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道德危机到存在危机

2011-12-26 06:51林滨
道德与文明 2011年5期
关键词:信任

林滨

[摘要]诚信问题是道德危机,也是存在危机,体现在人的生活空间、制度空间与交往空间三个层面。生活空间中,食品安全问题构成人的生存风险与消费焦虑,需重建存在的保护性茧壳;制度空问中,制度供给不足和执法不力导致约束机制失效,需提高政府公信力、专家信任度和完善法律法规以重建社会信任;交往空间中,“杀熟”、“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是信任缺失的信号,造成个体存在的孤独感。固此,重建社会信任需守护对熟人的情感信任,建立对陌生人的基本信任,以及培植对人信任的乐观态度。

[关键词]道德危机存在危机信任

[中图分类号]B82-05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7-1539(2011)05-0037-07

诚信问题并非新鲜话题,但不诚信行为从点、线、面向诸多领域扩展,致使当下中国人的存在空间整体堪危。密集爆发的食品安全问题使人们认识到诚信问题不仅是道德危机,更是存在危机,它使人的生存与社会的发展面临着巨大风险。本文从人的存在视阈出发,以生活空间、制度空间与交往空间为三个维度,力图透析诚信危机,发现问题症结,探求重建社会信任之道。

一、生活空间的安危:消费的焦虑与保护性的茧壳

人的生存和发展,正如马克思所言:“我们首先应当确定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这个前提是: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而且这是这样的历史活动,一切历史的一种基本条件,人们单是为了能够生活就必须每日每时去完成它,现在和几千年前都是这样。”物质生活的生产”与“日常生活”共同构成历史的现实基础和真实内容,任何时代任何个体的存在和发展的前提条件是物质生活需要的满足,且“当人们还不能使自己的吃喝住穿在质和量方面得到充分保证的时候,人们就根本不能获得解放”。

以此观照当下中国社会,我们不难发现构成人的存在和发展前提的物质生活空间,“尽管改革开放以来消费品短缺现象从根本上得到克服,产品极大丰富了,消费者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选择权和权威,但是,与此同时,消费者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对产品质量及其风险的焦虑之中。市场为消费者提供了更多的选择,提升了消费者权威,但市场失灵导致市场所提供的产品并不能完全保障消费者的健康与安全。在此意义上,市场既提供了消费者权力,同时也置消费者于消费风险之中”。物质产品的种类和数量越来越丰富,但产品的质量和安全却越来越让人不放心,甚至发展到本是满足人的存在需要和改善生活质量的产品却变成伤害人的身体甚至威胁人的生命的“凶器”。近年来“毒奶粉”、“瘦肉精”、“地沟油”、“染色馒头”等食品安全事件的层出不穷,正不断摧毁着中国人生存安全的保护屏障和社会信任。对此,2011年4月18日温家宝总理在同国务院参事和中央文史馆馆员座谈时指出:“近年来相继发生‘毒奶粉、‘瘦肉精、‘地沟油、‘彩色馒头等事件,这些恶性的食品安全事件足以表明,诚信的缺失、道德的滑坡已经到了何等严重的地步。”它昭示着诚信问题已经由道德危机延伸到人的存在危机。

首先,它破坏着人的存在和发展的基础。经济基础是人的存在和发展的前提条件。市场经济是竞争经济,逐利性使利益最大化成为经济人的诉求。但市场经济又是合作经济,诚信守法是市场经济发展的基石。“信任是合作的前提条件,也是成功合作的产物。”信任在经济领域作为信用原则的诉求,“不是从道德诚信开始的,也不是从竞争中产生的,而是从商品交换活动中产生的,是商品交换活动和商品流通得以实现的必要条件”。成熟的市场经济必定是信用经济。“现代市场经济是一种信用发达的市场经济。诚信作为一种经济活动规范,对现代市场经济的存在、发展及其健康运转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诚信是市场经济存在的内在要求和发展的前提条件,是市场经济的基础和市场经济秩序的稳定器;是市场中各行为主体实现自身经济利益的有力保障和参与市场竞争的永远可靠的资本;是市场经济成熟与否的标志。”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初始阶段,法制、法规的不健全使一些丧失了道德的经济理性人,通过假冒伪劣产品,力图用最低的成本获取最大化的利益,而当一个不成熟的市场监管体制和制度使得这样的牟利有可乘之机和可以达成,且不诚信行为所付出的成本过低之时,造假盛行,食品安全的堤坝被冲毁也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从长远的角度看,貌似个体以不道德的手段通过低成本获得较大的利润是符合经济理性人的追求的,但事实上这样的算计无论对个体或是社会都是致命的伤害,皆为短视和狭隘。“商务部的统计,我国企业每年因信用缺失导致的直接和间接经济损失高达6000亿元。在征信成本太高,而失信又几乎没什么成本的情况下,违约、造假、欺诈的故事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巨额的信用成本,如同扼住企业喉咙的那只手,在残酷地剥夺着中国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本就狭小的生存空间。”因为当代世界经济是一个以市场经济为主导的一体化经济,“正在形成中的全球性相互依赖,将只会增加对作为合作的重要条件的信任需求的增长”。那些通过失信牟利的个人或经济体必将被排斥在外,从而丧失可持续发展的空间。信用作为构成社会资本的重要部分,更是当代道德力转化为经济力的主要方式,“我们从检验经济生活中获得的一个最重要的启示是:一个国家的福利以及它参与竞争的能力取决于一个普遍的文化特性,即社会本身的信任程度”。

