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号街车》人物权势关系浅析

2012-08-15 00:42严敏芬孙景灿江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无锡214122
名作欣赏 2012年33期
关键词:斯坦利布兰收音机

⊙严敏芬 孙景灿[江南大学外国语学院, 江苏 无锡 214122]

《欲望号街车》是田纳西·威廉斯的一部力作,曾荣获纽约剧评界奖、普利策奖和道诺森奖,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部同时获得这三个奖项的剧本。①它以深刻的主题隐喻、复杂的人物形象和高超的艺术特色一直激发学术界从不同的角度去解读。归纳起来主要有三方面:大部分着眼于剧中女主人公的悲剧缘由以及作品中的两性关系和矛盾冲突,主要集中于女性主义角度、精神分析角度和心理分析角度。部分学者通过分析剧中的隐喻、象征艺术表现手法以及舞台表现形式来探讨其艺术形式和表现形式。此外对该剧主题的阐释也是国内研究的热点。如李尚宏认为该剧的主题是借女主人公的悲剧来凸显同性恋者当时的悲惨处境和命运。②本文试用Spencer-Oatey的人际关系管理理论,通过分析斯坦利运用的关系管理策略,从质量面子、社会身份面子、公平权和交际权四方面,解读剧中主要人物间的权势关系。

一、人际关系管理理论

语言学家Spencer-Oatey③的人际关系管理理论从个人和社会、个人和群体这两个角度出发,探讨如何使用语言来建立、维护或威胁人际关系和社会关系。在Brown&Levinson面子理论的基础上,该理论增加了从社会关系或相互依赖关系的角度来解释人际关系管理的内容,包括面子管理和社交权管理两个方面。她之所以用关系管理来代替面子管理,是因为面子主要关注说话者自己,而关系管理意味着交际双方的利益都受到了关注和平衡。面子管理涉及质量面子和社会身份面子两个概念:前者与人们对自己的价值评判有关,后者与人们在社会或群体中扮演的角色或起到的作用有关。影响交际中的和谐人际关系有两种方式,威胁面子的行为和威胁权利的行为,人们可以通过观察所使用的语言策略来研究如何促进、维护或威胁和谐社会关系。人际交往的成功与否取决于人们的行为期望、面子意识以及交际需求。行为期望与相关的社交权(公平权和交际权)有关。公平权,指人们都有权受到他人注意、得到公平待遇、不被他人强加(无端强迫与命令、利用或剥削),包括惠损、公平互惠和自主控制;交际权,即人们有权与他人保持符合他们之间关系的联系或交际的权利,包括交际联系权,情感联系权和尊重权。质量面子和公平权是个人、独立的层面,身份面子和交际权是社会、相互依赖的层面。人际关系管理理论比Brown&Levinson的面子理论更加广泛、具体、合理,对交际中的人际关系和社会关系的阐释更有说服力。

二、《欲望号街车》中斯坦利使用的人际关系管理策略

1.攻击和诋毁对方质量面子布兰奇非常注重自己的外表,对她来说周围人的赞扬就像一面美化自我的镜子,从中可以看到理想化自我的倒影。因此,她总想得到别人的赞扬,并尽量引周围人的注意。如:

布兰奇:你们好,不必站起来了

斯坦利:甭操这份心,没人打算站起来

布兰奇:打牌这么迷人我可以参谋参谋吗?(她伸手去取牌,斯坦利跳起来拨开她的手)

斯坦利:不可以。你们娘们上门找尤尼丝去吧!④

当布兰奇走过正在打扑克的男人们身边时,为了显出自己是大家闺秀而且优雅举止,礼貌地说“请不必起立”时,斯坦利讽刺地说没人要站起来;接下来布兰奇表现出对他们玩牌很感兴趣,意欲从旁出出主意,斯坦利断然回答不可以。他以这种直截了当的方式来实施诋毁对方的质量面子的策略,无视布兰奇与他人的交际联系权,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让处于尴尬的布兰奇完全没有了说话的主动权,表明说话人斯坦利的权势显然高于听话人布兰奇。

