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迷狂说”
——美的上升

2010-08-15 00:49谭国燕
关键词:苏格拉底柏拉图感性

谭国燕

柏拉图“迷狂说”
——美的上升

谭国燕

理性代言人柏拉图一直坚持理性立场,可他又开了非理性的滥觞。《柏拉图文艺对话集》中的“迷狂说”显现出两难境地,而美似乎成为二者矛盾的调和剂。

迷狂;美;理性;非理性

一、“迷狂说”的来龙去脉

“迷狂说”的美学思想主要体现在《理想国》、《大希庇阿斯》、《会饮》、《斐德若》、《伊安》。学界一向认为,“迷狂说”是柏拉图阐释艺术创作中灵感的来源以及具体过程,是非理性的源头,也是德国狂飙突进时代的天才说,尼采的酒神精神说,柏格森的直觉说和艺术的催眠状态说,弗洛伊德的艺术起源于下意识说,克罗齐的直觉表现说以及萨特的存在主义的开端。学界认为,柏拉图的“迷狂说”揭示了灵感的来源和非理性特征,并极大地弘扬了非理性精神。但是,迷狂与灵感有何联系?二者与美的关系怎样?要理解坚持理性理念的柏拉图如何成为非理性的源头,就有必要对柏拉图的“迷狂说”进行深入的发掘。

(一)解释“迷狂说”

“迷狂说”的最后根据是希腊神话。在源于酒神祭礼的希腊戏剧里,表演者常常陷入迷狂。关于诗歌灵感的起源,荷马史诗认为它来源于文艺女神谬斯,来源于神。《奥德塞》中的歌手说,是神赐予了神妙的歌唱艺术。赫西俄德说,是谬斯要求诗人吟唱“过去和未来”。可见,古希腊很早已关注到艺术创造中灵感这一特殊现象,神赋灵感也并非柏拉图首创。奥斯本曾提到:“据说德谟克利特断言:诗人只有偶然在一种可以说是狂乱的心情或狂热的激情这样特殊精神状态下才会有成功的作品。”苏格拉底发现,艺术特有的非理性特征,很难用畅通无阻的普遍理性精神加以阐释。

可见,所谓“迷狂”(mania),源初意指一种神智不清、近乎疯狂、与清醒对立的非理性状态。然而,柏拉图并非绝对反对迷狂,因为某些迷狂并非绝对的恶,它们来自神灵的赐予,具有神性的特征,因而能够造福人类。第一种是先知的迷狂;第二种是宗教的迷狂;第三种是诗神的迷狂。第三种就是柏拉图《伊安》中所说的依附在人或艺术家身上,使其处于迷狂状态并将灵感传输给他,使其进行创作,即诗人是神的代言人。也就是说灵感与迷狂是相互联系的。灵感是神灵赋予诗人的,当诗人处于神的代言人地位时便进入迷狂状态,说出真理。进入迷狂是获得真理的途径。

(二)原文阐释

柏拉图的“迷狂说”的前提是其“理念论”。 柏拉图认为“理念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才能代表真理,人只有依靠“回忆”进入“迷狂”状态,才能见到真理。美的理念与美的事物的分离却是他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如何从美的形体达到最终对美理念的“豁然贯通”的飞跃?怎样才能和美相遇并体验到美的存在呢?柏拉图在《斐德若篇》中的回答是肯定的:在迷狂中与美相遇。

“他凝视这美形,于是心里起一种虔敬,敬它如敬神;如果他不怕人说他迷狂到了极顶,他就会向爱人馨香祷祝,如向神灵一样。当他凝视的时候,寒颤就经过自然的转变,变成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高热,浑身发汗。因为他从眼睛接受到美的放射体,因它而发热,他的羽翼也因它而受滋润。……灵魂遍体沸腾跳动,正如婴儿出齿时牙根感觉又痒又疼,灵魂初生羽翼时,也沸腾发烧,又痒又疼。”[1]127