其次,它摧毁着人的存在和发展的安全感。安全需要如马斯洛所言是人的需要的重要内容,而在所有的安全需要中,食品安全感尤为重要,它将人的第一层次的生存需要和第二层次的安全需要合为一体,“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食品安全是关系人民群众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的一件大事”。食品安全工程是最大的民生工程,如果食品安全得不到保证,社会将空有琳琅满目的商品,却毫无让人安心的信任,更置人们于消费的焦虑和生存的恐慌中。因为所谓信任,从人的生存角度而言,是个体生命得以生存下来的保护机制。“在生活的近乎无限的可能性中,人们建立了一套化简的机制,信任便是其中之一。”对此,德国社会学家尼古拉斯·卢曼(Niklas Luhmann)做了描述:“在其最广泛的含义上,信任指的是对某人期望的信心,它是社会生活的基本事实。当然,在许多情况下,某人可以在某些方面选择是否给予信任。但是,若完全没有信任的话,他甚至会次日早晨卧床不起。他将会深受一种模糊的恐惧感折磨,为平息这种恐惧而苦恼。他甚至不能够形成确切的不信任,并使之成为各种预防措施的基础,因为这又会在其他方向上预先假定了信任。任何事情都会是可能的。在其最极端情况下,这种与世界复杂性的突然遭遇超出了人的承受力。”换句话说,如果人类在日常生活中缺乏基本信任,对任何物、事与人永远陷于

怀疑、不信任的不停歇的恐惧与焦虑中,人类的日常生活将举步维艰,个体的神经必然崩溃,“没有信任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日常生活是完全不可能的”。在这个意义上,信任就是人的存在的本体安全感,“信任作为基本的‘保护壳而在自我与日常现实的应对中提供自我保护”。故,以食品安全为依托重建人们对日常生活的基本信任便成为当务之急。

最后,它呈现出个体面对存在和发展风险时的乏力。面对相继发生的食品安全事件,一部分人采取了“用脚投票”的自救方式。所谓“以脚投票”,是指多数消费者对内地奶粉产品失去起码的信心后,便到港澳等地去买奶粉。这对消费者而言,可谓是从生命保护的目的出发而采取的理性自保行为。“中国奶粉的问题基本上就是致命的、致残的,影响终生幸福的问题。消费者凭什么要花钱买致命、致残的奶粉,那是自己对自己的孩子的极端不负责……花钱买平安,是中国消费者无奈、悲哀的理性选择,和迷信无关。”一部分人采取了“自力更生”的自救方式,自己种菜规避风险。“据《南方周末》昨天报道,包括北京海关在内的不少国家机关在郊外自建蔬菜种植基地,供应各自的机关食堂以及工作人员。这些食品堪称真正的绿色食品,其首要强调的就是‘安全。”更多人采取了“步步后退”的自保方式,如奶粉有毒,我已是成年人,与我无关;猪肉有瘦肉精,我开始素食;馒头染色,我改喝粥……这样的放弃与规避风险,到最后会悲哀地发现“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人们已经无以放弃、无路可退。极少数人则凭借自身的优越条件采取了“胜利大逃亡”的规避方式,移民到别的国家,躲避包括食品安全、环境污染等各种对人的存在和发展构成伤害的危机。“对自己社会生存能力的普遍不信任的最强有力的信号也许是移民的决定。这是人们在生活条件变得不能忍受、并且看不到改善希望的时候采取‘退出选择的最清楚的形式。”显然,无论是“用脚投票”还是“自力更生”,是“步步后退”还是“胜利大逃亡”,在本质上皆是个体规避生存风险的理性行为,但对整个社会生存环境的改善却无甚作为,折射出个体对其所生存的社会环境或制度的无奈,因为“在日常生活中,一个人事实上能(该)做些什么,不能(该)做些什么,拥有什么权利,承担什么责任,做了某事、做出了某种行为就会得到什么或失去什么,这都是由他所生活于其中的那个制度体系所先在规定了的……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制度本身不仅仅是一个社会的整合机制,同时事实上还是一个社会的行为引导机制”。食品安全问题关系到人的生存安危,它既是“社会的悲哀”,也呼唤着社会制度强有力的保障。

二、制度空间的保障:制度的乏力与公信力的提高

就人的社会性存在来说,社会制度是个体生存的硬性环境,每个人的生活都受其社会制度的制约与影响。“人的行为方式总是他所生活于其中的那个社会的生活方式、交往方式的折射,是那个社会的政治、文化内容的模塑。其中制度对人的行为选择又具最直接的支配、影响作用。因为制度以社会结构定在的方式表达了那个社会经济生活、政治关系的最基本要求及其内容,表达了那个社会起指导作用的文化传统、价值观念,并以一种具有一定强制性的力量强制在其管辖下的社会成员以这种社会结构方式所规定的方式选择行为。”而“信任是对维持合乎道德的社会秩序的期望”。当社会个体尚无法达到诚信道德的自觉与自律之时,诚信制度的建构和完善便成为解决存在危机、重建社会信任的关键所在。

