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节俗与唐人的休闲娱乐生活①——以三元节、佛诞日与降圣节为中心

2011-04-12 14:12王永平
关键词:正月十五

王永平

(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北京 100048)

宗教节俗与唐人的休闲娱乐生活①
——以三元节、佛诞日与降圣节为中心

王永平

(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北京 100048)

唐代是各种宗教发展的重要时期,对当时的社会生活产生了巨大影响,其中尤以佛、道二教最为显著。佛、道二教对唐代社会生活的影响体现在方方面面,它们与民间节俗相结合,形成了颇具特色的宗教节俗——三元节(上元、中元、下元)、佛诞节和降圣节,给中古时期人们的文化休闲娱乐生活增添了新的内容。

佛教;道教;三元节;佛诞节;降圣节

中古时期,随着各种宗教的传入、建立、流播到走向鼎盛,对中国社会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其中尤以佛、道二教最为显著。它们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相对固定的节日,其中以三元节(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佛诞日与降圣节最具有代表性。三元节兼容有佛、道二教色彩,这在中元节俗中表现得最为明显;佛诞节为释教节日,降圣节则为道门令节。关于中国古代的节俗,研究者颇众,如张弓先生曾就汉唐时期的释门节俗、吴玉贵先生就唐代的宗教性节日风俗进行过有益的探讨②张弓:《汉唐佛寺文化史》之《辅世篇·岁节》,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吴玉贵:《中国风俗通史·隋唐五代卷》第十章《节日风俗》第三节《宗教性节日风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然而从宗教节俗与唐人的休闲娱乐生活方面着眼,还有进一步深入探究的必要。笔者认为这些节日虽然都具有比较强烈的宗教色彩,但它们与中国固有的节令习俗相结合之后,一般都显示出比较浓厚的世俗气息,不但丰富和发展了唐代的节令习俗,而且给当时人们的文化娱乐生活增添了许多新的内容,极大地拓展了人们休闲娱乐活动的视野与领域。

一 兼容佛、道节俗的三元节

在我国的传统节日习俗中,望日月圆,为月之十五。正月十五为一年之中的第一个望日,七月十五为下半年中的第一个望日,十月十五是下半年中间的一个望日。这只是三个一般性的日子,但是古代术士、道士将“天官、地官、水官”的“三元”说与之附会起来,宣扬“正月十五日天官,为上元;七月十五日地官,为中元;十月十五日水官,为下元。”[1]卷四尚书礼部,125天官赐 福,地官赦罪,水 官解厄,[2]第34册《太上三元赐福赦罪解厄消灾延年保命妙经》,735所以道教有所谓的“三元节”之说。

关于“三官”之说,最早可以追溯到道教初创时期。据《三国志》卷八《魏志·张鲁传》注引《典略》云:张修在汉中传播五斗米道,又使人“为鬼吏,主为病者请祷。请祷之法,书病人姓名,说服罪之意。作三通,其一上之天,著山上,其一埋之地,其一沉之水,谓之三官手书。”清人赵翼认为:“三官之名,实始于此。”但他同时也指出:此时“但有三官之称,而尚未谓之三元,其以正月、七月、十月之望为三元日,则自元魏始。”北魏道士寇谦之根据三官之说杜撰了三元之说,“而配以三首月为之节候”。[3]卷三十五《天、地、水三官》,761道教徒宣称:“每岁三元大节,诸天各有上真,下游洞天,以观其善恶,人世死生兴废,水旱风雨,预关报洞中。”[4]卷六六三《地部五·地仙》引《集仙录》,2962所以,每到三元节时,人们都要诚心向三元大帝祈祷,以求得福、免罪、消灾。《道学传》载:茅山人左敦,每到三元斋戒之日,就要到山中石室祈祷。又说吴兴人陆修静,曾于太始 七年 (471),率众 建 三元 露斋。[4]卷六六七《道部九·斋戒》引《道学传》,2978

唐王朝由于尊崇道教,因此对三元节也予以重视。唐玄宗开元二十二年(734)十月十三日下诏规定:“道家三元,诚有科诫,朕尝精意久矣,而初未蒙福。今月十五日,是下元斋日,禁都城内屠宰。自今已后,及天下诸州,每年正月、七月、十月三元日,十三日至十五日,并官禁断屠宰。”到开元二十七年(739),又下诏宣示:要求各地的开元观和开元寺,“千秋节及三元行道设斋。”[5]卷五十《杂记》,1030三元节除了禁屠、行道、设斋之外,还根据各自的节日特点形成各具特色的节日习俗。

1.农历正月十五上元节是我国民间重要的传统节日,又称为元宵节。该节为一年之中的第一个满月,所以又称“望”日,象征团圆、美满。元宵节有张灯、观灯习俗,故又称为“元宵灯节”。上元观灯是唐代非常盛行的一项节日游艺民俗。唐人认为,元宵张灯习俗源于汉代。如徐坚《初学记》卷四《岁时部下·正月十五日》条引《史记·乐书》曰:

汉家祀太一,以昏时祠到明。今人正月望日夜游观灯,是其遗事。

“太一”,亦作“太乙”,指天神。据此可知,早在汉代,正月十五夜就有祭祀天帝、祈求福佑之说。此后历代相沿,遂成节日。这一说法与实际情况稍有出入,据《史记·乐书》载:“汉家常以正月上辛祀太一甘泉,以昏时夜祠,到明而终。”上辛日,即农历正月的第一个辛日,古人认为“辛”与“幸”相通,越靠近元日的辛日越幸运。所以汉人把祭祀天神以祈福的日子选在正月的第一个辛日,而不是望日。但是由于祭祀是在夜里进行,且要持续一整个晚上,自然要通宵张灯。于是后人将这种张灯习俗延续下来,并且固定到每年的正月十五日望夜。

