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天使》:重现的镜与灯——试论赛珍珠传记作品的虚构性

2012-08-15 00:44侯郅玥
镇江高专学报 2012年1期
关键词:传记文学赛珍珠安德鲁

侯郅玥

(江苏大学 文法学院,江苏 镇江 212013)

20世纪以来,传记文学愈来愈倾向于传主的个性描写。作为赛珍珠传记文学的代表作之一,《战斗的天使》以其父赛兆祥为原型,着力表现传主安德鲁真实的生活、工作、理想乃至整个精神世界:赛珍珠以“凯丽女儿”的身份、女性主义的立场向人们述说了安德鲁的生命历程与精神信仰的内涵。此外,赛珍珠在时间的推进中,将《异邦客》中自己不了解甚至于反感的内容,在《战斗的天使》中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深入探寻:一方面,结合自己的中外生活体验进行虚构创作,叙述了她不曾知晓的父亲的历史事实;另一方面,赛珍珠将“作家”这一特殊身份人群的意识形态隐藏在作品中,形成传记文学特有的“症候性”虚构,以浮出水面的八分之一窥探其冰山下的八分之七,通过给予安德鲁全新的目标定位,寻绎《战斗的天使》的深度蕴涵,从而最终达到作家自身的文化观念、人生态度与宗教理想呼之欲出的文学效果。

1 安德鲁:交相辉映的真实与虚构

1.1 紧扣心灵的历史真实之镜

作为传记文学,《战斗的天使》有其特有属性。柯勒律治曾说:任何人的生平,无论它如何没有意义,只要如实地记述出来都将是有益或引人入胜的。作为传记文学作家,要求其在面对历史对象时所体现出来的最大限度的客观性、公正性、写实性以及严肃认真、孤介耿直的思想态度,在事关历史事件、事关主人公的基本面貌方面,要求毫不含糊的忠实与真实[1]。赛珍珠在其作品中首先向读者举起父亲的历史真实之镜,即客观地再现了安德鲁的历史现实,将所要表达的主题范围圈定于真实材料之中。但是,传记文学的真实性并不等同于真实的历史。赛珍珠的作品源于现实、高于现实,反映出比历史记述更典型、更具有表现性的人物特征,阐述了安德鲁的一生——他在一种宗教氛围中长大,为人正直,心地坦诚,是那个特定时代的产儿;在自我心理的引导下,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上帝,成为一位上帝灵魂与思想的代言人。他虔诚地信奉上帝和圣命圣意,确实是抱着拯救人类灵魂的理想,远渡重洋到中国来的[2]。

安德鲁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赛兆祥。赛珍珠的自传《我的几个世界》从不同侧面对她的父亲的刻画与评价,佐证了《战斗的天使》中安德鲁形象的真实性。

1.1.1 终其一生的福音传教士

身为福音传教士,安德鲁至死不渝地执着追求,一生中并没有感受到尘世的快乐但却是一个幸福的人。“安德鲁是我见过的最幸福的人,他从不参与尘世的奋斗。他走着自己的路,安详而自信,因深信自己走在正道而心安理得……”在赛珍珠的笔下,安德鲁就是一位“林肯式”的主人公[3],对于拯救灵魂的工作有着无限的活力,尽显其生命称之为不朽的神奇。

那位美国人就是路易斯·格耐特。记得我当时感到他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富有活力的评论家……他曾见过我父亲,我为此感到高兴,后来他在纽约的《先锋论坛报》上评论我的《战斗的天使》,文中回忆到了我的父亲,把他说成是一位“林肯式的人物”。父亲也的确是这样的人[4]292-293。

1.1.2 与民休戚的文化交流者

一方面,赛珍珠如实地描述了安德鲁与中国百姓之间的互相理解、互相包容。赛珍珠说她的父亲在思维和感情方面与中国人更为接近,对于中国宗教与文化,安德鲁也表现出一个基督教徒的宽容大度。另一方面,安德鲁也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不可避免地充当了殖民主义精神侵略的工具。