“信任在本质上与现代性制度相连。”现代性社会的时空分离特质,导致社会成员的相互交往方式发生了由“在场”到“缺场”的重大改变,使得作为信任基础的承诺本身发生了显著变化。前现代社会的承诺是熟人社会中的当面——在场承诺,这种承诺不仅仅以“家”血缘纽带为依托,亦有当面、在场熟悉了解为依据,更有熟人社会所共有的群体、风俗、习惯为有效监督制约,对这种承诺的可预期性与可信性,在实质上是对传统熟人社会那种交往类型的信赖。现代社会因时空分离所形成的非当面——非在场交往,则使得传统的承诺及其监督制约机制失去了有效性,必须寻求一种新的具有可公度性的交往媒介,及对承诺拥有权威性的监督制约机制,以确保承诺的可信性与可合理预期性,信任制度的建构应运而生。“从非正式的习俗、道德到正式的法律、规定,这些制度性因素通过其内化于社会成员后形成的约束力来增进社会信任度,这时信任的意义在某种程度上被提升了;普通社会成员之间的相互信任,已经掺杂了该社会成员对涉及其中的社会制度的信任,于是社会制度就拥有了作为信任的保障机制和作为信任本身的一部分的双重意涵。”信任的不完全充分性是以社会机制来填补的,“这一填补主要是源于社会制度、法律等对社会成员的普遍约束力。当缺失的信息不足以让行动者做出关于信任的判断时,行动中所涉及的制度性因素将会给予行动的达成以有力的支撑”。现代社会信任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一部分是对当事人的信任,一部分是对维持生活信任机制的信任,缺少了其中任何一部分,信任都是不完全的,而一个社会的普遍信任状况,在一定意义上更主要地取决于维持信任的社会机制或制度的效力。因为现代性社会是在平等的自由权利与高度发展的信息化背景下被组织起来的社会,社会的基本交往关系一方面以制度化的方式存在着,另一方面又以社会强制这一特殊化的制度化方式对承诺加以监督、制约、实施。在这种制度结构下,承诺具有制度的权威性、严肃性,正是这种制度性承诺才使得生活在现代性多元开放社会中的个人,获得某种可以依赖的客观性根据,行为具有可预期性,进而拥有安全感。如果一个社会出现了普遍的信任危机,那么,首要的不是个体品质问题,而是由各种现实制度体制运作过程中事实上所表达出来的制度性承诺出了问题,这是一个制度性信任危机,它对社会信任的摧毁是最致命的。在诚信制度建设中,政府的公信力、专家系统的信任度与完善的法规是保证制度有效的三个支点。

在现代社会中,政治合法性是建立在公民选举的基础上的,政府的权力来自于人民的信任,人民在信任的基础上让渡自己的部分权力,委托政府行使管理,所以政府和民众的关系内在地包含着互为信任的诉求。“信任意识是自由一民主政治文化的重要属性之一。”它要求政府向民众证明自己是值得信任的,“政治文化文献认为,基于大众的民主政治的发展和持久稳固需要在一般公众中出现相应的支持性习惯和态度,其中最根本的态度是人际问的信任意识”。信任是公民社会的基础,“它的存在是有生命力的政治体系不可缺少的前提条件”。当政府享有人民赋予的权力之时,它也就随之拥有了应该对得起人民信任的义务和责任,这是权力享有和维持的基础,也是维护社会秩序的不可缺少的方面。“虽然信任只是社会控制中的一个工具,但它是一切社会系统中无所不在和重要的一种。在社会控制中权力若要充分或甚至最大程度地有效,就必须有信任在其中。”信任

在社会秩序的维持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政府的公信力在社会信任的建构中起着重要的作用。“一个责任政府必须是讲信用的政府,社会减信体系建设的重中之重,应为政府诚信,或者说政府公信力。”它“包含了交流、建立声誉和创造信任”,也是能否赢得民众信任的关键所在,“对源于政府的支撑和政府在制度功能方面的不断满意,在创造和维持信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为此,“政府应增加自身运作的透明度,允许公民通过各种渠道表达他们的政策偏好和不满,并使自己的所作所为向公民负责,人们就会增强对政治制度本身公正性、稳定性和可预测性的信心,对政府治理社会秩序的信心”。

“当代社会的很大一部分对它们的成员来说已变得难于理解。制度、组织和技术系统的复杂性,以及它们运作的全球化程度的不断增加,使它们对普通大众来说是难以理解的,而且对于职业的专家来说也是如此。谁有能力完全懂得全球资金流动、股票交易起伏、计算机网络、电信、运输?或者,谁能够完全懂得行政的、管理的、政府的或军事的运行机制和国际官僚机构?我们必须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经常地在黑暗中行动,好像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黑箱,我们的需要和利益越来越依赖它的正常运行。信任变成了我们应对晦暗的环境的一个不可缺少的策略。没有信任我们将寸步难行。”专家系统,这一“组织我们今天生活于其中的大范围的物质环境和社会环境的技术成就或职业的专门技术系统”,便以其专业化、技术化和权威化成为人们依赖的对象,成为人与物、人与事之问建构信任的介质。专家的不当出场和给出的解释不能得到百姓认同,都是对专家系统信任度的破坏。如圣元奶粉导致女孩性早熟事件中,专家给出的“微小青春期”的解释;药家鑫杀人事件中,律师的“激情杀人”的辩护等。民众一边在网上发出“泪奔,连微小青春期都上了,天下无敌啊”的嘲讽与调侃,一边在网下再也不敢买圣元奶粉,用语言和行动表达了对专家系统的不信任。与政府公信力相比,专家系统由于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真理与知识,在一定程度上它几乎是维持百姓对社会信任的最后机制,如果一个社会丧失了对专家系统的信任,社会信任的大厦就有可能倾覆。

