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兹大学的战略管理及借鉴

陈 通，廉 军

(天津大学管理与经济学部，天津300072)

战略管理是现代社会组织的管理重点与核心，是制定决策和采取行动的的动态过程，可划分为战略规划和战略实施两个阶段。［1］《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要求进一步落实和扩大高校在“自主制定学校规划并组织实施”等方面的办学自主权，实际上也就提出了高等学校实施战略管理的任务。近年来，在英格兰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的推动下，英国一些大学在实施战略管理方面做出了积极探索，本文拟以英国利兹大学为例，探讨大学实施战略管理的相关问题。

一、战略管理及其在英国高校的实践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经济发展进入了空前繁荣时期，市场竞争也日益加剧，企业不得不加强对竞争环境和竞争对手的分析。伴随着企业经营规模和范围的扩大，一个整体的、长远的发展规划变得越来越不可或缺。以此为背景，战略管理的思想和技术应运而生，其应用领域也逐渐超出了企业管理的范畴，向所有社会组织的管理活动蔓延。依安索夫的解释，战略管理是将组织的日常业务决策与长期计划决策结合而形成的一系列管理活动。按拜亚斯的理解，战略管理是一个组织对未来发展分析做出的决策和实施决策的活动。罗宾斯将战略管理划分为三个层次和九个具体步骤，并强调了战略实施与组织结构、领导能力和执行能力间的关系［2］。波特教授在《竞争战略》中提出了“五力”模型，而他的“钻石理论”将战略提升到国家竞争优势层面［3］。

英国大学是享有相当自治权的机构，虽然政府承担了办学经费的大部分，但仍秉持着不以行政命令方式干预大学管理的传统。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大学就处于一种很特殊的地位，既不担心经费来源，又享有相对充分的学术自由。面对世界经济中心、科技中心和高等教育中心的变迁，自撒切尔政府以来，不甘落后的英国政府采取提高入学率、提高学费分担水平、加强绩效考核与引进市场机制等政策，积极推进高等教育市场化改革，“国家不仅在自己的机构里引入了市场的因素，也不同程度地在不同环境中将大学推入不同的市场关系模式”［4］。因此，英国大学的生存环境发生了三个重要变化:一是高等教育大众化带来的教育市场细分;二是教育国际化进一步加剧了大学之间在杰出人才和优质生源上的竞争;三是更加提倡对经济社会发展的直接贡献。同时，英国高校逐步引进了一些现代管理技术以适应环境的挑战。英格兰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于2000年发行出版了《英国高校战略规划指南》，这是世界各国高等教育中第一份关于高校规划的正式指南。《指南》强调的内容主要有:校长的领导作用;规划的具体步骤;规划过程产生的关键文件;大学发展战略规划的实施;大学发展战略规划的监控。

在英国，发展战略规划、全面质量管理、顾客满意度和大学组织的重构等理念和技术，越来越多的运用到大学的管理实践中。利兹大学实施战略管理以来，TIMES全英大学综合排名从2004年的34位上升到2010年的27位［5］;鲁顿大学综合运用目标市场策略、竞争定位策略和营销组合策略，确立了自己的战略定位并建立起学校的优势，在QAA教学评估中，他们在121所大学中排14名，该校生源40%来自劳动阶层(平均为26%)，其生均政府教学经费仅相当于一流大学的1/3。将本校的发展理念、目标和行动等公之于众，已经成为一所大学能否成熟地策划和管理与其面对的各种公众之间交换关系的必要环节，人们可以从许多大学的官方网站下载学校战略蓝图的详细文本。这些颇有“营销大学”味道的做法，与导师制、下午茶等正在发生某种巧妙地融合。

二、利兹大学实施战略管理的主要内容和特点

大学的战略管理，是大学的管理当局在一定制度环境下，以一定的办学理念为指导，依托一定的技术支持，对外部环境加以扫描和对内部条件加以识读，并做出相应安排和选择的过程。我国学者认为，高等学校发展战略规划，是高校为了适应未来社会各种变化和满足自身可持续发展所进行的总体性、长远性的策划，具有全局性、未来性、层次性和稳定性等特点［6］。但即便是最好的战略，如果管理当局不能适当地实施，或不能恰当地评估实施的结果，也同样会导致失败的结局或草草收场。利兹大学的经验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参考。