迷狂说包含着灵感说。迷狂是获得灵感的一种方式,《伊安篇》提出:“科里班特巫师们在舞蹈时,心理受到一种迷狂支配;抒情诗人们在做诗时也是如此。……因为诗人仿佛是一种轻飘的长着羽翼的神明的东西,不得到灵感,不失去平常理智而陷入迷狂,就没有能力创造,就不能做诗或代神说话。”[1]6由此推导结论,诗人写诗时的迷狂如祭司舞蹈时酒神的附体,诗人自己都难以解释清楚其作于迷狂中的诗歌。即使诗人和艺术家在柏拉图的眼中比真正的爱美者低好几等,柏拉图毕竟还是意识到诗人迷狂中所包含的无法用理性语言言说的审美蕴涵。在此,柏拉图实际上已经由言说迷狂的矛盾处境逐渐靠近了美的难以言说和不可言说。

二、美的上升与美的降临

柏拉图认为,只有那些具有超常的意志力和才能的人,尤其是哲学家,才能进入迷狂状态,达到绝对的美的境界,最后通过对美的本体的“凝神观照”,实现和美的本体的契合无间。在此,柏拉图封闭了普通人通过感性知觉进入迷狂状态的大门,感性知觉只停留在现象上,而不深入到存在界,当然也就没办法体验到柏拉图的理念美。

(一)美的上升

当在迷狂中领略理念美时,首先人可以达到神明的完善 “羽翼的本性是带着沉重的物体向高飞升,升到神的境界的,所以在身体各部之中,是最近于神灵的。所谓神灵的就是美、智、善以及一切类似的品质。”[1]97当迷狂带领人进入理性的神明世界时,人与神合一,凡俗的感性被净化,沐浴着理性的光芒。此外,还可以摆脱时空的限制,也就是说理念的实体不在尘世中,而超乎尘世,需要上升方可领略。故,美的上升,是走向理性之路。

柏拉图通过灵魂“回忆说”来解释“诗神凭附”和“迷狂”之间的过程。在《会饮篇》里,柏拉图描绘了回忆“美本身”的漫长过程:“先从人世间个别的美的事物开始,逐渐提升到最高境界的美,好象升梯,逐步上进,从一个美形体到两个美形体,从两个美形体到全体的美形体;再从美的形体到美的行为制度,从美的行为制度到美的学问知识,最后再从各种美的学问知识一直到只以美本身为对象的那种学问,彻悟美的本体。”[1]273从美的形体到美的灵魂、美的行为制度到美的学问知识,最后到美的本体,这一认识论的过程同时也是价值逐渐升级的过程,是灵魂逐渐返回自身、回到理性家园的过程。所以“美的上升”,同时就是一个人渴望生命摆脱肉体和世俗的束缚,让灵魂高飞远举的过程。

(二)美的降临

迷狂是灵魂在进行回忆时的一种极端亢奋的心理状态。这样可以反过来理解,美的降临时爱情的迷狂由于见到美的形体引起,因而必然包含着欲情冲动。换句话说,柏拉图在这里再次肯定了美的感性内涵,以致凸显两匹飞马的重要作用。回顾《斐多篇》中关于灵魂马车驭手的理性,手挽白色骏马和黑色骏马的组绳,白色骏马代表着人精神积极的一面,能顺从于理性的指挥,而不听话的黑马代表着嗜好或欲望,驭手必须不时挥鞭才肯就范。马鞭和组绳象征着强迫与限制,只有理性这个驭手才具有人的面孔,而人的非理性的部分则用动物的形象来代表。不过,他又指出:单凭欲情冲动只会使人沦为禽兽。只有理性积极驾驭欲情,灵魂马车才能沿着正道前行。所以柏拉图的迷狂说揭示了灵感的来源和非理性特征,并极大地弘扬了非理性精神,但迷狂说在他整个理性主义体系下仍坚持了理性主义的立场。

