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洁”
——浅析先著《词洁》中的“洁”概念

2012-08-15 00:42王书艳
遵义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3期
关键词:雅洁词学

王书艳

(上海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上海,200234)

说“洁”
——浅析先著《词洁》中的“洁”概念

王书艳

(上海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上海,200234)

人们多以“味”、“韵”、“格”等审美概念概括词作的不同审美本质和特征,先著在《词洁》中提出的“洁”同样属于一个蕴含丰富的审美范畴。先著所谓的“洁”主要体现在词调、词的韵律以及语句的锤炼三个基本方面,它们共同构成了“洁”的内在核心,而“雅洁”和“才高情真”则是“洁”在更高层面的要求。文章采用分析法着重探讨“洁”的内涵和外延,从而更深入地把握先著的词学思想和审美主张。

先著;词洁;洁;雅;情

宋代人们多以“味”、“韵”、“格”等审美概念概括词作的不同审美本质和特征,少数词论家也在词评中引入了“雅”、“趣”等审美概念,并将其作为古代文论的审美范畴拓展开来。同样,“洁”也属于这样一个审美范畴,先著在其《词洁》中虽然没有明确提出,但从其论述和词评中可以看出“洁”的丰富内涵。关于先著及其《词洁》的研究,谢桃坊的《中国词学史》从词学思想、审美主张和作品的分析批评方面做了全面而详细的论述,然而对“洁”这一概念的论述则稍显模糊。鉴于此,本文着重探讨“洁”的内涵和外延,从而更深入地把握先著的词学思想和审美主张。

一、何为“洁”

“洁”又作“潔”、“絜”,《说文解字注》中说:“絜为束也。束之必围之,故引申之围度曰‘絜’。束之则不枚曼,故引申为潔净。俗作潔,经典作絜。”[1]12篇上系部,P661《辞源》中有:“‘潔’本字作‘絜’”[2]P1880,“潔”本义是“干净”,《中华大字典》中有:“潔,净也”[3]巳集P175,《汉语大词典》中有“清洁、干净”[4]P116,“潔”到后来还指文章语言的“简洁”,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议对》:“文以辨潔为能,不以繁缛为巧。”又《体性》:“是以贾生俊发,故文洁而体清。”唐柳宗元在《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中说:“参之太史公以著其潔”,清李渔在《闲情偶寄·词曲下·宾白》中说:“白不厌多之说,前论极详,而此复言潔净,潔净者,简省之别名也。”[5]P48由此可见,“洁”自古以来就广泛地应用于文学典籍中,然而将“洁”作为一审美范畴提出的则始于先著的《词洁》。

先著在《词洁序》中提出:“词洁云者,恐词之或即于淫鄙秽杂,而因以见宋人之所为,因自有真耳。”[6]P1237即他论词以“洁”为标准,于“清浊之界,特为属意”。综观其论述可以发现先著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对“洁”进行了论述:

在词调方面他要求“且本一调也,务为新奇,多寓名目,反滋惑乱”,即要求调洁。每一阙词都有一个表示音律、节奏的调名,称为“词调”,词调名目繁多且每个词调又各不相同,所谓“调有定句,句有定字,字有定声”。另外,词人做词应该选择与自己感情相一致的词调,即“今人为词,每以所寄之调与所赋之事相应,取其小巧关会”。一首词如同一首乐曲有它或激昂,或舒缓,或柔婉的基调一样,无论抒情还是状物,都有其本身的节奏和韵律,有学者研究发现,小令《浪淘沙》音调激越,用之怀古抚今,最为适当。《烷溪沙》与《蝶恋花》则音节和婉,宜写情,亦宜写景。所以,词人在填词之前,一定得选择与自己表情达意相一致的曲调,一首好词,无论词牌名和词的内容有无关联,词牌所蕴育的意趣和情调与词人的感情和心境肯定是一致的。先著结合当时人们求新求奇的心理指出:“故喜占新名,殊为牵合。”这必然导致调名繁多并且同一个人的词作出现在不同的集子中彼此混淆。先著认为只要词工有韵味则可以不必一一有题,并且词作的工与拙也不受调名的影响,他还进一步提出自己的词调主张:“今每调取一称,从其明显相沿已久者,其余概为削去,以还雅观。”[7]P1330