1.顶层设计

利兹大学的前身是建立于1831年的利兹医学院，1904年，该校获得皇家许可成为独立的大学。经过一个多世纪的发展，利兹大学成为了英国颇负盛名的大学之一，学校现有9个学部，35个院系，研究方向涵盖了绝大多数社会科学、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的学科领域。2004年以来，在迈克·阿瑟校长的主持下，利兹大学提出了“在2015年成为世界50强大学”的发展愿景，并制定出一份思路清晰、目标明确、层次清楚、滚动调整、全员参与和可操作性强等特点的战略规划。一般而言，大学总体战略需要明确，一所大学应当拥有什么样的事业组合，每一种业务活动在组织内部的地位如何。与我们所熟悉的办学规模、专业结构、学科发展和教师队伍建设等关键词不同的是，利兹大学战略规划的关键词是愿景、目标、合作伙伴与利益相关者、行动主题、战略支持要素和价值理念等，并极具特色地用6个关键词和36组战略描述短语将规划浓缩而成“战略地图”［7］，其主要内容有:一是“通过一流的科研，学术成就和教育，将利兹大学于2015年建成世界排名前50强大学”的愿景;二是“作为一所具有国际声望的研究型大学，利兹大学要为创造、发展和传播知识，培养杰出的毕业生和学者，在全球产生重大影响等奋斗”为目标;三是将“学校的员工、学生、校友、赞助者以及其他对利兹大学有所期待的人们”都视为大学的合作伙伴;四是确定了“提高大学的国际地位、实现具有国际领先水平的研究方阵、鼓励学生发展他们的潜能和增长学校在当地乃至全球的影响”等4个行动主题;五是强调了“可持续、效率和效能兼具的组织、可持续的财务能力和重视和发展员工团队”等3个战略支撑要素;六是提出了“以卓越学术为核心的、体现服务社会、学术公正、敬业精神和包容多样性”的价值理念。这样的设计理念实质上反映了利兹大学对“一流大学”的理解，一流大学不仅体现在一流的师资、一流的学生、一流的设施、充足的经费、杰出的校长等条件和表征［8］，其本质在于学术成就、学术声望和价值追求。

2.利益共同体

在利兹大学，学生不仅是受教育的对象，也不仅仅被当作“顾客”，而被视为学校的终身合作伙伴。学校鼓励学生发展他们的潜能，把学校在研究和学术上的优势转化为学生学习的机会，让杰出的学生体验启发式的教与学，提供多元文化交融的环境。阿瑟校长曾说，学生选择了利兹大学，利兹就有责任“提供传递学术前沿信息的教学，把毕业生造就成为未来的领导者，提供支持个性化发展的环境，提供使他们终生受益的平台。”利兹大学的理念，不仅在于努力满足学生的一切合理需要，也为高质量的教学活动提供了自觉的动力，并赋予传统的导师制新的内涵。以这种理念对待员工，则不仅重视对教师科研与教学工作质量与数量的考核，不是简单地规定一个奖惩的标准和办法，而是帮助教师分析原因，制订相应的改进措施，帮助教师取得进步和体验成功。以这种理念对待社会公众，就是要通过创新实现卓越学术的影响力，与企业、公众和第三部门携手创造经济社会效益，引领社会舆论、公共政策乃至文化潮流。

