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社会语境下的“媒体迷”新表征

2012-03-22 11:18廖媌婧皇甫晓涛
新闻爱好者 2012年4期
关键词:表征

廖媌婧 皇甫晓涛

【摘要】鲍德里亚对马克思的生产与消费逻辑进行了批判,进一步强调了生产消费过程的符号价值。在消费社会语境下,媒体迷群呈现了丰富的文本积极消费、展演的样态,并以积极参与生产的方式,与学者对其的“病态”、“狂热”等表征的描摹进行对抗和重新诠释。

【关键词】商品;符号消费;迷群;表征

迷研究在西方已经持续了近30年,本世纪初随着一些相关资料的翻译和引进,研究“狂热的参与者”才以一种文化的姿态为国内学界所察觉并逐渐热衷。

我对“迷”基于粉丝和偶像崇拜的关系进行了归纳性的定义:在某一时期内,持续性对某事物产生强烈喜爱的情感,多次数地大量集中消费、互动及创作的阅听人。查阅国内关于迷文化研究的文章,大部分都是基于以上定义涉及的范畴进行研究。然而,如果从广义上对迷进行重新的构建和认识,它并不是简单意义的偶像崇拜的粉丝群体,而应该包括所有在社会生活中“对某一商品符号进行大量集中消费的人群”。这样的群体相较于传统意义上的粉丝,保持着相似的存在形态,但在性质和表现形态上有所差异。

如果说在媒体中,“迷”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对媒体文本的迷恋和大量的集中消费,那么消费本身就是一个深入了解“迷”的切入口。如果说在以往的研究中我将注意力过多地放在迷对媒体文本涉入感情的过程以及他们在新媒体平台上集结成群的状态的描述上,现在我更希望尝试对迷在消费文本过程中与符号系统互动所形成的意义进行仔细阐述。

大多数学者认为迷是“病态的”、“不理智的”。例如如下这段对迷的描述:“媒介迷是一群因过度沉浸于媒体建构的虚拟世界而扭曲了时间概念、丧失了自我意识的主动的受众……他们的一些心理和行为甚至于呈现出病态的特征,并对其本人的生理和心理以及对社会舆论环境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害。”[1]引用詹森对这种见解权宜之解嘲,将粉都分为“伪装的”、“合法的粉都”[2]129和相对应的“不加粉饰的”、“非法的粉都”。“非法的粉都”即是那些狂热程度为学者难以忍受的迷文化;而所谓“合法的粉都”则是用来描述那些以“收藏家、爱好者、赞助者”自居的人的行为,这些名号使得他们的消费行为更加体面和“合法”。

“合法的迷”的消费表征较“非法的迷”而言表面上显得不那么激进和带有危险性。按照消费对象来分大致为三类:一、对某一类物品的集中消费,并建立起与它的特殊情感;二、集中从事某种行为,这种行为同时带有显著的商品消费的特征;三、对某类生产活动的集中投入(包括学术性行为,但我们常常用专业主义来解释这种现象)。以上三种都可以被纳入时下网络流行的“……控(意指强烈喜欢某种事物)”这个词语结构中。比如“微博控”、“格子控”、“制服控”。然而这样的群体行为早已被社会学、经济学或符号学的研究者纳入研究对象中,尚没有引起传播学界的足够重视。

研究者在提到迷时,很难平心静气地使用客观的语气进行描述。希尔斯为自己《迷文化》一书所写的序言中,无不担忧地指出学术界常会粗暴地对“迷”作出政治性的二元论断,贬低“迷”所应有的地位,以及迷对他们而言很难成为一个中立的表达或单一的指涉。他在书中进一步加强了迷内心对主流文化对抗、抵制的说明。但在多元文化并存的今天,迷已经从边缘逐渐趋向中心,以至于我们很难辨识各自较劲的文化规则,哪一个更为主流或边缘。一目了然的判断标准恰恰是,那些能够形成大规模视听、使用、情感涉入、文本再生产的商品必将悄然成为主流文化,无论它是否符合先前人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价值观或理性的审美情感。

在消费主义语境下,这些具有典型迷特征的行为如果都被指作“负面”,那么“负面”会成为当今社会主流文化的危险。由此,社会也会被粗暴地割裂成两类:迷和把迷视为“想象的他者”(希尔斯原著中为an imagined other)的研究者。这种想象把研究者纳入到了“反迷”文化的阵营中。