我父亲认为,耶稣既懂得孔子学说,又知道佛经,因为孔夫子和耶稣的圣训几乎同出一辙……尽管父亲是保守派基督派,但他得出结论:在亚洲,人类文明很早之前就在哲学思想和宗教教义方面登峰造极[4]70。

……

父亲先是极有耐心地默默听着,然后才说:“我们一定不能忘记,来中国的传教士是不邀而至的,我们到中国来是出于责任感,所以,中国并不欠我们什么。我们已尽了最大的努力,然而这同样是我们的义务,所以,他们仍然不欠我们什么。如果说我们国家没有得到租界的话,那么在其它国家取得租界时,我们却缄口不语。我们也从不平等条约中捞到不少好处。我想,当算账的日子到来时,我们肯定逃脱不了的。”[4]97

1.1.3 疏远为始,理解为终

赛珍珠站在女性的立场,反对父亲根深蒂固的圣保罗观念,反对父亲歧视女性的地位与贡献;又基于对母亲不幸的漂泊一生的同情与怜悯,以女儿的视角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父亲的冷酷、不近人情的愤怒与埋怨。

我父亲总是以《圣经》上的训诫为行为准则,对圣·保罗许多世纪以前随便说的几句话奉为至宝,严格遵守。那位圣人直言不讳地宣称……所以男人就是女人的统治者[4]98。

但由于安德鲁自身的善良的品格,随着赛珍珠的人生经历的丰富、情感的沉积,她在《战斗的天使》的字里行间中逐步透露出她身为女儿对于父亲的崇敬与热爱,1931年在为赛兆祥举行的追思礼拜会上,赛珍珠说:“一个乐于助人的人去世了,一个急人所急,有求必应的人永远地离开了我们。”[5]

事实上,随着我一年年长大成人,我慢慢地能够理解和敬重他了,一直怀着温情和敬意爱着他[4]289。

到他七八十岁时,我就更喜欢他了。我发现他很有魅力。他充满柔情,还会逗人发笑[4]108。

赛珍珠在自传中自然而真实地流露出由于种种原因而对父亲迟到的爱,却不免让人觉得心酸难抑,使《战斗的天使》这一传记作品中作家最终的情感流露更具真实感,也为她虚构性的描写提供了一定的情感基础。

1.2 超越现实的艺术再现之灯

在《我的几个世界》中,赛珍珠这样说她书中的人物:“他们都来自我的记忆,饱含了我的感情。然而,书中的人物与现实中的人并不是一模一样的。”[4]280朱东润先生认为,传记文学因为是文学,所以必须注意人物形象的塑造,传记文学在传主的塑造上与虚构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作家们在写作时“往往不得不以想象的火炬照亮黑暗的领域”[6],对传主的人物形象、生活经历进行加工润色,从而达到真实的质感与艺术的美感并存的效果。同时,传记作家在遵循真实性的前提下,往往出于某种“偏见”而表现出对于传主不公正的倾向。赛珍珠创作传记文学《战斗的天使》时也是如此。正是基于女性立场、家庭观念、宗教态度的影响,赛珍珠将父亲的形象由抑到扬,最终定位在一个圣洁灵魂的高度,艺术地展现了一个浸透生命信仰的固执而又惹人怜爱的老者形象。

关于安德鲁第二次回到美国的情形,我比较有发言权,因为此时我已能记事儿,可以根据我自己的回忆来描绘他了。当然,仅凭我的记忆尚不能提供一个连贯的故事,因为有些情节我不能保证都记得住[7]297。

由此可见,在此之前所记述的安德鲁的事迹并不是年幼的赛珍珠所能回忆起的,即使可以回忆起来的内容也不一定完整,需要扩充与加工;赛珍珠只能根据与母亲的交谈、与亲戚的沟通等途径了解父亲的生平事迹,并采取白描的方式,突出父亲的主要特征。