2.警告与威胁在妻子斯蒂拉面前,斯坦利时刻都在给予警告和威胁,在这一交际权中他要求史蒂拉绝对服从自己,否则轻则呵斥,重则殴打。

史蒂拉:科瓦尔斯基先生只顾吃,像头猪,没工夫想别的事!(对着斯坦利愤愤地)看你脸上手指头上都是油,真恶心!去洗干净了,再来帮我收拾桌子。

斯坦利:(把一只盘子横扫到地下)瞧,我就这么收拾桌子!(他一把抓住史蒂拉的胳膊)不许你再这么跟我说话。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人?皇后娘娘吗?记住休伊朗的话——“每个男人都是国王!我就是这儿的国王。”⑤

根据的Spencer-Oatey公平权⑥,处于同一社会地位的人应当享有同等权利和义务,不被无端强迫和命令,不被无端强加或接受不公正的指令。而斯坦利却在餐桌上咆哮着告诉史蒂拉:“别用命令的语气跟我讲话!”暗示发号施令是男性的特权。当妻子请他帮忙收拾餐具时,他“把一只盆子扔到地上——这就是我收拾桌子的办法!”并警告她们“我就是这里的国王”,接着又愤怒地将盘子打碎。斯坦利通过违背公平权管理准则,用这种粗野的方式让妻子接受不公正的指令,同时又忽视人际关系管理中的情感联系权即人们应受到他人适当的关心,能与他人分享感受和兴趣。表明史蒂拉得不到丈夫的关心与帮助,更别提夫妻间应有的尊重和平等社会地位。在当时美国社会和文化转型的时代,家庭剥夺了妇女本应享有的平等权利和地位,女人只能依附男人生存成为牺牲品,连生存权利都受到威胁,更别奢望和男人拥有同等地位与权利。正如西蒙娜·德·波伏娃在《第二性》指出:“在男权社会里男人并不是根据女人本身去解释女人,而是把女人说成是相对于男人的不能自主的人……定义和区分女人的参照物是男人,而定义和区分男人的参照物却不是女人。她是附属的人,是同主要者相对立的次要者。”⑦自诩是国王的斯坦利告诫妻子她们并非皇后,而他才是家庭的核心和主体,显示出男性极度的优越感以及两性地位的不平等。

3.发号施令在剧中斯坦利多次对布兰奇和史蒂拉发号施令

斯坦利:你们这俩母鸡,别在那嘎嘎叫了!

史蒂拉:你听不见我们。

斯坦利:那你能听得见我,我让你住嘴。

斯坦利:谁开那边的收音机了?

布兰奇:我。你在意吗?

斯坦利:关上它!(他跳起来,冲进卧室关掉了收音机。伸指警告布兰奇)⑧

晚餐后布兰奇和史蒂拉在帘子后聊天,说到开心处的笑声惹得半醉半醒的斯坦利厌烦。他咆哮着限制女人们说话的权利,粗鲁地命令她们别笑了,因为他输了,心情不好。在此斯坦利用发号施令的方式扼杀姐妹俩的情感联系权,即使俩人躲在帘子后面,谈到开心处都没有权利与彼此分享感受和兴趣。随后布兰奇打开收音机,又引起了斯坦利的极端反感。他先是命令她关上,接着闯进来强行关掉收音机,并狠狠地瞪了布兰奇一眼以示威胁和警告。在整个过程中斯坦利都没遵守交际权中的交际联系权(人们应当有适量和适当类型的活动可参与),不给女人一点娱乐的自由和权利。因此这看似普通的扑克游戏划出了男女界限,更奠定男女悬殊的社会地位。女人的行为受到严格制约,不能随意娱乐。作为妻子要把丈夫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来考虑,因此史蒂拉特意带着姐姐躲出门去以留给男人们娱乐的天地,回家后却连笑的权利也没有。在他看来女人容忍男人制造的噪音理所当然,而他却一再扼杀她们的快乐,从不考虑她们内心的感受。这位武断、专横、自私的丈夫在家中处于中心地位,他玩弄女人于股掌之间,对女人只有放肆的言行没有丝毫的尊重,更别说允许她们享有同等的权利和地位。

4.展现自我身份和社会身份布兰奇认为作为姐妹史蒂拉应该给予她照顾与关心,她寄希望于新的地方,以为妹妹的陪伴会让她忘却往事,开始新的生活。而在斯坦利眼中史蒂拉却属于自己的私人财产,是以性为基础建立起来的情感联系,不允许与任何人分享。他认为布兰奇的介入打破了他们和谐的生活霸占了他的私人财产。

布兰奇:我打开收音机。(布兰奇翩然起舞。密奇笨拙地模仿她)

斯坦利:三个幺点!