在词韵方面先著指出:“词走腔,诗落韵,皆不得为善。”“音节谐从,诵之始能感人。然凝习之久,大抵自得之,不待告语而知。实非茧丝牛毛之谓也。”可见他主张有度的用韵而非绝对地排斥用韵,即在词韵方面也要求“洁”不可滥用。先著认为宋代是没有韵的,韵成于元末,“宋人不制韵,任意取押,虽与诗韵相通不远,然要是无限度者。”宋人作词词韵是很自由的,因而也就没有犯韵之说,这样词可以更灵活,词境也更富有灵动性。清一代,许多词学家考究声律,严辨上去,分别阴阳,严重脱离了宋词实际,致使“设取以律他人”,先著认为这是“因末矩本”。通过分析宋人和清人作词的不同,他指出:“宋人之词,可以言音律,而今人之词,只可以言辞章。”宋代人做词用韵都有一定的依据,然而随着词的变化发展,到了清一代词韵的依据已经模糊不清了,如果强硬地用韵则势必与古不同,这是不可取的,先著在《词洁发凡》的最后明确指出:“词韵之了无依据,而不足推求”,“况词盛于宋,盛时不作则毋论,今不必作,万一作之,而与古未同,则揣度之胸多所兀臬,从之者不安,而刺之者有间,亦何必然。”可见在词韵上他主张用律宜宽,用韵不可拗人之口,摆脱“今之治词而眩于谱与韵之说者”。

在字句方面先著主张要锤字炼句,不可“纵笔”[8]P1351,这可以从其对宋词作品的分析中看出。先著在评姜夔的《暗香》中说:“由于用字高,炼句密,泯其来踪去迹矣。”由于注重锤炼字句因而可以不留痕迹。又评姜夔的《扬州慢》中说:“是荡字着力。所谓一字得力,通首光彩,非炼字不能然,炼亦未易到。”整首词能够焕发光彩全在于一个字的应用,可见炼字之重要。从这些分析评论中我们可以看出先著主张作词要注重字句的锤炼,以达到雅洁的目的,只有“淘洗”[9]P1360干净,才能空淡深远有无穷的韵味。需要说明的是他主张锤炼字句并非过度地咬嚼文字,而是为达到“洁”的效果做出的努力。例如他在评史达祖的《东风第一枝》中说:“史之逊姜,有一二欠自然处。雕镂有痕,未免伤雅,短处正不必为古人曲护。意欲灵动,不欲晦涩。语欲稳秀,不欲纤佻。”[8]P1362自然始终置于首位,无论炼句还是立意都要不留雕镂的痕迹,做到“洁”。

“洁”很早就出现在文学作品当中,然而先著首先引入词学评论中,使其成为一个蕴含丰富的审美范畴。从先著的词学主张和作品评论中可以看出“洁”主要体现在词调、词的韵律以及语句的锤炼三个方面,它们共同构成了“洁”的内在核心,同时也是要达到“洁”应该做到的最基本的工作。

二、“洁”与“雅”、与“情”之关系

谢桃坊在《中国词学史》中称:“其(先著)选评的目的在于相应词坛提倡雅正的主张。”[10]P237“关于作品的分析批评,先著从雅洁纯正的审美趣味出发,分析作品,辨清艺术源流。”[10]P240从先著的《词洁》中可以明显地看到这一点,“洁”与“雅”有着紧密的联系。《汉语大词典》中就有“洁雅”[4]P118条目,解释为“洁净、雅致”。“雅正”在作为先著审美主张的同时也丰富了“洁”的内涵,所以要弄清楚先著所谓的“洁”就离不开“雅”。

先著提倡词的标准是“洁”,是为了反对明以来填词侧重“韵”和“艳”的倾向,他认为“韵”为小乘,“艳”为下驷,词如果要作得工绝就不能以此为标准,“盖韵则近于佻薄,艳则流于亵媟,往而不返,其去吴骚市曲无几。必先洗粉泽,后除琱缋,灵气勃发,古色黯然。”[7]P1330只有坚持“洁”的标准,抒情作词都做到雅而不俗,那么就可以达到“虽豪宕震激而不失于粗,缠绵轻婉而不入于靡。”[7]P1330的境界。其雅洁的审美主张接近于浙西词派的“醇雅”,要求语言清雅脱俗。他在评论苏轼的《水龙吟》中说:“‘抛家旁路’四字欠雅。”[8]P1365可见他所谓的“洁”中含有雅的立意。另外,从其对周邦彦的推崇可以看出他的审美倾向,“美成《应天长慢》,空淡深远,石帚专得此种笔意,遂于词家另开宗派,如‘条风布腰’句,至石帚皆淘洗尽矣,然渊源相沿,是一祖一祢也。”[9]P1360他明言“骚雅”词人“遂于词家另开宗派”,诚是识见。据本人统计,先著《词洁辑评》中所评词家骚雅词派占多数,分别为:姜夔(6篇),张炎(10篇),周邦彦(5篇),除了苏轼的10篇外其余词家都是零零散散的评论,最多不过4篇的,从这些对比数据中可以看出他对骚雅词人是大力赞扬的,这无疑也是他论词坚持雅洁的一个表现。

