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堡与逃禅——“以佛菩萨之心为心”*

2012-04-08 00:52吴增礼皮璐璐
关键词:佛法遗民菩萨

吴增礼,皮璐璐

(湖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2)

金堡与逃禅
——“以佛菩萨之心为心”*

吴增礼,皮璐璐

(湖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2)

金堡是明末清初的著名遗民和僧人。受易代剧变和人生际遇的影响,金堡最终选择了逃禅。逃禅后,与大多数“以忠孝作佛事”的逃禅遗民不同,金堡彻底放弃了儒家立场,转向了佛教人生。他主张“道法不在节义中”,用佛法拯救乱世人心,以菩萨之心关怀天下,救助难民。但时人以“遗民之金堡”来衡定“高僧之澹归”,对他多有斥责,实在是一误解。

金堡;逃禅;原因;人生转变;评价

金堡(1614-1680),字道隐,浙江仁和人,明朝灭亡后逃禅,于广东韶州辟丹震寺任住持,名澹归,号舵石翁,深受四方僧众敬重。金堡澹归师事当时岭南曹洞宗高僧天然函是禅师,成为曹洞宗三十五代传人,对岭南地方佛教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本文将对金堡逃禅出家的原因及其出家后彻底放弃儒家立场,持“佛菩萨之心”救助天下的人生进行探讨。

关于金堡逃禅的原因,其《梧州诗序》交代说:“予少不信佛法,岁丁亥在辰阳读《椤伽》、《圆觉》诸大乘经,始知惭愧,遂发出世之念,而狂心未歇。复走两粤,庚寅得金吾一顿痛棒,乃歇下耳。”①金堡《遍行堂集》卷四,四库禁毁书丛刊本,下同由此观之,金堡似乎比较有慧根,有佛性,能够在“一顿痛棒”的启发下,迅速有所得。不过,关于他自谓“少不信佛法”,还是值得怀疑的。成鹫《舵石翁传》记金堡“生数岁,颖悟绝伦。……尝与群儿戏,逐入僧舍,案有梵帙,取观之,乃《维摩诘经》。一览至不二门,恍如故物,洞悉其义。”②成鹫《咸陟堂集》卷六,四库禁毁书丛刊本,下同由此可知,金堡应该在出家前对佛教知识了解一些。这种状况,在明末清初的遗民士大夫逃禅之背景颇多见。

明朝万历以后,受社会政治、经济和思想学术的影响,③复金华《明末封建士大夫逃禅原因初探》《学术月刊》,1998年第2期许多士大夫沉浸佛禅,形成了一股禅悦之风,即所谓“以无端之空虚惮悦,自悦于心也。”④李塨《恕谷后集·与方苞书》丛书集成初编本此风愈演愈烈,及至明末,出现* [收稿日期]2011-05-10

然而,金堡逃禅更是“天崩地解”的易代剧变和人生际遇促成的。金堡“博通群书,熟知天下利病”⑥王夫之《永历实录·金堡传》《船山全书》11册,岳麓书社,1996年,521页,下同,为临清知州官时刚烈正直,不畏强暴,有治国平天下之心。⑦王夫之《永历实录·金堡传》522页国亡后,金堡奋不顾身,以抗清复明为大业,先后仕隆武、永历二朝。金堡忠心耿耿,直言敢谏弹劾小人,痛斥奸臣,不畏王权,诘责皇帝。为此金堡不为奸臣所喜,后受冤入狱,遭受严刑拷打,“黑宛 血冲肋脊,几死者数死”⑧王夫之《永历实录·金堡传》527页,幸得瞿式耜等营救免死,但还是终成残废。金堡于国破家亡之际,欲力挽狂澜,一心以复国为念,但落得如此下场,他心灰意冷,到丹霞山出家。《留溪外传》载金堡“以言事杖戍清浪,遂为僧。”⑨陈鼎《留溪外传》明文书局编《清代传记丛刊》,1992年,679页道出了金堡的出家原因,即红尘绝望后的无奈选择。金堡逃禅后,他在《八日龚芝麓,邓孝威,张登子垂访海幢寺奉和》云:“公等济世爱民,是慈悲大菩萨,如贫衲不过是自了汉,海幢稍乱,即往雷峰矣。”(10)金堡《遍行堂集》卷五表示他从此与邓孝威、张登子等遗民诸公二途。正是基于此,寥肇亨认为,金堡出家最直接的原因纯系政治门争失势的结果。(11)寥肇亨《金堡之节义观与历史评价探析》(台北)中国文哲研究通讯,1999(4),111页此观点可谓一语中的。逃禅是金堡的人生“宿命”。在先期佛教思想的影响下,在“永历走滇,堡从至苍梧,群小乘间泄愤,欲死之”(12)冼玉清《冼玉清文集》,中山大学出版社,1995,626页等党争倾压下,在国势“不可为”的时代情势下,金堡不得不以出家来安顿他内心的痛苦。

