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脉清流
——古远清教授印象

2011-04-02 09:42曹惠民
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 2011年4期
关键词:台港华文学者

曹惠民

(苏州大学文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6)

认识古远清教授整整20年了。有道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与老古的相识相交相知,正印证了这两句话实在是至理名言。在学术圈时间越长,接触的人越多,我越是深知:老古这样的朋友难得,古远清这样的学者更难得。

1991年,第五届华文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广东中山市召开,冒着酷暑到了翠亨村,报到时却被告知是“列席代表”,“列席代表”的待遇是少领若干资料却要多交若干费用(所幸发言权还没被剥夺)。我心中不免有点纳闷,同屋的朋友告诉我,他参加过这类会议,没听闻还有什么“列席代表”之说。继而一想也就无所谓了,管他是列席不列席,来了能以文会友就好。

接着便得知,和我一样也是初次与会、“享受同等待遇”的,还有一个老兄,他,就是来自武汉中南财大的古远清副教授。也被打入“另册”的古教授,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他立马与主办方交涉,说他是具有高级职称的大学老师(当年我的职称也是副教授),出过好几本著作了(包括台港文学方面的),怎么还是个“列席”代表?多交钱少拿资料更是不合理……不知会方是如何解释的。会议一开起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至今回想起来,还颇有滑稽之感。

从此,我就认识了老古,并开始“领教”他的个性、风格、风范。

这些年来,不断读到老古的大部头著作,他也送过我好几本重要的代表作。时不时地,也与他在这里那里邂逅,基本上都是学术会议的场合,大陆固不必说,好几回就是在香港、新加坡、汶莱等异地相逢。每次见面,他给我的印象就是匆匆忙忙、风风火火,说起话来语速极快,让听者无法偷懒,走起路来是虎虎生风,小伙子大姑娘都得在后面追。写起文章来更是下笔千言,倚马可待,绝对是个名不虚传的快手。他虽然经常出国,却似乎常常不修边幅,颇有诗人气质。两个月前见到他,接近古稀之年的老古,仍然像年轻人一样充满活力,红茄克,运动鞋,讲演起来七情上面,眉飞色舞,全然“不知老之将至也”。他办事效率极高,他写“伊妹儿”(Email),常常把内容就写在“主题”(标题)栏内,把称谓落款也都给省了,俨然成了一种既省时又高效的“古氏模式”。有一回,我帮一位香港朋友组稿的某杂志专栏因选题数变,临时缺稿,眼看着刊物出版日期将近,稿子还没有着落,总不能开“天窗”吧,可一时半会儿,到哪儿去找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拿出限定选题的5000字论文?何况还得保证有较高的水准呢。为难之际,我第一时间想到了老古!没出一个星期,老古的文章就来了,不仅资料翔实,而且见解独到,颇有学术含量。若非平时就有积累(资料加心得)、若非敏思捷才,写不了这种“急就(救)章”的。

在自己的学术园圃里自得其乐的老古,似乎没有别的什么业余爱好,最舍得把时间用在学术上:看书、编书、写书、写文章、找资料,还有就是参与学术活动,到海内外各地演讲、开会,必要的时候还和人打点儿笔仗……学术就是他最投入的爱好,买书找资料更似乎成了他的癖好。老古从事学术研究已逾40载,出版的著作、编著也达40种之多,总字数超过1 100多万字(其中著作23种,720余万字),真算得上是个精神生产的“劳动模范”了,求诸当下学术界,这样勤奋的学者并不多。凭着那些丰硕的、富有原创性的成果,老古的名声日益被海内外朋友熟知,朋友们视其为华文文学研究界的重镇、大腕,并送了他一个善意的封号:“古大师”。

1999年暮春,我和古大师同时应邀去香港中文大学出席一个国际研讨会,报到当晚,有朋友说难得大家相聚,提议晚上一起到山顶观赏维港的夜景,大家纷纷响应,就老古一个人说要去中大图书馆看书查资料。那次老古的举动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还有一次在新加坡,刚在宾馆住下,他就说要去书店买书。据说,每年,他用于买书的钱大概要花上好几千元,好在他是名副其实的 “财大”人,不差钱。有一次从国外回来,随身带的书太重,沉甸甸的几十本书,竟使拉杆箱的拉杆都累得“罢工”了。在大陆的同行中,拥有台港海外华文文学资料之丰富,老古是公认的一个。他就曾很得意地告诉过我,在大陆学者中,拥有全套台湾《文讯》杂志的,他大约是唯一的一个。2004年11月我在台湾东吴大学任客座教授期间,应邀出席了在台南举行的“台湾新文学发展重大事件学术研讨会”并担任讲评人(作为唯一与会的大陆学者,我手里的这本论文集几乎是“海内”孤本啊),不知老古从哪儿得知我有受邀出席、且会议印制了论文集的“情报”,就来信希望能把此论文集借他一用,信上说“复印后将马上寄还”,我很快就给他寄了去,他用完后也很快寄还给我了。这回让我见识了老古搜集资料的用心,也学到了老古搜集资料的一记高招。

老古嗜好搜集资料,视资料如命,但他绝无垄断资料的恶习。朋友有需求,他会很慷慨地提供帮助:有一次,他一句话也没说,就将《文讯》200期的光盘放到我面前,我带回苏州刻录之后亦尽快完璧归“古”。前不久,我为做一个课题需要第三、第七、第十届华文文学国际研讨会的论文集,向他求助,他很快就将三本论文集挂号寄到我家。我也曾听一个并非和他同住武汉的青年学者说,古老师曾借过书给她……所有这些,都让我切身感受到,老古是个乐于助人的朋友,端的是“古”道热肠啊!

