄、佛合流而称名的支道林,对鹤,自然没有不爱的理由了。

支道林爱鹤,起初和我们大多数爱好宠物的朋友差不多,看到小鹤翅膀长成,怕它们飞走,便不管鹤们愿不愿意,先剪了翅膀上的羽毛再说。但支道林省悟得早,看到鹤们因飞不起来而郁闷的样子,便能推己及物。是啊,自己不就是艳羡灵逸神骏、酷爱精神自由的人物么?怎么能把它们作耳目近玩呢?换自己也不心甘啊!于是养令翮成,置使飞去。因此一举,成就了支道林卓然不群的一代大师的形象。其死后,王、戴逵等人经过其墓地时,都深切地怀念过他,一个说:“遗迹未灭而其人已远!”一个说:“德音未远,而拱木已繁,冀神理绵绵,不与气运俱尽耳。”

有时,爱并不只是占有,而放飞才是真爱。不给精神意志的自由套上枷锁,正是支道林的可爱之处!

再看看《雪夜访戴》: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王子猷(yóu,大书法家王羲之的五儿子),居住在山阴,一次夜下大雪,他从睡眠中醒来,打开窗户,命仆人斟上酒。四处望去,一片洁白银亮,于是起身,慢步徘徊,吟诵着左思的《招隐诗》。忽然间想到了戴逵,当时戴逵远在曹娥江上游的剡县,即刻连夜乘小船前往。经过一夜才到,到了戴逵家门前却又转身返回。有人问他为何这样,王子猷说:“我本来是乘着兴致前往,兴致已尽,自然返回,为何一定要见戴逵呢?”

从《雪夜访戴》可看出,王子猷是一个性情潇洒的人。王子猷雪夜访戴安道,未至而返,人们问之,他答道:“吾本乘兴而来,兴尽何必见戴?”一语道出了名士潇洒自适的真性情。王子猷这种不讲实务效果、但凭兴之所至的惊俗行为,十分鲜明地体现出当时士人所崇尚的“魏晋风度”的任诞放浪、不拘形迹,有窥一斑而见全豹之效。眠觉、开室、命酒、赏雪、咏诗、乘船、造门、突返、答问,王子猷一连串的动态细节均历历在目,虽言简文约,却形神毕现,气韵生动。

至于《新亭对泣》,说的似乎是南渡后人的事了:

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

过江来的诸位名士,每到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总是互相邀请到新亭,坐在草地上饮酒会宴。有一次,周颉坐在正中,叹气说:“(这里的)风景(与洛阳)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山河有异啊!”大家都互相望着流眼泪。只有王丞相神色严肃地说:“我们应当共同为朝廷尽力,收复中原失地,何至于像囚犯似的相对流泪!”

当初,那些拖家带小一路落魄南渡的第一代人,心里总还是想着光复失地回到家乡的。但是,到了“永和”这一代,“思念故土,克复神州”这些都是上一辈人的事情了,而他们,只要清谈就好,逃亡的经历,他们真是记不起来了。或者在逃亡的时候,他们还没出生呢。江南乔迁之地,已成“安乐之国”;中原故土,反成“习乱之乡”。这个时代已经不是王丞相他们“新亭对泣”的时代了,大家在江南这样的好地方都安居乐业了!

我也曾一遍遍地揣摩这帮少年的心态,他们的内心里究竟有没有过克复神州建立不世的功业的梦想?会不会在某个夜晚,谢家的少年们像玄、石一样,身披坚甲,手执长戈,骑着战马,奔跑在北方的土地上?在他们平日里品评人物,清谈义理的飘逸旷达的外表之下,内心的深处有没有过想要重回北方,光复他们前辈的故土?这一切,都不过是猜测而已。

谈到魏晋南北朝的时候,我们最喜欢的是哪些人?我们会说:在那样一个独特的时代,他们偏安在江南清谈,心安理得地研究他们的玄学,一起交游作乐,我们就是喜欢这样的生活。我们喜欢江南温暖的风,甜腻的小点心,还有这样一群赌徒似的风流人物。不光我们,当时的所有人,从上到下,从士族到寒门,从书生到僧侣,都是那样狂热地喜欢温暖湿润的气候,慵懒闲散的生活。我想,那一定是最好的时代,也一定是最坏的时代。

记得一位学者讲过“人类只要讲话,故事这种形式就会存在。只要人们还需要故事,那么故事就有存在的价值”。深深的道理浅浅地说,长长的路程慢慢地走。这也许就是故事的魅力所在。那么,刘义庆的《世说新语》,不正是具有这种魅力的作品吗?我的朋友,漫漫人生,行走征程,在孤寂之时,不妨沏上香茗一杯,在书香与茶香的缭绕中,穿越这时空感受那一缕缕清新的气息——推开虚掩的智慧之门,体验生命的豁然开朗,感受故事的神奇魅力吧!

[1]宁稼雨:《世说新语与中古文化》,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

[2]萧艾:《中国文化史上第三大转折时期上流社会的真实写照》,《湘潭大学学报》,1988年增刊。

[3][韩]金星迳:《〈世说新语〉:历史向文学的蜕变》,《社会科学战线》,1999年3期。

[4]梅家玲:《论〈世说新语〉的叙事艺术》,台湾《人文及社会科学》,1994年4卷。

(责任编辑:古卫红)

E-mail:guweihong007@sina.com

王艳生,山西警官职业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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