金堡虽然出家为僧,但一开始并未立即除尽六根,舍弃世事。他自谓“身托缁流,心垂白月,宰官之障未除,文士之气未尽,万行未习,六度未修。”(13)金堡《遍行堂集》卷八落发后,金堡“欲依文解义,自作修持”,努力向佛,诚心禅悟,有追求“圆通之城”之心,无奈“渺难著力”。(14)金堡《遍行堂续》卷十二,四库禁毁书丛刊本,下同直到康熙五年(公元1666年),一场大病,才成为他参佛的转折点。《永历实录·金堡列传》载,彼时金堡生命垂危,其师天然和尚至榻前,开示云:“汝从前所得,到此用不着,只这么去,许尔再来。”金堡闻此语,“病中返照,大生惭愤,起坐正观,万念俱息,忽冷汗交流,碍膺之物与病俱失,从此入室,师资契合。”(15)王夫之《永历实录·金堡传》529页康熙七年(1668),天然和尚付之以大法。至此,金堡澹归才真正完成了从南明重臣至高僧大德的漫长转变过程。(16)李舜臣《法缘与俗缘的反复纠葛——金堡澹归逃禅考论》,《佛教研究》2006,(4):75页金堡澹归彻底完成这种身份转换后,佛教对其人生产生了重大影响。

其一,认为“道法不在节义中”,以佛法救助乱世人心。

廖肇亨先生指出:“(金堡)出家以后,思想显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方醒悟当时儒者与孔孟时的规模相去太远,可见出家一事确实是金堡个人生命的一个重要历程。”(17)金堡《金堡之节义观与历史评价探析》《中国文哲研究通讯》1999,9(4):111页事实确如廖氏所言。逃禅后的金堡人生发生了重大变化,他放弃了儒家立场,反对“以忠孝作佛事”。金堡澹归认为遗民逃禅出家就应该诚心信奉佛教,弘扬佛法,经营佛教人生。对于逃禅后归儒的遗民,金堡明确表示反对。他认为出家必须发自至诚真心,若仍以世间为念,则是发心不真。据此,他指责柏岩上人“出家之心未真”,云:“惟以抗节为高,以禅为逃,以空门为锢,是以出家比于卖卜赁舂之流。”(18)金堡《遍行堂续集》卷十他极力抨击逃禅遗民不能遵守丛林戒律。他《与柏岩上人》言:“所谓‘逃者’,盖不得已而为之词也。鼎革以来,寄迹于圆顶方袍,实繁有徒,然谓之高尚其事,以节义文章,坊表名教则不可矣。世之阐提,以此名奉善知识,则善知识耻之,即真正衲僧亦耻之。”①金堡《遍行堂续集》卷十他认为遗民逃禅,“寄迹于圆顶方袍”是可以的,但如果身虽逃禅却实有功利之心,希望“节义文章”,能够“坊表名教”,则即使真正的衲僧也会以之为耻。金堡反对否定佛教自有开出节义忠孝一路的可能。金堡坚持“道法不在节义中”,因此对其他遗民从士大夫节义观上指责自己不以为然。他《答钱开少司马》云:“今时人才见士大夫削发出家,便硬安顿在抗节守义一流中。抗节守义在儒者,亦只是一件事,乃俗以尽出家之事耶?然士大夫削发披缁,又守住宰官窠臼,硬倚靠著世智辩聪,支吾凑泊,便道佛法只是如此。不知世智辩聪正是生死根本。倚靠著生死根本,求出生死,譬如认贼作子,行东往西,无有是处。”②金堡《遍行堂集》卷二十四金堡认为遗民逃禅,并把此举视为“抗节守义”的表现是不对的。“抗节守义”仅仅是儒家士大夫的分内事,与佛法无关。金堡自谓“非忠节人”,因为在他看来,佛法重于节义,这也说明他逃禅非出于节义之考量,实在于从事一种佛教人生。