先著在提出“洁”的论词标准的同时强调了“情”的重要性,他反对“入靡”是提倡“雅洁”的一个表现,同时也是对“情”作出的要求,因而“洁”与“雅”与“情”密不可分。先著主张在作词的时候要做到“情兴经纬其间”,他说:“前人有言曰:铅汞交炼而丹成,情景交炼而词成。苟情景融洽则披文得貌,可探其蕴。”[7]P1330可见在他看来情是很重要的,并且也对情提出了他的要求,即要“情真”,不可矫揉造作、无病呻吟。只有情真才可以达到雅,只有雅才可以做到洁,可见洁在先著看来有着比雅更高的境界。而要达到情真那么就要做到情景融洽,情与静、景要完美地结合起来融为一体,例如他在评毛并的《满江红》时说:“至于即事即地高会言情,使人入耳赏心,词工足矣。”[7]P1330即事即地地抒发感情,没有过多的雕琢呻吟,这样就可以让人赏心悦目。在要求情真的同时,先著也对词作家的天资禀赋提出了要求,即“才高”。《词洁辑评》中对苏轼词作的评论有10篇之多,是众词家中最多的,原因就在于苏轼才高情真。例如他在评苏轼的《念奴娇》中说:“坡公才高思敏,有韵之言多缘手而就,不暇琢磨。”即使有韵的语句也是随性而发,根本没有雕琢咀嚼的痕迹,这无疑是词作中的杰作,可见先著是很赏识苏轼的才情的,才高而情真才可以创造出深远而雅洁的美妙境界。

先著所谓的“洁”并不限于词调、韵律和字句这三个最基本的方面,而是有着更高层次的要求,即要做到“雅洁”和“才高情真”。“洁”与“雅”与“情”都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只有满足了“雅”和“情”的要求才可以创造“洁”的情境,所以“洁”在先著看来境界好像要更高于“雅”,这也可能是为什么他在别人提出“雅”的审美趣味之后独独用“洁”来作为论词标准的原因之一吧。

三、结论

先著在《词洁》中提出“洁”这一蕴含丰富的审美范畴,有其敏锐的识见性。“洁”主要体现在词调、词的韵律以及语句的锤炼三个方面,它们共同构成了“洁”的内在核心。同时,“雅洁”和“才高情真”则是“洁”在更高层面的要求,只有满足了“雅”和“情”的要求才可以创造“洁”的情境。

[1][汉]许慎撰,[清]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2]辞源[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3]中华大字典[M].北京:中华书局,1978.

[4]汉语大词典[M].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0.

[5][清]李渔.闲情偶寄[M].山西:山西古籍出版社,2007.

[6][清]先著.词洁序[A].唐圭璋.词话丛编[C].北京:中华书局,1986.

[7][清]先著.词洁发凡[A].唐圭璋.词话丛编[C].北京:中华书局,1986.

[8][清]先著.词洁辑评[A].唐圭璋.词话丛编[C].北京:中华书局,1986.

[10]谢桃坊.中国词学史[M].成都:巴蜀书社,2002.

(责任编辑:徐国红)

A Tentative Analysis of“Jie”in“Ci Jie”by Xian Zhu

WANG Shu-yan
(College of Humanities,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234,china)

people generally use the aesthetic concepts such as“taste”,“rhyme”,and “style”to sum up different aesthetic nature and features of words,and"Jie"put forward by Xian Zhu in “Ci Jie”is also an aesthetic category.The“Jie”expresses it self in the three aspects such as word tune,word rhyme and word polish,constituting the core values of“Jie”,and“Jie Ya”and“Cai Gao Qing Zhen”are the higher requirement for“Jie”.This paper explores the connotation and denotation of“Jie”by means of analytic way,which can help us to master the word thought and aesthetic argument of Xian Zhu.

Xian Zhu;Ci Jie;Jie;Ya;Qing

I207.23

A

1009-3583(2012)-03-0015-03

2012-03-11

王书艳,女,河南鹤壁人,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从事中国古代文学及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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