这里要区分一个概念,“迷群”和“迷们”。“迷群”长期以来作为一种群体存在的说法,在研究者眼里具备古斯塔夫·勒庞(Gustave LeBon)分析的某些“群体”特征,顺理成章地被描述成“集体无意识”的“群氓”,从而再一次将迷送向无知、病态、非理性的绞刑架。我更愿意视迷为复数单个的集合体——“迷们”——以观察其独立的形态特征、个人的重复消费行为以及由此营造的与“被迷对象”的私密共享空间。研究者如果带着这样的情怀接近迷,“迷们”活泼、敏感、脆弱且深情的生动形象便跃入眼帘。

詹森对学者和批评家们高姿态的习惯和实践提出质疑,直指他们的活动是“基于对公共生活的精英主义的不恭的信条”,而试图将迷与研究者本人以及“对某些领域的人物和方面展示兴趣、情感”的“(名声更好的)赞助者、爱好者和收藏家区分开”[2]133。詹森自我解嘲式地称呼自己是对哲学充满感情的学者,对詹姆士、杜威、芒福德的喜爱和热衷是一种“合法的粉都”。

在马克思看来,資本主义生产过程中,商品拜物教造成了人的异化和劳动的异化,物的关系掩盖了人的关系。鲍德里亚对此进行了批判,将符号引入到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他提出消费是一种操纵符号的系统性行为,在马克思的商品“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的双重价值观上,叠加了“符号价值”。他的消费异化思想重视符号的能指性,漠视符号的所指,淡化了“作为符号的物品”的功能性和使用性。因此在他看来人们消费的不是商品的使用功能,而是它的符号价值。

商品拜物教新形式——符号拜物教理论由此产生。社会成员很难在碎片化的当代社会和特定的社会群体中获得认同和归属感,因此人们只能通过消费来与社会客体世界建立关系,获得一种“身份的认同和建构意义”。尽管迷的大量消费、过度涉入被研究者们不失时机地冠以“病态”,戴上“不理智”、“危险”的帽子,然而鲍德里亚对生产与消费的次序关系的重新解读指出,消费作为生产活动的要素及主导型逻辑,其本身为商品的生产及文本的制造给出了合理性解释。

“个人生产出一个对象和通过消费这个对象返回到自身,然而,他是作为生产的个人和把自己再生产的个人。所以消费表现为生产的要素。”[3]消费成为资本主义生产的驱动力。一方面,对于迷而言,他们对于媒体文本的接近和消费,本质上是为了弥补社会身份认同的缺失,并集结成社群以建构价值和归属的共同意义。另一方面,对象源起媒介深谙利用迷的这种心理缺失之道,通过符号制造、包装和宣传向迷承诺接近文本的满足感,迎合了迷使用该文本的预期需求。

符号学取向的消费文化意识到,符号操纵消费的根本目的是显示差异和阶级性。布迪厄将消费看成是一种区分阶级的手段。不同的消费模式带来的是符号价值的差别,而非使用价值的差别,这直接体现了阶级之间的差异。鲍德里亚由此认为,消费是为了获取随差异而来的身份意义。

迷对对象源起媒介的选择性接近,直接体现了他的消费水平、审美品位和价值需求。对某一媒介文本消费程度的差别,也直接影响了迷在社群中的受关注程度和地位。正是因为商品消费的符号意义远大于其实践意义,因此,对于迷而言,经济地位的悬殊并不能完全阻隔他们对文本消费所获得的归属感和价值感。相反的,“迷们”正是尽力通过消费文本,试图打破这种阶级差异,抑或更加强调这种差异。

从这个层面上说,粉都文化是反商品消费主义的。以偶像崇拜迷为例,我实在难以将一位猫王的歌迷获得偶像亲笔签名唱片时的喜悦与他在家中扮演猫王自弹自唱的陶醉所刺激的肾上腺素分泌多寡分个高下。因此,对象源起媒介要获得更高利润,不能只关注媒介文本的生产和招揽生意的叫卖,而是要尽可能地赋予商品以顾客需要的符号意义,通过符号意义系统的构建向其中那些狂热的顾客兜售弥补身份认同缺失,复合碎片的美好,并通过持续的、大量的、集中的文本生产维持这种美好。另一方面,符号的需求和满足感与商品使用价值带来的满足感相比,很难有确定的衡量标准,也正是这种不确定性使得迷们很难达到心理满足的上限,从而持续地、无限度地对文本投入情感、时间、财力和智力。