金堡逃禅后,以弘扬佛法为己任,以慈悲心普度众生。这可以从他不辞辛苦在粤北丹霞山建寺的目的看出来。赵佃《舵石翁诗集序》云:“师之意甚善。不见夫涉巨浸者耶?风正帆悬,各忘其适,以为固然,则舵师且俦人之不若;俄焉狂飙作,骇浪沸,舟中人目不及瞬,皇皇未知求生之何从,而彼舵师者晏笑偃仰,视若安流,则举舟之人,岂惟不敢俦人之,其不啻父母之。”③金堡《遍行堂集》卷首赵佃《舵石翁诗集序》概言之,在狂澜既倒之日,江山易代之后,世人都已不知“求生之何从”,于是金堡澹归“秉舵于法海狂澜之日,譬诸香象截流”,挽乱世之人心,为世人导航,④潘承玉,吴承学《和光同尘中的骯髒气骨——澹归遍行堂集的民族思想平议》《南京师大学报》,2005(3):121-122页由此可见金堡澹归弘扬佛法普渡众生的目的和决心,亦可昭示金堡澹归的人生价值。

金堡澹归经过不懈努力,终于成为曹洞宗三十五代传人,他对岭南地方佛教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丹霞澹归禅师行状》赞扬金堡,云:“在世间,则忠君爱国,秉正斥邪,身命不惜。出世间则全身为法,忠于事佛,孝于事师,戮力丛林,无分纤细,一施一受,悉归正命,以真品行勉当世。匪名节之自矜,以第一义训后昆;念法器之难得,甘无绍续。”⑤《丹霞澹归禅师语录》台北:新文出版社,民国77年,311-312页,下同赞誉金堡不但在世间能够精忠报国,出世后也能够一心向佛,“全身为法”,并且能够于佛法“贯澈圆融”,终于成为绍续曹洞宗佛法的重要传人。

其二,以菩萨之心关怀天下,拯救难民。

众所周知,金堡澹归把反映自己思想的文集命名为《遍行堂集》。“遍行”是禅语,在佛教典藏中俯拾即是。如《思益梵天所问经》卷一云:“何谓名为菩萨遍行?佛言……憎爱心无异,是菩萨遍行于过去未来,及与现在世,一切无分别,是菩萨遍行。”⑥《大正新修大藏经》经籍部经十五,卷三十七由此可知,“遍行”在佛教教理上是指一切无憎爱,一切无分别,一切为天下黎民。