“现代化社会应当是一个良序社会。良序社会不仅是一个形式性规定,更是一个实质性规定。良序社会不仅是一个在社会公共生活交往行为层面具有规范秩序的社会,更是一个制度公正、富有德性精神的合乎人性的社会。它是一个文明得以充分延续与健康发展的自由人联合体。”完善的法规与有效的运行是建立社会信任机制的硬件基础。它要明晰其功效,即用系统的制度呵护良心,用严苛的法律捍卫道德,加大法律杠杆的强制作用,“对于不当行为的惩罚威慑必须是可信的,否则威慑不成其为威慑”。使守信得大利,失信受大损,驱使人们作出维持信任的行动选择,因为“人们服从规范的程度取决于对不服从规范所支付的代价,与使用最有效惩罚手段所支付的代价进行比较”。这就要克服制度供给不足的问题,完善法规。“制度供应不足”指的是由于社会的快速发展,在制度供给方面没有跟上时代的需求,没有完善的法规与配套的机制,造成“无法可依”,既给失信者以可乘之机,也使得制度的效用大打折扣。对此,温家宝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要求“完善食品安全监管体制机制,健全法制,严格标准,完善监测评估、检验检测体系,强化地方政府监管责任,加强监管执法,全面提高食品安全保障水平”,即要强化问责机制。问责制是指问责主体对其管辖范围内各级组织和成员承担职责和义务的履行情况,实施并要求其承担否定性后果的一种责任追究制度。问责是制度能否发挥功效的保障,“责任性增强可信性的原因在于它改变了被信任者利益的计算,它增加了成为可信任的人的额外动机,即避免责难和惩罚”。通过强化政府承担的责任,增强官员的责任感,使这些人民公仆真正做到“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才能重建民众对社会制度和政府的信任。“政府尤其要通过诚实正直的施政和关心民众的需求来重新获得其应有的地位。”

三、交往空间的共在:存在的孤独与陌生人的信任

人是社会性的存在,个人总是在一定的交往中生存和发展自身的。交往既是个人活动的前提,又是个人由片面发展走向全面发展所扬弃的环节。“一个人的发展取决于和他直接或间接进行交往的其他一切人的发展。”而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诉求,既是人与他人共在共处的需要,也决定着社会的信任度,因为“社会——不管其形式如何——是什么呢?是人们交互活动的产物”。

从个体存在的本体论视角来看,信任就是“存在的不孤独”。社会学家吉登斯认为信任的对立面不是不信任,而是孤独焦虑。“当我们用‘不信任来指称与基本信任……相对应的概念时,它就显得太软弱了……从最深刻的意义上说,信任的对立状态便是这样一种心态,它应被准确地概括为存在性焦虑或忧虑。”,伦理学家鲍曼指出,“在本体论上,我们最多和他人共在……正如莱布尼兹所说的单子,两个分离的、自我包裹的存在,每一个存在都通过守护自己的自我性、自我的同一性、自身的边界、自身的空间得到实现。相互矛盾的是:与……共在意味着……分离……这种鸿沟可能仅仅通过架桥通过”。通过他者的桥便是信任。信任危机在根本上是人的存在危机,是“社会成员相互交往过程中由于缺失有效性承诺而导致的缺乏基本信赖之不确定乃至不安全关系状态”。

从个体与他人的关系看,信任就是人际关系的产物。列维斯和维尔加特(Lewis&Weigert)提出情感型信任(Emotional Trust)和认知型信任(Cognitive Trust)是最重要的两种人际信任。日常生活中的人际信任大多是这两种信任的组合。在首属团体关系(家庭)中,信任的基础是以感情为主,在次属群体关系中,信任的形成是以理性认知为依据。前者是熟人信任,信任的建立一方面受制于关系,另一方面也受制于交往中的情感,交往双方之间关系的深浅、情感的真假,在相当程度上制约着交往双方的相互信任。后者是陌生人信任。“信任就是相信他人未来的可能行动的赌博。”供了更多的选择,提升了消费者权威,但市场失灵导致市场所提供的产品并不能完全保障消费者的健康与安全。在此意义上,市场既提供了消费者权力,同时也置消费者于消费风险之中”。物质产品的种类和数量越来越丰富,但产品的质量和安全却越来越让人不放心,甚至发展到本是满足人的存在需要和改善生活质量的产品却变成伤害人的身体甚至威胁人的生命的“凶器”。近年来“毒奶粉”、“瘦肉精”、“地沟油”、“染色馒头”等食品安全事件的层出不穷,正不断摧毁着中国人生存安全的保护屏障和社会信任。对此,2011年4月18日温家宝总理在同国务院参事和中央文史馆馆员座谈时指出:“近年来相继发生‘毒奶粉、‘瘦肉精、‘地沟油、‘彩色馒头等事件,这些恶性的食品安全事件