1.2.1 对话的虚构

赛珍珠通过与凯丽的聊天闲谈、照顾老年的安德鲁等方式,从中大致描摹出安德鲁的性格特点,使读者看来并不觉得是凭空杜撰,反而真实可信。

安德鲁以最坚忍不拔的传教精神,迈着孤独坚毅的步伐走在中国大地上,不知疲倦地传播他一生无比热爱的教义。因为他,孩子们被剥夺了他们从来没有过的东西,他不能给予他们东西,因为他把一切都奉献给了上帝[8]。他有着最彻底的固执,任何事情都不是他传教事业的绊脚石:

他一遍又一遍地这样说:“我以为向内地推进是我的职责。如若有违各位的尊义,那我只能抱歉了。可是,我是非要履行我的职责不可的。”[7]231

《战斗的天使》除了对安德鲁的传教活动中的对话内容进行虚构以体现安德鲁的信念信仰,也体现出他在社会活动中为人宽厚、性格和善,但也不乏固执己见的一面。

他每到一处,都受到欢迎、爱戴。与他一起旅行时,可以看到他在方圆几英里之内是如何受到爱戴、妇孺皆知的。“老先生回来了!”人们挨家挨户地奔走相告。“老先生,老先生!”人们叫他,街上的小孩跟在后面跑,使他高兴[7]340。

就连在中国山区遇到危险,安德鲁也能够因为平时的善行众多、名声远播而逢凶化吉:

有一次,他在江苏的山区被土匪抓住了。他们问他是谁。当他告诉了他们,他们就把他放了,并把抢走的钱还给了他。

“我们在好多地方听说过你”,他们简单地说,“你专做好事。”[7]333

但作为凯丽的丈夫,安德鲁在家庭生活中并没有表现出他对于宗教信仰一般的热情,在中国生活的大部分时间,他对于家庭始终扮演一个“甩手掌柜”的角色,将生活的重担完全压到了凯丽柔弱的肩膀上。赛珍珠站在其母亲的角度,通过对话表现出了父亲的任性、固执;对于凯丽,也是一肚子的不理解甚至从心底里歧视妇女所处的地位:

“她对所有等待得救的灵魂一点也不介意,”安德鲁有一次痛苦地回忆往事时说,“她像一阵暴风——什么也挡不住她。”[7]278

“哼,你可以去取钱,我就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地位了!”当她建议她另开一本支票簿时,他惊愕地叫了起来[7]328。

从虚构的对话中,不难感受到安德鲁那鲜明的个性特征,固执又不乏和善;但这些特征中也不无赛珍珠主观的艺术加工,以此体现他传教的热忱、受人爱戴的行事作风,以及对于家庭生活冷漠旁观的态度做法。

1.2.2 细节的虚构

赛珍珠在创作《战斗的天使》时,抓住生活中细微而又具体的典型情节,加以生动细致的描绘。没有细节的虚构就没有“天使”的艺术人生;没有细节描写的虚构,就没有有血有肉、有个性的安德鲁形象。

在中国多年的传教生涯中,尽管条件十分艰苦,安德鲁始终把传教当成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从中得到他一生中最持久的快乐:

他则头戴遮阳的斗笠,身着灰白的棉布袄——更早些的时候,他是穿长袍马褂的——腋下夹着一根供赶狗之用的手杖,叉开两腿骑在驴背和铺盖卷上,两条长腿晃荡着,脚尖离地不到二英尺。那是头健壮的牲口,它总是迈着欢快的有力步伐向前直奔,双耳淘气地竖起,尾巴不停地挥舞着[7]240。

从对毛驴的细节描写中,衬托出安德鲁内心的欢愉也是不言而喻的。

他为了传教事业,已把信仰以外的事物都抛之脑后,不受尘世的牵绊:

躺在小小船舱肮脏的上铺,他一样也睡得香甜。从我跟凯丽挨挤在一起的下铺望去,只见他那双光着的大脚伸出铺位外面一大截。……但是他从不埋怨,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遭了罪也心甘[7]269。