金堡澹归把自己的文集命名《遍行堂集》,表明他就是本着天下黎民无分别和一视同仁之情,以菩萨之心关怀天下。明清易代混乱时期,百姓生活异常困苦。金堡对百姓之苦状描述说:“此称维新之时,而有不终日之象,盖兵愈骄,将愈懦,赋敛愈繁,民生愈困也。各县派米,已于一年之中纳三年之米,送过庚岭者,每石费二两有奇,至于卖妻鬻子。各县派夫,已派一年中,用六年之夫,送过庚岭,道殣甚多,至拘留军中不遣,喜乱之民铤而走险,其无能者,或死或徒,即如丹霞所有薄田佃丁,逃亡抛荒强半,则遍地情形,大概可见。……不知当路诸公救民水火者,何以解此益深益热之苦耶?”⑦金堡《遍行堂续集》卷十一官府对百姓横征暴敛,置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在此背景下,金堡以菩萨之心关怀天下,他批判遗民隐遁以保名节是自私行为,斥责他们毫无为生民立命和拯饥救溺之心。他说:“盖绝尘逃世,在儒教已非正宗,在佛法尤乖大乘。”⑧金堡《遍行堂集》卷二十四又云:“‘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只是笃信好学、守死道之流。有脊梁汉子,天下无道,才方出现。既有道了,要你出现作甚么?”⑨金堡《遍行堂集》卷十一金堡出家前是一儒者,因而对儒家所倡导的经世济民、“安百姓”之使命是非常了解的。国亡后许多遗民士大夫“绝尘逃世”以保自我名节,而放弃了儒者的使命,是非常不可取的。他表达了对遗民袖手高谈义理而不能拯救黎民深感不满。他认为,愈是在非常时期,愈是需要儒者勇于承担“安百姓”的责任;愈是在此情况下,愈是能够看出儒者是否“脊梁汉子”。百姓生活困苦,性命难安,金堡澹归心忧黎民。他“闾阎疾苦,诗书崩怀,仰屋而叹,对案忘餐,虽老弥笃。或谓:‘此既易代,何与吾事?’‘夫新故即移,天地即吾天地,民犹吾民,物犹吾物,宁有顾其颠沛,漠然无动,复为之喜形于色耶?’予故谓先生为一世真儒,于吾法中大乘菩萨久远成熟。”(10)金堡《遍行堂集》卷四金堡澹归认为,无论时代如何变换,天地还是“吾天地”,黎民还是“吾民”,因此,怎么能对颠沛流离的黎民漠然视之,无动于衷呢?为此,他在丹霞山寺收留了很多难民,“瓶笠云集,堂室几不能容”(11)成鹫《咸陟堂文集》卷六《舵石翁传》。在《答自破监院》中,金堡感慨地说:“无谷可食,无缘可化,丛林淡泊,不足为耻,惟逼得堂头下山行乞为可耻耳。盖丹霞之僧以澹归下山行乞为成例,勉见钱粮不敷,便见得新和尚没有因缘。老僧退院时,预为说破。倘有如此议论,立刻打趁下山,此种肺肠是地狱滓。即如石吼辈,镇日望老僧还丹霞,别无他意,只是老僧做化主耳。”①金堡《遍行堂续集》卷十由于食指浩繁,“无谷可食”,金堡不得不下山化缘行乞,对此金堡澹归坦言他多少还是感到一些“可耻”的。但当想到自己只是一个“老僧做化主”时,心中就会释然许多。正是出于救万民于水火中的“菩萨之心”,金堡澹归为了维持僧徒和难民的生活,不惜向达官贵人化缘。其《与丘贞臣明府》云:“如莽将军有仁义于南韶,南韶之人至今颂美不去口。不可说渠不是中国人,便抹杀了他也。其二诗所感慨,皆汉儿事,凡弟之所是非,从民生起见,不为一身出处起见,併不为一国土内外起见,此为天道,此为圣教。”②金堡《遍行堂集》卷十一正是以“安百姓”作为衡量人的德行和价值的惟一标准,故金堡称赞“仁义于南韶”的“莽将军”,不再因为他出仕新朝而否定一切;正因为一切“从民生起见”,故金堡澹归不以自身的出处、华夷之辨为意。这种行为是金堡澹归秉持在乘菩萨普度众生的理想所使然。在他看来,只要是为了“民生”的行为,都是符合佛教宗旨的。对于王夫之指责自己“饭髡徒”,“四出觅财”,金堡澹归云:“作当家化主不说钱粮,便是失心。既要钱量,又不以钱粮为清高,便是失心。’”③金堡《遍行堂集》卷二十四金堡澹归为寺众化缘,以僧立场,而非为一己之私心,是出于“为民请命,企望拯救遗黎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道主义用心。”④蔡鸿生《清初岭南佛门事略》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7年,61-69页