在消费主义语境下,迷的身份是消费者,也是构建身份认同意义的生产者。那些称迷为“文化的受骗者”的说法过度强调了对象源起媒介在符号生产过程中的预谋,漠视了迷主动性的意义,将迷描摹为“被动”、“蒙在鼓里”的角色。Cavicchi认为,迷持久的消费习惯能够被文化工业的生产预估到,并为之所用,那么迷应该被认为是“理想的消费者”[4]62。这种对符码的解码过程是促进生产活动的积极动因。

迷文化的价值核心在于迷对于商品的忠诚度和狂热性。迷对于商品的忠诚度,取决于消费符号活动所获得的价值认同和身份归属的持续和强烈程度。

迷的狂热性进一步表现在对文本的延续性展演和生产性消费。杰金斯认为“媒体迷既是消费者,也是生产者;既是读者,也是创作者;既参与其中,也冷眼旁观。”[5]48这个论断呼应了费斯克言下的“迷”——生产性受众——这一名词体现了受众的主动性和积极性。生产性受众能够按照自己的生活经验、个性特征、群体特征等解读文本,并生产出自己个体的意义。[6]费斯克对大众文化总结所认识到的“迷”的“辨识力”和“创造力”,在新媒体发展迅猛的当下得到了体现和发挥,“迷”们用再生产文本的方式表示对于符号意义系统的效忠和致敬。

同时,迷对媒体文本的再创造和生产表现出了强烈的“去中心化”意愿,其在获取文本过程所获得的快感维持着其抵抗等级秩序和权威控制的决心和勇气。但同时迷又陷入了对“对象源起媒体”中心文本的“挪用”、“盗猎”的尴尬境地。

以美剧字幕组为例,“伊甸园”是具影响力的美剧论坛,“伊甸园字幕组”对美剧进行下载、翻译、合成、压缩、发布等一系列的文本再生产。而这种民间非营利性志愿行为是出于迷消费文本后获得的满足感体验,从而激发了对文本再创造的热情,这种对文本的欢喜之情将通过延续性的展演和生产性的消费传递给迷群同伴,并实践着“传播、免费、共享”的网络精神。相比官方渠道的美国引进剧字幕,字幕组的翻译在美剧迷看来更加生动,富含对美国社会文化的理解。有迷认为“粉丝看粉丝的翻译字幕,最心领神会,相顾莞尔”[7]。

字幕组成员消费文本所获得的回报并不能用商品的使用价值予以衡量,他们更愿意久久沉浸在获得身份认同的符号意义中。“对于美国电影或电视剧的影迷剧迷们来说,第一时间享受到一个好故事,第一时间伴着剧情的起承转合,心情随之跌宕起伏,第一时间得知人物命运的结局,这些意义远远胜过外界的赞许或者任何物质上的回报。”然而,字幕组成员不见天日的地下身份以及字幕组生产涉嫌盗版行为都为美剧迷们留下了惴惴不安的阴影。

借鉴鲍德里亚的消费异化观念,将“粉都”放置在符号政治经济学中进行讨论已经成为研究者逐渐遵循的路径。迷,作为商品符号价值的创造型体验者和生产型消费者所具有的积极意义日益显现,曾被一度“污名化”的迷们得以一种新的姿态与研究者拥抱和对话。

[本文受上海市教育委员会科研(创新)项目资助]

参考文献:

[1]刘潆檑,莫梅锋.正确引导媒介迷构建和谐媒介伦理——从媒介迷的病态化谈起[J].声屏世界,2007(6).

[2]陶东风,编.Fan Cultures:A Reader[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46卷上)[M].人民出版社,1979.

[4]Cavicchi,D.Tramps like Us:Music and Meaning Among Springsteen Fan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8.

[5]Jenkins,H‘Strangers No More,We Sing:Filking and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the science fiction fan community,in Lewis,L.A.(ed.)The Adoring Audience:Fan Culture and Popular Media,London:Routledge,1992.

[6]费思克,理解大众文化[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

[7]王雅文,张琰.《越狱》背后的中国字幕组[J].瞭望东方周刊.2007(1).

(廖媌婧为上海戏剧学院讲师,上海大学影视学院2009级传播学博士生;皇甫曉涛为上海大学影视学院2009级传播学博士生)

编校:张红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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