正因为是个搜集资料的有心人,老古才有可能以一己之力,独自完成诸如《台湾当代文学理论批评史》、《香港当代文学批评史》、《中国大陆当代文学理论批评史》和《台湾当代新诗史》、《香港当代新诗史》、《海峡两岸文学关系史》这类没有丰富的资料作支撑就根本无法问津的大部头著作。

说到写史,学界中人也都知道,老古是两岸三地专治中国(包括台港)当代文学专门史而以“私家治史”著称的少数史家之一。现当代文学史的写作已有不少成果,惜乎雷同者多,有品质、有风格的著述太少,大多还是集体合作的产品,难免有或质量参差不一、或体例风格不尽统一、或见解前后打架、或资料互相矛盾等种种弊端,更遑论那种热衷于以公权力拿项目、拿了项目就做包工头的所谓“学术带头人”的科研成果了。古远清教授在近十多年里以一人之力独自写出的这六部史著,都已正式出版,其得失、功过与价值,自有公论,但他的用力之勤、立意之高,他的学术操守及对学术的虔诚敬畏之心,迨无置疑。

老古的难得,还在他对于学术之事特别是治学中出现的资料讹误问题尤其“较真”,所以他“喜欢打笔战、挑刺儿”也是出了名的。由中国社科院几位著名学者领衔主编的多卷本《中华文学通史》问世后,好评不断。老古大概觉得有些书评说好话说得有点过了,他发现,这样一部由“顶尖”学者主编的通史在资料上竟有不少谬误,遂秉着对事不对人的原则为文直陈,其论持之有据,态度也与人为善,所以,尽管老古的意见颇为尖锐,但也还是得到当事人的理解尊重,得到读者的认同。应当说,为了学术,为了学术品质的提升,这种正常的挑刺、驳诘是必须的;中国学术界需要更多老古这样敢于凭事实“挑刺儿”的学者,而不是把评论和学术研究庸俗化为“表扬信”、“人情稿”。

而在海内外媒体上最有轰动效应的一仗,当是2002年始,他和沪上名人余秋雨的那场笔仗,以致于双方闹上法庭对簿公堂。“古余大战”终以“他没赢我也没输”的结局划上句号,但那一役确让老古敢于揭“名人”之弊的勇气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在我看来,他不是为了哗众取宠或沽名钓誉,更非出于个人恩怨;与其说他是针对余秋雨这个具体的个人,毋宁说他是想在学术界倡扬一种尊重历史事实、勇于自我反思或曰“忏悔”的好风气,是为了在是非时有混淆、鱼龙时相混杂的学术界扶正祛邪、激浊扬清。

2009年10月,江苏省台港文学研究会在盐城师院举行年会,回顾30年大陆的台港与海外华文文学研究的成果,老古作为特邀嘉宾应邀与会。他真是个时时想着学术之事的学者,会后不久,他就和我这个会长联络,提议在盐城为盐城籍的台湾出版家、作家蔡文甫开个研讨会,我当即表示赞同。他认为,蔡文甫值得研究,此事的发起由江苏、由盐城来做,当是顺理成章。我和盐师的温潘亚校长也觉得,由蔡老的老家“作东”来举办研讨会,确是义不容辞,于是征得蔡老的首肯,2010年11月就在盐城顺利地举行了“蔡文甫创作研讨会”,一些青年学者和大学生踊跃撰写了相关论文,老古和我也都出席了会议并作了发言,盐师还成立了“蔡文甫研究所”,设立了“蔡文甫藏书室”,从而进一步推动了我省学者对江苏籍台港海外华文作家的研究。此事给我一个启示:我们华文文学研究要做的事还很多,大有用武之地,问题是要有人去经常动脑筋、拿出“好点子”来,要善于在合适的地方、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有价值的事,这样,华文文学的研究就能一步步深入,一步步拓展出新局面。本位一点来说,老古的这个“好点子”,也是对我们江苏省学会和全省同行的一种促进、一种激励、一种实实在在的支持,同时,也是对中国华文文学研究事业的一种贡献。

当然,老古不是圣人,和任何凡人一样,老古自然也有他的欠缺或不足甚至毛病错误,这正是老古作为一个“真人”(鲁迅语)的真实之处,不足为怪。偶尔也会听到别人议论老古的话,言语间颇有微词或腹诽,我总是听听而已:一则,我没做义务宣传员的习惯,二则,我有我自己的观察和判断,一般不大受别人的影响,三则,我不喜欢在背后议论别人,好听的话、逆耳的话,都喜欢当面说。其实,在我看来,对于老古的评价,有些当属仁智之见,有些议论则是道听途说之词,还有些则更算不上缺点。现如今,学术不端甚至人品不端的所谓“学者”,时有所闻,不过,几乎没人对老古的人品道德说过负面的话,这是老古的成功。

结识二十多年,我和老古之间从无利益上的来往,连逢年过节时的贺卡联谊也不搞,凡有联系,都只是商量学术上的事,通个信息,借本书什么的,称得上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了。我珍视这种纯学术的朋友交往。在国内外学术界,这样的朋友我还颇有一些,但武汉的古远清教授,毫无疑问是最有个性的一位。

在当下乱象丛生、风气败坏的中国学术界,常被称为老古、然众人皆不觉其老的古远清先生,让我们知道,也让我们看到,何谓“古风犹存”,何为“一脉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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