金堡澹归作为著名遗民和僧人,时人对他多有斥责。黄宗羲之弟黄宗炎《阅澹归语录》云:“感慨流连怀故国,趋炎附势媚时人。诗文撮合烂朝报,凡例差排新缙绅。”⑤全祖望《续甬上耆旧诗》卷三十九王夫之对金堡澹归也多有批判:“道隐(金堡)则以崇土木、饭髠徒之故,不择人而屈下之,与尚氏往还称颂之不怍。”⑥王夫之《船山全书》《搔首问》第12册,635页他们一致斥责金堡澹归与仕清官员往来过密,有失遗民气节。

那么如何看待他们对金堡澹归的指责呢?美国学者谢正光曾说:“清初士人与大吏间、遗民与士人间、遗民与大吏间种种复杂的关系,特别是明朝遗民与清朝大吏的往还,如果依然默守已定的‘阐释框架’作一律等同的论观,是很难取得合理和更有意义的解释的。”⑦谢正光《清初诗文与士人交游考》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221页谢先生在此谈论“阐释框架”十分精辟,以己度人或想当然地认为等都是存在问题的。实是求事地说,并不是所有逃禅之遗民都是“以忠孝作佛事”,其中还是有人潜心修行,已彻底成为佛门龙象者,如金堡即如此。然而当时学者恰恰忽略了这点。他们“每以道隐求澹归,而不知澹归非道隐也,三十年澹归之为澹归,日进而月化也。”⑧金堡《岭海焚余》卷首也就说,人们往往以“遗民之金堡”来衡定“高僧之澹归”,故得出一些有失偏颇的评议。事实上,对当时一些评论,澹归本人就曾予以了解释,其云:“然世间法不可以律出世间法,出世间法亦不可以律世间法,兄以世间法见责弟,仅为世间受过,兄亦存此世间大议论为世间作,则弟自任出世间法者,固无疚于心无负于理也。”⑨金堡《遍行堂续集》卷十二在金堡澹归看来,世间与出世间有着各自不同的道德准则与行为律令,不得互为混淆。而世人偏以世间法而非出世间法来评价他。(10)李舜臣《法缘与俗缘的确良反复纠缠——金堡澹归逃禅考论》《佛教研究》2006(4):76-77页金堡削发转变为澹归后,在思想和心灵上也实现了儒者到佛僧的蜕变,他此时已经从明末清初的政治剧变和政治遗民中解脱出来,以一位方外人士自由身体和精神交游于世间。学者冯焕珍认识到了这点,他精辟地指出:“依据文献从历史学、政治学和伦理学等视角评价历史人物固然为历代品评人物之主流,然对于佛教高僧来说,有必要顾及其信仰以及这种信仰体现于生活方式上的特殊性。佛教是一种基于世间追求出世间而后再化度世间的宗教,故在佛教看来,世间一切众生,无论民族之夷夏、品行之善恶,皆属需要救度的平等众生。这体现了佛教超民族、超政治和超伦理的特性。具体到澹归,当他觉悟本心之后,回眼观来,则无论前明之遗老遗少,还是满清之王公贵族,都是需要慈悲救济的苦难众生,故他与平南王等满清大臣之交好,实皆为菩萨慈悲行之示观。”(11)李舜臣《“纪念丹霞山别传寺开山340周年”学术研讨会综述》《五台山研究》2002,(4)