足以表明,诚信的缺失、道德的滑坡已经到了何等严重的地步。”它昭示着诚信问题已经由道德危机延伸到人的存在危机。

首先,它破坏着人的存在和发展的基础。经济基础是人的存在和发展的前提条件。市场经济是竞争经济,逐利性使利益最大化成为经济人的诉求。但市场经济又是合作经济,诚信守法是市场经济发展的基石。“信任是合作的前提条件,也是成功合作的产物。”信任在经济领域作为信用原则的诉求,“不是从道德诚信开始的,也不是从竞争中产生的,而是从商品交换活动中产生的,是商品交换活动和商品流通得以实现的必要条件”。成熟的市场经济必定是信用经济。“现代市场经济是一种信用发达的市场经济。诚信作为一种经济活动规范,对现代市场经济的存在、发展及其健康运转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诚信是市场经济存在的内在要求和发展的前提条件,是市场经济的基础和市场经济秩序的稳定器;是市场中各行为主体实现自身经济利益的有力保障和参与市场竞争的永远可靠的资本;是市场经济成熟与否的标志。”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初始阶段,法制、法规的不健全使一些丧失了道德的经济理性人,通过假冒伪劣产品,力图用最低的成本获取最大化的利益,而当一个不成熟的市场监管体制和制度使得这样的牟利有可乘之机和可以达成,且不诚信行为所付出的成本过低之时,造假盛行,食品安全的堤坝被冲毁也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从长远的角度看,貌似个体以不道德的手段通过低成本获得较大的利润是符合经济理性人的追求的,但事实上这样的算计无论对个体或是社会都是致命的伤害,皆为短视和狭隘。“商务部的统计,我国企业每年因信用缺失导致的直接和间接经济损失高达6000亿元。在征信成本太高,而失信又几乎没什么成本的情况下,违约、造假、欺诈的故事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巨额的信用成本,如同扼住企业喉咙的那只手,在残酷地剥夺着中国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本就狭小的生存空间。因为当代世界经济是一个以市场经济为主导的一体化经济,“正在形成中的全球性相互依赖,将只会增加对作为合作的重要条件的信任需求的增长”。那些通过失信牟利的个人或经济体必将被排斥在外,从而丧失可持续发展的空间。信用作为构成社会资本的重要部分,更是当代道德力转化为经济力的主要方式,“我们从检验经济生活中获得的一个最重要的启示是:一个国家的福利以及它参与竞争的能力取决于一个普遍的文化特性,即社会本身的信任程度”。

其次,它摧毁着人的存在和发展的安全感。安全需要如马斯洛所言是人的需要的重要内容,而在所有的安全需要中,食品安全感尤为重要,它将人的第一层次的生存需要和第二层次的安全需要合为一体,“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食品安全是关系人民群众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的一件大事”。食品安全工程是最大的民生工程,如果食品安全得不到保证,社会将空有琳琅满目的商品,却毫无让人安心的信任,更置人们于消费的焦虑和生存的恐慌中。因为所谓信任,从人的生存角度而言,是个体生命得以生存下来的保护机制。“在生活的近乎无限的可能性中,人们建立了一套化简的机制,信任便是其中之一。”对此,德国社会学家尼古拉斯·卢曼(Niklas Luhmann)做了描述:“在其最广泛的含义上,信任指的是对某人期望的信心,它是社会生活的基本事实。当然,在许多情况下,某人可以在某些方面选择是否给予信任。但是,若完全没有信任的话,他甚至会次日早晨卧床不起。他将会深受一种模糊的恐惧感折磨,为平息这种恐惧而苦恼。他甚至不能够形成确切的不信任,并使之成为各种预防措施的基础,因为这又会在其他方向上预先假定了信任。任何事情都会是可能的。在其最极端情况下,这种与世界复杂性的突然遭遇超出了人的承受力。“换句话说,如果人类在日常生活中缺乏基本信任,对任何物、事与人永远陷于怀疑、不信任的不停歇的恐惧与焦虑中,人类的日常生活将举步维艰,个体的神经必然崩溃,“没有信任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日常生活是完全不可能的”。在这个意义上,信任就是人的存在的本体安全感,“信任作为基本的‘保护壳而在自我与日常现实的应对中提供自我保护”。故,以食品安全为依托重建人们对日常生活的基本信任便成为当务之急。

最后,它呈现出个体面对存在和发展风险时的乏力。面对相继发生的食品安全事件,一部分人采取了“用脚投票”的自救方式。所谓“以脚投票”,是指多数消费者对内地奶粉产品失去起码的信心后,便到港澳等地去买奶粉。这对消费者而言,可谓是从生命保护的目的出发而采取的理性自保行为。“中国奶粉的问题基本上就是致命的、致残的,影响终生幸福的问题。消费者凭什么要花钱买致命、致残的奶粉,那是自己对自己的孩子的极端不负责……花钱买平安,是中国消费者无奈、悲哀的理性选择,和迷信无关。”一部分人采取了“自力更生”的自救方式,自己种菜规避风险。“据《南方周末》昨天报道,包括北京海关在内的不少国家机关在郊外自建蔬菜种植基地,供应各自的机关食堂以及工作人员。这些食品堪称真正的绿色食品,其首要强调的就是‘安全。更多人采取了“步步后退”的自保方式,如奶粉有毒,我已是成年人,与我无关;猪肉有瘦肉精,我开始素食;馒头染色,我改喝粥……这样的放弃与规避风险,到最后会悲哀地发现“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人们已经无以放弃、无路可退。极少数人则凭借自身的优越条件采取了“胜利大逃亡”的规避方式,移民到别的国家,躲避包括食品安全、环境污染等各种对人的存在和发展构成伤害的危机。“对自己社会生存能力的普遍不信任的最强有力的信号也许是移民的决定。这是人们在生活条件变得不能忍受、并且看不到改善希望的时候采取‘退出选择的最清楚的形式。”显然,无论是“用脚投票”还是“自力更生”,是“步步后退”还是“胜利大逃亡”,在本质上皆是个体规避生存风险的理性行为,但对整个社会生存环境的改善却无甚作为,折射出个体对其所生存的社会环境或制度的无奈,因为“在日常生活中,一个人事实上能(该)做些什么,不能(该)做些什么,拥有什么权利,承担什么责任,做了某事、做出了某种行为就会得到什么或失去什么,这都是由他所生活于其中的那个制度体系所先在规定了的……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制度本身不仅仅是一个社会的整合机制,同时事实上还是一个社会的行为引导机制”。食品安全问题关系到人的生存安危,它既是“社会的悲哀”,也呼唤着社会制度强有力的保障。