正月十五成为节日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载当时南方流行的各种节日中有正月十五“祠门户”、夜迎“紫姑”(厕神);吴均《续齐谐记》也记载,正月十五日要祭祀蚕神。梁简文帝有《列灯赋》曰:

何解冻之嘉月,值萱荚之盛开。草含春而色动,云飞采以偕来。南油俱满,西漆争燃。苏征安息,蜡出龙川。斜晖交映,倒影成鲜。[6]《全梁文》卷八,2997

“解冻之嘉月”指孟春正月;萱荚是传说中的瑞草,据说这种草每月从初一开始,日生一荚,至十五日生满十五荚,从十六日开始又日落一荚,至月末落尽。萱荚盛开之日,正是十五日。所以这篇赋描述的是正月十五日夜张灯的情境:有油灯,有漆灯,或燃香,或燃蜡,灯月交辉,倒影水中。

在北朝,正月十五日也成为一个盛大的民间节日。这天夜晚,百姓有“打簇相偷”之戏。据《北齐书》卷四十八《外戚·尔朱文畅传》载:“魏氏旧俗,以正月十五日夜为打竹簇之戏,有能中者,即时赏帛。”可见北魏时即有正月十五日夜“打簇相偷”之戏。发展到后来,人们张灯结彩,成为一个全民性的狂欢节日。《隋书》卷四十六《长孙平传》曰:开皇中,“邺都俗薄,旧号难治,前后刺史多不称职。朝廷以(长孙)平所在善称,转相州刺史,甚有能名。在州数年,会正月十五日,百姓大戏,画衣裳为鍪甲(头盔铠甲)之象。上怒而免之。”相州治邺(今河北临漳),原是东魏、北齐故都,这里在每年的正月十五夜就流行“打簇相偷戏”。这个传统,从魏、齐绵延至隋,愈发热闹起来。《隋书》卷六十二《柳彧传》载,开皇三年(583):

彧见近代以来,都邑百姓每至正月十五日,作角抵之戏,递相夸竞,至于糜费财力,上奏请禁绝之,曰:“……窃见京邑,爰及外州,每以正月望夜,充街塞陌,聚戏朋游。鸣鼓聒天,燎炬照地,人戴兽面,男为女服,倡优杂技,诡状异形。以秽嫚为欢娱,用鄙亵为笑乐,内外共观,曾不相避。高棚跨路,广幕陵云,袨服靓妆,车马填噎。肴醑肆陈,丝竹繁会,竭赀破产,竟此一时。尽室并孥,无问贵贱,男女混杂,缁素不分。秽行因此而生,盗贼由斯而起。浸以成俗,实有由来,因循敝风,曾无先觉。非益于化,实损于民。请颁行天下,并即禁断。”

柳彧所说的“近代”,当指北朝。他说隋初京邑和外州都有正月十五日之戏,人们或戴假面,或着鍪甲,或为“打簇相偷”之戏,或作角抵之戏,燃灯结彩,歌舞杂耍,男女老少倾家出动,尽情欢戏于街陌。这种全民参与的元宵夜欢庆活动,到隋朝时规模更为空前。《资治通鉴》卷一八一隋炀帝大业六年正月条载:

帝以诸蕃酋长毕集洛阳,丁丑,于端门街盛陈百戏,戏场周围五千步,执丝竹者万八千人,声闻数十里,自昏达旦,灯火光烛天地;终月而罢,所费巨万。自是岁以为常。

胡注曰:“丁丑,正月十五日。今人元宵行乐,盖始盛于此。”隋炀帝曾作诗描述洛阳上元夜张灯盛况曰:“法轮天上转,梵声天上来。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月影凝流水,春风含夜梅。幡动黄金地,钟发琉璃台。”[7]《隋诗》卷三《正月十五日于通衢建灯夜升南楼诗》,2671

到唐代,这种传统继续保持下来,不但在宫廷,而且在城乡逐渐流行起来,成为全民性的休闲娱乐活动节日。尤其是当时的京师长安和东都洛阳,上元灯会更是热闹非凡。据韦述《两京新记》卷二称:

正月十五日夜,敕许金吾驰禁,前后各一日,以观灯。其寺观街卷灯明若昼,士女夜游,车马塞路。有足不蹑地,浮行数十步者。阡陌纵横,城关不禁。五陵年少,满路行歌,万户千门,笙簧未撤。

唐代对城市实行封闭式管理,到了晚上,要关闭坊门,禁止夜间在城市内自由活动。为了赏灯,唐政府特别开放了正月十五前后的夜禁,让士民们纵情地游乐观灯。诗人苏味道《正月十五夜》诗曰: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妓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8]卷六十五,752

崔液写有六首《上元夜》,其中三首曰:

玉漏银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神灯佛火百轮张,刻像图形七宝装。影里如闻金口说,空中似散玉毫光。今年春色胜常年,此夜风光最可怜。鳷鹊楼前新月满,凤凰台上宝灯燃。[8]卷五十四,667

从诗中可以看出唐朝上元张灯的规模很大。在皎洁的月光下,灯火辉煌,人们盛装艳服,倾城而出,车马喧哗,歌声盈耳,尽情欢乐,直到夜深时分,仍然恋恋不舍,不愿回去。由此可见,上元观灯已经成为民间狂欢的盛大节日。

该风俗同样受到道教和佛教徒的重视。上元节道观除了要做一些法事活动外,也要燃灯以示庆祝。李郢《紫极宫上元斋次呈诸道流》诗曰:“碧简朝天章奏频,清宫仿佛降灵真。……风拂乱灯山磬□,露沾仙杏石坛春。”[8]卷五九○,6851羊士谔《上元日紫极宫门观州民燃灯张乐》诗曰:“山郭通衢隘,瑶坛紫府深。灯花助春意,舞绶织欢心。”[8]卷三三二,3703这两首诗都描写了上元夜紫极宫燃灯的壮观场景。