由此观之,时人对金堡澹归的批判是误会的。佛门向来强调菩萨精神,金堡澹归既为一佛门子弟,就以菩萨道精神为终极理想。在明清动荡不安的社会大背景下,金堡澹归真正落实了大乘菩萨道精神,心中充斥一种“普渡众生”的博大情怀。他认为只要能“普渡众生”,遍行世事,即使“如村僧”或向当朝官员乞讨,亦无不可,因为这符合“遍行乞求,广度人民”的佛教教义。只是金堡澹归过分强调大乘菩萨道的普渡众生的理想,致使其经常“结交贵游,出入公庭”,是故为明朝遗老所不悦。(12)寥肇亨《金堡之节义观与历史评价探析》(台北)《中国文哲研究通讯》1999,(4):115页但无论如何,金堡澹归以天下苍生为念,不受士大夫节操所限,其精神与品格丝毫不逊于王夫之、顾炎武和黄宗羲。

Jinbao and Entering into Religion——Regard the Mind of the Buddhism as His Own Values

WU Zeng-li,PI Lu-lu

(College of Marxism,Hunan University,Changsha 410082,China)

Jinbao was a famous adherent of Ming Dynasty and a monk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 and early Qing Dynasty.After the fall of Ming Dynasty,Jinbao got tonsured and became a monk.As a monk,Jinbao didn't stick to“Loyalty”and“Piety”and totally abandoned the Confucian position.He thought that Buddhism didn't concern the reputation.Jinbao encouraged people's heart with Dharma and,economically,helped refugees.It's a misunderstanding for people to evaluate and scold Jinbao only with the standard of an adherent but ignoring his monk identity.

Jinbao;entering into religion;reason;life change;evaluation

B249.2

A

1008—1763(2012)02—0031—04

湖南省社科基金项目“明清之际遗民士大夫精神世界研究”(11YBB078);湖南大学教师科研扶持项目“明遗民生活状况研究”

吴增礼 ( 1978-),男,山东日照人,湖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思想文化.了“士夫无不谈禅,僧亦无不欲与士夫接纳”的局面。①陈垣《明季滇黔佛教考》中华书局,1962年,129页对此,黄宗羲也有述及,他言:“东浙宗风之盛始于周海门(汝登)先生,湛然(圆)澄、密云(圆)悟皆缘之而起。其推波助澜者,则我外舅叶六桐先生。故两家大弟子,柱杖埋头,钵孟开口,以姚江为故里。是姚江传海门之学者,有沈求如、史子虚、史子复、管霞标、苏存方,皆以学佛知儒自任。”②黄宗羲《黄宗羲全集》第10册,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98页受禅悦之风影响,一些遗民国亡前对佛释有一定认知,甚至有些遗民从年幼便开始有一些佛性。如韵弦老人(姓名不可稽),陈确谓其人“性近于禅”,国变后削发为僧,“从初志也”。③陈确《陈确集》中华书局,1979年,273页黄宗羲言启明禅师俗姓王,“生而近道,闻人诵《华严经》,听之移时,……年十七,即喜与僧游”,④黄宗羲《黄宗羲全集》第10册,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538页国亡后落发。明遗民董说也是如此,他从小就有慧根。董说五岁读书时,“董玄宰、陈眉公在座,问其喜读何书,忽开口曰:‘要读《圆觉经》。’闻者甚怪之。遐周先生依其言,曰:‘吾教之自得域外之方也。’读《圆觉经》毕,即读四书五经。”八岁时,“父斯张命读圆觉经。家有三佛楼,每放学辄趋楼趺坐佛前。”⑤范来庚《南浔镇志卷七《人物志》可见董说逃禅既有个人性情使然,又在出家前就熟悉佛释,对佛法倾心不已。这类遗民国亡前受佛学熏陶,培养了一定的佛性,国亡后,受时势和个人经历的激发,便顺理成章地选择逃禅。上述的金堡逃禅就属于此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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