三、哲学回归

(一)理性与非理性

诗人是神的代言人一说并不始于柏拉图。德谟克利特曾说:“没有心灵的火焰,没有一种疯狂式的灵感,就不能成为大诗人。”苏格拉底认为:“诗人写诗并不是凭智慧,而是凭一种天才和灵感;他们就像那种占卦或卜课的人似的,说了许多很好的东西,但并不懂得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柏拉图把这种原因归结于神灵的作用,这里神也就是理念之神,代表最高的理性。至此,用理性解析非理性成为解决问题的途径。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提供了这样一种至关重要的假设:诗的美在于它有一种神赐的灵感,在《伊安篇》中苏格拉底和伊安都同意有灵感这种东西,他们所争论的并不是有没有灵感,而是这种灵感的源泉。最后苏格拉底把伊安说服了:诗人创作诗歌是凭借神赐的灵感而不是凭借技艺。苏格拉底认为艺术不是一种由学习得来的技艺。但恰恰这正是无法用理性解释的非理性。诗人不如有技艺的人,但他有一种灵感,这种灵感使得他能与神直接沟通。这神当然指的就是柏拉图的理念了。这样,苏格拉底等于假设了一种双重性质的摹仿:诗既是一种自然的摹仿(诗人可以摹仿车夫的驾车技艺)又是一种神赐的摹仿(诗人是理念的翻译者)。模仿者不免要处于次要的地位,但如果作为市神意摹仿的中介,地位显然比匠人要高了。在柏拉图看来,美必能传达这种真理。美的上升与降临过程是美传达真理的过程。《伊安篇》中缪斯把这种注满了和谐韵律的神赐的灵感给了艺术家,通过它又传给了所有的人,通过艺术的美,所有的人全都得到了一种神赐的灵气,被一种意味深长的神秘感觉笼罩。

在《斐德若篇》中,苏格拉底说:“我确信这不是我自己的一种创作能力,因为我很明白我根本对它一无所知。因此我只能推论:我是像一把水壶那样,被从别的地方弄来的水,通过我的耳朵把我灌满了。虽然因为我糊涂,竟忘了这是谁干的。”这种理性与非理性的混合状态让人很费解。在西方文化语境里,酒神代表着非理性状态,日神代表着理性状态,酒神和日神之间的冲突实质上是非理性与理性之间的斗争。

(二)理性与感性的矛盾统一体

柏拉图把社会分为三部分:现实世界、艺术世界和理念世界。迷狂是柏拉图连接“可视世界”和“可知世界”的桥梁,借助迷狂把人引导到“理念世界”。在柏拉图看来,诗神属于理念世界,诗神代表着理性;诗人属于感性的现实世界,诗人是感性的。诗神凭附与诗人的迷狂实际上是理性和感性的统一,“灵感说”则是这种统一的表现,是柏拉图企图把现实世界和理念世界联结起来。同时,理念是万物的原型;理念是永恒,超越时空……实质上是一种一般概念神化了的形式。这样说来,理念玄而又玄。理念(idea)是作为事物的典范和标准的存在。神创造理念,工匠摹仿理念,诗和艺术摹仿现实。所以,在柏拉图看来,艺术家与理念之间的关系是间接的,艺术品的形成是理念间接起了作用。诗人虽然既不能自己生产idea,也不能制作idea的实物翻版,但是它们具备了理性和感性的因素。因此,从柏拉图的整个理论体系来看,其“灵感说”并非是纯粹感性,而是感性与理性的矛盾统一体。

《伊安篇》:“伊安说,他在表演朗诵时,不得不注意观众的表情,为什么呢?因为假如我能使观众哭,那么我就会因得到赏钱而笑;而假如我能使他们笑,那么我就会因失去赏钱而哭。”这也是说,理性与非理性并不是各扫门前雪。在艺术创作中,把艺术状态中高效率的灵感归结为迷狂是不合适的。艺术家总要同时做两件事:想象并且知道他在想象。没有一种理智对想象的控制,想象活动无法沿着既定目标前进,因此总是理性与非理性的矛盾统一。

柏拉图的“迷狂说”给我们描述了美如何认识真理的过程。这就是迷狂与模仿两条路子:⑴迷狂与灵感:由形而上到形而下之道——高贵的真理。⑵模仿说:有形而下到形而上之道——虚假的谎言。所经历的历程是:逻辑及时间上,柏拉图先设定的理式。由形而下,一步一步认识形而上(灵魂回忆说),认识到理式之美后返回形而下(迷狂说)。如此看来,柏拉图高扬理性而贬低非理性-迷狂。可是,迷狂与只有理性认识对象的本质相矛盾。难怪尼采的酒神精神说,柏格森的直觉说和弗洛伊德的艺术起源于下意识说,克罗齐的直觉表现说和萨特的存在主义均以柏拉图鼻祖。而“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的亚里士多德也开始从形而下到形而上的道路建立真理的认知之路。

[1]柏拉图.柏拉图文艺对话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B502.232

A

1673-1999(2010)22-0007-02

谭国燕(1987-),女,广东茂名人,北京师范大学(北京100875)哲学与社会学院硕士研究生,从事审美文化研究。

2010-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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