佛教徒也很重视上元灯节,称之为“燃灯节”。《岁华纪丽》卷一“上元”条提到:是日佛教有“观灯故事”,并引《涅槃经》云:“如来阇维讫,收舍利罐,置金床上,天人散花、奏乐绕城,步步燃灯,满十三里。”又云:“僧徒云集而观雨。”根据玄奘《大唐西域记》卷八“摩揭陀国”中记载:其国有如来舍利,“大如手指节,光润鲜白,皎彻中外。其肉舍利,如大真珠,色带红缥。每岁至如来大神变月满之日,出示众人。此时也,或放光,或雨花。”他在“月满之日”解释说:“即印度十二月三十日,当此正月十五日也。”可见佛教与正月十五也很有缘,是日佛寺也会燃灯以示庆祝。日本僧人园仁入唐求法,于唐文宗开成四年(839)上元节在扬州亲眼目睹了僧寺放灯的情景。他说:“正月十五日夜,东西街中,人宅燃灯,……寺里燃灯供养佛,兼奠祭师影。俗人亦尔。当寺佛殿前,建灯楼,砌下、庭中及行廊侧皆燃油,其灯盏数不遑计知。街里男女不惮深夜,入寺看灯。供灯之前,随分舍钱。……诸寺堂里并诸院,皆竞燃灯。……无量义寺设匙灯、竹灯,计此千灯。其匙、竹之灯树,构作之貌如塔也,结络之样,极是精妙,其高七八尺许。并从此夜至十七日夜,三夜为期。”[9]卷一,27寺院燃灯使之成为人们元宵赏灯的一个好去处。章碣《上元夜建元寺观灯呈智通上人》诗描写了江宁寺院放灯的情景:“建元看别上元灯,处处回廊斗火层。珠玉乱抛高殿佛,绮罗深拜远山僧。”[8]卷六六九,7654灯楼与灯廊将寺院装点得灯火辉煌。

在敦煌写本中也有大量反映西陲正月十五佛寺燃灯盛况的文书,其中与寺院有关的灯节支出记载最多,如P.3490号文书曰:“油贰升半,正月十五僧官往东窟兼燃灯用”,“面叁斗,正月十五日大众上窟用”。另有P.3461《燃灯文》曰:“燃灯千树,食献银盘,供万佛于幽龛,奉千尊于杳窟。”这是供官民僧俗在窟寺燃灯供养发愿诵读的文样。S.1316号写本还记载有“影灯”,这是一种在纸灯笼上绘图像,燃灯时映出美好的艺术效果的工艺灯具①关于敦煌上元日燃灯盛况,张弓先生有详细的论述。参见氏著:《汉唐佛寺文化史》之《辅世篇·岁节·上元日》,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第941-943页。。

佛、道二教的宗教风俗与传统的民间节日风俗相结合,使得正月十五这个传统的灯节活动内容更加靓丽多彩。

2.七月十五既是道教的“中元节”,也是佛教的“盂兰盆节”。这一天对道教信众来说是地官赦罪之日;对佛教信众来说,则是超度亡灵、解除亲人在地狱所受倒悬之苦的日子;而对普通大众来说又俗称为“鬼节”。《岁华纪丽》卷三《中元》条就说:

孟秋之望,中气之辰。道门宝盖,献在中元;释氏兰盆,盛于此日。地官考校之元日,天人集聚之良辰。释氏托生,众僧解夏。

据其所引《道经》解释:“七月十五日中元,地官考校,勾搜选天人,分别善恶,以其日作玄都大献于玉京山,以诸奇异妙好幡幢、宝盖供养之具、精膳饮食,献诸众圣。”道士们还要在这一天“讲论《老子经》,十方大圣高咏灵篇。”又引佛教《盂兰盆经》云:“目连以母生饿鬼中,至此日以百味五果著盆中,供养十方大德,而后母得食。目连白佛:‘凡弟子孝顺者,以应奉盂兰盆供养。’佛言:‘大善!’后因之广为华饰。”《盂兰盆经》大约出现于西晋时期,由于其主题是要宣扬佛弟子“行孝顺”,同儒家所倡导的“孝悌”伦理相契合,所以到东晋南朝时期,盂兰盆斋在江南地区迅速普及起来,成为约定俗成的岁时法会。据《荆楚岁时记》载:

七月十五日,僧尼道俗悉营供诸佛。按:《盂兰盆经》云:“有七叶功德,并幡花、歌鼓、果食送之。”盖由此也。……故后人因此广为华饰,乃至刻木割竹,饴蜡剪彩,模花叶之形,极工妙之巧。

经文中所说的“歌鼓”送盆,反映了中国民间过节所常见的庆祝形式,展示了中华民俗所具有的愉悦逸兴特点,这表明盂兰盆斋从一开始流行就受到中夏传统风习的影响。

唐人对盂兰盆节的活动非常重视。这一天,佛寺、道观一般都要举行各种各样的水陆道场、诵经法会、放灯等宗教仪式,施斋众僧。唐政府还经常向一些寺观施舍供献物品,据《法苑珠林》卷六十二《祭祠篇·献佛部》记载:“若是国家大寺,如似长安西明、慈恩等寺,……所有供给,并是国家供养。所以每年送盆献供种种杂物,及举盆音乐人等,并有送盆官人,来者非一。”唐政府还专门指定了进献盂兰盆的官员,据《唐六典》卷二十二少府监中尚署记载:其职责中就有七月“十五日,进盂兰盆。”