同时,由于安德鲁坚持将基督教推广向中国农村的广大地区,他与农民也有很多的交往与沟通,甚至去模仿中国人的样貌打扮,以贴近中国人的生活:

瞧他,身上穿上中国长袍,头发也任它长长并编成一根辫子。因为他心里明白,他的高大身躯和洋人面孔是会吓着乡下人的[7]273。

尽管安德鲁对于中国人民表现出足够的热情和善意,但并没有能够取得老百姓对于基督教的信任:

他们尽管听着,却是一个个呵欠连连,面露厌烦之色了。他们弄不懂他讲的罪孽,弄不明白这个自称要救他们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瞪着他,似听非听,最后,原就靠着自己包裹坐在甲板上的他们,一个个以各种奇特的姿势睡着了[7]268。

在《战斗的天使》中,赛珍珠着墨众多的是对父亲家庭生活的描写,由于赛珍珠并不是完全了解父亲当年具体的生活情况,这也是作家主观创作动机最突出的一部分,也最容易使读者误解为赛珍珠厌恶父亲,然而随着作家情感在文中逐步的推进,无名的崇敬与敬佩也油然而生。因此,也为“有其父必有其女”的论断埋下情感的伏笔。

现在这已不是一双学者的手了,大得过头了一点儿,瘦削,样子很好,指甲照料得一丝不苟。但是另一方面,我从未见过他不是这样的:光鲜整洁,一尘不染。无论是在我们贫困艰难、动荡不定的童年,还是在他余霞满天的晚年,一照面,总见他亮着新刮的脸,穿戴着浆洗得挺刮的白翼领,梳着一头光亮的头发[7]216。

赛珍珠根据传记文学的历史虚构性,点亮了一盏文化交融之灯,而安德鲁就是灯影下的赛兆祥的镜中影像。细品文味,其实赛珍珠非常热爱父亲,也经常这样告诉她的朋友们,她把安德鲁这个人物刻画成了人类信仰的执着追求者,灵魂的终极战士。

2 赛珍珠:为我所用的“症候性”虚构

赛珍珠对父亲投身传教事业而罔顾家庭,一如堂·吉诃德般脱离实际沉湎幻想的性格的理解,正是这部作品中赛珍珠的意识形态隐蔽得最好的部分,有意识或无意识地通过变形符码的方式表现出来[9]。这正是我们读解赛珍珠的关键点:她的对父亲的真实态度和最终理解,她的传教士女儿身份和宗教态度及对人性认识的深度。《战斗的天使》后半部分中大量的篇幅将安德鲁这一人物形象融入赛珍珠的感性情感进行了符号化变形,达到了安德鲁形象塑造的一个新的高度。

传记文学存在“症候性”虚构的原因是多重的:作家对于传主生活内容以及生平经历的叙述存在盲区——赛珍珠没有见证安德鲁早年众多生活经历,只能随着情感的走向,逐渐深入以最终达到情感的升华;作家在创作的过程中为了达到写作目的,运用比喻而进行人物变形——《战斗的天使》中安德鲁的形象在赛珍珠的笔下由抑到扬,从实到虚,最终竟透明到薄雾一般:纯净而轻盈。

首先,安德鲁的形象被虚构为一个珍珠般的、白濛濛的薄雾般的“生魂”。文中多次提及这一说法,这也暗合了《战斗的天使》的副标题,即“一个灵魂的写真”。

但是,肉体只是他的小小的一部分,因而它的安息无甚紧要。他反正有一半脱离了肉身,死亡只是从肉体的脱出,最终恢复他本来面目——一个生魂。我们把他珍珠般的“躯壳”葬在山顶上[7]381-382。