3.分析性思维

德鲁克认为，战略计划应该是一种分析性的思维，它不是要掌握未来，而是要讨论当前决策的将来性，增大对风险的适应能力。［9］利兹大学在落实四个行动主题和11个战略指标的任务时，需要回答在大学的每一项事业领域中应当如何进行竞争的问题。他们运用PEST法、SOWT法以及业务分析矩阵等，综合分析优势与劣势、机遇与挑战、投入与产出、“风险”与“回报”等因素，并采取有进有退的方略。例如，对风险与回报“双高”的科研创新工作，他们与谢菲尔德大学、约克大学一起组成了“白玫瑰联盟”，加强对生物医学动力学、干细胞组织工程、纳米技术与新材料、移动装置与无线通讯、绿色化学、海洋与气候、地理信息系统、全球化与新经济地理等领域的研究工作，争取政府的经费支持，促进学校所有的研究领域都能达到世界一流水平。在2010年全英大学RAE学科排名中，利兹大学位列前10名。再如，对风险高、已少有学生问津的传统化工学科和继续教育学院，予以坚决裁撤;对风险小、回报高的国际学生招生工作，不仅设有专门服务机构，而且把国际化的要求嵌入到大学的所有活动中，实现高质量国际学生招生活动的持续发展，发展和巩固高质量的国际合作伙伴。据了解，利兹大学在英国招收国际学生列第2位。作为一个具有在“象牙塔”中从事精英教育的深厚传统的高等教育系统，“知识产业化”和“服务市场化”的认识已为英国大学逐渐接受并取得了迅速的进展。

4.战略事业单位

成功的战略要求组织结构与之相配合。当大学组织涉足多个学科领域，实现多个办学功能时，建立战略事业单位更利于学科综合、计划和控制。战略事业单位代表一种单一的事业或相关的事业组合，每一个战略事业单位应当有自己独特的使命和竞争对手，这使得每一个战略事业单位有自己独立于组织的其他事业单位的战略。英国大学普遍实行的学部制显示出独特的优势，突出了按照大的学科门类或合并几个相近学科门类的特点，学部下面的院、系按照类似我国的一级学科或学科门类设置。如牛津大学仅设有4个学部;杜伦大学设有3个学部［10］;利兹大学设有9个学部。利兹大学给予学部相当大的自主权，学部对下属各院、中心及研究所进行人、财、物的统筹管理，制定本学部的教学和科研策略，监控各系、中心及研究所的教学和科研质量，审核和批准各专业人才培养计划，进行阶段性专业建设的检查和修改，统筹内部资源，促进学部内各学科的交叉和学科建设，负责支持员工学习和培训等。学部设置有利于促进学科交叉与合作，形成了促进新的研究领域不断涌现的学科生态环境。

5.职能支撑措施

为了保证大学总体战略指标和任务的实现，利兹大学以提高组织效能、经济可持续发展和加强员工培训三个方面的工作为中心，提出了13个战略支持因素，以解决大学的职能部门支撑事业层战略的问题。中层和基层管理者执行大学战略计划的主动性是成功战略的一个关键因素。阿瑟校长认为，过去学校的各项决策只有10%落实到位，有70%的决策执行力度不够，这严重影响了学校的发展。鉴于此，利兹大学的人力资源部员工发展中心(简称SDDU)，统筹和加强学校人力资源发展，培训人员范围涵盖了所有教职员工，培训项目和内容丰富实用，如接班人计划、360度评估、SMART分析、从行动中学习、导师制等。其中，接班人计划最具典型意义，培训内容涉及领导力的培养、战略性的思维方式、资源管理、对变革的领导、人际关系技巧、员工和员工发展等。在培训方法上按照360度个人能力素质调查反馈，由被调查者从上级主管、同级别同事和下属中选择8至12个调查人，以无记名方式对被调查者的13项能力进行评价，最后通过数据统计形成一份调查报告，使参训人员对自身的能力、素质有一个客观的了解，使培训工作针对性更强。

6.大学校长

大学管理当局的领导能力是成功战略的一个必要因素。从阿瑟校长身上我们看到教育家精神和愿景型领导范式的力量，此类型领导人能看见机构的发展前景，有远见，有赶超精神，有激情感召力和超凡的个人魅力。这正如英国杰出的教育家埃里克·阿什比勋爵曾经指出的那样:大学的兴旺与否取决于其内部由谁控制。适时的检查评估是战略管理的最后一个步骤，而保持持续的改进是实现组织目标必须的选择。利兹大学通过实施全面质量评估与管理，及时地收集战略规划执行中的各种信息，在校长主持下，每年都会对规划文本和具体措施进行滚动调整，以保证规划目标的最终实现。