帕布罗:五张顺子!我赢你了!(斯坦利冲到小收音机前,拔掉插头)

史蒂拉:斯坦利你要干什么?(斯坦利一把抢过收音机,把收音机从窗口扔了出去)

史蒂拉:醉了你这个畜生!你们都出去(她冲向牌桌,把东西都划拉到了地上)

布兰奇:我妹妹怀着孩子呢!(斯坦利开始暴打史蒂拉)⑨

为了吸引斯坦利的好朋友米奇,布兰奇不顾斯坦利的反对,一再打开收音机,这激怒了斯坦利。根据关系管理中交际权(关联原则)的划分⑩,斯坦利认为米奇、妻子和自己是同一圈内人,在这一交际圈中他有权保持符合他们之间关系的联系或交际的权利。然而在他家里,布兰奇竟悠闲地听着他的收音机,支使着他的妻子、诱惑着他的朋友,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因此斯坦利气势汹汹地进入卧室把收音机扔出窗外。在斯坦利看来,布兰奇威胁到自己的社会身份面子,动摇了他对朋友和妻子的交际权。当他发现在布兰奇的影响下,曾经温顺的妻子也敢顶嘴时,他顿时感到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身份地位受到了威胁,竟对怀有身孕的妻子大打出手,以暴力方式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斯坦利采取控制他人而获得控制者的身份,以此展现他在家里作为王者的身份以及他的社交圈子中的领导地位。

本剧的高潮处这种身份的获得体现得更为明显。通过调查斯坦利知道了布兰奇不堪的过去,他采用讽刺、质问的语气:“什么他妈的都没有,扯谎、骗人!瞧瞧你一身从捡破烂的那儿花五毛钱租来的破狂欢节礼服!你认为你是哪一门的皇后?”血淋淋地攻击布兰奇的面子,揭下她虚伪的面纱。为了维护仅存的一点尊严,布兰奇企图用谎言为自己的社会身份面子冠冕,没想到却彻底激怒了斯坦利。他用暴力强奸的方式对布兰奇施行最致命的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彻底打垮了这个清高的南方淑女。在他的眼里,布兰奇不过是个不折不扣的妓女,当这个假装正经的女人妄想篡夺他在家庭中的地位时,他便尽一切办法维护自己王者的社会身份。

从斯坦利使用的关系管理策略可清楚地看到:在斯坦利—史蒂拉—布兰奇的三角关系中,形成了以斯坦利为中心的权势体系,在这个体系中他拥有主导地位。对于妻子斯蒂拉,他既要牢牢控制家庭的财政大权,使她在经济上完全依附于他,又要她绝对服从他。对布兰奇,既要征服她又要竭尽所能把她驱逐出“他的领地”。当布兰奇在他家出现并在某种程度上威胁他的家庭主宰地位及他和妻子的关系时,斯坦利便对她进行毁灭性的打击、报复,直至将她推向精神崩溃的深渊。反映了在当时男权占统治地位的社会背景下,男性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女性没有任何地位、自由和身份,只能依附男性而生存。这样的社会不允许她们对男性统治与权威提出任何的质疑和反抗。如果她们觉醒了,反抗男性,最终只会弄得遍体鳞伤甚至死亡。没有觉醒的妇女只会满足或麻木地对待这一切,像史蒂拉一样把男性看做生活的全部,完全臣服于男性的权威以维持生存。作为半觉醒状态的布兰奇一方面想拼命摆脱这种不公平的现实,另一方面却又把寻求出路的方法投向了那些给她生命造成悲剧的男性。对男性权威与统治的挑战注定她要受到男权社会的迫害,而性格的缺陷又注定她成为男性奴役和摧残的牺牲品,最终被北方工业世界的野蛮强暴所摧毁。

① 王守仁.新编美国文学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60.

② 李尚宏.悲剧并不发生在舞台上[J].外国文学评论,2008,(03):113-121.

③⑥⑩ Spencer-Oatey,H.Culturally Speaking:Managing Rapportthrough Talk across Culture [C].London:Wellington House,2000:14.

④⑤⑧⑨ 田纳西·威廉斯.欲望号街车[M].冯永红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1:61,69,153,79.

⑦ 西蒙娜·德·波伏瓦.第二性[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4:3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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