他的皮肉几乎变得透明了,以致身体看上去似乎是白濛濛的薄雾,像一个灵魂[7]380。

……他是生活在强壮、柔和的躯体之中的一个完美、幸福的灵魂[7]331。

其次,安德鲁的形象又是一个和善的幽灵,有时赛珍珠又毫不避讳地说像个鬼。

就这样了无阻碍,他在我们眼里似乎变成了一个和善的幽灵,吃喝比以前更俭省了,说话也更温和了,更加超凡脱俗了[7]380。

那些日子里,阳光也无法使他的面色红润起来。他那白如冰霜的面孔更令人觉得他像个幽灵。

他踉踉跄跄地走上前门的石阶,阳光似乎穿透他的身躯,照得他像个鬼[7]359。

最后,赛珍珠将安德鲁归为一位天使也是名副其实的,并不显得突兀,战斗的天使——仿佛就是安德鲁与生俱来的身份定位,传记中也经常运用像“孩子般的”、“没有形体的”、“非尘世的”、“精灵”等描写,使赛珍珠爱的迸发显得自然真切。

尽管他外表上很宁静,实际上却是最优秀战士中的一员,是上帝一个奋斗不息的儿子,是一位战斗的天使[7]230。

他是浊浪中傲然屹立的礁石——毫不动摇,不愠不怒,宁静安详,却又坚决执着,走自己的路,决不回头。我知道就有这样一些人,见到他这种高傲的、倔强的、天使般的恬静,就萌生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仿佛在一阵纯粹是无望无助的恼怒中,不能自已地呻吟起来,拿头往墙上撞[7]231。

透过“灵魂”、“幽灵”、“天使”这些症候性语词,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赛珍珠的情感流露,将父亲刻画为天使一般的人物,不仅是因为父亲对于基督教的崇高的信仰与追求,不仅是因为他耗尽一生的时间充当上帝的使者在中国大地上传播福音;也并不是对于父亲的真实形象的虚化否定以及缺少了解而任意进行无目的创作行为;实则是以这些症候性虚构的形象为突破口,打开作家自己情感的闸门,不着一字悲伤却让读者感动,体会《战斗的天使》那充满生命力的震撼强音。

但是,传记作家之所以要采用“症候性”虚构,其最重要的方面是透过可视可感的形象描写,以安德鲁的虚构性内容为依托,力求展现作家自身的人生观、价值观。

1)女儿对于父亲的终极理解。尽管《战斗的天使》中多次提到安德鲁对于女性的歧视态度、对于家庭的不负责任的做法、对于妻子的冷漠、对于孩子的忽视,以上种种都可以看出父女之间存在着很多的矛盾,但不能否定的是,赛珍珠仍然肯定了父亲作为一个传教士的价值,安德鲁所代表的有关传教活动——正是赛珍珠公开表示憎恶——而私底下又十分钦佩的。安德鲁的那种不同于其他在华传教士的传教,即对中国人一贯的怜悯赢得了赛珍珠的敬爱,在父亲安德鲁的宽容博大的宗教胸怀的环抱下,赛珍珠渐渐体会到其实他只是一位对于自己所尊奉的事业有着不懈奋斗的理想,对于尘世凡事有着“冥顽不灵”、些许固执的老头儿,虽然也有自命不凡、爱好争辩、性别歧视、脾气暴躁,但更多的是天真善良、无所畏惧、坚持不懈。赛珍珠之所以会把安德鲁喻为“天使”,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相信父亲是一位圣洁的、可爱的天使,她深深地爱着她倔强的父亲。她把他排除在令人厌恶的在华传教士之外,并给予了异于《异邦客》中丈夫安德鲁的全新的形象诠释。

无论从哪一方面讲,一九三一年对我来说都是富有纪念意义的。就在那年,我亲爱的老父亲辞世,享年八十岁。

随着父亲的去世,我再也不是一个孩子了。从那时起,我就要生活在一个全新的充满挣扎和迷惘的世界里了[4]288。

2)传教士身份辩证的继承与发展。赛珍珠作为一个跨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传教士的女儿,或多或少继承了父亲的思想,追随着他的传教的脚步。这也正是赛珍珠将安德鲁虚化为轻盈纯洁的薄雾的原因,作家自身实际也是披着薄雾走到读者面前,散发着圣洁的光。就像她父亲对于基督教的终其一生的执着与热爱一样,赛珍珠也从另一个方面发挥着自己的温热:赛珍珠在教会学校担任老师,向孩子们传播福音,洗涤他们的心灵;更为重要的是,在赛珍珠后半生的美国生活期间,她为东西方文化交流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美国的土地上,可以想象一个操着一口纯正中国“官话”的美国妇人,用她无比浓烈的爱架起了一条横跨中西的桥梁,为中外文化的交流做出了自己的努力。