二、制度空间的保障:制度的乏力与公信力的提高

就人的社会性存在来说,社会制度是个体生存的硬性环境,每个人的生活都受其社会制度的制约与影响。“人的行为方式总是他所生活于其中的那个社会的生活方式、交往方式的折射,是那个社会的政治、文化内容的模塑。其中制度对人的行为选择又具最直接的支配、影响作用。因为制度以社会结构定在的方式表达了那个社会经济生活、政治关

系的最基本要求及其内容,表达了那个社会起指导作用的文化传统、价值观念,并以一种具有一定强制性的力量强制在其管辖下的社会成员以这种社会结构方式所规定的方式选择行为。”而“信任是对维持合乎道德的社会秩序的期望”。当社会个体尚无法达到诚信道德的自觉与自律之时,诚信制度的建构和完善便成为解决存在危机、重建社会信任的关键所在。

“信任在本质上与现代性制度相连。”现代性社会的时空分离特质,导致社会成员的相互交往方式发生了由“在场”到“缺场”的重大改变,使得作为信任基础的承诺本身发生了显著变化。前现代社会的承诺是熟人社会中的当面——在场承诺,这种承诺不仅仅以“家”血缘纽带为依托,亦有当面、在场熟悉了解为依据,更有熟人社会所共有的群体、风俗、习惯为有效监督制约,对这种承诺的可预期性与可信性,在实质上是对传统熟人社会那种交往类型的信赖。现代社会因时空分离所形成的非当面——非在场交往,则使得传统的承诺及其监督制约机制失去了有效性,必须寻求一种新的具有可公度性的交往媒介,及对承诺拥有权威性的监督制约机制,以确保承诺的可信性与可合理预期性,信任制度的建构应运而生。“从非正式的习俗、道德到正式的法律、规定,这些制度性因素通过其内化于社会成员后形成的约束力来增进社会信任度,这时信任的意义在某种程度上被提升了;普通社会成员之间的相互信任,已经掺杂了该社会成员对涉及其中的社会制度的信任,于是社会制度就拥有了作为信任的保障机制和作为信任本身的一部分的双重意涵。”信任的不完全充分性是以社会机制来填补的,“这一填补主要是源于社会制度、法律等对社会成员的普遍约束力。当缺失的信息不足以让行动者做出关于信任的判断时,行动中所涉及的制度性因素将会给予行动的达成以有力的支撑”。现代社会信任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一部分是对当事人的信任,一部分是对维持生活信任机制的信任,缺少了其中任何一部分,信任都是不完全的,而一个社会的普遍信任状况,在一定意义上更主要地取决于维持信任的社会机制或制度的效力。因为现代性社会是在平等的自由权利与高度发展的信息化背景下被组织起来的社会,社会的基本交往关系一方面以制度化的方式存在着,另一方面又以社会强制这一特殊化的制度化方式对承诺加以监督、制约、实施。在这种制度结构下,承诺具有制度的权威性、严肃性,正是这种制度性承诺才使得生活在现代性多元开放社会中的个人,获得某种可以依赖的客观性根据,行为具有可预期性,进而拥有安全感。如果一个社会出现了普遍的信任危机,那么,首要的不是个体品质问题,而是由各种现实制度体制运作过程中事实上所表达出来的制度性承诺出了问题,这是一个制度性信任危机,它对社会信任的摧毁是最致命的。在诚信制度建设中,政府的公信力、专家系统的信任度与完善的法规是保证制度有效的三个支点。

在现代社会中,政治合法性是建立在公民选举的基础上的,政府的权力来自于人民的信任,人民在信任的基础上让渡自己的部分权力,委托政府行使管理,所以政府和民众的关系内在地包含着互为信任的诉求。“信任意识是自由一民主政治文化的重要属性之一。”它要求政府向民众证明自己是值得信任的,“政治文化文献认为,基于大众的民主政治的发展和持久稳固需要在一般公众中出现相应的支持性习惯和态度,其中最根本的态度是人际问的信任意识”。信任是公民社会的基础,“它的存在是有生命力的政治体系不可缺少的前提条件”。当政府享有人民赋予的权力之时,它也就随之拥有了应该对得起人民信任的义务和责任,这是权力享有和维持的基础,也是维护社会秩序的不可缺少的方面。“虽然信任只是社会控制中的一个工具,但它是一切社会系统中无所不在和重要的一种。在社会控制中权力若要充分或甚至最大程度地有效,就必须有信任在其中。”信任在社会秩序的维持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政府的公信力在社会信任的建构中起着重要的作用。“一个责任政府必须是讲信用的政府,社会减信体系建设的重中之重,应为政府诚信,或者说政府公信力。”它“包含了交流、建立声誉和创造信任”,也是能否赢得民众信任的关键所在,“对源于政府的支撑和政府在制度功能方面的不断满意,在创造和维持信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为此,“政府应增加自身运作的透明度,允许公民通过各种渠道表达他们的政策偏好和不满,并使自己的所作所为向公民负责,人们就会增强对政治制度本身公正性、稳定性和可预测性的信心,对政府治理社会秩序的信心”。

