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富足之基百年积弊之源

2010-09-19 09:15高天流云
领导文萃 2010年3期
关键词:藩镇赵普节度使

□高天流云

百年富足之基百年积弊之源

□高天流云

公元960年12月,赵匡胤从扬州平叛凯旋,却整天无精打采。有人问他怎么了,他就摇头叹气,显得非常的苦恼——你们觉得当皇上挺好玩是不是?唉……比我当节度使的时候差得太远了。

有点吓人,这让别人怎么安慰他呢?难道满足他的愿望,大伙儿齐心合力造他的反,把他再打压回节度使原形?他只能自己找乐,在自己的后花园里拿弹弓打鸟玩,但这时突然有个官紧急求见。赵匡胤以为出了大事,不敢怠慢,立即接见。结果,这位仁兄说来说去却都是些平常小事。赵匡胤火了,可这位官一点都不在乎,一句话就顶了回来——臣以为再怎么的,也比打鸟玩急点。

下面发生的一幕,应该是历史上第一次有关赵匡胤习惯随时在手边提着一把斧子的记载。就见赵匡胤武人习性再次爆发,没有二话,举起斧子就砸了过去,干掉对方两颗大门牙。

这些都被站在远处冷眼旁观的赵普看得清清楚楚,等到没人的时候,他慢慢走近赵匡胤:您到底怎么了?

赵匡胤这才说出了心里话:我在想一件事,你说为什么从唐朝末年到现在,五十多年过去了,当过皇上的人有八家,一共都十二个了,这还不算那些称国主之类的二皇帝。这都是怎么回事?这么乱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看着赵普,下面的话还用再说吗?我赵匡胤是第九家了,要怎么办才能不让第十家出现?却不料赵普马上就向他深深地祝福——陛下,您能想到这些,真是天地神人之福,真是社稷百姓幸甚啊!这个问题一点都不难办,只要您能定下一个合适的制度……

就从这一刻起,赵宋三百余年的治国精神就此定下了。由此,百十余年的安定富足从此开始,而之后百余年来的痛苦衰落,几度沦丧,也都从这一刻深深地种下了。

那天赵普说——唐朝的崩溃,以及五代十一国的纷乱,都只有一个症结,那就是藩镇权重、君弱臣强。要想根治,只有削夺兵权、制约钱谷、收其精兵,从根本上打消所有人的妄想,之后天下才能自然安定。具体的办法就是所谓“强干弱枝”。

历史可以证明,赵匡胤真的明白了,几十天之后,他就开始了实践。他一举收回了各藩镇节度使们的“支郡”管辖权(支郡,就是节度使驻地以外防区以内的其它州县)、财权,以及司法权。

这样赵匡胤基本上做到了“兵也收了,财也收了,赏罚刑政一切收了”——大圣人朱熹语录。

针对朝廷自己的官员,赵匡胤的做法更绝。他把宋朝每一个部门的每一个官员都加了点酵母粉,让他们分裂膨胀。

例如百官之首宰相,唐朝的三省六部制在宋朝继续发展,唐朝的三省相当于宋朝的“中书省、枢密院、三司”。在唐以前,只有宰相没有三省。三省之中中书省是最高行政机构、枢密院是最高军事机构、三司是最高财政机构。说白了就是权、兵、财,这在以前,都是宰相一人说了算。但在赵匡胤这里不行,之前赵普曾经对他说过,对付天下藩镇,防止他们造反的最好招数无非就是“削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可他想不到的是,人总是自作自受,赵匡胤把这一套突然间原数奉还,都按到了他头上。首先就把宰相之权中的权、兵、财给分了,然后下面再层层分割,所有部门的设置以及官员的调配,都按照这个“三大纪律”来进行。

这还不够,还得有个“一项注意”,即“防”字当头。赵匡胤显示出的才华让历代所有帝王都瞠目结舌,望尘莫及。他来了个官、职、差三分离。你当了官,那只是代表你到了什么级别,可以每个月领多少钱回家,所以很贴切地叫“寄禄官”;而职,也没什么实际用处,只是个荣誉头衔;只有你被差遣了,才真正既有了官,也有了职,又有了权……但是,也别高兴,一切都是暂时的,随时都会有一位仁兄突然走过来,告诉你可以回家歇会儿了,我的差遣来了。

于是你就得让位,一切从头开始,再次等待。

赵家王朝不是在战场一刀一枪杀回来的,被“黄袍加身”,让赵匡胤从开始就提防着反叛和各种不稳定的因素。这让他全体保留了后周的官员,来保证官场的稳定,但是又不能给他们实权,小心他们会造反。那么活儿要交给谁去办呢?只能交给赵普、李处耘甚至亲弟弟赵光义这些亲信来担当,但是对他们也要限制,不给他们高官位置,哪怕只是暂时。

这就是未来的赵宋天下,官、职、差各立名目,层层设防的雏形。说来冗官、冗兵等等都是不得已的,谁愿意那样呢?

但是千年之后的我们,说实话也没什么资格笑话赵匡胤的“创意”。难道赵匡胤和赵普就想不到强干弱枝的弊病所在吗?

也许他们早就想到了,选择削夺兵权、制约钱谷、收其精兵,就会从根本上把国家活力和民族的精气神都压抑住,最后每况愈下而亡。可是选择放胆地任用臣子藩王,把地方做强做大,那么后果就是复制了晋、唐朝,到最后一样死得非常难看……封建王朝发展到了宋,就算再歌功颂德的人都会承认家天下迟早必亡的吧,怎样都是个死,那么为什么不选择家里平安,没有内乱的死法呢?

宋朝以如此精神立国,60年后是宋天禧四年,公元1020年。宋朝在宋真宗赵恒的治理下,国家社会变得平稳、富足。在经历了澶渊之战后,以每年30万贯的岁金和辽国达成协议,换回了和平。

以此换回的百年和平,让中国古代的经济和文化攀上了空前的高峰。至于说后来的亡国,那真得归咎于宋徽宗赵佶这个疯子,贪图享乐什么的都是小事,他把祖宗的国策都变了。对吐蕃和西夏出兵,对辽国趁火打劫,对刚刚兴起的金兵也无信无义。这是他找死,和当年定下的国策总纲无关。

到了南宋,一旦宋高宗赵构重新拾起了这套旧家法,立即又把那半壁江山变成了繁华世界,仍然是举世第一的财富,人间最高的文明。赵宋的极端文官政治就像一柄双刃剑,无论好坏,哪边都走到了极端。尽管如王安石所痛批:因循苟且,一时侥幸,但毕竟残喘319年,在封建王朝的寿命排行榜上,仅次于两汉。

这还真应了那句俗语:好死不如赖活着。

(摘自《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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