我从未做过福音传教士,……但我非常清楚,我幼年所受到的传教士家庭教育深刻地影响了我,至少使我感到,对于一个需要补救的既定局势,我有责任尽自己之所能[4]422。

安德鲁用尽了半个世纪的时间奔波于中国农村,被一种永无休止的“高度责任感”鞭策着不断前行;而赛珍珠也矢志不渝地坚持着自己的信念,擎起了为中国人民祈福的火炬。她为了让全世界人民更真实地了解中国人遭受的苦难,为了呼吁全体美国人反对日本侵略而不懈奋斗。但是在她为影响华盛顿决策者的思想和对华政策做过的所有努力中,最终还要数她的小说更比其他任何单一的因素更能改变中国人在美国人心中固有的形象,唤起后者对前者更多的同情。她努力把她的两个世界连在一起,逐渐变成美国前总统查德·尼克松所说的“一座沟通东西方文明的人桥”。这种努力用去了她后半生的大部分精力。

3)对于人类的终极关怀。不同于尘世的凡人,“天使”与“幽灵”等虚构可以看出安德鲁的高尚、美好的人格特征。他就是上帝的使者在人间的代言,将最宽厚的爱洒向人间;而赛珍珠也以自己的实际行动为被遗弃的孩童营造了幸福而温暖的家,用自己的天使一般的爱温暖一颗颗受伤、破碎的稚嫩心灵,虽与父亲的方式不同,却体现出相似的关爱真谛。为父亲安德鲁的形象正名,也为自己其他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大爱无私的精神找到了切实的源头。“有其父必有其女”,《战斗的天使》不仅是塑造了安德鲁这位上帝的使者,也暗含了赛珍珠这个“天使”翅膀下生长的“小天使”的思想价值内涵。

我能享受到这么多的欢乐,皆归功于我父母。他们沉静温和,对各个民族一视同仁。他们晚上在客厅接待中国客人,与他们共进晚餐,这在当时的传教士中是独一无二的[4]19。

《战斗的天使》也正是如此,以冰山一隅——安德鲁的症候性虚构特征,探索出属于作家自己的暗藏的天地。

3 结束语

《战斗的天使》具有20世纪经典传记著作的所有特质:真实、简洁、新奇的主题,雕琢宝石一样精确而优雅的写作风格,充满了赛珍珠演讲和随笔中很常见,但很少在她小说中体现出来的冷静和明澈。史料性资料描画了赛兆祥平面的真实图像;生动的场面、个性的对话、行动的细节,虽是虚构但实际构成了传记文学人物灵魂的真实写真;最终,父亲犹如天使般的灵魂透明薄雾般的形象,通过变形符码一般方式表露出来,实已成为作家本人在文本中的“症候”,即作家意识形态隐蔽得最好的部分,往往是深深隐藏于看似无目的却是合目的性的“症候性”虚构,使《战斗的天使》的虚构性内容,对于赛珍珠的观点、思想态度、人生价值观的研究别具价值。

[1]白志坚.论传记文学的真实性[J].集宁师专学报,1998(2):3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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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葛兰·华克.赛珍珠与美国的海外传教[J].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9(3):5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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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刘丽霞.赛珍珠传记杰作中的清教思想[J].济南大学学报,2006,16(3):64-66.

[6]郭久麟.史学与文学的有机结合——关于传记文学的性质的思考[J].重庆社会科学,2002(2):5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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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希拉里·斯波林.埋骨:赛珍珠在中国[M].重庆,重庆出版社,20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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