“当代社会的很大一部分对它们的成员来说已变得难于理解。制度、组织和技术系统的复杂性,以及它们运作的全球化程度的不断增加,使它们别普通大众来说是难以理解的,而且对于职业的专家来说也是如此。谁有能力完全懂得全球资金流动、股票交易起伏、计算机网络、电信、运输?或者,谁能够完全懂得行政的、管理的、政府的或军事的运行机制和国际官僚机构?我们必须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经常地在黑暗中行动,好像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黑箱,我们的需要和利益越来越依赖它的正常运行。信任变成了我们应对晦暗的环境的一个不可缺少的策略。没有信任我们将寸步难行。”专家系统,这一“组织我们今天生活于其中的大范围的物质环境和社会环境的技术成就或职业的专门技术系统”,便以其专业化、技术化和权威化成为人们依赖的对象,成为人与物、人与事之问建构信任的介质。专家的不当出场和给出的解释不能得到百姓认同,都是对专家系统信任度的破坏。如圣元奶粉导致女孩性早熟事件中,专家给出的“微小青春期”的解释;药家鑫杀人事件中,律师的“激情杀人”的辩护等。民众一边在网上发出“泪奔,连微小青春期都上了,天下无敌啊”的嘲讽与调侃,一边在网下再也不敢买圣元奶粉,用语言和行动表达了对专家系统的不信任。与政府公信力相比,专家系统由于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真理与知识,在一定程度上它几乎是维持百姓对社会信任的最后机制,如果一个社会丧失了对专家系统的信任,社会信任的大厦就有可能倾覆。

“现代化社会应当是一个良序社会。良序社会不仅是一个形式性规定,更是一个实质性规定。良序社会不仅是一个在社会公共生活交往行为层面具有规范秩序的社会,更是一个制度公正、富有德性精神的合乎人性的社会。它是一个文明得以充分延续与健康发展的自由人联合体。”完善的法规与有效的运行是建立社会信任机制的硬件基础。它要明晰其功效,即用系统的制度呵护良心,用严苛的法律捍卫道德,加大法律杠杆的强制作用,“对于不当行为的惩罚威慑必须是可信的,否则威慑不成其为威慑”。使守信得大利,失信受大损,驱使人们作出维持信任的行动选择,因为“人们服从规范的程度取决于对不服从规范所支付的代价,与使用最有效惩罚手段所支付的代价进行比较”。这就要克服制度供给不足的问题,完善法规。“制度供应不足”指的是由于社会的快速发

展,在制度供给方面没有跟上时代的需求,没有完善的法规与配套的机制,造成“无法可依”,既给失信者以可乘之机,也使得制度的效用大打折扣。对此,温家宝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要求“完善食品安全监管体制机制,健全法制,严格标准,完善监测评估、检验检测体系,强化地方政府监管责任,加强监管执法,全面提高食品安全保障水平”,即要强化问责机制。问责制是指问责主体对其管辖范围内各级组织和成员承担职责和义务的履行情况,实施并要求其承担否定性后果的一种责任追究制度。问责是制度能否发挥功效的保障,“责任性增强可信性的原因在于它改变了被信任者利益的计算,它增加了成为可信任的人的额外动机,即避免责难和惩罚”。通过强化政府承担的责任,增强官员的责任感,使这些人民公仆真正做到“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才能重建民众对社会制度和政府的信任。“政府尤其要通过诚实正直的施政和关心民众的需求来重新获得其应有的地位。”

三、交往空间的共在:存在的孤独与陌生人的信任

人是社会性的存在,个人总是在一定的交往中生存和发展自身的。交往既是个人活动的前提,又是个人由片面发展走向全面发展所扬弃的环节。“一个人的发展取决于和他直接或间接进行交往的其他一切人的发展。”而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诉求,既是人与他人共在共处的需要,也决定着社会的信任度,因为“社会——不管其形式如何——是什么呢?是人们交互活动的产物”。

从个体存在的本体论视角来看,信任就是“存在的不孤独”。社会学家吉登斯认为信任的对立面不是不信任,而是孤独焦虑。“当我们用‘不信任来指称与基本信任……相对应的概念时,它就显得太软弱了……从最深刻的意义上说,信任的对立状态便是这样一种心态,它应被准确地概括为存在性焦虑或忧虑。”伦理学家鲍曼指出,“在本体论上,我们最多和他人共在……正如莱布尼兹所说的单子,两个分离的、自我包裹的存在,每一个存在都通过守护自己的自我性、自我的同一性、自身的边界、自身的空间得到实现。相互矛盾的是:与……共在意味着……分离……这种鸿沟可能仅仅通过架桥通过”。通过他者的桥便是信任。信任危机在根本上是人的存在危机,是“社会成员相互交往过程中由于缺失有效性承诺而导致的缺乏基本信赖之不确定乃至不安全关系状态”。