唐代的统治者非常热衷于过盂兰盆节,武则天曾于如意元年(692)七月望日,“宫中出盂兰盆,分送佛寺,则天御洛南门,与百僚观之。”[10]卷一九○上《文苑上·杨炯传》,5003初唐四杰之一的杨炯献《盂兰盆赋》,用华丽的辞藻记载了这次盛典:

粤大周如意元年秋七月,圣神皇帝御洛城南门,会十方贤众,……陈法供,饰盂兰。壮神功之妙物,何造化之多端?青莲吐而非夏,赪果摇而不寒。铜铁银锡,璆琳琅玕。映以甘泉之玉树,冠以承露之金盘。宪章三极,仪形万类。上寥廓兮法天,下安贞兮象地。殚怪力,穷神异。少君王子,掣曳兮若来;玉女瑶姬,翩跹兮必至。鸣鹔鹴与鸑鷟,舞鹍鸡与翡翠。毒龙拏兮赫然,狂象奔兮沈醉。怖魍魉,潜魑魅。……缤缤纷纷,氤氤氲氲。五色成文若荣光,休气发彩于重云。蒨蒨粲粲,焕焕烂烂。三光壮观若合璧,连珠耿耀于长汉。夫其远也,天台杰起,绕之以赤霞;夫其近也,削成孤峙,覆之以莲花。晃兮瑶台之帝室,赩兮金阙之仙家。其高也,上诸天于大梵;其广也,遍法界于恒沙。上可以荐元符于七庙,下可以纳群动于三车者也。于是乎,腾声名,列部伍,前朱雀,后玄武,左苍龙,右白虎,环卫匝,羽林周。雷鼓八面,龙旗九斿,星戈耀日,霜戟含秋。三公以位,百寮乃入,鸣佩锵锵,高冠岌岌。……圣神皇帝乃冠通天,佩玉玺,冕旒垂目,紞纩塞耳,前后正臣,左右直史,身为法度,声为宫征,穆穆然南面以观矣。八枝初会,四影高悬。上妙之座,取于灯王之国;大悲之饭,出于香积之天。随蓝宝味,舍卫金钱。面为山兮酷为沼,花作雨兮香作烟。……铿九韶,撞六律,歌千人,舞八佾。孤竹之管,云和之瑟,麒麟在郊,凤凰蔽日,天神下降,地祇咸出。于是乎上公列卿,大夫学士,再拜稽首。[11]卷一九○,1919

文中对武则天供奉的盂兰盆和有关这次盂兰盆节活动的情景有非常详细的描写。

唐代宗也非常热衷于过盂兰盆节,据《旧唐书》卷一一八《王缙传》记载:

代宗七月望日于内道场造盂兰盆,饰以金翠,所费百万。又设高祖已下七圣神座,备幡节、龙伞、衣裳之制,各书尊号于幡上以识之,舁出内,陈于寺观。是日,排仪仗,百僚序立于光顺门以俟之,幡花鼓舞,迎呼道路,岁以为常。

这次盂兰盆斋发生在大历七年(722),盆斋设高祖至肃宗七帝神座,突出了此节彰显孝道的传统,同时又“鼓舞送盆”,表现了过节的欢乐热闹气氛。

唐穆宗也对盂兰盆节活动很感兴趣。他即位以后,就于当年(元和十五年,820年)七月十五,“幸安国寺观盂兰盆”。[10]卷十六《穆宗纪》,479

唐武宗时的盂兰盆节活动情景在日本僧人圆仁的《入唐求法巡礼和行记》卷四中有较详细的记载:

(会昌四年)城中诸寺七月十五日供养。诸寺作花蜡花鉼、假花果树等,各竞奇妙。常例,皆于佛殿前铺设供养,倾城巡寺随喜,甚是盛会。今年诸寺铺设供养,胜于常年。敕令诸寺佛殿供养花药等,尽搬到兴唐观祭天尊。十五日,天子驾幸观里,召百姓令看。

由于这次盂兰盆节正值“会昌灭佛”的时代大背景之下,所以发生了武宗下令将佛寺的诸种供养悉数搬到道观的举动。

由此可见,盂兰盆节已经成为广大民众广泛参与的节日。陈元初《忆长安·七月》中就描写了长安中元节市民游人如织的情景:“忆长安,七月时,槐花点散罘罳。……中元香供初移。绣毂金鞍无限,游人处处归迟。”[8]卷三○七,3487长安中元节似乎也有观灯风俗,据尉迟偓《中朝故事》卷下记载:“徐彦若弟彦枢,大中末,遇京国中元夜观灯于坊曲间。”此俗后来逐渐演变成为放河灯风俗。

敦煌盆节活动也异常热闹,造花树是此节的一项重要习俗,从七月上旬就开始准备。P.2629“酒帐”:“六日供造花树僧逐日酒壹斗,至十日夜断,中间五日,计给酒五斗。”P.3111还提到“庚申年(960)七月十五日于阗公主新建官造花树”。民间还要设乐娱乐,如 P.2638号文书就提到“七月十五日设乐”。[12]105可见中元节俗中的游戏娱乐之风已经非常明显。

中元节除了供养佛像、天尊之外,还要在佛寺、道观举行各种百戏表演,吸引许多游人前往观看。如岭南的中元节就异常的热闹,“中元日,番禺人多陈设珍异于佛庙,集百戏于开元寺。”[13]卷三十四《崔炜》,216剑南中元节的表演节目也很精彩,“唐天宝后,有张某为剑南节度使。中元日,令郭下诸寺,盛其陈列,以纵士女游观。……及诸寺严设,倾城皆至。……张乃令于开元寺选一大院,遣蜀之众工绝巧者,极其妙思,作一铺木人音声,关戾在内,丝竹皆备,令百姓士庶,恣观三日,……百里车舆阗噎。”[13]卷一二二《华阳李尉》,860建业瓦官阁寺在中元日也是游者络绎不绝,“士女阗咽”。[13]卷三五○《颜浚》,2771李郢的《中元夜》诗描写了江南水寺中元夜百戏表演时看客众多的情景:

江南水寺中元夜,金粟栏边见月娥。红烛影回仙态近,翠鬟光动看人多。香飘彩殿凝兰麝,露绕轻衣杂绮罗。湘水夜空巫峡远,不知归路欲如何。[8]卷五九○,6848

戎昱在《开元观陪杜大夫中元日观乐》诗也展现出一幅中元节管弦高奏、歌舞喧天、香车宝马、喧闹异常的欢腾景象:

今朝欢称玉京天,况值关东俗理年。舞态疑回紫阳女,歌声似遏彩云仙。盘空双鹤惊几剑,洒砌三花度管弦。落日香尘拥归骑,□风油幕动高烟。[8]卷二七○,3024

凡夫俗子于此日云集寺观,求神拜佛、游逛寻欢,久而久之,形成了不但有俗讲、僧讲、杂耍、百戏等表演活动,而且还有卖杂货、饮食的庙会。

3.与欢腾热闹的上元节和中元节相比,下元节则是道教的一个专门节日。除了修斋、断屠等宗教活动外,不见有其他更多的民俗活动。

二 释教盛会:佛诞节

在汉传佛教中,关于佛祖释迦牟尼的生日说法不一,大致有二月八日和四月八日两种说法①一说佛诞日为二月八日,逾城出家在四月八日;另一说则认为佛诞日为四月八日,逾城出家在二月八日。在《岁华纪丽》卷一“二月八日”和卷二“四月八日”条下都记载了这两种说法。。这两种节令风俗大约都传自于西域,据《北史》卷九十七《西域传》记载:焉耆国,“俗事天神,并崇信佛法也。尤重二月八日、四月八日。是日也,其国咸依释教,斋戒行道焉。”唐人对这两个节日也都比较重视,如当时的四川一带就是如此,据《续高僧传》卷二十七《德山传》载:“蜀土尤尚二月八日、四月八日,每至二时,四方大集,驰骋游遨,诸僧忙遽,无一闲者。”官方还将此二节规定为节假日,各放假一天,[1]卷二尚书吏部,35以利于万民过节。

二月八日,既有佛诞节之说,又有“行像日”之称。据《岁华纪丽》卷一《二月八日》记载:

释氏下生之日,迦文成道之时。绕城游一匝之行,在家守八关之戒。飞凤盘龙。

据其所引《岁时记》云:“二月八日,释氏下生之日,迦文成道之时。信舍之家,建八关斋戒,车轮宝盖、七变八会之灯。故云今二月八日平旦,执香花绕城一匝,谓之行城。”①《汉魏六朝笔记小说大观》所收《荆楚岁时记》无此条。又引《本行经》云:“二月八日夜半,太子被马当出,天使神牵马足,出至走王内,则行城中矣。”由此可见,关于此日到底是佛诞,还是逾城,在中古时期的人们心中是比较混乱的。虽然如此,但这并不影响人们在举行宗教活动时的愉悦娱乐兴致。早在南朝时期,二月八日就已经形成为一个重要的佛教节日。据《寿阳记·梁陈典》曰:“二月八日,行城乐歌曰:皎镜寿阳宫,四面起香风。楼形若飞凤,城势似盘龙。”[14]卷一《二月八日》,8人们在这一天,设斋张灯,手执香花,绕城一周,称之为“行城”。真是香车宝盖,士女云集,甚是热闹。在隋末唐初的都城长安,“以二月八日大圣诞沐之辰,追惟旧绪,敬宗浴具,每年此旦,开讲设斋,通召四众,供舍悲敬。”[15]第61册《续高僧传》卷二十二《玄琬传》,888

敦煌民间则将此日定为“行像日”,既有纪念佛诞之意,又有纪念释迦逾城出家之意。“行象”是人抬或车载佛像在城中游行,又称“行城”。行象活动一般是从每年的正月中下旬就开始着手做准备了,当地僧团设有专门的行像司,寺院设有行像堂,民间信众则要组织“行像社”。寺院先要忙于修治佛像、造作头冠、缝制幢伞;民众则要开始选定担像、拽像、擎像人夫。二月六日,诸寺燃灯,揭开“行像”活动的序幕;二月八日,行像正式开始,僧俗官员齐集道场做法事,各色侍佛人抬着佛塑像,擎举佛画像,自北门出发,巡行街衢;百姓临街瞻仰、散施祈福;当日还有“踏歌”及“赛天王”等丰富多彩的活动。[16]951-956S.2416 吐蕃时期的“行城文”曰:“今则三春中律,……爰及缁徒,竞持幡盖,引四门之胜会,倾市倾城,摇山荡谷。”P.2854、6006归义军时期的“行城文”也曰:“金相焕烂于四衢,玉豪舒光于八极者。……今则尊卑务集,大小云集。”寺院行像队伍,据P.2631“释文规范”曰:“金容赫奕,……乌刍前引,睚眦而张拳;狻猊后行,奋迅而矫尾,云舒五彩,雨四花于[四]衢;乐奏八音,歌九功于八胤。”在游行队伍的前头为金刚力士,中间为高大的佛像,接着是狮子或“梵王拥后”,最后是音乐歌舞及持香花行城的僧俗群众。[12]60-64这是一个多么热闹而壮观的游行场面,其行城的欢腾娱乐意义远胜于虔诚肃穆的宗教情怀。

四月八日既称佛诞节,又称浴佛节,还称龙华会、法华会等名目。这是中古时期南北各地信众普遍认同的佛诞日,其影响甚至超过了“二·八”佛诞说。据《魏书》卷一一四《释老志》载:

所谓佛者,本号释迦文者。……初释迦于四月八日夜,从母右胁而生。既生,姿相超异者三十二种。天降嘉瑞以应之,亦三十二。其《本起经》说之备矣。释迦生时,当周庄王九年。《春秋》鲁庄公七年夏四月,恒星不见,夜明,是也。

周庄王九年为公元前688年,而鲁庄公七年为公元前687年,从时间上来看是互相矛盾的。据三国时谢承《后汉书》说在周庄王十年,可见魏志误将十年为九年。《岁华纪丽》又有“佛以周昭王二十四年甲寅四月八日自母右胁而生”之说,则更提前到公元前977年,此说大概本自于南北朝时的伪书《周书异记》。这些说法虽然年代有异,但都以四月八日为佛诞日。有的佛教徒认为,夏历四月相当于“周正”二月,所以佛诞日应该是二月八日。[17]第54册赞宁《大宋僧史略》卷上《佛诞生年代》,226

中土纪念佛诞,始于东汉末年。到东晋南朝时期,“四·八”佛诞日已经成为非常流行的一大节俗,除了“浴佛”之外,又出现“行像”、“请像”、“祈子”、“祈福”等许多新的活动内容。东晋时人孙稚,“幼奉佛法”,成帝咸康三年(337年),四月八日,武昌“沙门于法阶行尊像。经家门,夫妻大小出观,见稚亦在人众之中,随侍像行。”[13]卷三二○《孙稚》,2535这是中土见诸记载的最早的“行像”活动。人们在这一天纷纷涌到寺院礼拜观瞻,如《风俗记》云:王高丽,“年十四五时,四月八日在彭城佛寺中。”[4]卷九七一《果部·槟榔》,4304“浴佛”作为佛诞日的重要行事活动,一直受到人们的重视。如镇北将军彭城人刘牢之子敬宣,幼年丧母,每逢“四月八日,敬宣见众人灌佛,乃下头上金镜以为母灌,因悲泣不自胜。”[18]卷四十七《刘敬宣传》,1409“请像”也是佛诞日的重要行事,如刘宋时吴兴武康人沈道虔,“累世事佛,推父祖旧宅为寺。至四月八日,每请像。请像之日,辄举家感恸焉。”[18]卷九十三《隐逸·沈道虔传》,2292另外,佛诞日还融入了中夏传统的孝亲含义。如刘宋新安王刘子鸾母殷淑仪死后,“四月八日建斋并醮佛。僚佐儭者多至一万,少者不减五千。”[4]卷八三五《资产部·钱上》,3730到萧梁时代,荆楚一带的“四·八”浴佛活动称之为“龙华会”,共庆弥勒降生。据《荆楚岁时记》云:“荆楚以四月八日诸寺各设会,香汤浴佛,共作龙华会,以为弥勒下生之征也。”“香汤”为五色香水,即以都梁香为青色水,郁金香为赤色水,丘隆香为白色水,附子香为黄色水,安息香为黑色水。而在长沙则流行祈子于九子母神,“四月八日,长沙寺阁下有九子母神。是日,市肆之人无子者,供养薄饼以乞子,往往有验。”[14]卷二《四月八日》,13敦煌民间也有于此日求子之俗[12]81,这大概是将释迦降诞之事附会于生子之义而衍生出来的一个节俗活动。可见从汉末一直延续下来的佛诞祝节活动,已经受到中夏习俗的很大影响,发展出许多新的节俗活动内容。

“四·八”浴佛节俗亦流行于北方十六国时期的后赵邺都。《高僧传》卷九《佛图澄传》载:石勒“诸稚子多在佛寺中养之。每至四月八日,勒躬自诣寺灌佛,为儿发愿。”《邺中记》亦载:“四月八日,九龙衔水浴太子之像。”在佛诞日“为儿发愿”,同样是“浴佛”行事中出现的新的节俗内容。北魏时期也流行于“四·八”佛诞节举行“行像”活动。太武帝拓跋焘统治时期(424-451年在位),都城平城“佛诞行像”,每“于四月八日,舆诸佛像,行于广衢,帝亲御门楼,临观散花,以致礼敬。”[19]卷一一四《释老志》,3032迁都洛阳之后,孝文帝曾因皇太子元恂患病而于“四月八日为之下发,施帛二千匹”祈禳。[20]卷十七《京兆王子推传》,632张弓先生指出:到公元 6 世纪,洛都佛诞日成为士庶欢乐的盛节。他还引用了《洛阳伽蓝记》中记载的城内长秋寺、城东宗圣寺、城南景明寺、城西河间寺分头进行“行像”活动的盛况,认为四所大寺成为洛京节庆活动的四个中心。[16]下册,950-951此外,还有:

昭仪尼寺,“在东阳门内一里御道南。……寺有一佛二菩萨,塑工精绝,京师所无也。四月七日常出诣景明。景明三像,恒出迎之。伎乐之盛,与刘腾(指长秋寺)相比。”[21]卷一,53

景兴尼寺,“有金像辇,去地三丈,施宝盖,四面垂金铃七宝珠,飞天伎乐,望之云表。作工甚精,难可扬推。像出之日,常诏羽林一百人举此像。丝竹杂伎,皆由旨给。”[21]卷二,82

“像出之日”指的也是在四月八日佛诞日举行行像法会的场景。又如景乐寺,每到“六斋日”都要举行庆祝活动,其中就包含有“二·八”和“四·八”两个佛诞日的祝节活动:

景乐寺,“在阊阖南御道东,西望永宁寺正相当。有倾听殿一所,像辇在焉。雕刻巧妙,冠绝一时。堂庑周环,曲房连接。……至于六斋,常设女乐。歌声绕梁,舞袖徐转;丝管寥亮,谐妙入神。……召诸音乐,逞伎寺内。奇禽怪兽,舞抃殿庭,飞空幻惑,世所未睹,异端奇术,总萃其中。剥驴投井,植枣种瓜;须臾之间皆得食。士女观者,目乱睛迷。”[21]卷一,50

佛教徒修行,规定以每月八日、十四日、十五日、二十三日、二十六日、三十日为六斋日。每到斋会之日,也是庙会之时,即设音乐、歌舞、百戏、杂技、幻术之类的表演,听任满城士女前来观看,这是多么热闹的庙会与戏场相结合的场景!除千像巡行之外,沿途还有各种百戏表演,士庶倾城出动,人流如潮,游冶娱乐,盛况空前,充分展现出了中土节俗文化中的“愉悦逸兴”特色。[16]下册,948-953

到隋唐时期,随着佛教的发展达到极盛,“四·八”佛诞日仍然受到社会各界的极大重视。隋代于“四·八”佛诞日通常会设斋讲论。《启颜录》记载了这样一次有趣的佛诞日讲论故事:

隋有三藏法师,父本商胡,法师生于中国,仪容面目,犹作胡人,行业极高,又有辩捷。尝以四月八日设斋讲说,时朝官及道俗观者千余人。大德名僧,官人辩捷者,前后十余人论议。法师随难即对,义理不穷。最后有小儿姓赵,年十三,即出于众中。法师辩捷既已过人,又复向来皆是高明旧德,忽见此儿欲来论议,众咸怪笑。小儿精神自若,即就座。大声语此僧:“昔野狐和尚自有经文,未审狐作阿阇黎,出何典语?”僧语云:“此郎子声高而身小,何不以声而补身。”儿即应声报云:“法师以弟子声高而身小,何不以声而补身。法师眼深而鼻长,何不截鼻而补眼。”众皆惊异,起立大笑。是时暑月,法师左手把如意,右手摇扇。众笑声未定,法师又思量答语,以所摇扇,掩面低头。儿又大声语云:“团圆形如满月,不藏顾兔,翻掩雄狐。”众大笑。法师即去扇,以如意指麾,别送问,并语未得尽,忽如意头落。儿即起谓法师曰:“如意既折,义锋亦摧。”即于座前,长揖而去。此僧既怒且惭,更无以应,无不惊叹称笑。[13]卷二四八《赵小儿》,1923

一次庄严的宗派论对,却被一个年仅十三岁的赵姓小儿扰场,道行高深的胡僧遭到诘难奚落,无以应对,节俗讲论变成了诙谐幽默的互相打趣,人们在场中不是“众咸怪笑”,就是“起立大笑”,“无不惊叹称笑”,其娱乐的氛围显然已经超越了沉闷的义理探讨。

“四·八”佛诞节也是唐朝官方正式承认的节日。唐人顾况在庆祝唐玄宗千秋节诞辰时写的《八月五日歌》中将四月八日佛诞节,与千秋节并称,他说:“四月八日明星出,摩耶夫人降前佛。八月五日佳气新,昭成太后生圣人。”[8]卷二六五,2944唐代宗崇奉释氏,“四月八日,召两街僧徒入内道场,礼佛山。是时观者叹非人工。及睹九色光于殿中,咸谓之佛光,即九光扇也。”[22]卷上,13懿宗朝,朝廷还特意将长安迎佛骨的活动安排在四月八日,据《旧唐书》卷十九上《懿宗纪》载:

四月八日,佛骨至京,自开远门达安福门,彩棚夹道,念佛之音震地。上登安福门迎礼之,迎入内道场三日,出于京城诸寺。士女云合,威仪盛饰,古无其比。……观睹之众,隘塞路歧。

晚唐皇室以迎佛骨之举来祝节佛诞,结果招致了满城善男信女的围观,平日里京城宽敞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如痴如狂的人流,整座城市沉浸在一片欢腾热烈的气氛当中,这不免使人联想起北魏洛京“行像”时的盛况。

“四·八”佛诞日,僧俗还要举行许多纪念活动,如俗家要为逝者设斋布施,《太平广记》卷三八二《杨师操》引《冥报记》曰:高宗永徽元年(650)四月八日,杨师操家为其身死,“布施斋供”。到盛唐时期,佛诞日还形成了庙会与戏场,《广古今五行记》就载:濮阳郡有续生,“每四月八日,市场戏处,皆有续生。”[13]卷八十三《续生》,532荆楚一带的人们还要“相承此日迎八字之佛于金城,设榻幢歌鼓,以为法华会。”[14]卷二,13随着庙会与戏场的出现与形成,强化了宗教节日休闲娱乐的社会功能。

总之,在中古时期,佛诞祝节已经由一个单纯的释门宗教节日,逐渐普及到整个社会,成为民间的重大盛节之一。在祝节期间所开展的一系列行事活动,已经成为一次全民参与的、盛大的、欢乐愉快的游行活动。

三 道门嘉节:降圣节

降圣节是一个道门节日,在每年的农历二月十五日,是纪念道教始祖老子诞辰的节日,又称道诞日。关于老子的生卒年本不可考,《史记》卷六十三《老子韩非列传》说:老子者,“周守藏室之史也。”《列仙传》称:老子“生于殷时,为周柱下史。”[2]第5册,65都没有明确说明老子的诞生之日。到唐代,由于李唐皇室自认老子为始祖,并尊其为太上玄元皇帝,道教受到特别的尊崇,所以在唐玄宗时专门设置了降圣节。

关于降圣节的设立,唐代流传着一个广为人知的故事。据《太平广记》卷二二四《任之良》条引《定命录》记载:

任之良应进士举,不第。至关东店息食,遇一道士亦从西来,同主人歇。之良与语,问所从来,云:“今合有身名称意,何不却入京。”任子辞以无资粮,到京且无居处。道士遂资钱物,并与一帖,令向肃明观本院中停。之良至京,诣观安置。偶见一道士读经,谓良曰:“太上老君二月十五日生。”因上表,请以玄元皇帝生日燃灯。上皇览表依行,仍令中书召试,使与一官。李林甫拒,乃与别敕出身。

按照这个说法,降圣节的设立是根据落第举人任之良的建议。这个传说对后世影响很大,北宋道士贾善翔编撰的《犹龙传》就说:老子于“武丁之九年,岁在庚辰二月十五日卯时生于楚国苦县厉乡曲仁里涡水之阴。”[2]第18册,1后来,南宋道士谢守灏编的《混元圣记》和《太上老君年谱要略》都持相同的说法。[2]第17册,785、885其实宋人吴曾在《能改斋漫录》卷五“老子与佛生日”中就指出这种说法是不确切的:“唐明皇以任之良之言,遂以二月十五日为老子生日。殊不知周以建子为正,失之矣。”他还进一步指出:“后世多以四月八日为佛生日,亦类此。”也就是说老子“二·一五”降诞日与“四·八”佛诞日都没有考虑到因历法的不同而产生的实际差异因素,所以才会出现佛诞日有两个日子的情况。

道诞日由于是在唐王朝崇道的大背景下由政府指定下令设置的,所以才没有出现像佛诞日那样二元并存的格局。据《唐会要》卷五十《杂记》载:

(开元)二十五年(737)十月二十七日敕:“诸州玄元皇帝庙,自今已后,每年二月降生日,宜准西都福唐观,一例设斋。”

可见从盛唐开始就已经有了纪念老子生辰的活动。天宝五载(746),“二月,太清宫使、门下侍郎陈希烈奏曰:‘谨案《高上本纪》,大圣祖玄元皇帝以二月十五日降生,既是吉辰,即大斋之日,请同四月八日佛生日,准令休假一日。’从之。”从此老子的生日正式成为了一个全国性的节日。到唐武宗时,道教的地位进一步提升。“武宗以开成五年(840)正月即位,二月敕:‘二月十五日,玄元皇帝降生日宜为降圣节,休假三日。”[23]卷五十四《帝王部·尚黄老》,607正式将老子的生日定名为“降圣节”,并下令:“两京及天下诸州府设斋行道作乐,赐大酺三日,……永为常式。”[11]卷九三三,杜光庭《历代崇道记》,9719由此可见,在降圣节期间张灯结彩、作乐歌舞、娱乐游戏应该是祝节活动的题中应有之意。到会昌元年(841),为了表示对道教的特别尊崇,武宗又曾一度下令将降圣节改为“降神圣节”。[5]卷五十《尊崇道教》,1017但就在同年,似乎又将假期改回成了一天①《南部新书》卷丁:“会昌元年三(二?)月二(疑为衍文)十五日,敕以其日为老君降诞,假一日。”。

到五代时期,降圣节仍然保持着休假的传统。后唐明宗天成三年(928)正月:“中书奏:‘假宁令,二月十五日玄元皇帝降圣节,休假三日。准会昌元年二月敕,休假一日,伏请准近敕。’从之。”②《册府元龟》卷五十四《帝王部·尚黄老二》,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608页。参见《五代会要》卷十二《杂录》。又《旧五代史》卷三十九《明宗纪》作“旧制”。从前后记载分析,“休假三日”,当是指开成五年旧令。惜乎关于该节的民俗活动记载很少,未能使我们更好地窥见民众过节时的详细状况。

总之,宗教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逐渐走上世俗化的道路。宗教节日中的所具有的那些“愉悦逸兴”因素,为民间传统节日娱乐风尚贡献良多,这主要表现在:第一,宗教在传播过程中,它自己原有的节日与民间传统节日相重合,或者附会于传统节日,为这些传统节日增添了热闹的气氛,扩大了节日庆祝活动的规模,为中古时期的游艺活动带来了许多新的内容;第二,宗教在流传时,它自己所独有的一些节日,既不能与民间传统节日相重合,又不好附会于某一传统节日,这样就形成了宗教独有的一些节日,它为中国的节令文化增加了新的内容。而这些宗教节日,在庆祝过程中,大都包含有丰富的游艺活动内容,丰富和发展了中古民众的休闲娱乐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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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魏晓虹)

Religious Festivals and Customs and the Leisure Life of Tang People:Centering around the Three Yuan Festival,Phi Ta Khon Festival and Jiang Sheng Festival

WANG Yong-ping
(School of History,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100048,China)

Tang dynasty was an important period in which various religions got developed.Those religions,especially Buddhism and Daoism,exerted great effects on the social life at that time.Their influence on social life was reflected in every aspects of the Tang dynasty.Combined with the folk festivals and customs,they formed such religious festivals with distinctive features as Three Yuan Festival(first Yuan,second Yuan and the last Yuan),Phi Ta Khon Festival and Jiang Sheng Festival,which added the new contents to the culture and leisure life of the people in the middle ancient times.

Buddhism;Daoism;Three Yuan Festival;Phi Ta Khon Festival;Jiang Sheng Festival

K892.18

A

1000-5935(2011)04-0027-09

2011-05-18

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重大课题攻关项目“世界历史进程中多元文明互动与共生研究”(08JZD0037);“人才强教深化计划”(PHR200907111)

王永平(1966-),男,山西离石人,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隋唐五代史、中国古代文化史研究。

① 作者曾于2008年11月6日-9日参加了在广州中山大学召开的“隋唐五代的社会与宗教”国际学术研讨会,并以此文内容为主题进行了大会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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