三、启示与借鉴

我国高校编制中长期发展战略规划已有多年历史，但在很大程度上仍属于国家教育规划或区域专项规划的下位规划，计划经济时代的色彩还比较浓厚，往往缺乏自身特色，存在着重规划而轻实施，重整体而轻环节，重目标而轻操作的倾向。当前，我国高等教育已进入大众化发展阶段，教育市场的细分不可阻挡，实施科学的战略管理势在必行。大学的战略管理活动不仅仅是一套技术或一种文本，而是主动适应环境、自觉认识自身、提前预见风险、科学制定决策、认真组织实施的现代学习活动。近年来，一些高校盲目扩大办学规模，一窝蜂地搞“升格”等，暴露出传统体制机制和资源配置方式的弊端，高等教育体制改革既需要转变宏观管理方式，更需要夯实微观基础。从英国高校实施战略管理的经验来看，需要从以行政命令方式为主向依法治教转变。落实办学自主权，尊重教育家办学，加强全员培训和建立战略事业部。

(1)进一步落实高校办学自主权。随着政府职能的转变，相互间的传统关系正在转化，但大学还没有完全从以往政府集中管理的模式中真正走向依法自主办学，而政府主导大学办学定位会导致大学办学定位的趋同和缺少个性。［11］破解的办法唯有进一步推进体制改革，坚决扩大和落实高校的办学自主权，并探索合理有效的大学治理结构。

(2)提倡教育家办学。就领导范式而言，大学更需要变革型的校长，他能施加积极的影响，鼓励人、激励人，从而形成良好的沟通氛围。刺激员工不断提高思想水平，不断向领导质询机构的运行状况，真正授权给员工。据2006年7月博客中国网站发布的“中国大学公众认同调查问卷”，有69.87%的人认为“当下大学校长的总体形象更接近官员而不像教育家”。温家宝总理在2009年国家科技教育领导小组会议上的讲话中明确提出:“教育事业还是应该由懂教育的人办”，“要造就一批教育家，提倡教育家办学”。同时，还要注重加强干部培训，提高干部的“学习力”，创建学习型组织。

(3)探索建立战略事业部。例如，天津大学组建了管理与经济学部，北京师范大学组建了教育学学部。正如钟秉林校长所说，学部的组建不是为了合并几个院系，而是为了以学科建设和学术发展为核心，依托二级学科建设实体学术机构，根据重大需求建设综合交叉平台，通过专业化的行政体系建设提高管理服务能力，这将为学校优化治理架构、探索扁平化管理模式、提高管理效益积累宝贵的经验。［12］

现代大学是大师、大楼、大气的多元复合体。这种“多元”体现在众多的学科、多个办学层次、多种办学功能以及众多职能部门，由此支撑着庞大的办学规模和多元的办学活动，如克拉克所说的“多元巨型大学”。对于一个多元巨型组织而言，战略管理是必不可少的。

［1］ 赵黎明.现代企业管理学［M］.天津:天津大学出版社，2002:93-95.

［2］ ［美］斯蒂芬·P·罗宾斯.管理学［M］.黄卫伟，孙建敏，闻 洁，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7:170-184.

［3］ ［美］迈克尔·波特.国家竞争优势［M］.李明轩，邱如美，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2:1-4.

［4］ 许 杰.转移财政责任:高等教育管制模式变迁的实质［J］.现代大学教育，2007(2):42-47.

［5］ 时代.2011年英国大学综合排名［EB/OL］.http:// www.ukeas.com.cn/School/University/University－of－Leeds.html，2010-10-07.

［6］ 教育部发展规划司编.教育规划理论与实践［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06:271.

［7］ University of Leeds.Strategy map［EB/OL］.http://www.leeds.ac.uk/info/20014/about/260/strategy，2010-10-07.

［8］ 叶赋桂.学术独立、一流大学与研究生教育［J］.学位与研究生教育，2009(4):20.

［9］ ［美］彼得·杜拉克.杜拉克管理应用词典［M］.王 霆，陈 勇，袁 淳，等，译.北京:九州出版社，2002:120-129.

［10］廉 军，陈 通.英国大学内部管理制度的研究与借鉴［J］.辽宁教育研究，2008(7):112.

［11］柯文进.大学办学定位如何走出误区［N］.中国教育报，2008-11-14(9).

［12］钟秉林.组建学部不是为了合并几个院系［N］.中国教育报，2009-07-0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