从个体与他人的关系看,信任就是人际关系的产物。列维斯和维尔加特(Lewis~Weigert)提出情感型信任(Emotional Trust)和认知型信任(Cognitive Trust)是最重要的两种人际信任。日常生活中的人际信任大多是这两种信任的组合。在首属团体关系(家庭)中,信任的基础是以感情为主,在次属群体关系中,信任的形成是以理性认知为依据。前者是熟人信任,信任的建立一方面受制于关系,另一方面也受制于交往中的情感,交往双方之间关系的深浅、情感的真假,在相当程度上制约着交往双方的相互信任。后者是陌生人信任。“信任就是相信他人未来的可能行动的赌博。”理性从自我保护与规避风险出发,在决定是否信任他人时必须权衡两样东西:一是潜在收益与潜在损失孰轻孰重,二是对方失信的可能性有多大,它依据的是分析与判断。当代中国社会在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变过程中,当人际交往逐渐打破了地缘、业缘与亲缘的范围;当人的交往对象发生从熟人到陌生人的转变;当社会竞争日趋激烈及人的主体性、实利性和理性不断发展等,这些变化必然导致原有的人际关系呈现出重大变化,传统的血亲人伦关系让位于契约化的人际关系,从注重人情到趋向功利等,因而在一定程度上导致现有的人际交往过程中信任的相当程度的匮乏。当我们的社会流行“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告诫时,昭示着适应现代社会陌生人交往的新的伦理道德规范的缺场,而当现代社会屡屡出现“杀熟现象”时,则反映出维系传统社会熟人交往的伦理道德规范的失效,也“标志着社会信任降到了最低点”。人际信任的重建迫在眉睫。

信任作为一种人类情感,往往建立在亲密的熟悉感的基础上。“信任产生于熟悉。”父母、亲人、朋友等是个体生命中最亲近、熟悉的人,是培植对人信任的基本土壤。人在日常生活中通过所熟悉的生活环境体验与熟悉的人的交往,能够感受到一种生活中的连续性与惯常性,正是这种连续性与惯常性使得人在能够对日常生活作出合理预期的同时感受到存在的安全性,否则日常生活也无以为继。在一个信任缺失的时代,如果我们连亲人、朋友等都不能信任,那就表明我们已经丧失了对人的信任的能力,注定要陷入存在的孤独与绝望,而这恰恰是个体生命无法承受之重。为此,我们必须守护对亲人朋友的信任,尽量不让利益侵蚀与功利毁坏,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信心有勇气走在人生的旅途上。“当信任表现而且发展成为真正的信任时,它才是美德。信任愈是善于接纳和弱于计算,信任就愈是可能发展。”

“没有人们相互间享有的普遍信任,社会本身将会瓦解……现代生活在远比通常了解得更大程度上建立在对他人的诚实的信任之上。”能否对陌生人建立基本信任,在一定程度上是衡量中国社会是否进入现代社会的一个重要风标,是构建个体生命生存的心理安全感的一个重要因素,也是形成良好的社会心态与社会氛围的关键之处。对陌生人的信任的建构方式,除了前面所说的理性选择论外,还可以通过给别人以“幸运经验”的方式。因为信任是个体成长过程中“幸运经验的副产品”。人凭经验生活,人在生活中成长,人们的信任度常常是从自身以往的经验里学习来的。“如果早年形成了信任感,成年后也要有大量受骗的经历才会使之削弱。如果早年形成了不信任感,成年后要有大量相反的经验才能将其克服。”信任的培植在一定意义上可谓是成于“幸运经验”,信任的摧毁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归之于“恶运经验”。做一个能够被别人信任的人和一个能够信任别人的人,才能成就人与人交往的幸运与共处的安全。“信任可以在一个行为规范、诚实而合作的群体中产生,它依赖于人们共同遵守的规则和群体成员的素质。”

培植对人信任的基本乐观态度,这是一种信念或信心。“信任是个体特有的对他人的诚意、善意及可信性的普遍可靠性的信念。”它是一种不仅对熟识的人,而且对陌生人也持有的信赖感。它反映的是一种纯净坦然的心态,不是出于理性的度量,不是依据过去与人打交道的经验,而是基于一种乐观的人生态度,即对生活世界的乐观,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乐观。内隐或支撑这种乐观态度的是对他人在基本价值上与自己没有什么差别的相信与判断,基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德信条。这种乐观态度,一方面需要社会制度与良好环境为支撑,因为社会是培植或摧毁信任的重要场域。另一方面,也需要个体对信任达成的信心,因为在同一国家、同一社会环境中的个体持有不同的人生态度的事实比比皆是。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我们已经从依赖于命运的社会发展到了由人的行动

而推动的社会。为了积极而建设性地面对未来,我们需要运用信任”。

“疑忌社会是畏首畏尾、‘赢输不共的社会:这种社会的共同生活是一种‘零和博弈,甚至‘负和博弈(‘你赢,我就输);这种社会易搞阶级斗争、适宜国内国际的艰困形势,倾向社会忌妒和自我封闭,盛行侵犯他人权利的相互监视。而信任社会是一种扩张的‘共赢社会(‘你赢,我也赢,)。这是一种团结互助、共同计划、开放、交换和交流的社会。”为将当代中国建设成为一个信任社会,我们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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